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素王要當著皇帝的面,在皇后身上肆意發泄時,殿外突然傳來一陣由遠及近的打鬥聲。
到了,勤王大軍終於到了。
外面的打鬥聲越來越激烈,我懸著的心徹底放了下來,身子卻下意識地擋在皇帝面前,手裡緊緊攥著從髮髻上拔下來的簪子。
也是那一刻,我轉過頭信誓旦旦地對皇帝道:「皇上放心,叛軍來了臣妾便是您的最後一道防線,只要臣妾活著誰也傷不到您。」
「皇后堅毅,實乃女中豪傑。」
在危急關頭最能看出來一個人的氣節品性,更何況還有皇后這個貪生怕死的參照物,皇帝看我的眼神更多了幾分深情。
勤王大軍首領動手極利落,可惜素王還沒等沉淪進溫柔鄉,就被一支利箭直直刺穿了肩膀。
這樣的變故,讓皇后臉上諂媚的笑意瞬間凝固在臉上。
她怎麼都想不明白皇帝明明已經是砧板上的魚肉,怎會突然峰迴路轉,將這註定的死局扳了回來?
無論皇帝是早有謀算還是僥倖,眼前的事情卻是騙不了人的。
素王完了。
皇帝沒有直接要他的性命,等待他的必定是千刀萬剮生不如死的結局!
自己百般謀算忍辱偷生,不過片刻工夫就落得個這樣的結局。
皇后不敢置信地連連搖頭,旋即猛地推開壓在自己身上的素王,像剛剛哀求素王那般手腳並用地爬到皇上面前。
「皇上您救救臣妾,臣妾都是被逼的!」
竟能如此毫無壓力地在兩個男人之間切換自如,我一時不知該羨慕皇后被皇帝保護得太好了,還是該鄙視她為了活命不擇手段,連半分羞恥心也沒有。
皇帝鄙視地瞥皇后一眼,怒極反笑。
「你剛剛親口說自己不是朕的皇后,怎的這會兒又變卦了?」
「臣妾……臣妾……」
皇后如何能承認自己是個貪生怕死的小人,她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好一會兒似乎才下定了某種決心,驟然抬眸看向皇帝。
「臣妾並非貪生怕死,而是有了身孕,為了保住皇上唯一的血脈,只能出此下策委身素王,還請皇上恕罪!」
「……」
我的心咯噔一聲,幾乎聽到了自己倒吸涼氣的聲音。
6
上輩子我救皇后的時候,皇后的確已經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只是月份太小沒什麼反應,待宮變結束後太醫診脈才知曉,那時她著實風頭無兩。
如今重活一世,怎的提前知道了?
皇帝絕容不得自己的女人如此背叛,哪怕為了皇家顏面不能大肆聲張,也會一杯鴆酒悄無聲息地了結了皇后的性命。
可皇后有了身孕,她所做的一切都有了合情合理的苦衷,甚至還多了幾分忍辱負重的意味,想要皇帝毫不猶豫地處理掉她,怕是難了。
早知道會有如此變故,適才就該讓皇帝一劍殺了皇后。
事已至此,後悔也沒有任何意義,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左右皇帝已經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承認了我的皇后身份,絕不能隨意更改,哪怕因著皇后肚子裡的孩子饒她一命,她也只能屈居我之下。
至於皇嗣?ẗųₜ
如今不過是一塊肉而已,能不能生下來還是未知數,不是麼?
皇帝愛重皇后時,自然會在意她的孩子,如今無論皇后如何找補,這對所謂的恩愛夫妻之間已然產生了裂痕。
皇帝垂眸凝視了皇后片刻,朝身邊的內侍擺了擺手。
內侍會意,很快請了太醫過來。
雖然我很希望重活一世會有不一樣的地方,可惜事實並未能如我所願,太醫診脈後確定皇后懷了身孕。
適才生死攸關間,皇后咬牙說出這話來,顯然是感受到了自己的身體變化,想要賭上一把。
如今見自己賭贏了,整個人都有種從地獄爬回人間的狂喜。
她深情款款地凝視著皇帝,竟是委屈地落下淚來。
「皇上,一日夫妻百日恩,臣妾自然願意隨您慷慨赴死,可為了腹中的皇子只能忍辱負重,臣妾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您原諒,這就去了!」
說罷噌地一下站起來,決絕地朝不遠處的柱子上撞去。
她倒是個狠人,知道皇帝無論如何都不會眼睜睜看著她懷著身孕去死,這般置之死地而後生,是眼下脫困的最好方式。
「淑兒!」
果然,皇帝鬆開我的手,一個箭步衝過去要拉住皇后。
可惜他稍稍晚了一步,皇后已然觸到柱子,整個人軟綿綿地倒在了皇帝懷裡。
她不想死自然不會鉚足了勁兒往柱子上撞,只不過如今這個節骨眼上,受點傷能得皇帝憐惜的效果,比全須全尾好多了。
「傳太醫!」
皇帝逕自把皇后抱到內殿,由太醫仔細診治,我定了定神,也緊跟在皇帝身後進了內殿。
皇后已然昏迷,為著她肚子裡的皇嗣,太醫不敢隨意用藥,只取出銀針施針。
得知皇后和腹中皇嗣都沒有性命之憂,皇帝緊張的神情稍稍鬆了幾分,目光再次落到我身上。
「皇后,你覺得此事朕該如何處置?」
說話時,皇帝特意加重了「皇后」二字,試探之意十分明顯。
我如何能不明白,當即斂衣跪下,凝聲道:「皇上言重了,適才臣女以皇后自居不過是權宜之計,希望全了自己的忠君愛國之心,如何敢真肖想皇后之位,請皇上明鑑。」
7
「這皇后之位是朕許給你的,自然作數。」
「臣女身份卑微,擔不起皇后之位,請皇上收回成命。」
皇帝微微挑眉,顯然還在繼續試探:「如此一來,豈不是委屈了你?」
「臣女能為皇上效力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何來委屈一說?」
我微微紅了眼眶,語氣中卻是深思熟慮後的堅定:「皇上和皇后娘娘夫妻一體,為皇后娘娘盡忠便是為皇上盡忠,皇上只對外說臣女為了保護皇后娘娘和皇嗣,主動跟娘娘換了身份,一切罪責由臣女來承擔就是。」
皇后為了活命連自己的身份都不敢承認,說出去皇后固然會被天下人唾棄嗤笑,皇帝也落不得好。
保不齊有多少人會在背後議論他腦袋上頂了一片青青草原。
作為當事之人的我,能把責任全部攬到自己身上,自然是好事一樁。
如此,皇帝便又欠了我一個天大的人情。
皇帝對我的愧疚情緒越多,我以後的地位就會越穩固,扳倒皇后,讓她生不如死的機率就會越大。
至於位分?
還不是在皇帝一念之間?
在這短短片刻中,我做出了最有利於自己的選擇。
更何況我還如此年輕,擁有著比皇后更加美麗的容貌和更加從容恬靜的氣度ṱûₘ。
我善解人意的話語,讓皇帝很是欣慰,他微微勾唇道:「你能這樣想再好不過,既如此,朕就封你為貴妃,皇后有孕不能勞累,後宮之事便由你來主理。」
幾番變故之下,如今便是最好的結局,我鄭重拜倒,一字一頓道:「臣妾多謝皇上!」
皇帝一言九鼎,若我執意堅持,這皇后之位必定是我的。
但與其強行上位惹得皇帝厭惡不悅,倒不如以退為進,讓皇帝對我心存愧疚。
皇后存在一天,皇帝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她在肅王面前婉轉承歡的場景,這樣的情緒積攢得越多,他們之間的感情就越岌岌可危。
我只需要溫柔小意地陪在皇帝身邊,在適當的時候稍稍挑撥上幾句就好了。
因著素王挑起這場宮變叛亂才剛剛平定,前朝需要皇帝解決的事情還有很多,皇帝匆匆下旨晉封我為貴妃後,就起身去了勤政殿。
我則留下來照顧尚在昏迷的皇后。
皇后不過是做做樣子故作昏迷罷了,待皇帝一走,她就豁然睜大眼睛,滿是狠戾地看著我。
「賤人,你如此苦心孤詣地算計,還不是只得了個貴妃之位,永遠只能屈居本宮之下!」
「臣妾該好好感激皇后娘娘呢,若非皇后娘娘連自己的身份都不敢承認,一口咬定臣妾才是皇后,臣妾如何有這福氣侍奉皇上?」
我屈膝跪下,恭恭敬敬地向皇后磕頭請安,只有彼此能看到的眼神中滿是跟言行截然不同的諷刺挑釁:
「對皇后娘娘來說,貴妃之位自然不值一提,可臣妾傾慕皇上愛重皇上,著實不忍心讓皇上在金口玉言和夫妻情分之間左右為難,別說貴妃,即便只是個小小的采女選侍也無妨。」
8
皇帝是走了,可這宮裡到處都是皇帝的眼線。
我這個品性氣節拉滿的苦主兒越是受盡委屈,就越襯得皇后咄咄逼人,跋扈不堪。
皇后又蠢又壞,只一味地傲慢善妒,並沒有多少謀算,不過三言兩語就被我激怒,起身狠狠一巴掌扇到我臉上。
「你算什麼東西,敢肖想皇上,來人,這賤婢衝撞本宮,給本宮拖下去亂棍打死!」
這是皇后慣用的伎倆,鳳棲宮每個月都要被打死幾個宮人,只不過都尋了合理的由頭,被掩飾了去罷了。
她在後宮橫行無忌,家中父兄仗著皇親國戚的身份惡行累累她亦從不約束,不過是仗著皇帝給予她那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罷了。
如今這份感情顯然有了裂痕,她若處處做低伏小把護犢子的慈母人設立住,皇帝還會看在肚子裡孩子的分上對她憐憫幾分,如今這般囂張跋扈,只能自取滅亡。
在皇后看來,除了自己其他人都是命不值錢的奴才,只要她看不順眼便可隨意打殺,卻忘了我如今已是皇帝親封的貴妃,除了皇帝沒有任何人能決定我的生死。
我並沒有說什麼,只筆直地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身邊的太監宮女們沒人敢執行皇后的命令,紛紛跪下來求皇后息怒。
見自己的權威接二連三地受到挑戰,皇后越發怒不可遏,衝下床再次打了我幾個耳光。
我趁著宮人們上前勸阻的混亂時,一拳打在皇后心口上,皇后哀號一聲,這次是真昏過去了。
宮人們手忙腳亂地把皇后送回了鳳棲宮,得知皇后宛如潑婦般要打殺了我,皇帝很是憐惜,處理完政務後親自取了冰塊為我敷臉上腫起的傷處。
他重重嘆了口氣,還在下意識地為皇后找補:「皇后脾氣急躁性子不好,如今又懷了身孕情緒更加起伏不定,你平時能避就避開。」
「皇后娘娘在叛軍那裡受了大驚嚇,情緒稍稍激動些也是人之常情,臣妾自該體諒。」
我朝皇帝露出一個溫婉的笑容:「前朝之事千頭萬緒,皇上已經疲憊不堪,實在不必為後宮這些小事煩心。」
「縈兒,朕只知道你性情堅毅,不承想還這般善解人意。」
皇帝欣慰地握了握我的手,神色愈發溫柔:「時辰不早了,咱們早些歇息吧。」
那一晚過後,我成了真正的貴妃,頗受皇帝寵愛。
旨意傳到家裡時,弟弟妹妹喜極而泣。
皇帝允許我召家人進宮請安,我只告訴他們不可有半分驕縱,另外給了他們一份名單。
那份名單上的官員,多是跟皇后母家有仇的,要明里暗裡地聯絡起來,關鍵時候才能給皇后致命一擊。
叛亂平息,之前困在鳳棲宮的命婦女眷們自然要放出宮去,出宮之前皇帝特意傳了其中幾個身份尊貴的夫人進勤政殿。
不必說,一則是為了細細詢問我和皇后之前在鳳棲宮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二則是要讓她們把嘴閉緊了,不許外傳一個字。
如此嚴格管控,一時倒也沒鬧將出去什麼。
9
皇后原本還有些忐忑不安,眼瞅著這麼多天過去了,也沒有什麼對自己不利的流言傳出來,皇帝也沒有追究她上次打我的事,便又恢復了之前那般趾高氣揚的模樣。
但皇帝對我的愈發看重,到底礙了她的眼。
她認清了現實,明白以我如今的身份,她不可能跟處理太監宮女一樣隨意打殺了我,便處心積慮地尋我的錯處。
但我處處謹言慎行,無論在皇帝還是宮人面前都得了極好的名聲,皇后根本奈何不了我。
我很清楚皇后睚眥必報的性子,趁著皇帝讓我執掌後宮的機會,在鳳棲宮裡安插了自己的眼線。
很快,就有眼線偷偷向我回稟,說皇后娘家給她出了主意,讓她用肚子裡的孩子來陷害我。
謀害皇嗣罪責當誅,哪怕皇帝再寵愛我也無法縱容偏袒。
為了除掉我連肚子裡的孩子都捨得,皇后還真是個狠角色。
既如此,就別怪我將計就計了。
兩日後,皇后以孕中胃口不佳為由,讓我做份山楂糕給她送去。
我一改往日對她避之不及的姿態,欣然帶著親手做的點心應約。
皇后只吃了一口點心就發作起來,捂著肚子腹痛不止。
她一口咬定我帶的點心有毒,讓宮人用竹板對我施掌嘴之刑,又派人去請皇帝過來。
皇后的孩子到底沒有保住。
皇帝過來時,她的身下已是流血不止。
皇后娘家果然看得起我,為了除掉我,不惜尋來如此烈性的藥物,這孩子打得毫不猶豫。
皇后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臉上布滿了淚痕,顫抖著伸手指控我。
「皇上,貴妃如此惡毒,在點心中下毒殺死了臣妾腹中的孩子,您要為孩子報仇啊!」
這些日子的相處,皇帝對我亦是多了幾分感情。
他不相信我是這樣的人,然而事實擺在眼前,我的確是最大的嫌疑人,只蹙眉看著我:「貴妃,你可有什麼話要辯駁?」
「臣妾從未做過毒害皇后娘娘的事,請皇上明鑑。」
竹板掌嘴力道極大,我的兩側臉頰皆已紅腫得老高,我斂衣跪下,艱難地出聲道:「臣妾奉旨協理六宮,凡是宮人出入宮禁的記錄都登記在冊,臣妾的宮人近一個多月都沒出過宮,根本不可能買到毒藥,求皇上徹查此事,還臣妾清白!」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烈性毒藥可不是哪裡都有賣的,我既著人盯著皇后娘家,便是尋到了蛛絲馬跡,只是這蛛絲馬跡需要皇帝親自去查到罷了。
只有這樣,他才能徹底對皇后失望死心。
聽到我的話,皇后情緒頓時激動起來:「不是你還能是誰,皇上,就是她害了我們的孩子,絕不能讓她逃脫了!」
若是之前,皇帝定會毫不猶豫聽皇后的話,可如今她在皇帝心裡的分量大打折扣,這般歇斯底里只會讓皇帝覺得吵鬧,他當即揮手道:「查,給朕查個明明白白!」
「是!」
上次素王叛亂後,皇帝重新在暗處培植了不少親信,這些人個個能力非凡,有了我之前拋出去的提醒,查這點小事簡直易如反掌。
線索很快指向了皇后身邊的一個小宮女。
「這墮胎藥是皇后娘娘親手下的,為的就是要陷害貴妃娘娘!」
那小宮女跪在地上瑟瑟發抖:「藥是皇后娘娘的兄長給奴婢的,皇上一審便知!」
皇后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心腹宮女會突然反水出賣自己,怔怔的,連如何狡辯都忘了。
「皇后娘娘,臣妾處處對您恭敬有加,您為何要這般害臣妾!」
我緩緩落下兩行清淚,還想再說什麼,然而還沒等再說什麼,卻是雙眼一晃暈了過去。
10
待我再次醒來時已是黃昏時分,才睜開眼就見守在床邊的皇帝滿眼笑意地看著我。
「縈兒,太醫說你已有兩個月的身孕,咱們有孩子了!」
我原本還有些迷糊,聽到這個消息眼眸驟然亮了起來,又驚又喜地問道:「皇上此言當真?」
「自然是真的,已經快兩個月了。」
皇帝深情款款地看著我,眼神中滿是內疚:「縈兒,這些日子讓你受委屈了,你放心,以後朕定會好好保護你們母子,誰都不能傷害你們。」
「只要皇上心裡有臣妾,臣妾怎麼都是高興的。」
我隻字未提遭皇后陷害的事,更沒有哭哭啼啼地求皇帝給我做主,只用受傷的手牽過皇帝的手輕輕放在小腹上:「臣妾定會為皇上生Ṭŭ̀⁷下一個健健康康的孩子。」
「好。」
皇帝又軟言細語地陪我說了好一會兒話,方才起身回勤政殿處理政務。
眼瞅著皇帝離開,我臉上的笑意漸漸斂了起來,腹中一陣翻江倒海。
貼身侍女連忙上前為我撫背順氣,看著我臉頰上的淤青,語氣不由得有些哽咽:「娘娘何不早些告訴皇上您有了身孕,也省得受這鑽心之痛。」
我微微ƭṻ⁼搖頭:「做戲做全套,省不得。」
沒錯,我早就知道自己有了身孕。
為了能夠順利扳倒皇后,我步步為營,半點也不敢鬆懈。
在宮裡安頓下來後,我很快著手在太醫院裡安插了眼線,早在幾日前就知道了自己已經懷有身孕的消息。
只是讓太醫保守秘密,任何人都沒有告訴。
為的就是這一日,打皇后一個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