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點完餐,江歆熱絡地詢問我下午要不要去鎮上逛逛,她昨天發現有幾家店的衣服還挺好看的。
質量不錯,而且折扣也很低。
大概女孩子都喜歡聊這方面的話題。
我瞬間應允:「好,那我們下午去看看。」
江歆拿出手機,給我看她之前拍到的那些店面,就在我們聊得熱火朝天時,一個詫異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咦,這不是江歆,你怎麼在這?」
這個聲音……
我下意識抬頭。
果然是陳米露。
江歆顯然也沒料到會在這兒看到她,一臉意外。
「米露姐。」
陳米露扯開唇角,象徵性地朝她笑笑。
「可真是巧,這樣都能遇得著。」
當她的視線游離到我這邊時,笑容慢慢收住。
剛剛還嬌俏如花的一張小臉瞬間垮下來。
「宋微恩?」
陳米露不待見我。
正如我也不怎麼待見她。
我沒有絲毫猶豫,偏過頭去,裝瞎。
頭上傳來一聲冷冷的嗤笑。
「江歆,我們能跟你們拼一下桌嗎?那邊沒位置了,你哥也在。」
還不等對方回答,陳米露氣定神閒地坐下來。
沒過一會,身穿一件深色羽絨服的江淮也走過來。
看見我們一群人,他的樣子也挺意外。
「小歆,你什麼時候來這兒的?」
對方站起來,給他挪出一個位置。
「一個禮拜前,哥,你坐這吧。」
江淮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欲言又止。
江歆仿佛知道他要問什麼,笑著道:「微恩姐跟我一起來的。」
陳米露涼涼地看向我,語帶鄙夷。
「江歆,你也太善良了,什麼人都敢交朋友,也不怕哪天遭遇背刺。
「我好心提醒你一句,有些人表面清純無辜、楚楚可憐,實際上浪得不行,手段下作得很,你可要留心點。」
賀箴言原本正在刷手機,聞言突然抬頭,看向對方。
「你在說誰?」
陳米露沒想到他會搭腔,張著嘴巴呆愣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賀少爺,我說的不是你。」
他點點頭,又道。
「那你剛才說的誰?」
陳米露看著我,答案顯而易見。
賀箴言側眸,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兩圈。
「姐姐,難道她說的是你?」
我恍然,不太確定地問。
「不會吧,陳米露,你剛才在說我嗎?」
對方緊緊地盯著我,眼底充滿憤恨。
卻保持著沉默。
「表面清純無辜、楚楚可憐,實際上浪得不行……這算造黃謠嗎?
「嘖嘖,都是女孩子,你的行為可真掉價。
「賀少爺,她造我黃謠,我能起訴她嗎?」
我詢問賀箴言。
對方靠在椅背上,雙手抱胸,冷眼睨著對面的陳米露。
一張矜貴又俊美的臉,無端散發出一種冷酷又強大的氣場。
「當然可以,這裡這麼多人作證,我一會兒打電話諮詢一下賀氏集團法務部,有關於造黃謠的行政處罰和刑事處罰。」
陳米露緊抿著唇,臉色煞白,眸中掠過一抹屈辱。
她當然不是怕的。
而是氣的。
想來她已經明白賀箴言在幫我出氣。
腦子及時轉過彎,不想因為我而得罪賀箴言,咬著牙道。
「我說的也不是你。」
我笑了笑,聳聳肩。
「行吧,既然不是說的我就算了。」
餐桌上原本一派和諧的氣氛變得有些古怪。
江淮臉色狐疑,視線來回在我跟賀箴言之間穿梭。
點的餐馬上就到了,但我卻沒有什麼胃口。
意興闌珊地喝了幾口氣泡水。
一旁的賀箴言再度開口:「那邊有位置了。」
眾人一臉莫名其妙。
對上江淮和陳米露,他語氣散漫,態度卻是不容拒絕。
「你們不用再拼桌了。」
饒是再遲鈍,也聽出了他話里的意思。
陳米露的臉這回是真白了。
應該是氣得夠嗆,但又不敢對他發作,騰地起身,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拂袖離去。
我目瞪口呆地望著賀箴言。
他真的好剛。
陳米露那麼囂張跋扈的人,接二連三被打臉,幾乎是把她大小姐的尊嚴按在地上摩擦。
對方愣是一個字都不敢說,就這樣走了……
走了……
了……
莫非這就是來自頂級財閥少爺的壓迫感。
媽呀。
我簡直要崇拜死他了。
江淮一直在看我,眼底醞釀著什麼。
突然問江歆。
「小歆,宋微恩真的是跟你一起來的嗎?」
江歆表情一頓,烏溜溜的大眼睛轉了轉,隨即回他。
「當然,不然微恩姐還能跟誰一起來。」
兩個人離開後,我鬆了口氣。
周遭的空氣仿佛都流通了不少。
賀箴言轉過頭,全然沒有了剛剛凌厲的氣場。
「姐姐,現在胃口應該好些了吧。
「多吃一點,學滑雪可是很需要體力的。」
對面的蔣松嘖嘖搖頭,語氣感慨。
「剛剛這一段難不成就是咱們賀少爺的寵妻日常?」
咳咳咳……
他在說什麼?
幸好我剛才沒喝水。
還不等我做出反應,賀箴言掀起薄薄的眼皮,輕輕掃過去。
蔣松明顯顫抖了一下,立刻朝我扯出一個十分狗腿的笑容。
「我開玩笑的,姐姐,你千萬別介意。」
30
吃完飯,幾個人拿著各自的滑雪裝備,開始坐纜車上山。
看到白雪皚皚的雪山頂,我整個人都激動了。
真是美到窒息啊。
以前總是聽人說瑞士的小鎮就像童話世界,還真是一點不假。
賀箴言提前幫我準備好了雪板、雪鞋、拐杖、頭盔。
因為是初學,實打實的滑雪小白,他建議我從雙板入門。
結果,一個上午過去,我屁股都快摔開花了。
雖然我知道自己沒什麼運動細胞,但也沒想到會摔得這麼慘。
「不來了,你去滑你自己的吧,別管我了。」
我徹底擺爛,對賀箴言道。
對方嘴角彎了彎,笑容愉悅。
「這麼快就認輸了?」
「不認輸不行,我可不想晚上趴著睡覺。」
見我撂挑子不幹了,他只能妥協,有點兒誘哄的味道。
「要不我們先喝杯咖啡,休息一會兒再開始。」
我求之不得:「好啊好啊。」
賀箴言去買咖啡。
剛走沒一會,我在下坡的時候又摔了個四仰八叉。
正吭哧吭哧地自個兒爬起來,一個滑雙板的男生快速滑到我面前,朝我伸出友誼之手。
終於站起來了。
一個「謝」字剛說出口,我適時閉上嘴巴。
是江淮。
「剛剛那種情況可以把兩塊雪板舉到空中,在空中轉一圈,側躺,卡住雪板邊刃就可以站起來了。」
他對我說道。
「知道了,謝謝。」
「我教你滑吧。」
不知道他抽哪門子瘋。
「不用。」
「我以前答應過要教你滑雪的,你忘了?」
他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
以前在北丫島,兩個人沒事的時候,經常窩在沙發上天南地北地聊天。
我說起小時候在鄉下,跟著爸爸去山裡采蘑菇、去田邊挖泥鰍的趣事。
他說起留學時跟同學衝浪、滑雪、攀岩的經歷。
我感慨他的生活都很高大上。
「怎麼會?我反而覺得你小時候玩的事情比較有趣。」
然後我們約定,等到他眼睛好了,我帶他去我們的鄉下體驗農村生活。
他則教我滑雪和衝浪。
現在想想,還挺幼稚的。
「抱歉,確實不太記得了。」
江淮的臉色有些難看,桃花眼凝視著我,眼底暗沉如深淵。
「你跟賀箴言是怎麼回事?」
我不想再跟他聊下去:「無可奉告。」
他拉住我,語氣含著一絲告誡。
「賀箴言不是你可以夠得到的,我是為你著想,免得你又……」
他的話戛然而止。
我卻聽明白了他話中之意,轉過身,唇邊還帶著笑。
「免得我又怎樣,空歡喜一場?」
原來,他一直都是這樣看我的啊。
過去三年,他大概一直都認為自己是我的登雲梯。
毫無疑問,當初在海邊也是我蓄意勾引他的。
為了攀上他這棵大樹,我可真是煞費苦心。
「夠不夠得到都跟你沒關係,江少爺,你操的心未免太多了。」
江淮的臉色愈加難看,就那樣晦暗不明地盯著我。
31
「姐姐剛才跟他在聊什麼?」
在雪地上喝咖啡的間隙,賀箴言突然問我。
「沒什麼。」我搖搖頭。
「好吧,不方便說就算了。」
這話聽起來怎麼這麼……茶。
意識到自己的回答確實有些敷衍,我又補了一句。
「他說要教我滑雪。」
「你答應了?」
賀箴言笑著看我,但我卻覺得他的笑容有點危險。
「怎麼可能,我已經有你這個教練,任何人休想再入我的法眼。」
我趕緊表出自己的忠心。
「是嗎?我看你們兩個聊得還挺久。」
「久嗎?我怎麼不覺得。」
「也許是姐姐覺得和他聊天的時間過得太快了。」
就離譜。
我心裡有一種猜測,但又不太敢確定。
「賀箴言,你是不是……」我捧著杯子,猶豫地問道。
「是不是什麼?」
他偏過頭看我,眸中氤氳出一片瀲灩的水色,仿佛在等我說下去。
我們離得非常近,我甚至能看清楚他鴉羽般的睫毛,像振翅的黑蝶般在煽動著。
好一張骨相優越的臉。
眼窩深邃,鼻骨高挺,漂亮又不失帥氣的濃顏系長相。
一瞬間,我又以為是自己想多了,慌忙別過臉。
「沒,沒什麼。」
他看起來有點失望。
32
第二天,賀箴言給我請了教練。
第三天,我已經滑得有模有樣,能流暢地換刃、梨氏轉彎。
當然,代價也是巨大的。
每天下來,渾身疼得要命,跟剛體測完一樣。
江歆說她帶了膏藥貼,問我要不要。
「要,你什麼時候回來?」
「大概半個小時。」
洗完澡,我下樓去等江歆。
卻在一樓休息廳,遇到了陳米露。
她跟另外兩個年紀相仿、同樣是亞洲面孔的女生正聊著什麼。
「喲,這不是咱們的『少爺殺手』宋微恩嗎?」
陳米露一看到我,眼睛都開始泛光。
「少爺殺手?」她身旁的女生一臉不解。
「不懂吧。」
陳米露洋洋得意地替對方科普,「少爺殺手呢,顧名思義,就是專釣有錢人家少爺的殺手。」
那兩個女生瞬間懂了,投向我的目光充滿了審視。
老實說,我現在看見陳米露其實還挺頭大的。
她簡直就像個瘋子一樣沒完沒了。
我原本想走,但江歆的信息恰好進來,說還有十分鐘就到。
我決定忍忍。
「嘖嘖,宋微恩,看不出來你本事還挺大,竟然勾搭上了賀箴言。
「要不你開個班吧,具體說說你究竟是怎麼釣到他的?
「我真的很好奇,你這一身勾引男人的本領是跟誰學的?你那個啞巴媽?」
就是在這個時候,我突然明白一個道理。
被人欺負的時候,一定要反擊。
如果你選擇沉默,她只會越來越過分,甚至騎到你頭上為所欲為。
我摁滅手機,抬頭看向對面。
「那你呢,聽說你媽當年在國外留學的時候,把學校的黑人白人玩了個遍,畢業一回國就找你爸接盤。
「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你們家衣缽也傳承得挺好的。」
陳米露一臉蒙。
足足半分鐘才反應過來我罵的內容。
她氣得眼前一黑,扶著椅子才站起來。
「你……你他媽瞎說什麼?」
我當然是瞎說的。
鬼知道她媽當年在哪裡讀書。
她不是愛造謠嗎?
來吧,看誰造得過誰。
我攤開手。
「你不是聽到了嗎?何必又讓我再重複。」
「宋微恩。」
陳米露齜牙咧嘴地朝我衝過來。
歷史再次上演,兩個人又一次扭打在一起。
旁邊傳來一陣尖叫。
是她的那兩個閨蜜。
陳米露扯住我的頭髮,死命拖拽。
這個女人的力氣真不是一般的恐怖。
我長這麼大都只打過兩次架,第一次是跟陳米露,第二次還是跟陳米露。
實戰經驗難免有些不足。
加上這幾天在滑雪場上摔了幾十上百跤,渾身上下哪哪都痛。
很快就力不從心。
頭頂一陣鑽心入骨的痛。
我懷疑自己的頭皮都快被陳米露扯下來了。
臉上像是被荊棘割過一樣。
陳米露似乎在抓我的臉。
是可忍孰不可忍。
竟然敢動我的臉,我跟她拼了。
就在我準備奮起反擊時,陳米露氣急敗壞的聲音竄進我耳朵。
「放開我。」
與此同時,我的頭皮也沒那麼痛了。
她好像……鬆開了我。
怎麼回事?
我抬眸看去,發現陳米露的兩隻手竟然被人攥在空中,動彈不得。
「賀箴言,你幹什麼?」
她惱羞成怒地暴喝。
沒錯,攥住她手腕的人正是賀箴言。
「我還想問你在幹什麼?」對方語氣凜冽。
「是宋微恩這個賤人先罵我的。」
她竟然倒打一耙。
我薅住她的一縷頭髮,用力一扯。
「啊……」陳米露吃痛,尖叫出聲。
「到底誰先罵誰,你心裡沒點數嗎?」
「宋微恩你個婊子,賤貨……」
啪。
我乾脆利落地甩了她一個耳光。
她怔住。
「你敢打我?」
啪。
我又一巴掌甩過去。
這兩個耳光我早就想還給她了。
可惜賀箴言站在我身後,太影響發揮。
陳米露差點一口氣沒噎過來,梗著脖子發狂般尖叫。
「宋微恩,我要殺了你!
「放開我,賀箴言你個王八蛋,居然拉偏架,你們這對姦夫淫婦……」
連賀箴言都罵,可見她氣得不輕。
報完仇,我見好就收,適時躲到一邊。
賀箴言見我撤出安全距離,一臉嫌棄地甩開陳米露。
視線停留在我臉上,用手撩開我臉頰邊的頭髮,蹙著眉頭道。
「姐姐,你的臉流血了,要儘快處理。」
啊!
一定是剛才陳米露撓的。
我有點慌:「不會毀容吧。」
他自然而然地牽起我的手:「我們先上去。」
我聽話地跟在他身邊。
「不許走。」
暴跳如雷的陳米露擋在我們前面,恨得牙痒痒。
「宋微恩,打了我你還想……」
說到一半,陳米露突然噤聲。
像是被人點了穴一樣。
我循著她的視線望去,看見賀箴言目光灼灼地盯著她,眸光森寒徹骨。
原來矜貴迷人的一張臉此刻變得陰狠凌厲。
濃眉俊目,幽深又陰鷙。
仿佛有暴風雨在暗涌積蓄。
別說陳米露,連我的心臟都瑟縮了一下。
33
回到房間,我去洗手間檢查臉上的傷。
一照鏡子,差點沒暈厥過去。
頭髮像雞窩,左邊臉幾道抓破的血痕,印著斑斑點點的血漬。
我剛剛居然就以這樣的形象,出現在賀箴言面前。
天!
就算他曾經對我有點意思,目睹我這副模樣也該幻滅了。
我好一陣沮喪。
直到洗手間的門被敲響。
「姐姐,好了嗎?過來我幫你擦藥。」
我整理了一下頭髮,從洗手間走出來。
賀箴言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一個藥箱。
擦藥的時候,我捂著臉,想到一個問題。
「我不會毀容吧。」
沒辦法,女孩子都關心這個。
「不會。」
賀箴言篤定地回答,也不知道是不是安慰我。
「而且,就算毀容也沒關係。」
什麼意思?
臉上擦完藥,他又拿出一打膏藥貼。
我愣愣看著他。
「你不是問江歆要這個嗎?哪裡要貼,我看看。」
好吧。
我挽起褲腿。
然後是手臂。
「怎麼摔得這麼嚴重?」
賀箴言神情嚴肅,在我腿上和胳膊上有瘀青的地方都貼了一張。
「還有嗎?」
我有點羞於啟齒:「有倒是有,不過在腰上。」
「我看看。」
行吧。
他又在我的腰上補了幾張。
「明天先別滑了。」
「可以嗎?」
他搖搖頭,有點無語。
「為什麼不可以,不想滑就不滑,沒有人逼你。」
「我這不是想著,來都來了嘛。」
賀箴言坐下來,似笑非笑,語氣曖昧。
「要不然下次教你別的,你喜歡什麼?衝浪?攀岩?」
這話怎麼……透著一絲古怪?
我定定地看著賀箴言。
他嘆了口氣。
「你們自己說話那麼大聲,不能怪我。」
暈。
還真是。
我著實被震驚到了。
合著他帶我來瑞士滑雪,就是因為聽到我跟江淮的聊天。
房間裡一陣安靜。
我想到之前和江歆聊過的內容。
「江歆說她並沒有養狗。」
大概是鐵證如山,賀箴言也不裝了:「那條狗是鄢辰希的。」
「叫什麼?」
「多多。」
原來如此。
我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姐姐現在明白了嗎?」
賀箴言理了理我耳側的頭髮,垂眸看我,一雙眼睛霧蒙蒙的,簡直曖昧迷離到拉絲。
我只覺心間春雷乍響,像是有什麼快要呼之欲出。
「明,明白什麼?」
「我對你的心思。」
當然,我就是再遲鈍也該明白了。
隨著我的點頭,賀箴言漆黑如墨的雙眼定定地望向我,一臉認真。
「那麼,姐姐要答應我嗎?」
我看著他。
他也看著我。
氣氛靜默。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
鬼使神差下,居然親了一下他的嘴唇。
這樣的回答夠明確了吧。
賀箴言的眼睛亮晶晶的,眉宇間溫柔得不像話。
下一秒,他按住我的後腦勺,滾燙的唇舌糾纏上來。
34
翌日清早,賀箴言來叫我吃早餐。
兩個人正在門口膩歪。
突然聽到蔣松的聲音在樓道上響起,嚇得我立馬把他推進房間。
沒過一會,果然看到他和鄢辰希相繼下樓。
「姐姐早,要去吃早餐嗎?」
他們笑嘻嘻地跟我打招呼。
「好啊,馬上。」
我笑著回應,一轉頭,看見剛剛還溫柔寵溺摟著我親吻的人,此時已面無表情。
心裡咯噔了一下。
「我能問一問,姐姐這是什麼意思嗎?」
賀箴言平靜開口。
我一時無言。
天地良心,我也不知道自己剛才為什麼會做出那樣的動作。
「先申明一下,我不玩地下戀的。」
賀箴言冷靜淡然的聲音繼續響起。
他好像誤會了什麼。
我其實也不是想發展地下戀,只是單純還沒做好公之於眾的準備。
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解釋。
賀箴言好像真的生氣了。
一直到餐廳,他都不怎麼搭理我。
談戀愛第二天就鬧彆扭,也是沒誰了。
點餐的時候,江歆拿著菜單擋住自己,悄悄湊近我。
「這位爺什麼情況?」
我惆悵地嘆口氣,搖搖頭。
「不知道。」
「好吧,我以為你們倆吵架了。」
……
三天後,我們坐上了返程的飛機。
35
回國當天,中介小哥給我帶來好消息。
一對快要退休的夫妻看中了江家送我的那套北丫島的房子,詢問我最低的報價。
根據市場價,那套別墅的市值現在大約在 1800 萬左右。
我考慮到目前房價低迷,如果能出手就儘量出手算了。
於是直降 80 萬。
很快,那對夫妻同意了。
中介說他們一個星期內就能打款。
應該是對房子很滿意,畢竟當初江家在裝修上也是砸了巨款的。
掛斷電話,我鬆了口氣。
只要順利賣掉房子,我手上就有了一筆現金。
到時候放在銀行吃利息,就算媽媽將來從江家離職,我們母女倆的日子也不會太窘迫。
等到年後,我再找個工作……
說到工作,我想起了賀箴言。
那天把小少爺惹生氣了,這幾天都對我不冷不熱的。
弟弟可真難哄。
如果我跟他分了,他承諾給我的工作不會不算數吧。
我一時竟不知道該擔心自己的工作,還是該擔心自己的戀情。
於是乎,剛吃過午飯,我便早早來到 26 幢門口。
賀箴言好像不在家。
難不成今天有課?
我百無聊賴地在門口等了二十來分鐘,終於看到了那輛熟悉的黑色大 G。
「賀少爺。」
我屁顛屁顛地湊上去。
賀箴言看到我,明顯有些意外。
「這個時候怎麼會過來。」
「我來遛九千……不是……多多。」
「狗已經被鄢辰希接回去了。」
啊?
「那你吃午飯了沒,要不要我幫你做午飯?」
「我已經吃過了。」
好吧。
「等等,先別走,我要解釋那天的事情。」
賀箴言站定,薄唇抿著,一雙眼睛沉靜如星,辨不清他此刻的情緒。
「不是要解釋,我在聽。」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我發誓,絕對不是想跟你玩地下戀,事實上,我比誰都希望昭告天下。
「只是你長得這麼帥,還比我小,我真的很怕別人嘲笑我,說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老牛吃嫩草什麼的。
「萬一哪天我們分手了,我一定會被別人笑死的。」
賀箴言看了我許久,微微擰眉,像是不明白我的腦迴路。
「你真的覺得自己是癩蛤蟆?有你這麼好看的癩蛤蟆?」
我承認。
從小到大,說我長得好看的人是挺多的。
「你以為陳米露為什麼會無緣無故針對你,她那個人最是小心眼,但凡你長得丑一點,她根本就不會把你放在眼裡。」
這……突如其來的讚美讓我有點不知所措。
「還有,既然你害怕跟我分手,為什麼又答應跟我交往?」
「因為我喜歡你。」我脫口而出,打斷賀箴言。
愛情這種東西,恍若曇花一現,稍縱即逝。
我只是想趁著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的時候,好好談一場戀愛,感受彼此的情意。
賀箴言低頭看我,眼底仿佛有細碎的光流淌。
「所以,姐姐承認喜歡我了。」
「是,我承認,我很喜歡你。」
他嘆了口氣,上前,緊緊地擁住我。
話說,他真的好高。
我們相擁而立的時候,他的下巴正好抵在我的額頭。
一種奇妙的悸動在我胸口蕩漾開來。
我抱住他,靜靜聆聽著他的心跳。
過了好一會兒。
「九千歲真的被鄢辰希抱走了?」
「嗯。」
「我都還沒跟它道別。」
「如果你想它,我們隨時可以把它接過來,而且……」
賀箴言停頓了一下。
「而且什麼?」我情不自禁仰頭。
他輕笑一下,握住我的手。
「跟我來。」
賀箴言牽著我來到一樓客廳,原本空蕩蕩的樓梯間,居然放著一個碩大的狗籠子。
一隻奶乎乎的小邊牧正乖巧地躺在絨毯上玩耍。
我一臉錯愕:「這是……」
「九千歲的弟弟。」
哇哦,好可愛。
我上前摸了摸。
「它叫什麼?」
「還沒取名,你說叫什麼。」
取名字,這可是個難題。
「總不能叫它萬歲吧。」
賀箴言挑了挑眉:「我倒是覺得這個名字不錯。」
「算了,我最近看的小說裡面那條狗也叫萬歲,不如我們叫它太子好了。」
「太子?」
「嗯,你覺得怎麼樣?」
「聽姐姐的。」
「我可以拍照片發朋友圈嗎?」
「可以,但我要出鏡。」
最後,我拍了一張賀小少爺擼狗的照片,上傳到朋友圈。
沒到一分鐘就炸了鍋。
江歆:【Oh my god……是我想的那樣嗎?】
蔣松:【賀小爺追愛成功,坐等賀少寵妻日常。】
鄢辰希:【太子?這個名字是認真的嗎?那將來你們的兒子叫什麼?】
……
大哥,你會不會想太遠了。
36
晚上回到家,媽媽告訴我,江夫人回來了。
我思索片刻,決定早些去向江夫人解釋清楚。
這樣也能早點搬出江家。
剛走進別墅主樓,就看到江淮正坐在客廳沙發上。
臉色很臭。
像是誰欠他的錢沒還一樣。
我越過他,打算徑直去二樓書房。
「去哪?」
他冷不丁開口。
我不想跟他起什麼衝突,平靜地回了一句。
「我找江阿姨。」
「找我媽做什麼?」他繼續冷冷地開口。
「有事。」
剛要上樓,卻見他三步並兩步跨過來,猛地將我拽住。
「你跟賀箴言在一起了?」
江淮目光灼灼,嗓音壓著怒氣,目光更是冷得嚇人,仿佛淬了冰。
我懷疑他有病。
「這好像不關你的事。」
他冷嗤一聲,笑得譏誚又森冷。
「不關我的事?
「我真是沒想到,你居然跟賀箴言搞到一起去了?
「你們什麼時候勾搭上的?去年夏天?還是今年?
「宋微恩,這頂綠帽子你是不是早就戴在我頭上了。」
我定定地看著他。
「是。
「這個答案你滿意了?
「我可以走了嗎?」
江淮瞳孔緊縮,神情愈加陰冷,藏著一絲暴戾。
「你考慮清楚,如果你敢搬出江家,就永遠都別想再跨進這裡一步。」
我沒有絲毫猶豫,從容地點頭。
「可以,我答應你。我宋微恩一旦離開江家,但凡以後再踏進一步,出門被車撞,天打五雷劈。
「行了嗎?」
江淮愣愣地看著我,滿臉不可置信。
他唇角翕動,聲音里夾雜著一絲驚慌與不安。
「你瘋了!」
我沒再說話,頭也不回地走上二樓。
我沒瘋。
只是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牽扯。
得知我打算搬出江家,江夫人顯得有些意外。
「為什麼?是不是江淮那小子欺負你了?」
「不關任何人的事,江阿姨,是我自己決定要搬出去。」
對方沉默了一瞬,似乎想說些什麼,最後嘆了口氣。
「如果你已經決定好了,阿姨當然支持你的決定,你媽媽知道了嗎?
「我還沒來得及跟她說,對了,江阿姨,北丫島的那套房子我打算把它賣掉。」
江夫人點點頭。
「那幢房子已經過戶到你名下,你有權處置它。」
好像也沒什麼可說的了。
臨走之前,我想到這些年來的點點滴滴,真誠地對江夫人說道。
「江阿姨,謝謝您!如果當年不是您收留,我和媽媽可能早就流浪街頭了。」
對方搖了搖頭,語氣誠摯且非常溫柔。
「別這麼說,阿姨要謝謝你才對,如果不是你,江淮不一定熬得過那三年。」
37
接下來就得找房子了。
我想找個簡單的小兩室,位置最好不要太偏,樓層也不要太高,有電梯。
哪天媽媽不在江家工作了,也可以搬過來跟我一起住。
「為什麼要找房子?我們家那麼多空房間。」
賀箴言知道我打算從江家搬出來,瞬間喜上眉梢。
呃……
「這樣不太好吧,情侶住到一起,會很快就相互厭倦的。」
對方的臉有些黑。
「姐姐的意思是很快就要厭倦我了嗎?」
我扶額。
「怎麼可能,我現在對你喜歡得不得了,恨不得每一分每一秒都跟你在一起。」
「既然這樣,那我們住在一起不好嗎?」
「可是……」
「喔,原來你剛剛是騙我的,你根本就不想跟我黏在一起。」
救命!
這年頭男生都這麼無理取鬧的嗎?
「我的意思是,我們剛剛交往就同居,會不會太……」
「姐姐想到哪裡去了?只是住在一幢房子裡,又不是住在一個房間。當然,如果你想跟我住在一個房間,我也不是不願意。」
我差點咬掉自己的舌頭。
賀箴言一連在我耳邊磨了好幾天。
由於房子找得不太順利,我開始認真思索搬過來的可行性。
他們家房間確實挺多的,賀箴言也的確是一個人住,每天有固定的鐘點工阿姨上門打掃衛生。
如果我搬過來,兩個人至少不會那麼無聊,他不至於太孤獨。
最主要的原因是,陳米露又開始發瘋了。
她昨晚來江家吃晚飯,幸好江夫人有在,為了維持形象,才不敢對我太囂張。
我上次打了陳米露兩記耳光,她不可能就這麼算了。
還是儘可能離她遠一點吧。
思索再三後,我決定先搬過來過渡一下。
見我同意,賀箴言喜出望外,恨不得連夜幫我搬家。
我委婉地跟媽媽說自己要搬出去。
我不敢跟她說自己就搬到壹號公館 26 幢,只說我打算年後去上班,繼續住在江家不方便。
媽媽聽完倒也沒反對,很快就同意,還給我轉了帳讓我租個好點的房子。
我沒領。
因為北丫島那套房子的買主前幾天給我轉了 720 萬,剩下的 1000 萬他們會在一個月內付清。
我自己留了 20 萬,其餘的全部在銀行存了定期。
我跟媽媽說起這件事,並說剩下的那 1000 萬想存到她的名下。
媽媽搖搖頭拒絕。
「那套房子是江夫人送給你的,媽媽不能拿。
「你自己存著就好,將來到結婚生孩子的時候,媽媽再給你添點。」
三年前剛畢業那會兒,我本來是打算邊工作邊考研的。
後來因為照顧江淮,沒有時間也沒有那個精力。
現在想想,其實還挺划算的。
雖然失去了我的初戀,但至少得到了 1720 萬。
38
「姐姐想住幾樓?」
「隨便,我都可以。」
「那就住二樓吧,我的房間就在你對面,也好有個照應。」
我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不是。
都住到一起了,還有什麼可照應的。
一開始,賀箴言挺守男德的。
後面越來越沒有邊界感。
譬如總是穿著浴袍、頂著一頭濕漉漉的頭髮對我說。
「姐姐,我房間的熱水器好像壞了,能不能在你這兒洗個澡。」
又譬如,總是在大清早穿著白色 T 恤和異常顯形的灰色長褲來敲響我的房門。
「姐姐想吃什麼早餐,太陽蛋可以嗎?我煎得可好了。」
……
不知道是不是年紀大了,我開始頻繁地做有關於春天的夢。
甚至考慮要不要在小 X 書買一些女生用品。
晚上。
我正刷著小 X 書,賀箴言又來借浴室。
這次連浴袍都沒穿,直接在腰上裹了條浴巾。
肌肉豐盈,蜂腰猿背,小麥色腹肌一覽無餘。
我只覺腦子裡嗡了一下。
好年輕的肉體。
好迷人的氣息。
根本沒注意對方說了什麼。
整個人懵懵叉叉的,直到對方進了浴室。
我感覺鼻子裡痒痒的。
用手一摸,竟然是鼻血。
媽呀,真夠丟臉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賀箴言終於洗完了。
他又裹著那條浴巾,走出來。
「姐姐在看什麼?」
「沒,沒什麼。」
他掃了一眼我檯面上的書籍:「準備考研。」
「嗯。」
對方湊近我。
他的頭髮還淌著水,身上是沐浴露的香氣。
一張臉經過水蒸氣的氤氳顯得尤為清新俊逸。
我儘量讓自己的視線不要亂瞄,目光直直地盯著面前的數學書。
耳邊傳來一聲輕笑。
「姐姐,長夜漫漫,不覺得很無聊嗎?」
啊?
我抬眸,緊張地咽了咽口水。
「什麼?」
賀箴言低頭看我。
他那雙深邃黝黑的眼眸,天生看誰都深情,宛如夜空中閃爍的寒星。
「姐姐,你可真難勾引,我都穿成這樣了,竟然還在看書。
「難不成你上輩子是個尼姑?」
我微窘:「你才是尼姑。」
意識到不對,我又改口。
「不,你是個和尚。」
賀箴言勾住我的下巴,唇邊泛著壞壞的笑。
「要不咱們一起驗證一下,看看我到底是不是和尚。」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他的唇已經印了上來。
我跟賀箴言開啟了真正意義上的同居生活。
每天沒羞沒臊的。
一開始,我還慶幸不用在小 X 書上買女生用品了。
弟弟真好用。
體力好,長得好,腹肌也好。
恨不得每天都趴在他身上嘶哈嘶哈。
但很快我就吃不消了。
媽呀,年輕人精力太好了。
簡直就沒有休息的時候。
「賀箴言,再怎麼樣也得有個度吧,你這是多少年的存貨都往我身上招了?」
「姐姐不是知道嗎?」他箍住我的腰,嗓音低啞,「二十二年。」
瘋了瘋了。
我從來沒有如此期盼某位親戚的到來。
39
清早,我剛下樓,突然在客廳看見一位五十來歲的大叔。
把我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尖叫出聲。
「微恩小姐?」
我愣愣地看著他:「您是?」
對方恭恭敬敬自我介紹道:「我姓王,你可以叫我王叔。」
很快我就知道了,原來王叔是賀家的管家。
前段時間賀箴言的爺爺在國外做手術,他去陪護了一段時間,今天一早才回來。
早餐時間。
王叔:「言少爺,董事長說按照你們之前的約定,下個月開始您要正式去公司上班了。」
賀箴言點點頭。
「知道了,王叔,我爺爺怎麼樣?」
「董事長身體沒什麼大礙,預計下個月底回國。」
賀箴言下個月要去賀氏上班?
所以……
「對了,王叔,賀氏年底發布招聘啟事的時候,你跟財務部說一聲,讓他們今年多考核一個名額。」
嗚嗚。
他居然還記得這件事。
而且,賀箴言居然知道我大學學的是財務。
「多考核一個名額?」
「嗯。」
王叔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片刻,很快反應過來。
「多一個名額倒是沒問題,但是言少爺,據我所知,賀氏是不允許辦公室戀情的。」
啊?
不會吧。
賀箴言顯然也有些意外:「有這個規定嗎?」
「是的,言少爺。」
怎麼辦?男朋友和工作,孰輕孰重?
那可是賀氏集團,多少求職者心目中的白月光。
周末雙休,七險一金,年薪二十萬起跳。
如果能讓我入職,男朋友好像也不是很重要了。
「姐姐在想什麼?」
賀箴言突然問我,眼神帶著深意。
「沒想什麼。」我回過神,習慣性露出笑容。
「哦,看姐姐蠢蠢欲動的表情,還以為你想跟我分手呢?」
……
他怎麼猜得這麼准?
40
周一,我正式在賀氏辦理入職,成為財務部一名小小的助理會計。
賀箴言則去了法務部。
我們倆都開啟了朝九晚五的日子。
早上一起上班,晚上回來一起遛狗。
日子過得非常平淡,但我很滿足。
唯一不太好的地方就是,離江家太近,導致我常常遇見江淮。
而且他出現在我周圍的頻率越來越高,有時候一周能碰上個四五次。
這天在小區便利店,我牽著太子去買水。
沒到一分鐘,江淮就進來了。
我自然是對他視若無睹,掃完碼剛準備走。
「微恩。」他叫住我,眸光深深,「最近怎麼樣?」
我感覺他在強行寒暄。
「挺好的。」
「你工作找得怎麼樣了?我聽宋姨說你最近在找工作,要不我跟我爸爸說一下……」
「我已經上班了,在賀氏。」
江淮愣愣地看著我。
反正也沒什麼可說的了,我轉身就走,卻被他一把拽住。
「刪掉我的微信,拉黑我的電話,現在還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跟賀箴言談戀愛。
「宋微恩,你非要這麼對我嗎?」
我看著江淮,真的覺得他有點不正常。
「江淮,我們早就分手了。」
他對我的話微微一怔,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
「是,我們早就分手了。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心裡老是空落落的,總是想起我們以前在北丫島的生活,我甚至開始埋怨米露為什麼要回來。
「宋微恩,你真的喜歡過我嗎?為什麼我們才分手兩個月,你不僅一點都不難過,還這麼快就投入下一場戀愛。」
我有點無語。
這是什麼心理。
如果分手之後我過得狼狽不堪、慘兮兮的,他大機率會一邊憐憫地看著我,一邊跟陳米露卿卿我我。
還真是抱歉,讓他失望了。
我平靜地推開江淮,語氣淡漠。
「你怎麼樣是你的事情,沒必要告訴我,我也不感興趣,就這樣吧。」
41
兩天之後,我剛下班,突然接到李管家的電話。
「微恩,你現在過來一下。」
李管家如果沒事,是絕對不會給我打電話的。
難道是媽媽?
「怎麼了?」
賀箴言正在開車,見我臉色不對勁,立刻將車子停在路邊。
「沒事,別停車,我要馬上去一趟江家。」
賀箴言聞言並沒再說什麼,只是點點頭。
「我陪你。」
剛走進江家的別墅大廳,我聽到一陣吵鬧聲。
雖然已經多年未見,但我一眼就認出了在江家客廳里撒潑的那位白髮蒼蒼的老婦。
是我媽的婆婆,我的親奶奶。
此時此刻,她一隻手扯著我媽的頭髮、另一隻手不停地捶打著她的頭。
江淮、李管家和其他人試圖上前阻止,卻被七八個流里流氣的男人齊齊攔住。
為首的三個中年男人囂張地叫喚著。
「這是我們家的家事,外人就不必插手了。」
「婆婆教訓兒媳,天經地義。」
那個死老太婆一邊捶著我媽的頭,一邊哭喪似的嚎叫。
「你生是我們老張家的人,死是我們老張家的鬼,你以為你可以跑得了?
「一聲不吭跑出去這麼多年,我還以為你多有出息呢?竟然跑來給別人當保姆,我們老張家的臉都被你給丟盡了。
「作孽啊,我打死你這個不守孝道的娼婦。」
我氣得全身都發抖。
多年前的記憶瞬間復甦。
被全家逼到絕境哭泣不止的媽媽,潑辣兇悍囂張跋扈的奶奶,爭先恐後吃人血饅頭的伯伯叔叔們。
腦子裡再也抑制不住要殺人的衝動。
我一個箭步衝上前,一口咬在那個老太婆的手腕上。
發了狠,誓要將她咬死一般。
「啊……」
老太婆發出蒼老尖銳的暴鳴聲,瞬間鬆開了我媽。
她一臉驚悚地看著我,大聲謾罵。
「要死了,哪裡來的臭丫頭片子,發什麼癲。」
罵到一半她突然頓住,仔細打量著我的眉眼,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哼!原來是你這個賠錢貨。
「你們母女倆倒是會享福,躲在這裡這麼多年,搞這麼大的排場來接你們娘倆也算是給足你們面子了。
「快去收拾東西,跟我們走。」
媽媽衝過來攔著我,瘋狂搖頭。
老太婆狠狠推了她一把,滿眼嫌棄。
「看見你這一個屁都放不出來的晦氣玩意兒我就來火,趁我還跟你好好說話,趕緊拿好東西跟我們走。」
我將我媽擋在身後,恨得牙痒痒。
「你個老不死的才是晦氣玩意兒,你和你那三個好吃懶做的蠢貨兒子都是晦氣玩意兒,滾,統統都給我滾。」
對方顫顫巍巍指著我。
「小賤皮子,你說什麼?」
「說你們四個晦氣玩意兒哪來的滾回哪兒去,永遠別出現在我跟我媽的面前。」
「好啊,你個背祖忘宗的死丫頭片子,連你奶奶我都不認了,大柱、二柱、小四,馬上把這娘兒倆給我拖回去,真是反了天了。」
話音一落,旁邊那三個中年男人宛若凶神惡煞一般,都朝我和媽媽過來。
這相曾相識的一幕,狠狠擊潰了我的心防。
眼前的畫面與腦海中的畫面開始重疊。
小時候,爸爸剛過世,為了霸占爸爸的賠償款,霸占我們家的房間與田地,他們就是這樣把我跟媽媽打出家門。
這一幕也成為我半生的夢魘。
耳邊爆發出尖銳的轟鳴,我感覺自己身體里的血液開始倒流,渾身劇烈顫抖。
不等任何人反應過來,我快速衝到廚房,拿了一把砍刀出來。
「我看誰敢動我媽,來啊,大不了一起死。」
哪怕去坐牢,哪怕踩縫紉機,任何人敢動我媽一下。
我一定先砍了他,然後再砍了這個老太婆。
「姐姐,冷靜。」
一個溫柔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緊接著,一隻沉穩有力的手掌握住了我的手腕。
「別怕,有我在,他們絕對動不了你。」
我怔怔地看著賀箴言。
「乖,把刀給我,王叔很快就過來了。」
我怔怔地看著他抽掉了我手中的砍刀。
「賀少爺,這可是別人的家事,你插手不太好吧。」
說話的人是陳米露。
她正站在樓梯的台階上,雙手抱胸,頗有興趣地打量著下面發生的一切。
賀箴言淡漠地掃了她一眼。
「所以你們就站在這裡冷眼旁觀?
「老奶奶,這位就是你孫女宋微恩的男朋友,看來你今天想要把她帶走,可不太容易。」
陳米露的話成功讓老太婆和她幾個兒子的視線聚集到賀箴言身上。
他們貪婪地打量著他。
從頭到腳,從衣服到鞋子,再到手上的腕錶,以及他領帶夾上的襯扣。
哪怕他們根本不認識是什麼牌子。
「你是這丫頭的男朋友,到哪一步了?」
老太婆清清嗓子,做出一副長輩的姿態。
「老奶奶,他們早就已經住到一起了。」陳米露十分爽快地為對方答疑解惑。
「不知廉恥的東西,真是有什麼樣的媽就有什麼樣的女兒。
「年輕人,既然你跟我孫女都睡了,那咱們就來談談彩禮錢吧。」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王叔步履匆匆,抹了抹額前的汗。
「言少爺,這麼著急叫我過來有什麼事嗎?」
賀箴言握了握我的手。
「姐姐,我們陪阿姨去收拾東西,這裡交給王叔。」
媽媽遲疑地看著我。
經過今天這麼一鬧,她確實不太方便在這裡繼續工作下去了。
也好。
「走吧,媽媽。」
見我們要走,老太婆有些急了。
「你們收拾東西去哪,除了跟我們回鄉下,哪都不准去。」
「不是要談彩禮嗎?跟我的管家說說吧。」
賀箴言語氣散漫慵懶。
……
上次我從江家離開的時候,已經搬走了大部分的東西。
這次只要簡單收拾一下媽媽的行李就可以了。
我打開皮箱,正準備開始,跟媽媽一同在江家工作的胡阿姨突然走過來,一臉愧疚地看著我們。
「宋姐,微恩,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我不明所以。
媽媽同樣表情困惑。
胡阿姨異常懊惱,甚至還給了自己一下耳光。
「都怪我,之前老是用家鄉話和宋姐聊天……陳米露應該聽到了。
「她問我和宋姐是不是老鄉,還老是詢問起你們的事,我不知道她會這樣……都怪我,嘴巴沒個把門的。
「她問我家鄉在哪,我也叭啦叭啦地跟她說了。」
胡阿姨和我們是老鄉,也是媽媽以前的好姐妹。
前幾年被老公家暴得實在受不了,蛻了一層皮才跟對方離了婚。
離婚後她千方百計聯絡到媽媽,讓我媽在城裡給她找個工作。
之後我媽便介紹她來到江家工作,這才穩定下來。
我剛剛就在疑惑,我們跟老太婆一家已經斷絕關係十六年,他們怎麼可能這麼容易找到我們。
原來,這一切都是陳米露的傑作。
42
我衝到客廳,陳米露正唯恐天下不亂,對著老太婆煽風點火。
「老奶奶,你還不知道吧,江阿姨前段時間送了您孫女一套海邊別墅,價值兩千萬呢。」
死老太婆和她的三個兒子一聽,瞬間眼放金光。
像一群嗅到氣味的鬣狗。
幾人低頭一合計,大言不慚對王叔道。
「這個家裡不是給了她們娘倆一套房嗎?這樣吧,房子折現給我們 2000 萬,加上彩禮 500 萬,那對母女倆從此跟我們毫無瓜葛。」
「這麼喜歡錢,不如你們統統去死,我燒給你們比較快。」
聽到我的詛咒,老太婆氣急敗壞。
「小賤皮子,你給我等著,回去後我非收拾你不可。」
我冷笑。
「我姓宋,跟你們老張家一點關係都沒有。
「十六年前你和你三個兒子為了霸占我爸的死亡賠償款,霸占我們家的房子,早就當著全村人的面把我跟我媽趕了出來。
「是你們主動說跟我們母女倆斷絕關係的,你忘了?」
老太婆被我懟得張嘴結舌,還來不及想到罵我的話。
「宋微恩,好歹也是自己的親奶奶,你這樣說話讓我們這些外人都覺得很心寒啊。」
陳米露又在一旁給自己加戲。
我走到她面前。
兩人對峙。
陳米露笑得一臉春風得意。
「你以為我會讓你白白打我兩個耳光嗎?宋微恩,這就是你惹到我的代價。」
「這麼喜歡管別人家閒事是吧,正好,我這個人也挺八卦的。」
我拿出手機,解鎖。
在圖庫裡面翻出幾張照片和視頻,給對方過目。
漫不經心的一個掃視過後,陳米露立刻嚇得花容失色。
聲音都變了調。
「你……你怎麼?」
「真沒想到,陳大小姐消失三年,竟然在國外生了個兒子,還是個黑人小孩,江淮知道嗎?」
陳米露驚慌地朝江淮那邊望了一眼,壓低聲音。
「宋微恩,如果你敢讓第三個人知道這件事,我發誓……」
沒等她說完,我已經將照片和視頻轉發到了好幾個群里。
陳米露驚悚地看著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做了什麼?」
「你不是說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那應該不介意第四個、第五個、第六個人知道吧。」
對方尖叫一聲,倉皇地後退兩步,癱倒在地。
賀箴言推著行李箱走過來:「姐姐,可以走了嗎?」
我點點頭。
「可以走了。」
「站住,彩禮錢可以算了,但是那 2000 萬一個子兒都不能少,要不然誰都別想走。」
老太婆一聲令下,她的三個兒子和那幫流里流氣的小混混們一擁而上。
「王叔,這裡交給你了。」
「言少爺,你們先走,我一會兒就到。」
我看著賀箴言,有點不相信他居然把一個年約半百的大叔留在這。
好像看出我在想什麼,他忍不住道。
「放心吧,就這幾個小嘍囉都不夠給王叔熱身。」
見我們要走,江淮衝過來,有些焦急地扣住我的手腕。
「微恩,你和宋阿姨要去哪?」
「江淮,我媽媽不太方便繼續在這裡工作下去了。抱歉,我晚點會打電話跟江夫人解釋的。」
「不行。」
他語帶惶恐,扣在我手腕上的力度也加大不少。
「我已經報警了,警察一會兒就來,他們不可能把你和宋阿姨怎麼樣,你們完全不用走。」
他明明有很多時間報警,卻偏偏等到這會兒才報。
壹號公館的物業管理非常嚴格,但凡有陌生訪客,不僅要登記所有信息、全方位盤查,還要經過受訪業主的同意與簽字。
也就是說,沒有他江淮的允許,外面那些人根本不可能會進入到小區內。
更別說這麼大剌剌地來到他們家客廳。
「不管你報不報警,我媽媽都不會在江家做下去了。」
江淮看著我,不可置信,臉色灰敗。
就像審判席上的罪犯剛剛得知自己被判了死刑。
43
我帶著媽媽來到 26 幢,將她的行李暫時放置在我的房間。
一扭頭,發現媽媽的視線正聚焦在我的床上。
那裡躺著一件男士襯衫。
今天早上,賀箴言拿了兩件襯衫,一藍一灰,非要讓我選出一件更加帥氣的。
我隨便指了一件,他又磨著我幫他打領帶。
兩個人從親親抱抱、打打鬧鬧,磨蹭了好久才下樓。
他大概是忘記收拾了。
我耳邊一熱,趕緊抓起來塞進旁邊衣櫃里。
媽媽好像也有點尷尬,隨便打手語問了我兩個問題,過了好一會兒才又問道。
「你們是在交往嗎?」
這種情況也容不得我抵賴,只能老實承認。
接下來自然是「多大了」「哪兒人」「做什麼的」等等一系列問題。
「剛畢業,就本地的,跟我同一個公司。」
媽媽有些詫異:「你找到工作了?」
「嗯,賀氏集團,公司待遇挺好的,雙休,七險一金,薪水也不錯。」
媽媽似乎不敢相信,一再詢問我。
「真的嗎?
「你真的找到工作了?雙休,還買保險?」
我一時失笑,從包包里拿出自己的工作牌以及公司門禁卡。
她接過去,反覆打量著工牌上的「財務部,宋微恩」,終於露出欣慰又滿足的笑容。
伸出一隻手在我頭頂溫柔地撫摸兩下,還朝我伸出一個大拇指。
「媽媽。」
我抱住她,輕聲道,「我已經開始工作了,你以後也不用那麼辛苦,我買個兩室一廳的小房子,就咱們母女倆住好不好。
「你每天在家裡看看電視,打打遊戲,做好飯等著我回家。」
媽媽抱著我,輕輕拍著我的背。
半晌,才回應我:「你別操心媽媽,顧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媽媽還可以出去找事做,錢多錢少都可以,等過兩年你結婚生寶寶了,媽媽再專門幫你帶寶寶。」
我嘆口氣。
明明二十五歲生日還沒過,我在我媽眼裡儼然已成了大齡剩女,時不時被提及這個話題。
結婚生孩子這種事情離我太遙遠了。
我可不敢幻想自己能跟賀箴言結婚。
再說,他自己都是個孩子呢。
44
安頓好媽媽,我走下樓。
「阿姨怎麼樣了?」賀箴言問我。
「已經平靜很多了,今天謝謝你。」
「謝我什麼?」
「陳米露的事。」
從江家搬出來時,我擔心以陳米露睚眥必報的脾氣,如果將來她嫁給江淮,那我媽的日子肯定不太好過。
可是我若因為還未發生的事去勸我媽辭職,她一定也不會同意。
得知我的擔憂後,賀箴言卻覺得小事一樁。
「這有什麼可擔心的,交給我。」
兩個星期過去,他傳給我一些照片和視頻。
給我震驚當場。
原來,賀箴言為了讓我不受制於陳米露,特地叫王叔派人調查了對方。
陳米露在國外交往過一個法籍男友,三年前也正是因為他才甩了江淮。
據說那個男人不僅長得非常帥,條件也相當不錯,他們家族在歐洲經營化妝品和香水方面的生意。
兩人一度談婚論嫁。
事情的轉折出現在陳米露生下孩子。
她生了一個黑皮膚嬰兒。
很明顯,她出軌了。
法國男人大怒,即刻與她分手。
陳米露坐月子還是家裡的保姆去伺候的。
陳家人瞞得很緊,封鎖了所有消息。
生完孩子沒多久,他們就將陳米露接回國,至於那個孩子,則被扔在了國外,留下一個老保姆照看著。
儘管手握這麼勁爆的消息,我依舊不想跟陳米露撕破臉。
只想著萬一將來她嫁入江家,實在是太過於針對我媽時,也好制約一下。
不想今天以這樣的方式爆出來。
賀箴言嘆口氣,寬慰似的摸了摸我的臉頰。
「有什麼好謝的,我也沒幫上什麼忙,阿姨不還是被你奶奶他們欺負了嗎?」
「怎麼會沒幫上我的忙?至少讓我狠狠反擊了陳米露,而且,你不是還留了王叔給我善後嘛。」
想到這裡,我主動親了一下他的嘴唇。
「謝謝你,寶寶。」
賀箴言微微僵了一下,耳邊竟然泛起緋紅。
「寶寶?」
「怎麼,你不喜歡這個稱呼嗎?好吧,我不叫了。」
「誰說我不喜歡?我要一輩子當姐姐的寶寶。咳咳……姐姐,今晚我們還能一起睡覺覺嗎?」
賀箴言開始撒嬌。
額。
我媽在這裡,我也不敢太過火。
「只能等我媽晚上睡著再看。」
他心領神會,在我唇邊啄了下。
「收到,不管多晚我都等你。」
45
第二天晚上,我跟賀箴言下班回家,意外看見我媽跟王叔正在餐廳做料理。
島台上堆了好多材料,海鮮、肉類、各種蔬菜和水果。
而且,令我意外的是,王叔竟然會手語。
所以他跟我媽純純是無障礙交流。
看見我們回來,王叔一臉愉悅。
「言少爺,你回來了。微恩小姐媽媽做的椰子燉竹絲雞湯,簡直人間美味,我差點把舌頭都咬下去了,你今晚一定要嘗嘗。」
「是嗎?」賀箴言立刻被勾出了饞蟲,「我現在就想試試。」
兩分鐘後。
「姐姐,你的廚藝真的是跟宋阿姨學的嗎?差距也太大了,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我:「……」
賀箴言:「王叔,再給我一碗,不,兩碗。」
我實在很好奇,小聲詢問賀箴言。
「王叔居然會手語,而且打架還那麼猛,他以前到底是幹嘛的?」
「特種兵,但是退伍好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