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花落完整後續

2025-04-22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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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洛窈,非我所願,我本意貴女,聯姻權傾,父親以她閨譽要挾,我原不在意,但我若不娶她,便失了君子風範,恐為人詬病,利益相關,不得不允。」

還是我懷上身孕時,荀晉雲那句:

「朝中風雲莫測,長子嫡孫不該在此時出生,落胎吧。」

抑或者,是我堆起的四個雪人,被他推倒踩平,漠聲訓斥:

「府內莊嚴,你該自持,不容這般玩鬧。」

更或者,是我被請家法後,他冷沉注視:

「自貶身份,行徑荒唐,如何配做荀氏當家主母?」

太多太多的事。

失魂落魄?我那時如行屍走肉,哪有魂魄。

14

荀晉雲走後,我熬了一鍋蓮藕筒骨湯。

讓羽涅看顧雙生子,拎起藥箱去了南村。

生產還算順利,疼了兩個時辰,流了半盆血,撕裂了三指,將孩子生了下來。

這是我接生過的婦人中,較為輕鬆的一個了。

回到小院,我聽見屋內有爭執聲。

率先傳出的,是荀卿憤怒的聲音:

「你以為我們想來?若非父親施壓,誰願意自降身份,來這腌臢之地!」

荀嫣也怒道:「憑你也配趕我們?你不過一個鄉下泥腿子,骯髒的……」

荀卿接著說:「下等人,草民!她硬釣著我父親,逼得我自京中退學來這個鬼地方!都怪她!」

荀嫣抽噎起來:「我想祖母……我想回家……」

我低頭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以往只遠遠瞧著他們,都覺得幸福雀躍,如今變得尤為安靜,就好像沉沉睡去,或者死亡了一般。

我發出些動靜,屋內霎時安靜下來。

推開門時,三個孩子坐在木桌後,一人面前一碗蓮藕湯。

許是察覺那些話被我聽見了,雙生子的臉色都很怪異。

「娘親。」羽涅站起身,接下沉重藥箱。

我凈了手,回來時,桌上多了碗蓮藕湯。

等我坐下後,碗中又多了一塊筒骨,羽涅從我碗里夾走一塊蓮藕。

我笑了笑:「趙家小娘子生了個女兒。」

羽涅點頭:「上幾旬我與趙哥哥一同搭車進城,他便預感是女兒,說要提前買些花布,給囡囡縫新衣。」

「那布他也給了我許多,說作答謝,明日我讓劉婆婆也給你縫件新衣。」我說。

「娘親……可以不嗎?」羽涅嘆氣。

我與羽涅之間,說的儘是尋常話語,但這話卻不知哪一句,觸動到了雙生子。

砰的一聲。

荀卿拍桌而起,定定看我:「我知道你聽見你了。」

不等我說話,荀卿梗著脖子道,「你聽見了我也不怕!

「你與父親原就不相配。

「因你出身低微,害我們沒有母族可依。

「將來姐姐出嫁,我入仕,都將受你連累,矮人一等!」

我摁住羽涅要暴起的手,平靜地望向雙生子,輕聲問:

「倘若沒有我,又哪裡來的你們?」

荀卿與荀嫣一同怔住。

15

晚些時候,荀晉雲來接雙生子。

未來得及說上一句話,有人匆匆跑來。

「洛娘子!南村的芸嫂,適才不慎摔了一跤,滿地都是血!」

我剛要轉頭喊人,羽涅已一手藥箱,一手燈籠地跑過來。

「天快黑了,我送娘親去。」

荀晉雲攔在我們面前,朝羽涅伸出手:「藥箱給我。」

羽涅戒備地看他。

荀晉雲望向我,黑眸如淵:「我有馬車,速度更快。」

我毫不遲疑,拿過藥箱和燈籠,朝著荀晉雲的馬車走去。

馬車裡,我迅速翻看芸嫂的脈案。

眼前忽地明亮。

荀晉雲將一顆夜明珠擺在我手邊。

對他的舉動,我視若無睹,全副心思皆在脈案上。

「渴嗎?」荀晉雲忽地問,「有茶水,是你喜歡的荷葉清露。」

「不渴。」我並未抬頭,只淡聲回絕。

過了一會兒,荀晉雲又問:「餓嗎?有點心,也是你喜歡的蓮蓉酥。」

「不餓。」我仍舊盯著紙頁。

又過了一會兒,荀晉雲開口:「熱……」

「能不能安靜些!」

我倏地蹙眉,抬頭看清楚是荀晉雲後,沉默一瞬,「人命當前,煩請勿擾。」

16

芸嫂這一胎懷得不易。

妊娠反應比尋常婦人大,渾身水腫,喘氣艱難,到了七個月時,一度失明。

好不容易熬到了九個月,只待瓜熟蒂落,沒想到會旁生枝節。

芸嫂似乎有所感應,她枯槁的手指死死攥著我的腕骨:

「救孩子,求你……我死便死了,孩子,絕不能有事!」

我面無表情地拂開她的手,淡聲道:

「我救不了孩子,能救孩子的只有你,你活著,孩子才能生下來,你死了,一屍兩命。」

芸嫂咬緊牙關,痛苦地用了全力。

17

手已洗過三遍,但衣裳仍不免染了些血污,身上也難免沾上血腥之氣。

走出芸嫂家時,荀晉雲提著燈籠,站在馬車前等我。

月明星稀,蓮香浮動。

我也這樣等過他,一盞燈,一個人,等他與我同回院中。

國公府很大,從我與他居住的西院,走到老國公與老夫人所在的東院,需得小半個時辰。

他每日下朝後,都要去東院與老國公議事。

我擔心他風吹,雨淋,雪冷,冰滑,便備著披風,雨傘,棉靴,燈籠來接他。

起初,我還能進東院偏房裡等他。

後來他不讓我進院,我便站在門外等。

再後來,他連等也不許我來等了。

「院裡侍候的人不知多少,那些東西,母親自會為我準備,你若無事,少來東院。」

言猶在耳。

站在他面前幾步遠,我頷首行禮:

「多謝大人相送。」

「你我原是夫妻,不必如此生疏。」他別開眼,讓開身體,「上車吧。」

「不了。」

我望向他,輕聲說,「民婦剛剛接生完,身上不潔,上不得車駕。」

重新向芸嫂家人討了盞燈籠,我繞過那高頭大馬,逕自朝著鄉路走去。

夏末秋初,路兩旁的蓮池中,荷花將謝,蓮葉垂水。

分明是衰敗之象,但我卻不覺遺憾,雲夢菡萏,生生不息,今秋雖落,但來年,依舊接天蓮葉無窮碧。

不似京都國公府中,那座金磚玉砌的蓮花池。

無論我怎麼樣照料,花總是越開越少,葉總是越養越稀……直到偌大的蓮池,只剩最後一朵花,也被我帶走了。

18

身後傳來腳步聲。

我站定後,轉頭看向荀晉雲。

他一襲青衣依舊飄逸絕世,只是腳上那雙銀線繡雲紋蜀錦鞋,在鄉間土路上,跋涉得滿是泥漿。

格格不入。

曾經我與他,如今他與我。

「荀晉雲。」

我終究叫了他的名字。

荀晉雲錯愕之後,眼中湧上光來,語氣難言雀躍:「你……」

我打斷他:「攜子見我,究竟為何?」

荀晉雲默了一瞬,開口道:「你我之間,有許多誤會,望你同我回京都,一家團圓。」

我微微歪著頭看他,並不言語。

荀晉雲素來寡言,此刻不知為何,竟話多了起來。

「我生來少情,並非故意冷落你。

「與人相處,利弊得失,我能計算清楚。

「但與你相處,我沒了計算,不懂該如何對你好,更不知怎樣做才是對的。

「以後不會了,洛窈,我已清楚了自己的心意,我——」

荀晉雲無法再按捺自己的心情,薄唇緊緊抿著,終是開口道,「我心悅於你。」

我目光停留在他的臉上,很是出神地看了一會兒。

若是從前,莫說如此剖白心意,便是荀晉雲一個眼神,都會讓我覺得心跳如鼓。

但此刻,我卻發現自己的心情竟然出人意料地平靜。

「窈兒。」荀晉雲走過來,握住我的手,「我未曾再娶,滿心是你。」

我低頭看著彼此交握的手,忽地問道:

「為我留在雲夢,辭官或外放,你願意嗎?」

荀晉雲一怔。

他不願意,我看得出來。

我表情完全是平靜的,甚至可以說是波瀾不驚。

「你說與我有許多誤會,我都知曉,但我也知,在你心中,荀氏地位,一門權勢,比我重要。

「故而婚前,你想娶貴女聯姻,婚後,你與郡主曖昧不明。

「你可知,我是從何時起,決定不再回頭的?

「不是老夫人說,你將娶妻,降我為妾。

「也不是我提出和離,你一口答應。

「而是我看見你十六歲時,為迎娶郡主,親手繪製的新居樓閣。」

19

我與荀晉雲和離後,要等十五日才能拿到文書。

但第二日,荀晉雲被外派查案,離京去了。

我那時身份很是尷尬,既不是荀晉雲的妻,也並非立時便無關緊要的人。

我原打算從正房搬出,卻不想,大批工匠接連進駐。

「你不必搬。」

老夫人的嬤嬤皮笑肉不笑地對我說,「郡主何等身份,怎會屈居你睡過的屋子?況且,大公子十六歲時,便為迎娶佳婦,親手繪製了樓閣,一磚一瓦,一草一木,皆有品級規制,那才是大公子該住的地方。」

國公府財大氣粗,填了半個蓮池,平地起高樓。

我在院中,看著那樓,從無到有,從低到高,彩繪絢麗,耀目非常。

那一刻,我無法再欺騙自己。

無論我為他做多少次蓮藕湯,無論我在他衣襟繡多少荷葉紋,我依舊只是他人生中的意料之外。

這座樓,不屬於我。

荀晉雲,也不屬於我。

「你許我五年妻位,不曾續娶,對我有所情愛,這是真。

「你默許與郡主風言傳聞,將國公府與暉郡王勢力捆綁,這也是真。

「你讓我同你回京都,想與我破鏡重圓,這是真。

「你不願為我留下,放棄氏族基業,這也是真。」

我笑了笑,低聲說,「你聰慧清醒,應當知道,我與荀氏,不可兼得,而你,不會選擇我。」

「窈兒。」荀晉雲聲音沙啞,分明清冷端正的貴公子,此刻卻顯得有些脆弱不堪,「從前未能看清心意,讓你受了委屈,我會同母親說明,她再不為難你了,國公府的人會尊你敬你,你我夫妻恩愛,這與荀氏無關,你何必——」

「果然,」我輕輕嘆了一聲,「你不會選擇我。」

荀晉雲愣愣地,本能地鬆開了手。

「荀晉雲,你有你的輝煌人生,我也有我的一生所求,或許平凡,但很滿足。

「有些花,生於泥塘,開於曠野。

「有些鶴,沐浴華光,不染塵埃。

「花開遍地,鶴上青雲,你我註定,有緣無分。」

20

餘下的路,我提著一陣燈籠,荀晉雲也提著一盞燈籠,相顧無言地走完最後一程。

看見院牆時,衣袖忽然被拉住。

荀晉雲的手指有些控制不住,輕輕顫抖著,他低聲喃喃道:

「我心中有你,我只是……遲了。」

「不是遲了。」

我撤回衣袖,淡淡說,「是錯了。」

倘若沒有八月十五那一夜,我還是我,他也還是他,各歸各位,各自安好。

21

羽涅與雙生子並未再起衝突。

但雙生子看羽涅的眼神,卻恨極似的赤紅。

荀晉雲登車前,深深望向我:「我會再來看你。」

「不必了,」我說,「我不想再見到你,更不想再見到他們。」

雙生子看我的眼神,立刻如同看羽涅那般。

荀晉雲緘默片刻,帶著兩個孩子上了車。

華麗的車駕搖搖晃晃地遠去,羽涅拽著我的手,低聲說:「娘親,我知錯了。」

「什麼?」我低頭看他。

羽涅緊抿著柔嫩的唇,半晌後,小聲說:「他們一再出言不遜,我聽不下去,便在蓮藕湯里,撒了一把穿心蓮。」

穿心蓮極苦,一口下去,半天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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