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氣沖沖地把我們拉到角落裡。
一邊罵,一邊焦慮地來回踱步轉圈。
要不是現場那麼多人,估計他都要忍不住動手扇我。
「你要那麼多東西,老子是不是給你臉了?」
「你現在又整這齣?」
我輕飄飄地開口:
「藺總。」
「你只說讓我過來,又沒說不能帶人。」
「另外的需求,那就是另外的價錢了。」
聽到我的稱呼,我爸愣了愣。
隨即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你叫我什麼?」
「嬌嬌,你最近到底怎麼了?就不能跟從前一樣識大體一點嗎?」
「其他的交給我來解決。」
我欣賞著他的暴躁,開口又叫了一聲:
「一會兒我帶你去見沈家人,你只需要道個歉。」
「藺總。」
「好像沒有必要了。」
「你懂什麼!」
「藺家和沈家的聯姻勢在必行!」
就在剛剛,沈御已經拉著林嫣的手,走上了舞台。
他壓著嗓子嘶吼:
我好心地提醒他:「不如,你看看台上?」
19
兩道柔和的光束打在了他們身上。
一下子,整個宴會廳都安靜下來。
大家紛紛把視線聚焦在舞台上。
沈御拿著剛從主持人手中搶過的話筒,不羈地開口:
「介紹一下,我未婚妻,林嫣。」
這一記直球,把在場所有人都打懵了。
包括還被他拉著手的林嫣。
她的臉色很尷尬,好像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我爸可能預感到不對。
抬腳就想跑去阻止。
可是沈御接下來的話,就猶如一個個巴掌打得他措手不及。
「各位應該都知道我們沈家打算和藺家聯姻吧。」
「不過我想結婚的對象不是藺嬌嬌,而是我身邊這個女孩子。」
「剛好,林嫣也是藺家的女兒。」
彈幕里飄起滿屏的問號。
其中夾雜著:
「這哪是舔狗,這分明是藏獒!」
「這個沈御怎麼像在逼婚啊?」
「感覺沈御不太對勁啊,真喜歡林嫣的話,怎麼會把她身份當眾暴露出來啊。私生女誒,難道很光榮嗎?」
我覺得他們說得好有道理。
台上沈御還扣著林嫣的手,真跟個強搶民女的軍閥似的:
不確定,再看看。
「她跟藺嬌嬌只是不一個媽而已。」
「藺叔,你乾脆讓小嫣認祖歸宗吧。」
「小爺我就喜歡這一款,除了她我誰也不娶。」
場中的眾人回味過來,下意識地開始尋找我爸的身影。
有看熱鬧的。
也有震驚的。
還有三三兩兩表示同情的。
也許豪門之中,蹦躂出個私生女還真不算是新鮮事。
但在這樣的場合被公開處刑的。
我爸還是頭一份。
他這愛妻人設,可算是徹底崩了。
我也朝我爸看去,笑道:
「恭喜啊藺總。」
「這盛世如你所願。」
「看來藺家確實早晚會和沈家聯姻的。」
「只是這沈家兒媳的位置,要換你的小女兒來坐了。」
20
我爸臉上青一陣紅一陣。
精明的雙眼裡滿是不甘和惱怒。
但他到底浸淫商場幾十年,很快就收斂了情緒,唬人的套詞更是張口就來:
「嬌嬌,這只是一個意外。」
「你也知道,生意場上,會有很多的陷阱嘛。」
「不管發生了什麼,爸爸最愛的,還是你媽媽和你。」
「你放心,沈家的這樁婚事,她是不會跟你搶的。」
搶?
他可真會混淆視聽。
這樁婚事,明明是他按頭給我的好嗎?
何況他對林嫣那麼寵,如果這是好婚事,為什麼不肯讓林嫣去聯姻呢?
只怕這裡面還有隱情。
就在他試圖繼續洗腦我的時候,台上那對的發展已經超出了我的想像。
沈御竟然舉著戒指盒,單膝跪地開始求婚了。
「小嫣,我愛你,嫁給我吧。」
他這句話,等於把林嫣架在了高台上。
她滿臉窘迫,急得隨時要哭出來。
可台下的人只當她是因為感動,還起鬨讓她快點答應。
畢竟剛才,有很多人都看到她和沈御是牽著手進來的,自然而然地把他們當作情侶了。
就連沈家的長輩,也沒有站出來阻止這場鬧劇。
林嫣尷尬地想伸手扶他起來:
「沈御,我們晚點再說這個。」
「你讓我考慮一下。」
「別讓我為難好不好?」
結果沈御這傢伙是真的勇。
一開口就是平地驚雷:
「我知道你喜歡的是傅寒聲。
「但他已經有未婚妻了。」
話音剛落,很會來事的燈光師,還把追光燈照向了我們。
21
啊這……
他還抱著我呢。
我們倆,就跟家長抱著孩子在動物園看猴似的,與這些豪門名流實在是格格不入。
幾步開外,有位太太直接就對她女兒說:
「你可別學藺嬌嬌。」
「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都沒有。」
「真丟人。」
怎麼吃瓜還吃到了自己身上。
烏雞鮁魚。
好在沈御戰鬥力強。
很快又把他們的注意力吸引過去了。
「我知道你把我當備胎。」
「但我心甘情願,反正我這輩子非你不娶。」
「再說傅家破產了,傅寒聲現在就是個窮光蛋,你爸不會讓你嫁給他的。」
那他就錯了。
我爸為了讓林嫣得償所願,暗中做過不少事呢。
不僅逼我退婚,還把指使人侮辱、毆打傅寒聲的黑鍋扣在我頭上。
既能讓傅寒聲對我死心,又能讓林嫣恰好出現,在他面前刷好感。
一石二鳥。
要不是我爸現在是這副無能狂怒的模樣,我都要以為他知道傅寒聲是男主了。
林嫣在台上有意無意地投來求救的視線。
我爸挺急的,但又不能自打自臉,竟然對我說:
「嬌嬌,你過去,跟沈御說你喜歡他。」
我驚了:「你沒事吧?」
「他小時候不是挺喜歡黏著你,會回心轉意的。」
「到底你才是藺家名正言順的千金,你嫁過去才合適。」
他皺著臉,說得理所當然:
「只要你能嫁進沈家,爸爸送給你一輛跑車。」
他真的是敷衍我習慣了。
一輛跑車。
他也真說得出口。
不過他是該節約用錢,畢竟我媽媽不要他了,財產分割後,可能他就沒多少錢了。
嘻嘻。
「再加一套公寓,怎麼樣?」
我爸咬牙,開始加碼。
「伯父不用破費了。」
傅寒聲忽然出聲:「這些東西,我都能給嬌嬌。」
「我的女孩不需要委曲求全。」
他很少會流露這種直白的厭惡。
可是這一刻卻是看垃圾一般看著我爸:
「既然這裡沒嬌嬌什麼事,我們就先走了。」
「你……」
「呵呵,一個破落戶說什麼大話。」
我爸雖然語氣不屑。
竟也沒敢將話說得太絕。
傅寒聲勾了勾唇:
「傅家破產了,可我沒有。」
22
!
他藏私房錢了?
走出宴會廳,我揪住傅寒聲的衣領,惡虎咆哮:「你沒破產是什麼意思?」
他輕笑:
「昨天用新藥配方賺了第一桶金。」
天啊……
果然是金手指齊開的男主,那麼快就開始掙錢了。
「賺了多少啊?」
「一百億。」
啊——
這不合理的小說世界!
也太好了吧!
哈哈哈!
「拿去存銀行吃利息,是不是就可以躺平了?」我問。
他點點頭:
「嗯,已經轉你帳戶了。」
我伸手捏捏他的臉頰:「全都轉了嗎?」
「嗯,以後也全都轉你。」
小嘴真甜,想親。
我輕輕啄了一下他的唇:
「這才對嘛,工資上交才是好老公哦。」
他的眼神猛然就燙了起來……
我連忙捂住他的嘴巴:
「還在外面!」
「不可以澀澀!」
他倒沒有強來。
可是腳步快得像要起飛。
23
前前後後修養了大半個月。
我終於回到了學校。
除了補交課業,還去學生會待了半天。
據說我半個月沒來,一切都井井有條。
有我沒我一個樣。
畢竟一個草包會長缺席,並不會帶來什麼影響。
在我指點了幾項工作後,他們忍無可忍,把我趕了出來。
還讓我多休息一陣子,別去添亂。
可惡。
他們選我當會長,只是把我當吉祥物!
我氣呼呼走出大樓。
冤家路窄地碰到了林嫣。
或者說,
現在已經改名為藺嫣嫣了。
身份揭開後,她仍是那副荷花出塵離染的樣子,不卑不亢的,就算被人指名道姓罵小三,也不會與人生氣爭執。
反而說:「我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
「但可以選擇成為怎樣的人。」
「我不想和藺學姐比較什麼。」
「她很優秀,我也不差。」
她可太會叭叭了。
竟然還因此有了一小批擁護者。
學校里甚至出現了一些踩我捧她的言論:
「聽說沈御當眾拒絕了藺嬌嬌誒,還跟林嫣求婚,戒指都準備好了,這也太浪漫了吧!不過林嫣還是很有原則的,最後居然沒答應。」
「我要是沈家人,我也選林嫣啊,藺嬌嬌做情人還行,做女主人就算了吧,基因會影響下一代的。像她這種小傻瓜,被拉去刷單騙錢都能把沈家騙破產。」
喂!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會比喻啊!
而且什麼叫沈御拒絕我?
明明是我看不上他,OK?
還有人看似理中客,實則歪屁股:
「林嫣夠低調了,也沒在人前貶低過藺嬌嬌。私生女也並不都是惡人啊,沒準是有什麼隱情呢?」
此刻,我們作為八卦的兩個主人公,世紀大會面了。
「學姐。」
她主動叫住我:
「我們談談。」
我擺起臭臉:
「沒什麼好談的。」
戰火一觸即發。
周圍經過的人都默默停下來,露出「打起來,打起來!」的興奮神情。
無趣極了。
還不如回家和傅寒聲一起種田。
我拔腿想走。
林嫣湊近我,用只有我們能聽到的音量說:
「你不想知道,為什么爸爸選擇培養我,而不是你嗎?
「你不好奇,為什么爸爸捨不得把我嫁去沈家嗎?
「因為傅寒聲……」
我打斷道:
「那就談談吧,你挑個地方。」
24
「我是穿書者,我看過整本書。」
「我知道每個事件的走向。」
「爸爸依靠我的指點,實現了財富翻倍。又怎麼會在乎你這個蠢東西呢?」
「被嫁去沈家換取利益,才是你的宿命。」
人工湖旁,只有我和她相對而立。
林嫣終於懶得再裝,手指撩了撩頭髮,憐憫地看著我:
「藺嬌嬌,你真的太蠢了。」
「你以為,不跟傅寒聲退婚就能改變什麼嗎?」
「他是男主,我是女主,我們註定要在一起。」
「他還是以後的首富。沈御給他提鞋都不配,還妄想娶我,真是跟你一樣天真。」
說沈御,沈御到。
他雙手插兜,正在往我們這走。
林嫣不屑地笑了笑:
「真是塊狗皮膏藥,甩都甩不掉。」
「你知道嗎?在這本書里,你最後嫁給了沈御。但是他啊,心裡始終只有我。」
「後來你媽媽啊,自己不中用死掉了。」
「你呢,腦子秀逗大晚上跑來找我對峙,結果就半路被人拖進了小巷子。」
「最慘的是,你死前給沈御打了求救電話,但他沒接。
「你知道他當時在幹什麼嗎?」
她眼中閃著興奮的光,一邊瘋狂劇透,一邊靠近我。
「白蓮花落水警告!」
「快跑!她要訛你!」
彈幕中的人瘋狂給我場外援助。
聽人勸,吃飽飯,我轉身撒腿就要跑。
結果突然天旋地轉,一睜眼,我竟被撞進了人工湖裡。
「沈御!你特麼神經病啊!」
這個腦殘,他居然撞我!!!
沈御酷炫狂霸拽地將林嫣抱了起來。
並惡狠狠地朝我投來死亡視線:
「誰讓你不聽話,這是給你的教訓!」
他真的有那個大病!
「你自己問她,明明是你的林嫣自己來找我麻煩的,好嗎?!」
林嫣卻虛弱地靠在他懷裡,氣若遊絲:
「我剛剛被蛇咬了,可能是毒蛇,不能動。
「你先放開我……沈御……」
?
這都編得出來,這地方哪來的蛇?
可傻狗沈御馬上信了。
「不放。」
他眼神堅定異常:
「我帶你去看醫生。」
「但是林嫣,我這輩子都不會放開你。」
靠!
這傻子,作者都給他設定成綠頭髮了,暗示還不夠明顯嗎???
當個備胎舔狗他還當上癮了。
我在湖裡氣成了一隻河豚。
一邊撲騰回岸邊,一邊不停地詛咒他綠帽戴穿。
不知道是不是罵得太大聲被沈御聽到了。
離開時,他忽然回頭看了我一眼。
眼眶竟然有點紅。
是我看錯了吧?
他怎麼……好像在哭啊……
25
晚上我失眠了。
好不容易睡著,夢裡突然出現了沈御。
那是十七歲時清清爽爽的沈御,黑髮、白 T、牛仔褲還有從我這敲詐走的球鞋。
他站在街角路燈下,笑著對我說:
「藺嬌嬌,這次,我來救你啦。」
然後就轉身,一步一步走進了那片黑暗裡。
電光石火間。
我的腦海里出現了很多畫面:
散發著惡臭味的巷子,幾個戴著鴨舌帽的猥瑣男,以及一把泛著銀光的水果刀。
他們圍在我的面前,用刀抵著我的臉:
「這麼漂亮的臉,劃花了真可惜。」
「她親爹都不心疼,你心疼什麼。」
「真沒見過這麼狠的爹,親生女兒的命都不放過。行了,咱們先爽一發,再毀了交差,也不算浪費。」
他們骯髒的手扯開了我的衣服。
混亂中,我抓到手機給最近聯繫人按了求救電話。
他們發現了,一把揪住我的頭髮摁在牆角,用刀挑斷了我的手筋。
他們笑得肆無忌憚:
「還想求救?
「你爸都不要你,誰會救你?」
掉在地上的手機嗡嗡作響,卻無人接聽,直到自動掛斷。
之後,就是一整個長夜無盡的施暴。
在夢裡,我仿佛還能感受到水果刀扎進大腿的鈍痛,和無邊無際的絕望。
「原來藺嬌嬌是這麼死的啊,書里竟然就意外死亡一筆帶過了。」
「大概是寫太詳細過不了審吧。」
「這裡面應該也有林嫣的手筆吧。服了,這種人怎麼會是女主?」
是啊。
我們這種配角,作者不想浪費筆墨的時候,寥寥一句話就可以概括一生。
林嫣問我,知不知道我死去的那晚,沈御在做什麼。
彈幕里也有很多人說過,沈御對我見死不救。
可是那一晚,沈御到底在做什麼呢?
我在夢裡看到了。
我爸他們將沈家產業拿到手後,他成了棄子。
他們一不做二不休,將他砍斷手腳扔在了沈家地下室里。
然後付之一炬。
我的那通電話,他想接的,可是他,爬不過來啊!
他真的,爬不過來……
那些作者沒有著墨的細節里,那個一筆帶過的夜晚,我和他一起消失在這個世界,從此只是其他人偶爾提起的兩個名字。
26
第二天,藺家傳出來兩件大事。
林嫣,也就是剛被藺家認回的藺嫣嫣,被毒蛇咬傷後,因為救治不及時,雖然保住一條命,但高位截癱了。
沈家小少爺對她不離不棄,還為了她跟沈家斷絕關係,據說不日就要帶她去國外進行後續治療。
一時間,這事被傳為一段佳話。
沈御接替我爸,成為新一任絕世大情種。
而另外一件事,比這還要轟動。
我爸的公司出事了。
他們新投入研發的一種生物製藥,被舉報含有違禁成分,現在工廠查封,我爸也已經被帶走調查了。
配方……?
我想起了傅寒聲賣了一百個億的那份配方,忽然醍醐灌頂。
27
我衝進了傅寒聲的房間。
他剛洗完晨澡,一身冷冽。
看到我,眉頭輕輕蹙起。
將我一把拎起,放到了他的床上。
「怎麼不穿鞋就跑過來了?」
我抬頭問他:
「傅寒聲。」
「你那張配方是不是賣給我爸了?
「他被抓了,你不會有事吧?」
他揉了揉我的臉:
「沒事。」
「藥方賣的時候就約定了不能投產商用,但他太貪心,也算自食惡果。」
「那你對付他,是為了我嗎?」
「怎麼,突然問我這個?」
他的嗓音有一絲乾澀。
喉頭滾了滾,然後不太確定地小心翼翼地看著我問:
「嬌嬌,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了?」
「我做了一個夢,夢到我們其實都在一本書里。你和林嫣是書的主角,而我只是配角……」
我艱難地把我所知道的都說了出來。
說到我爸雇兇殺我時,身體里似乎還殘存著當時的記憶,下意識地開始發抖。
「這些,都真的發生過……對嗎?」
傅寒聲擁我入懷。
輕吻我的發頂:
「別怕,都過去了。
「嬌嬌,這一次,那些事都不會發生了。」
我懵懂地點點頭。
所以我原本,真的死在了那個小巷子裡。
那個說來救我的少年,也曾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地湮滅在大火之中。
「傅寒聲,我想去見見沈御。」
「好,我陪你。」
28
醫院走廊里。
林嫣的叫罵聲時不時地從病房裡傳出:
「老蠢貨,這點事都辦不好!有什麼蠢女兒,就有什麼蠢爹!」
「我是女主,我怎麼可能會錯!!!」
「狗東西,都特麼是狗東西,啊啊啊!」
「沈御,你個狗東西,給我死進來!!」
「哈哈,我們不死不休呀~!你讓我生不如死,你也別想好過!」
沈御叼著一根煙靠在門邊,沒點燃。
他對這些充耳未聞。
見我走過來,眼皮抬了抬。
「嘖」了一聲。
「沈御。」
我停在他面前,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不知道怎麼地,就有點哽咽。
沈御拿話刺我:
「有事說事,沒事就滾。」
我吸了吸鼻子,努力想憋住眼淚。
可是它不爭氣,還是不停往下掉。
「不是,你哭個屁啊!」
他扔了煙,煩躁地抬起手又匆匆放下。
然後忍無可忍地吼我:
「藺嬌嬌,你不許哭了!」
恍然間。
我想起了小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