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沒有人要的小孩。
最後一次。
我走過去很順手地從他兜里拿出他的手機,指紋解鎖。
找到那個和裴敘關係很好的大學同學程啟的微信。
「XX 酒店,裴敘喝醉了。」
「過來接他。」
對面秒回:「?我不搞基,我有老婆。」
我正要解釋,對方就一個電話打了過來。
「是我,梁嫵。」一句話讓對面止住了話頭。
「他喝醉了,你愛接不接吧。」
我的善良就止步於此了。
「嫂子你先別走啊,我馬上過來。」程啟急忙開口喊人。
「不用了,我還有事。」就打算掛了電話。
「別別別!我有大事情和你說,裴敘那個倔驢這輩子都不會開口說。」我都能聽見對面已經急著出門了。
「那就說定了啊嫂子,我這就來。」
我看著暗掉的螢幕,又看了眼睡著的裴敘。
裴敘和他的朋友性格還真是割裂啊。
十分鐘不到程啟到了包廂。
我和程啟不熟,只是見過。
他先是瞧了眼裴敘是否真的睡著了。
然後撓了撓腦袋,有點尷尬,「怎麼說呢。」
我站了起來,「那你就別說了。」
經過程啟要推開包廂門的時候,程啟突然開口:「你爸爸找過裴敘。」
我停住了腳步。
「你爸希望他能放棄這邊的事業,和你結婚,繼承你們家公司。」
「他個倔驢當然不會同意。」
程啟見我聽了進去,又說多了點。
「我們公司其實最開始創業的時候,您的父親給了我們很多壓力。」程啟可能是覺得當著人家面說人家爸爸不好,他一直在摸鼻子。
可能還是說得委婉了點吧。
父親如果想給人壓力,幾乎沒有人不會對他服軟。
我啞口無言。
「對不起,我不知道。」我知道這句話很無力,還是說了。
「沒關係梁小姐,這是您父親和裴敘達成一致的,他們都不希望你知道。」程啟突然正經了起來。
「本來近些年您的父親已經沒有施壓,可最近不知道為什麼又開始了。」
他也很苦惱吧,公司因為好兄弟的情感問題一直變動。
程啟又說,最近他們的策劃書被泄露,裴敘為了補救,每天沒日沒夜地加班在公司重新換方案。
可是他最終還是選擇了,遞交辭呈。
「他辭職了?」我更是驚訝。
又是我完全不知道的事情。
程啟點點頭,「他不想拖累我們。」
我好像能理解,為什麼裴敘不帶我去參加對方的婚禮了。
這看起來會像是宣戰。
聽到了很多事情,我需要消化消化,我向程啟保證:「我會向我的父親求證,如果是真的,我向你們道歉,我會讓我爸收手。」
程啟又說了最後一句。
跟上一句毫不相干。
「如果連你都不要他了,他就什麼都沒有了。」
過了很久我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可我覺得裴敘說得對。」
「我們不合適。」
9
深夜回了家。
我爸今天居然在家,阿姨說,我爸近期一直會在國外。
聽了程啟的話,我有點彆扭,低著頭慢吞吞脫著鞋子。
父親喊我過去,「阿嫵,是去和朋友聚會去了嗎?」
我趿拉著鞋子,一邊點點頭。
「是我們高中同學聚會。」
他樂呵呵地笑了笑,「哦?那和裴敘一起去的啊?」
提及裴敘的模樣非常和藹,父親以前就和我提過,他很看好裴敘這個年輕人。
我坐到旁邊的單人沙發上,拿起抱枕抱在懷裡。
我特意注意著父親的神色,一字一句慢慢說:「不是,我們已經分開了。」
父親的臉色瞬間變了。
但是父親和我說:「沒關係阿嫵,我們還會遇見更好的。」
「嗯。」我點頭。
雖然我的父母並不相愛,只是一場普通的商業聯姻。
母親近些年早已和父親分居移民到國外。
可從小到大,父親都非常寵愛我,我不敢相信父親會這樣對待我喜歡的人。
我甚至想不通,為什麼一定要逼著裴敘繼承我們家公司。
父親回房之前讓阿姨給我端了一杯牛奶,囑咐我早點睡。
懷疑的種子埋在心裡,結果第二天,我經過書房的時候,就聽見了爸爸在打電話。
斷斷續續的聲音從門內傳來:「裴……你和阿嫵……分……你還簽……」
我悄悄地扭開把手。
父親一句:「只有阿嫵喜歡你的時候,你才配被我看在眼裡。」
直白地傳入我的耳神經。
父親終於注意到了半開的房門,不再說話,直接掐斷了電話。
我也推開了房門。
地上有一些散落的文件,我蹲下去,拿了一張最顯眼的蓋著公章的紙張。
是我和裴敘的婚前協議書。
上面劃分好了我和他的財產,梁氏集團在梁裴二人子嗣未成年前由裴敘擔任董事長,裴敘終身不得擁有股份權,只能享受分紅權。
一旦裴敘做出有損梁氏顏面的事情,凈身出戶。
下面的落款,已經簽下了裴敘的名字。
我拿著那張紙,走到書桌前,「爸,我有這麼恨嫁嗎?為什麼搞得像我這輩子就沒人要了一定要嫁給裴敘一樣!」
我不會覺得丟臉嗎?
就連我的父親都要逼著裴敘,裴敘才願意娶我?
父親站了起來,他有點無措地看著我。
「是,我是喜歡他,但是靠逼迫來的婚姻,究竟有什麼用。」我無法理解。
我和父親之間沉默了很久。
父親說:「可是,裴敘答應和你在一起。」
「也是因為他的母親生病了,需要一筆很大的資金。」
我好像在聽天方夜譚的鬼故事。
可是父親還在告訴我真相:「既然爸爸可以掌控他,他也同意,阿嫵也會很開心,何樂不為呢?」
原來人在非常心痛的時候,能感受到心臟酸軟麻痛到無法呼吸。
我腦子一片空白,眼淚不由自主湧出。
整整七年,我都生活在父親和裴敘為我營造的騙局裡。
原來從最開始就是假的,是錯誤的,是充滿利益的。
「我……我以為是我終於打動了他,」聲音逐漸哽咽,「他明明……已經對我軟化了啊。」
父親繞過書桌向我走來,「阿嫵,既然我們可以早點實現你的心愿,為什麼要浪費時間去追在他的身後。」
「爸爸是過來人,我很清楚,只有利益捆綁,你和裴敘才能長久穩定下去。」
我無法相信聽進耳朵裡面的是什麼。
父親從來沒有向我展現他的這一面。
我哭著問他:「那你和我媽呢,你們之間有真正相愛過一秒嗎?」
父親很認真地和我解釋,他希望我能聽得進去:「裴敘不一樣。」
「是!他不一樣,他就是個窮苦的窮學生,他還是個聽障人士,所以爸爸你就能肆無忌憚地踐踏別人的人生嗎?」我猛地推開父親的手。
我大聲怒吼:「你不只是在踐踏他的尊嚴,也在踐踏我的。」
父親很是無奈地看著我,「阿嫵,你不懂,爸爸是為你好!」
「我不需要!」
「你憑什麼打著為我好的旗幟,傷害我!」
我氣得轉身就要走。
剛走出門的時候,身後傳來巨大的重物落地的聲音。
回頭一看,父親倒在地板上。
他右手捂著心臟,不斷地大喘氣。
我立馬撲了過去,「爸!你怎麼了!爸!」
我手抖地到處找手機,沒找到,我抱著父親,扭頭沖樓下大喊:「阿姨!快叫救護車!」
「快!!!」
10
父親很快被送入急救室。
我站在門口,看著緊閉的大門。
沒過多久,護士疾步出來,遞給我一張紙,「家屬趕緊簽一下名字!」
我垂目一看,病危通知書。
整個人恍惚向後退了一步,我知道我不能拖。
強撐著精神,簽下自己的名字。
一邊很快速地問護士,聲音發顫:「我爸到底怎麼了?求求你們一定要救救他。」
護士詫異地看了我一眼,「你不知道嗎?你父親有心梗病史。」
說完這句話,護士拿走我簽完的通知書,一路小跑又進了急診室。
我呆在原地。
怎麼會,心梗?
我完全不知道。
很是寂靜的長廊快步走來了兩個人,是父親的特助和裴敘。
特助向我點頭問好後,就一直在不斷打電話。
裴敘站在我的身後,抱住我。
我真的很害怕,全身都在顫抖。
我推開他,牙齒打戰:「不……要……你。」
無法面對裴敘,一看見他,我就想起來,我和父親吵架的畫面。
我也無法想像,裴敘當初答應我的時候,他看著我的時候,在想什麼呢?
「都是因為這個女人的愛,捆綁害了他的一生。」
我哽咽開口:「裴敘,我說真的,你不用再裝作喜歡我。」
我不相信。
「你被逼著和我在一起,被逼著簽下對你不公平的協議……」我停頓了下。
「我們都有錯,但是,你能不能別再做戲了。」
我抬眼看著裴敘,裴敘站在那裡。
眼神破碎掉了。
他努力解釋:「不是的,沒有你父親,我們依舊會在一起。」
他伸出手想拉我,手上的青筋暴起。
我躲開他。
已經哭不出來了,看似很冷靜地問:「怎麼在一起啊,我們互相欺騙?」
「明明在一起,心卻隔著很遠很遠,這樣的生活,我不想再過了。」
裴敘正想說話。
急救室的燈突然關閉,隨即大門打開。
父親被推了出來。
白色床單蒙住了他的面容。
全世界寂靜,我的耳朵在耳鳴。
我想讓時間停下來,別那麼殘忍地走下去。
可時間依舊在流動。
醫生摘開醫用口罩,面容嚴肅地跟我說:「請節哀。」
所有人看著我。
我看著躺在那裡的父親。
是我。
是我氣死了爸爸嗎?
我顫抖著手想再看一眼父親,特助攔住了我,「小姐,請節哀。」
我完全沒有想過,和父親在人世間,最後一面是在吵架。
父親閉上眼看見的最後畫面。
是我的背影。
我不斷喘氣、不斷喘氣,我的靈魂是踩在雲端飄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