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我爹如何安排的,我不清楚。
我只整日在閨房內繡花,寫字,安安穩穩地做我的閨中秀女。
我娘哭哭啼啼地來尋了我幾回,看我一副茫然不知的模樣,又哭哭啼啼地離開。
我這邊風輕雲淡的,趙宜苑那坐不住了。
聽下人來報,表小姐去了幾家貴女府,想要聯合她們對付我,四處散播我的謠言,企圖破壞我的名聲,讓陛下毀了這樁婚事。
我搖了搖頭,將之前誇她腦子還行這句話收回。
趙宜苑雖出身京中,但自幼舞刀弄槍,看不慣我們這幫整日吟詩作畫繡花的嬌嬌小姐,僅有的幾次宴請上也都表現得對我們如何不屑。
京中貴女無一不討厭她。
平日裡看在我的面子上,她們不便多言,只是不搭理她而已。如今她要撕破臉,撇開與我的關聯,怕是要被那幫貴女生吞活吃了。
她哪裡懂,在深宅後院活著的女人,無聊起來最喜歡的就是斗人。
繡花針用好了,也是致命的武器。
不出所料,趙宜苑得罪了不少人。與我交好的那些貴女將她編排我的話都捅給了皇后娘娘,我是皇上欽定的未來太子妃,損我名譽就是打皇家的臉。
皇后娘娘為了皇家的顏面,也知道太子如何喜愛我,自然不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於是跳樑小丑趙宜苑被皇后下令禁足,派了宮裡最嚴厲的教習姑姑來教她做人。
連帶著,我的將軍舅父也被責罰了。教女不嚴,罰俸一年。
我知道,這只是剛開始。
10
太子一如往常地給我送信送禮物,沒了趙宜苑的打攪,這日子過得有點太滋潤了。
除了我娘又哭哭啼啼地找了我幾回外,整體來說我還是很滿意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我過的太自在,趙宜苑非要找事兒給我添堵。
她竟然偷跑出將軍府,一臉淚痕地下跪說要給我賠罪。
「詩嫿,是我鬼迷心竅了才在外編排你,皇后娘娘罰我,罰我爹是我罪有應得,在姑姑的教導下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可以不可以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我一次?我保證,我以後絕對不會再做這樣的事情了。好不好?」
我挑眉看了看抱著我腿的趙宜苑,沒有忽視掉她眼裡一閃而過的怨恨。
「姐姐說的什麼話,都是自家姐妹,小打小鬧而已,哪至於真的對你生氣呢?你可是我親表姐。」
我拉起趙宜苑,笑得一臉溫柔。
「真的嗎?詩嫿你不怪我就好了。對了,聽說你最喜歡吃八寶鴨,我就在新開的雲來酒樓定了個雅間,他們家的八寶鴨是出了名的,你要是原諒了我的話,明日午時來陪表姐吃頓和解飯,可好?」
趙宜苑緊緊地攥著我的手生怕我不答應。
送上門的把柄我幹嘛不要。
我不假思索地點頭,又閒聊了兩句,就讓羽衣送她回將軍府。
羽衣不只是丫鬟,還是太子悄悄在我身邊安插的暗衛,她的身手好,盯梢能力也不弱。
果然,等到半夜,羽衣țŭ⁵回來告訴我,我的好表姐回了將軍府以後,她的貼身丫鬟就神神秘秘地去了一趟三皇子府。
多有意思,表姐嫉妒我能嫁給太子,三皇子嫉妒太子能坐上皇位。
兩隻臭鼠攪和在一起,倒也不是多奇怪的事。
他們要用什麼手段對付我或者對付太子呢?讓我想想。
11
次日午時,我準時來到了雲來酒樓。
剛下馬車就看到了焦急等待我的趙宜苑。
我發誓,她從來沒有像此時一樣期盼過我的到來。
趙宜苑熱絡地挽住我的手,帶著我上三樓雅間。我也陪她做戲,像一對感情頗好的姐妹一樣。
剛到房間坐下,趙宜苑就讓小二上菜,還拿出了他爹私藏的好酒要給我倒上。
「詩嫿,姐姐之前不懂事,做了一些傷害你的事情,今天咱們把酒言歡,將過往一筆勾銷,好吧?」
說是問我意見,手上的動作卻是不帶停,徑直給我倒了一大碗酒。
我用手帕捂了捂嘴,輕聲道「姐姐,我喝不得酒,您別倒了,怪可惜的。」
趙宜苑聽完才恍然大悟一般,將碗里的酒倒在了小盅里。
「是我疏忽了,妹妹你是大家閨秀不習慣用碗喝酒,不像我在軍中待慣了這般粗放。來,我給你倒酒盅里,咱們慢慢喝。」
接著她就不由分說地將酒盅遞到我的面前,一臉殷切地看著我。
我接過酒盅,聞了一下,嗯,看來藥就下在這酒里。倒是好大的手筆。
就是不知道我的舅父大人在這件事情中扮演了個什麼角色?
趙宜苑只當我是不諳世事的閨閣小姐,但是卻不知道,我除了女紅,詩畫,最擅長的是制香。
聞一聞我就知道,這酒里下的是名叫紅顏醉的迷藥。
我輕輕抿了一口酒盅,在她得逞的眼神中,假裝暈倒。
一聲口哨聲響起,窗外爬進來一個人。
12
「吶,把她扛下去吧。回去告訴三皇子,我答應他的事情做到了,他答應我的事可別忘記了。」
「還以為你有多聰明,還不是被我三言兩語就騙到了?蠢貨。你就等著三皇子好好地疼愛吧。除非你想一女侍二夫,否則看你到時候還怎麼有臉嫁給太子。哼」
趙宜苑冷冷的聲音響起Ṫű̂⁼,語氣中滿滿的都是對我的不屑。
不過多時,趙宜苑就躺下了。
她的身後,是喬裝改扮的羽衣。
羽衣將我與趙宜苑的衣服對換,又在她的臉上覆上一層面紗,才原路返回,到了後巷。
那裡,有三皇子早早備下的馬車。
我站在窗台上看著,直到馬車消失在視野中。
門又開了,是好不容易抽空溜出來的太子。
「詩嫿,你怎麼樣?沒有被嚇著吧。」
太子將我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看了一遍,確認我沒有被趙宜苑傷害才鬆了口氣。
「趙宜苑這女人著實可惡,居然想出這樣的法子對付你,你可是她的血親!她怎麼敢的。」
「殿下和她一般見識做什麼,我不是好好地站在這嗎?」
我笑著安撫他。
「還說呢,要不是羽衣將事情報告給我,你就打算自己來了嗎?萬一她不光是想給你下迷藥,而是毒藥,你該怎麼辦?」
太子壓抑著瞪了我一眼,又趕緊摸了摸我的手,像是道歉一般。
「好啦,是我錯了,下次不敢了,別生氣了。來,吃菜,別浪費了。」
我率先坐下,給太子夾了一筷子八寶鴨。
「不會有下次,孤不會讓你再受威脅。敢動你的人,孤要拔掉他們的爪子,敲碎他們的牙,讓他們知道碰你的下場。」
太子狠狠嚼著八寶鴨,像是在吃趙宜苑的血肉。眼神透著狠戾。
我聽了卻沒往心裡去。
男人的保證最是算不得數。喜歡你的時候,說的都是真的,就算是潑婦他們也會覺得這是率真。
不再喜歡你的時候,說的也都是真的,哪怕噓寒問暖也會覺得你是累贅,是包袱。
所以我相信他今日說的話,卻不依賴他說的話。
我有我自己,用不著他。
13
又是幾日後,羽衣向我彙報趙宜苑的動向。
第一件事,當日趙宜苑確實被打昏送給了三皇子,但是在三皇子對她做出侵犯前,醒了過來。
好歹是上過沙場的女武將,趙宜苑的身手不容小覷,只是她還未看清三皇子的面容時,率先將三皇子的子孫根切了下來。
等到趙宜苑聽見三皇子的嚎叫聲,又看清他的面容後,才知道自己被我耍了。
可是三皇子根本無心聽她解釋,讓人給她押了下去。
第二件事就好笑了,趙宜苑切得太乾淨,三皇子成了正經八百的太監。
皇上為了壓下這樁醜聞,便下令將趙宜苑嫁給三皇子為正妻。
不管三皇子願不願意,也不管趙宜苑是不是以死相逼。
這事就這麼敲定了。
想像了一下三皇子府以後的熱鬧,我不由得想笑。
就是不知道是三皇子這個心思深沉的太監斗得過趙宜苑還是武藝高強的趙宜苑打得過三皇子。
總之,他們不再會對我和太子造成威脅,就是好事。
畢竟誰家皇上會是太監?
就算真讓他謀朝篡位,又會有哪家大臣願意站隊到他那?女兒再廉價也還是親生的。不能開枝散葉的后妃就是白給。
……
儘管趙宜苑再是不甘心,也還是嫁進了三皇子府。
據說成婚當日,太子親自去送的賀禮,還高興地多吃了三碗飯。
而我佯裝稱病,沒有去。
我實在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看我舅父的笑話。
基於我爹上報的事實,加之之前舅父不安分的小動作,皇上對於將軍府已經沒有耐心了。
現下又出了這麼一檔子將軍獨女手刃皇子根的醜事,只怕我的舅舅是沒辦法安享晚年了。
14
果不其然,沒兩個月,就有御史上奏我舅舅貪墨軍餉,謊報人頭騙取撫恤銀的事。
聖上龍顏大怒,當下就派人將我舅舅軟禁在將軍府內。
同時又派人搜查將軍府,拷打跟隨我舅父多年的親衛。
最後居然搜出了我舅父通敵叛國的鐵證。
饒是我爹都嚇了一跳。
「這個老匹夫啊,我原本以為他也就是吃吃空餉,他,他居然敢投敵?也不知道皇上會不會夷他的九族。我還不想死啊!」
我爹長吁短嘆地熬了幾天,終於皇上下旨了。
撫遠大將軍趙廷安,貪墨軍餉,通敵叛國致使太子陣前受傷,動搖國本罪不容誅。
然,念其曾勞苦功高,獨女又為王妃,死罪可免。
逐令抄家,趙家三代除出嫁女外皆流放嶺南,十代不可科考。
命罪人趙廷安即日啟程,死生不得入京。
我娘聽到這個消息當即暈倒在地,我爹懸了多日的心也總算放下了。
我坐在床前陪著我娘,看著她蹙眉的模樣忍不住嘆氣。
許久之後我娘終於醒轉過來,一開口又是老一套。
「詩嫿啊,去求求你爹,讓他想想辦法吧。嶺南太苦了,你舅舅,你舅舅這身子遭不住的呀。」
「他年輕的時候為陛下征戰,落了一身的傷,在京中將養著還時不時腰酸腿疼,這要是去了嶺南就是死路一條啊。詩嫿,那是你親舅舅,我唯一的親人了。你幫幫他,求求你爹,求求太子好不好。」
我娘拉著我,眼淚汪汪地說。
「唯一的親人?娘,我和爹在您的心裡算什麼?您把舅父當親人,他可曾將您當親人?」
「他若是將您當親人,不會放任他的女兒覬覦太子!陷害姐妹!」
「他若是將您當親人,就不會在陣前通敵,害太子受傷。太子不光是您的女婿,還是儲君。是國本!他這是要逼死我們全家您知不知道!」
「倘若真的事成,他國占了國土,我們與前朝太子有姻親,我爹又是前朝丞相,這樣身份下的我們能活嗎?事敗,我們與舅父是九族內的血親,要跟著一起死。現在您還覺得他拿您當親人嗎?您讓我去求太子,去求爹。可是您為什麼不想想,如果聖上不是看在他們的份上,舅父能單單是流放嗎?貪墨軍餉ŧûₜ,通敵叛國,哪一條不是殺頭的重罪!」
「如今您還讓他們求情,是想讓皇上徹底厭棄我爹,厭棄太子嗎?娘,您該看清了。醒醒吧,舅父已經不是那個需要你看顧的小孩子了,他早就長大成人了,他不光長大,心也變黑了。因著他知道您會不顧一切地去救他,才敢一步一步釀成大錯啊!娘!」
我推開我娘的手,第一次不顧形象地對她吼道。
我娘沉默著,仍是執迷不悟的模樣。
「詩嫿,娘對你很失望。娘悉心教導你,不是讓你成為一個冷心冷麵的人的,你瞧瞧你如今,和你爹有何不同?那是你舅舅,你嫁入東宮最後的依仗。你舅舅在你小的時候多疼你,難道你忘了嗎?」
我娘嘶吼著,像個潑婦一樣。全然沒有平日裡溫和的氣質。
「娘,我是爹的女兒,我的身後只會是丞相府。從來都沒有將軍府。若不是念在我小的時候,舅父曾經對我好,她趙宜苑就不會是活著嫁到三皇子府了。」
啪
一記清脆的耳光聲響起。
我的左臉在發燙,耳朵里也傳來嗡嗡聲。
「逆女,你竟然對你親表姐下手!你舅父曾對我說是你親手設計陷害你表姐嫁給三皇子,我卻不相信他,原來竟然是真的。你滾,我不想看見你,你和你爹都是石頭心,捂不熱!滾!」
我摸著腫起來的半邊臉,苦笑了一聲。
「女兒告退。」
轉身離去,剛出門就碰見門外站著的我爹和太子。
我爹氣得臉色發青,就要推門進去和我娘理論,太子卻攔住了他。
「丞相大人,這本是您的家事,孤不該管。但是現如今,丞相夫人正在氣頭上,不如過段時日再坐下來好好聊聊。先帶詩嫿去上藥是當務之急,您覺得呢?」
太子溫和地笑著,我卻看見他藏在袍袖中的手正攥得發白。
15
過段時日是什麼時候我不知道。
因為我娘這個出嫁女也陪著一塊流放了。
我爹說是太子親自找到聖上說的。
他說我娘捨不得胞弟受苦,想與他一家團聚。聖上當場下旨,讓我娘跟著一塊兒去了嶺南。
我娘也不含糊,收拾了金銀細軟就去找我舅父匯合,全然不理我與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