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經問過我,他的爸爸呢?
我凝住了笑,沒回答他。
之後,他就再也沒問過。
無意間在手機里看到了裴懷欲,就背著我去問了閨蜜。
他說,「我有媽媽,乾媽,和乾爸,我很幸福。但我應該知道我的親生爸爸是誰。」
閨蜜沒有騙他,揉了揉他的小腦瓜,對他說:
「裴懷欲確實是你的爸爸,但他辜負了你媽媽的真心,傷害了她。」
「昭昭假裝不知道,不要在媽媽面前提他好嗎?」
昭昭認真地點點頭,「好,昭昭很愛媽媽,永遠都不會做傷害媽媽的事情。」
聽到這些,我的心裡又暖又澀。
我不會後悔生下昭昭。
我後悔自己沒有早點去醫院,錯過了最佳治療時間。
也錯過了陪他長大的機會。
18
一夜未眠。
我想了一夜,想在最後的時光里,多陪陪昭昭。
陪他多走一段路,多做一些事情。
多給他留下一些關於他和媽媽的記憶。
19
原來的電話卡肯定是不能用了。
起床後,我和昭昭下樓吃了早餐。
去營業廳辦了一張新的電話卡。
然後去幼兒園給昭昭,給他辦休學,順便拿回被褥。
老師感到很奇怪,「昭昭媽媽,怎麼突然要給孩子辦休學啊?」
我面色蒼白,淺淺笑笑:「想多陪陪孩子,帶他出去轉轉。」
老師更加奇怪,「可是再等三個月就是假期了,您為什麼不等假期再帶他去呢?」
因為,我等不了三個月了啊。
我沒回她,提著被褥,牽著昭昭走出了幼兒園。
昭昭也疑惑地問我:「媽媽,我也很好奇,你為什麼這個時候帶我出去玩啊?」
「可能是因為媽媽生病了,想讓昭昭陪著我吧。」我說。
昭昭稚嫩的臉龐掛著燦爛的笑,「好,我先陪媽媽養病。等媽媽病好了我再來上學。」
這一刻,我的喉嚨里像是有炭火烤一般,說不出話。
好不了了。
昭昭。
媽媽的病好不了了。
以後你要乖乖的,做你乾爸乾媽的孩子。
20
下午,我吃了止疼藥後帶昭昭去了海洋館。
去之前專門買了個相機。
拍了不少好看的照片。
昭昭很上相,笑起來很甜,很會擺 pose。
每一張照片都很好看,我都捨不得刪。
一直到天黑閉館,我們才從裡面出來。
回到家後,就看到閨蜜坐在沙發上,拿著手機不停地罵裴懷欲賤男人。
「你們回來啦?」
「緋緋我跟你講,我要氣死了,下次看見裴懷欲我非得讓沈易揍死他。」
沈易是閨蜜愛人的名字。
昭昭跑過去,爬到沙發上輕輕拍著閨蜜的後背,奶呼呼地問:
「乾媽,他怎麼氣到你啦?」
我坐到閨蜜身邊,問:「他今天又來了?」
「不是。」她頓了下,拿出手機給我看,「你看這個。」
是裴懷欲工作室發的聲明——
【很抱歉占用公共資源,關於『裴懷欲先生的孩子直播連線向他借錢』一事,我司做出以下聲明:
裴懷欲先生與路緋女士於五年前有過一段戀情,後和平分手。
裴先生事先並不知情路女士擅自生下了他的孩子,請大家不要過度猜測腦補。】
有很多人都在評論區問:【後續呢?不管怎麼著,女方生病,裴懷欲不能不管吧?】
工作室在第一條下面回覆:【診斷單是偽造的,路緋女士並未患病。】
一石激起千層浪。
所有關心我的人,在看到這條評論後都明白怎麼回事了。
她們開始在評論區里罵我。
各種難聽的詞彙,層出不窮。
就在這時,裴懷欲發了一條動態——
【她很好,大家不要傷害她】
21
閨蜜看到這條,更是氣地跳了起來。
「我服了,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賤的男人?」
「傷害你的事他全做了,做完還發好人卡,還讓別人不要傷害你。」
「爸了個根的,我真想一刀捅死他。」
昭昭這時像個小大人似的,伸出小手指左右晃了晃:
「乾媽,不可以說髒話哦。」
閨蜜:「對不起,我不應該說髒話。」
「但我下次還敢。」
我:「……」
昭昭:「……」
閨蜜盯著門口,罵罵咧咧:
「昨天他不是說今天來接你嗎?」
「我就等他來,來了我就讓沈易揍他。」
然而。
閨蜜拉著沈易等了一晚上,裴懷欲都沒來。
閨蜜和沈易就住在我們對門。
等他們回去後,我才發現我們忽略了一個問題。
明明我們沒有暴露家庭住址。
裴懷欲是怎麼知道找過來的?
22
關於裴懷欲的聲明,和那些輿論。
其實我並不想管。
我快死了,身體金貴著呢,稍稍一折騰就疼得要命。
我的時間也異常寶貴。
每一分每一秒我都不想浪費。
更不想跟那個男人有過多的糾纏。
可有些人,他們並不想錯過這些流量,想嘗嘗人血饅頭的滋味。
一些毫無底線,只想火的狗仔和媒體居然知道了我家的位置。
在樓下看到我和昭昭後,就瘋了似的撲了過來。
「你是路緋女士吧,請問你當初和裴懷欲分手是因為什麼?你偽造病歷單讓孩子去找他借錢,是想從他身上撈錢嗎?」
「路緋女士,你分手後擅自生下裴懷欲的孩子,是因為喜歡他嗎?」
「你故意讓孩子跟裴懷欲連麥,暴露你的孩子,是想趁機讓大家知道你們的存在,由此和裴懷欲復合嗎?」
「路緋女士,麻煩跟我們講講吧……」
他們瘋狂地將我和昭昭逼到了角落,迫切地想從我的嘴裡聽到些什麼。
昭昭嚇壞了。
我抱著他,想要衝出去。
可他們就像一堵牆,將我牢牢堵在裡面。
突然,我的胃毫無徵兆地痙攣了一下。
腥甜的液體自喉管溢出。
噗——
我吐了他們一身的血。
一瞬間,世界安靜了。
所有人都傻眼了。
我靠在牆上,抱著昭昭,強撐著罵了句:「滾!」
昭昭看到我吐血,嚇哭了。
「媽媽!」
我想安慰昭昭,但我說不出話。
細細密密的疼痛翻湧,一個點逐漸輻射到全身。
噗——
我再次吐血。
嘴角,身上,昭昭身上,滿是血污。
我疼的意識混沌,眼前一片模糊。
第一反應是將昭昭放在地上。
怕我倒了摔到他。
下一秒,我聽到有人喊了聲:「阿緋!」
聽聲音,像是裴懷欲。
23
再次睜開眼,是在醫院。
昭昭坐在我的床頭,眼淚大顆大顆滾落,死死咬著嘴唇,將哭聲硬生生憋住。
看到我醒後,再次忍不住,趴到我懷裡發出嗚嗚的哭聲。
「嗚嗚嗚,媽媽,你總算醒了。」
「媽媽,昭昭好害怕,好害怕……」
我輕輕拍著他的後背,溫柔安撫:
「昭昭不哭不哭,媽媽沒事了。」
昭昭哭的委屈又崩潰,「嗚嗚嗚,那些壞人好可惡。」
「都怪昭昭太小了,打不過他們,才能保護媽媽。」
「媽媽,你真的嚇死我了,嗚嗚嗚……」
小傢伙被嚇得不輕,眼睛都哭腫了。
我哄了很久,才將他哄好。
這時,裴懷欲剛好推門進來。
眼眶通紅,啞聲道:「阿緋……」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真的得了癌症?」
我有些好笑地看著他,「我好像從來沒說過那張診斷單是假的吧?」
昭昭望著他,解釋道:「不是媽媽讓我找你借錢的,是我自己背著她找你的。」
「你不要誤會我媽媽。」
裴懷欲默了幾秒,極為認真道:
「阿緋,我們結婚吧。」
「孩子需要爸爸。」
「以後,我也會好好將我們的孩子撫養長大。」
沒等我開口,昭昭便說道:「不要,我才不需要你這個爸爸。」
我冷漠道:「別想了裴懷欲,我不會和你結婚,也不會把孩子交給你撫養。」
裴懷欲漆眸直直地望著我,「那你想交給誰撫養?」
「我是孩子的親生父親,孩子本就應該由我撫養。」
我擔心的還是來了。
裴懷欲要搶孩子撫養權。
24
就在這時,裴懷欲的手機響了。
接通後,我隱約聽到了一個女人的聲音。
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麼,裴懷欲大驚失色:「妍妍,你別做傻事!」
「你等我,我馬上回來。」
說著,他轉身朝外面跑去。
兩分鐘後,一個女人推門進了病房。
看清她的臉後,我愣了一瞬。
那張臉,和我有幾分像。
她的臉色不太好,看著有些虛弱。
走到我面前,說:
「我叫蘇妍,是裴懷欲的地下情人。」
「你的替身。」
「剛才我就在隔壁,我聽到他說,他要和你結婚。」
「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看看,他愛的白月光是什麼樣子的。」
我平靜地望著她,平靜地說:
「你說錯了,你不是我的替身。」
「我也不是他的白月光。」
「因為,我也是個替身。或者說,我們都是那個女人的替身。」
她愣住了,神情有些恍惚,「什麼意思?」
看來,她並不知道「阿顏」。
於是,我把一切都告訴了她。
蘇妍走時,整個人失魂落魄的,搖搖欲墜。
我勸她趕緊離開裴懷欲,她沒說話。
滿臉都是淚水。
像極了當年的我。
裴懷欲,你可真行。
哄的這個女人也愛慘了你。
當你跟我說結婚的時候,你有想過她嗎?
25
警方聯繫我,說有個小姑娘主動投案自首,說自己販賣了我的隱私信息進行非法盈利。
小姑娘就住在我們樓上,是裴懷欲粉絲。
認出我和昭昭後,就向裴懷欲透露了我們的詳細住址。
之後又把信息 500 元一條賣給了多家狗仔和無良媒體。
他們說,小姑娘親眼看見了我被圍堵吐血的那一幕,良心不安,深受譴責,就主動去了警局。
而我在小區被圍堵,吐血的一幕被人拍了下來,發到了網上。
輿論風向變了。
裴懷欲工作室發的那條聲明被刪了。
所有人都沒想到,我是真的得了癌症。
那些曾經罵過我的人,紛紛評論,向我道歉。
他們開始將一切的錯都歸在裴懷欲工作室帳號上。
因為那句「診斷單是偽造的,路緋女士並未患病」而誤導了他們。
他們開始罵裴懷欲工作室,罵裴懷欲。
我並不關注這些。
我所有的心思,都在昭昭的身上,
我只想在有限的時間裡,多和他一起創造些美好時光。
想帶昭昭去看看山和大海,遼闊草原……
閨蜜聽到後,立馬開始收拾行李。
「走啊,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我和沈易都準備好了,你想去哪兒,我們就去哪兒。」
我眼眶一紅,抱住了她,哽咽道:
「阿檀,謝謝你,也謝謝沈易。」
她輕輕颳了下我的鼻子,「笨蛋,謝什麼謝?」
「你不是說賤男人想要孩子撫養權嗎?法律訴訟需要時間,我們趁這個時間好好玩,然後就去美國,讓賤男人想找都找不到我們。」
「昭昭這麼個好大兒,我可一點都不想讓給賤男人養。」
沈易是中美混血。
閨蜜早就想好了,等我走後,她就帶著昭昭和沈易一起移民美國。
26
那天蘇妍臨走時,問我要了電話號碼。
我給她了。
傍晚時分,我和昭昭正在沙灘上刨沙子時,接到了她的電話。
「路緋,你還愛他嗎?」
她的聲音很輕,能聽出她的狀態很不好。
我說,「不愛了。」
「那你知道他真的愛上你了嗎?」
「你說,我和你都是『阿顏』的替身,並不是的。」她頓了下,「我就是你的替身,你們分手後他就發覺自己愛上了你。」
「你留下的那部手機,他一直帶在身邊。上面你拍的所有視頻,你的,你和他的,他經常會拿來翻看。」
「這些天,他一直在找你,發了瘋地找你。」
聽到這些,我的內心毫無波瀾。
她又問,「他欺騙了你的感情,你沒有想過報復他嗎?」
我望著遠處的海平線,平靜地說:「怎麼沒想過?」
「你知道嗎?他以為我愛慘了他,不會和他分手,所以當我說出『分手』兩個字時,他就想懲罰我,將我趕了出去。」
「我走時,只拿了屬於自己的身份證。因為他說,他給我買的東西,我一律不許拿走。」
「那天很冷,風很大,我一個人走在街上,幾乎凍僵。」
也就在那時,我和阿檀重逢了。
是她將我帶回了家。
我摁著隱隱發疼的腹部,繼續說:
「裴懷欲很精明,他知道我拍了照片留作證明,沒讓我拿走手機,並且刪除了我存在網盤的備份。」
「我想報復他,就匿名舉報他偷稅漏稅。結果是,他並沒有。」
「我也想過在網上曝光他,但你知道他背後有資本吧?」
她沉默了幾秒,「知道。」
「他只是在感情里找了替身,又沒有違法犯罪,身後又有資本,就算撞得頭破血流,也對他造不成什麼傷害的。」
網際網路時代,輿論大過真相。
所以我放棄了。
人的一生會遇到很多難關。
而裴懷欲,就是我的情關。
越過情關,我還會遇到很多的風景。
她又問我,「那你為什麼要生下和他的孩子?」
我低頭看向昭昭。
小傢伙臉上身上都是沙子,仰著燦爛的小臉,傻傻一笑,奶呼呼地問我:
「媽媽你看我刨的坑大不大呀?」
我笑著點點頭,「很大,昭昭很厲害。」
隨即,我又對蘇妍說,「我當時想打掉的,可我太孤獨了。」
「我想能有人一直陪著我,大人也好,孩子也好。」
「也許這個理由聽著很離譜,但我不後悔生下他。」
「他是出現在我生命里的小天使,會陪我一起哭,一起笑,會心疼我,看我流汗時為我擦汗,看我瘦了為我夾肉,叮囑我按時吃藥,不要太辛苦……」
「真好。」
突然,她的情緒變得很激動,「可是我想報復他,辜負真心的人就該受到懲罰。」
下一秒,她便掛斷了電話。
我默了默。
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感覺。
27
我們在海邊住了一個多星期。
體驗了趕海釣魚抓螃蟹,沙灘拋沙堆沙雕,拍了不少的照片。
因為有止疼藥的加持,我的狀態還算好。
但我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身體正在快速地衰敗。
從檢查出癌症到現在,我瘦了十五斤,明顯看到臉小了很多。
吃飯時,昭昭更加勤快地給我夾菜。
「媽媽你怎麼回事呀?」
「明明我每天給你夾那麼多菜和肉,你怎麼還是越來越瘦了?」
「還有,你的病怎麼還沒好呀,是不是醫生給你開的藥壞了,不管用啊?」
我心裡抽疼了一下。
眼睛又酸又脹。
昭昭啊,媽媽該怎麼告訴你,媽媽得了一種治不好的,且會死掉的病呢?
這對四歲的你來說,真的太殘忍了。
「藥怎麼會壞呢?是媽媽病得太嚴重了,所以要吃很久的藥才行。」
謊話說出口,更加心絞痛。
28
告別大海,我們便去見山。
基於我的身體情況,爬山是爬不了的。
於是,我們打算去「爬山不用腿」的神仙居。
在路途中,我得知了一個消息。
裴懷欲死了。
蘇妍也死了。
她的遺言,登上了熱搜,引發了不小的轟動。
標題是——【辜負真心的人都該死,所以我殺了裴懷欲!】
她在遺言里講述了自己是怎麼一步步被裴懷欲引誘,哄騙,徹底淪陷無法自拔,為他辭去工作,住進他的房子成為一隻金絲雀。
講述了自己和他在一起後,是怎麼被他 PUA,調教,被他的情緒牽著走,逐漸精神崩潰,敏感,焦慮內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