11
回到房間,我毫不猶豫,將涼透的墮胎藥一飲而盡。
他騙了我三年。
這是我離開前,留給他的「禮物」。
他曾那麼喜歡孩子,不止一次,對我說,良夜,我想擁有一個屬於我們的骨血,我們三個人會是幸福的一家子。
為了他的心愿,我自責過,懷疑過自己是個穿越者,誤入這個時空,是不是不能懷上孩子?
我喝過那麼多苦藥,求過數不清的廟宇。
只求,能給顧哲舟誕下一個骨肉。
劇痛襲來,汗水涔涔滴落。
我卻笑了出來。
這一定會是顧哲舟,永生難忘的禮物。
12
第二日,下了一夜的驟雨停歇。
顧哲舟整理好衣服,從西廂暖閣里出來。
他有過一絲奇怪——
夏良夜竟沒有派丫鬟來找他。他記得夏良夜也怕黑,怕打雷。
有一絲狐疑,但顧哲舟沒有多想。
他按照計劃,去廚房端來放了迷藥的粥。
他親手喂到夏良夜唇邊的粥,她不會懷疑。
顧哲舟輕嘆了一口氣。
他也不想這麼做,但是,他得對綿綿負責。
綿綿和他青梅竹馬,十多年的情誼,他不能辜負了。
要怪就怪夏良夜的性子太倔了,不肯退讓,總說一些奇怪的話。
她說,她來自很遠的地方,和這裡的女子不一樣,她接受不了三妻四妾,和那麼多女子共享一個男人。
兩個人剛成婚時,他覺得有趣,也願意哄著她,當然順著她的意,全部答應下來。
可是時間久了。
他對夏良夜的感情,也沒那麼深了。
朝中同僚哪個不是妻妾成群,為什麼就她夏良夜不同意?
他也沒想納太多女子,只是想給綿綿一個家,免她再受傷,顛沛流離。
顧哲舟想,必須磋磨一下夏良夜的性子,讓她吃點虧,受點教訓。
粥里只放了迷藥。
他不想其他男人,玷污了他的良夜,只是毀掉她的名聲。讓她再也無臉,阻止他納妾。
腳邁出廚房時,顧哲舟看見了地上的碎片,碎成幾段的玉鐲刺痛他的眼睛。
這個鐲子,像是他親手給夏良夜戴上的傳家手鐲。
她昨晚來這了?
她是不是也看見,他跟秦綿綿在廚房裡……
顧哲舟臉色劇變,心口慌亂地起伏。
他幾乎端不穩手裡的粥,步伐極快地闖入夏良夜居住的院子。
房門踢開。
屋中裡面空無一人,只有濃郁不散的血腥味,和一條粘滿血跡的裙子。
顧哲舟手裡的粥打翻了。
他眸光陰鷙,眉心亂跳,死死盯著那條裙子。
那是他為夏良夜挑選的裙子,從布料到花紋都是他選的。他不止一次讚嘆她穿上去,很艷麗。
可如今,這條裙子沒有了她的體溫,卻遍布乾涸的血跡。
夏良夜呢?
他的夫人哪去了?
暈眩襲來,顧哲舟心口悶痛起來。
疼得他要俯下身喘息,好像心口破了一個大窟窿,弄丟了很重要的東西。
他扶著桌子坐下,慢慢冷靜下來。
唇角又掛上了不以為意的冷笑。
夏良夜來歷不明,無父無母,除了他一個親人也沒有。
她不過是吃醋,又鬧起了小性子。
沒關係的,他可以找她回來,等納了秦綿綿後,再慢慢哄她,補償她一些金銀首飾。
一輩子那麼長呢!她總不會生氣一輩子。
顧哲舟放鬆下來,眸光閃動,還有幾分得意。
她是離不開他的!
13
秦綿綿也得知了夏良夜失蹤的消息。
她再也用不著掩飾野心,立刻換上正紅色的羅裙,在院子裡翩然起舞。
她端著熬好的湯,滿臉喜色地去看顧哲舟。
顧哲舟坐在書房裡,桌上的書攤開,眼神卻飄忽很遠。
秦綿綿靠了過去,親熱地拉著他的手臂:
「哲舟哥哥,夫人突然不見了,你不擔心她,派人找找嗎?」
「全是我的錯,嫂嫂一定是撞見吃醋,跑去了娘家,不想見到我們了。」
顧哲舟僵硬了一下,他沒有告訴秦綿綿。
夏良夜沒有娘家。
這個天下,除了他和相思那條狗,她對誰都不熟悉。可是他們一起養大的相思,不久前也死了,她哭得那麼傷心。
顧哲舟嘴上冷酷道:「她想跑就跑吧,拿這個要挾我!我不會去找她,是我太嬌寵她了!讓她嘗一嘗世間險惡,就會乖乖回來了!」
心裡卻猶豫著,要不要為她,找一隻和相思一樣的狗回來。
這樣,夏良夜就不會生氣了吧?
會不Ṫŭ⁾會就原諒他另娶別人了?
14
顧哲舟決定給她一個教訓,讓她還敢跑!
一連半個月,他睡在秦綿綿的暖閣里,和她放縱。
不讓任何人去找夏良夜。
午夜時,他會驚醒,會下意識叫出夏良夜的名字,恍惚看到身邊陌生的臉,記不起她是誰。
好一會兒,顧哲舟才記起,成婚三載的妻子,被他氣跑了,下落不明。
驚醒之後,顧哲舟再難入睡。
他會想,夏良夜現在在哪?
認錯了沒有?為什麼還不回來?
前段時間,城外鬧匪賊,專搶婦孺,良夜有沒有遇上他們?有沒有遇到危險?
他的心揪了起來。
是他先輸了,再也坐不住,派人去找夫人的下落。
不惜代價,也要找到夏良夜,把她帶回來。
一天,兩天,一月,兩月……
她像是人間蒸發,再也找不到。
顧哲舟開始提心弔膽,坐立不安。
秦綿綿的獻Ţūⁿ媚邀寵,對他也不起作用了。
他睜眼閉眼,想的都是夏良夜。
秦綿綿不悅吃醋,故意抹黑道:「嫂嫂好有本事,躲這麼久!怕不是外面有個姘頭,棄了哲舟哥哥不要了?」
「不會的!」顧哲舟厲聲怒喝,嚇得秦綿綿小臉發白。
「良夜在這裡,只有我!她只愛我!」
他親自去尋找夏良夜,想著找到她後,一定要關她禁閉,罰她抄《女德》,罰她交出正妻身份,看他風光迎娶秦綿綿。
顧哲舟甚至找到了夏良舟曾經待過的藥鋪。
她來歷不明,又有一手好醫術,曾在京城藥鋪里待過一段時間,給人把脈抓藥,維持生計。
顧哲舟的到來,讓藥鋪里的夥計很詫異。
他卻不顧那些人的眼神,到處尋找,急迫高聲叫著:「夏良夜你出來!」
她一個弱女子,離開顧家,除了重回藥鋪給人看病,她還能去哪裡落腳?
他檢查過房間裡的東西。
他給夏良夜的嫁妝首飾,她一樣也沒帶走,全部丟下了。
「夏良夜別躲了!我都服軟接你回家了,你再鬧,別怪我真的生氣!」
藥鋪所有人都看著他,像是在看一個焦急不安的瘋子。
裡面沒有他的妻子。
他找遍了所有地方,也沒找到他的良夜。
這樣大的動靜,驚動了藥鋪的掌柜,他知道顧哲舟的身份,對他有幾分恭敬。
誠惶誠恐地說:
「貴夫人好多年都未見了,沒有來過我這的藥鋪。
「老朽不敢私藏您夫人,更不敢說謊!」
15
顧哲舟徹底慌了,亂了。
天下之大,到哪都找不到她了。
他心慌得食不下咽,睡不安寧。
夢中是各樣的慘狀。
夏良夜和別人私奔了,不要他了,他苦苦挽留,憤怒嘶吼,還是只能眼睜睜看著她離去。
或是,夏良夜被山賊搶去,卻聯繫不到他,他看著自己的妻子被山賊撕票。
半年過去了,他的妻子還是尋不到蹤影。
不知不覺,顧哲舟的頭頂ƭū́⁸,竟生出了白髮。
整個人消瘦恍惚,後背的脊骨清晰可見。
而秦綿綿儼然已經成了顧府後宅的正夫人。
她穿上夏良夜的裙子,戴著她遺留下來的首飾,穿金戴銀,好不風光。
她沏茶送到顧哲舟身邊,柔聲勸道:
「嫂嫂這麼久尋不到,說不準已經沒了。
「哲舟哥哥,不如為她設靈堂,將她的東西下葬,給她立個衣冠冢。也算全了你對夫人的一片情深。」
她迫不及待,想取而代之,成為顧府中正兒八經的夫人。
顧哲舟恍惚間回過神。
眼神直勾勾盯著秦綿綿豐腴了一圈的臉,像是不認識她。
「你說什麼?
「誰告訴你良夜死了,你是故意咒她!」
秦綿綿沒想到他會是這樣的反應,驚慌失措起來。
「我沒有咒嫂子,只是這麼久,找不到。應該是凶多吉少了!」
顧哲舟眼底一片血一樣濃稠的赤紅,他急促喘息起來。
「不會的!」
他目光停在秦綿綿身上,陰沉刮骨,猶如修羅:「你身上衣服首飾哪來的?誰准你碰她的東西?!」
他伸手去掐秦綿綿的脖子,厲鬼般慍怒質問:
「是不是你暗中下手,害死了我的良夜!
「一定是你!
「你勾引我,逼走了我的妻子。你覬覦她的位置,害死了她對不對?
「你為什麼要出現?為什麼這麼歹毒,害得我家散了,妻子也沒了。全是你的錯!」
秦綿綿猶如垂死的鳥,面色青紫,不停掙扎。
還剩下最後一口氣,顧哲舟扔開了她,沖她怒吼:
「滾!
「把夏良夜的東西,全部留下來,滾出我眼前!」
等秦綿綿落荒而逃後,他像是卸去了所有力氣,軟綿綿地跪下。
對著上天磕頭。
「良夜,我錯了。
「我不會娶她了,你回來吧,我求你回來!」
16
顧哲舟渾渾噩噩,像是被毀掉心臟的木偶,僵硬地走入她的房間。
躺在夏良夜睡過的床榻上。
這個床榻上,有那麼多兩人在一起的美好回憶。
他和良夜的初次,她臉色泛紅地躲在他懷裡,讓他發誓。
若是他違背了誓言。
她就會消失,讓顧哲舟永遠也找不到,此生不見。
她做到了……
一年了,他找她足足一年,張貼告示,懸賞十萬兩賞金,只要找回她。
剛開始不少人為十萬兩賞金心動,沒日沒夜找夏良夜,踏遍了每一寸疆土,可是,沒有一個人尋找到她的下落。
顧哲舟不相信。
他不信一個大活人會憑空消失,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他辭去官職,背上行囊,同樣走遍了千山萬水,在天下疆土,每一個地方呼喊她的名字,得到的只有他自己的迴音,沒有她的回答。
這一個晚上,他睡在夏良夜躺過三年的地方。
枕頭上連屬於她的氣息,都淡了散了,快要聞不到了。
這一刻,顧哲舟哭得撕心裂肺,悔不當初。
如果他沒有把秦綿綿接回來,他沒有想著重續舊情,他沒有背叛夏良夜。
是不是,她就不會消失?
他們還可以躺在一起談天說地,聽他的夫人,說一些他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事情。
他錯了!錯得離譜!
但能不能給他一個悔過的機會?
悲慟如刀,攪得他胸膛里一片血肉模糊。
喉嚨里,一股腥熱湧上。
顧哲舟趕緊捂住唇,把血咽了回去。
還是有幾滴血從指縫滴落,弄髒了夏良夜的枕頭。
他哽咽著,慌亂地去擦拭,摸到了枕頭下的一封書信。
展開是夏良夜歪歪扭扭的字跡。
她不止一次抱怨過,用毛筆真難寫字。
夏良夜的字跡,還是他教的,他一眼就能認出來。
顧哲舟像是溺水的人,死死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他眼睛冒光,慌忙讀完上面的字。
17
【顧郎,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消失了,永遠地不在了,也不會再回去。
我屬於另一個時代,和你們是平行的兩個時空。陰差陽錯,也許是幾億分之一的機率,我才來到了這裡。
這樣的機率,不會再出現,所以分別即是永別。
我也曾猶豫過留下來,特別是有了身孕之後……】
看到這,顧哲舟的瞳孔驟然收縮,臉色煞白如雪。
原來,他們曾有過一個孩子!
那孩子呢?
【可是你有了秦綿綿,你愛她,為了她願意用最下作的方式,毀掉我的名聲清白。我把你讓給她,把正妻的位置也讓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