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上告訴我,打發時間不能找這樣的。
但情感上,我有點不捨得放棄他。
尤其是在我差點摔倒,他扶住我的時候。
他紳士地鬆開我的手,改為攙扶我的胳膊,在我站穩後,又及時拉開了些距離。
得體到,讓人覺得很難搞。
我聞到了他身上清冷的香水味。
似乎是銀色山泉。
鬼使神差地,我說:「蔣先生,要不要去喝一杯?」
蔣惟忱聞言有一瞬間的驚訝。
片刻,他笑了起來:「這和你約我時,說好的不一樣。」
我沒有糾纏:「那算了。」
我話音剛落,蔣惟忱卻說:「我不喜歡去酒吧。」
意思是要去我家?
可能是南方的夜晚格外美好。
路燈閃爍,繁華又明亮。
我沒有猶豫,點了點頭:「好。」
成年男女了,沒什麼好矯情的。
半個小時後。
我和蔣惟忱坐在馬路邊乾杯。
我:「……」
是啊,世界上不是只有酒吧和我家兩個地方。
一瓶下去。
我開始和他聊黑格爾,聊康德,聊我的愛情觀。
兩瓶下去。
我告訴他,我結婚了。
和一個特別帥的男人,年少時夢想成真。
他挑了挑眉,但沒走。
三瓶下去。
我說,感情已破裂,在分居離婚中,所以不算劈腿。
蔣惟忱好像笑了下,他說:「你劈腿,我也不介意。」
「當一個人的非道德行為,沒有傷害到任何一個人的時候,就不算非道德行為。」
我說:「這是詭辯。」
四瓶下去。
我和他聊,從唐朝到現在的婚姻制度。
……
八瓶下去。
我問他,你大不大?
8
我醒來是在自己家。
蔣惟忱把我送回來,放在床上,還幫我卸了個妝,然後走了。
我回憶起昨晚的事情,有點懊惱。
看來,為了我的臉面,我不得不放棄這塊金子了。
可能就是沒緣分吧。
這個想法一直持續到,周一我在會議室見到了新來的領導。
蔣惟忱穿著襯衫風衣西褲,整個人挺拔又威嚴。
他笑著打了聲招呼:「以後請大家多指教。」
怪不得聊得來。
原來和我在一個槽吃草。
消息靈通的女同事在我耳邊道:「聽說他上頭有人!」
這種八卦,食之無味。
我敷衍了兩句。
女同事起了好勝心說:「你等著,等我再探再報!」
她去探了一上午,又探回來幾條消息。
「哈佛畢業的,北方人,和你一個地方來的,爸媽都是體制內的。」
這我看人事檔案也知道。
「不行,不許用這個眼神看我!你給我等著,我再去!」
她再去的結果,就是茶水間裡,蔣惟忱對我說:「聽說你在打聽我?」
我手裡的咖啡差點潑他臉上。
「你想要知道什麼,可以直接問我。」
我尬笑了兩聲:「沒有沒有。」
蔣惟忱接話接得很順暢:「要是不好意思,可以請我吃飯。」
我本來想拒絕。
一想,他比我高了半級。
我怕他給我穿小鞋。
於是,我答應了下來。
臨近下班。
女同事湊到我面前,滿臉寫著「快來問我啊」。
我無奈地開口:「打聽到蔣惟忱站著撒尿,還是坐著撒尿了?」
她翻了個白眼說:「你別看不起我!」
「我打聽到,他是為了他未婚妻調來這裡的!」
「算了,這消息確實不夠勁爆,你肯定不驚訝,這麼帥、條件這麼好,怎麼可能還單身……哎,你怎麼走啦,我還沒說完呢!」
9
赴約前,我化了個妝。
不是上次那種看似輕巧,實則化了一個小時的心機裸妝。
這次,我換了個明星同款妝容。
是我仔細研究過的,適合我的臉型和五官。
出門前,我接到了封聿的電話。
看著手機螢幕上「老公」兩個字,我愣了愣。
封聿幾乎沒有給我打過電話。
那時,我應酬到到十點,他也不會打個電話關心我一下。
我掛斷了,然後在微信上回他:【正要出門,有什麼事你可以先文字溝通。】
我坐上車的時候,還沒有收到封聿消息。
想了想,我又給他發了一條:【是離婚協議上的內容有什麼地方不滿意嗎?】
我發出去後,顯示了一個紅色的感嘆號。
他把我刪了。
我的手指下意識點進封聿朋友圈。
他的朋友圈,不是朋友也能看到。
最新那條,是他截圖了安之遙的朋友圈。
安之遙發的是:【你是我不可戰勝的夏天。】
配圖是一張幾年前的照片。
夏夜的海灘上,兩個影子。
長發的那個在旋轉舞動,高挑的那個扶著她的腰,生怕她跌倒。
封聿轉發後配文:【不多介紹,都認識。】
他顯然沒有安之遙識字多。
他估計沒看出來安之遙發的那句話,改編自加繆的《婚禮集》。
安之遙想和封聿結婚。
我往下刷了刷,封聿上一條朋友圈還是在兩年前。
他拍了個機場照,標註了定位,寫了兩個字「出差」。
我看不到也知道下面評論的人有多少。
這個定位正是安之遙所在的國家的另一個城市。
總之,他的朋友圈從來都與我無關。
就連我們的婚禮,也沒有。
和蔣惟忱吃完飯。
分別前,蔣惟忱突然開口:「不喝一杯嗎?」
我剛想拒絕,他又說:「你今天看起來有點想喝。」
「正好,我也想。」
他真是敏銳得像很久以前在我家樓下徘徊的那隻流浪狗。
我避開它的眼神,它就知道,我今天不想搭理它。
我放慢了腳步,它就會湊上前。
我要回家了,它就會假裝也玩累了,和我告別。
可惜後來,它消失了。
幾杯酒下去,我扯著蔣惟忱的領帶哭。
「我知道自己長得一般,但我那麼努力,工作又好,性格又好,就不配得到愛情嗎?」
蔣惟忱拿過我手裡的酒杯,笑著說:
「你有沒有想過,你說的愛情只是指愛情中的一種,比較看臉的那種。」
「你找的人不對,他只能給你提供這種愛情。」
「也有人,更看一個人的內在……」
我打斷了他,點點頭說:「我早就知道了。」
「但為什麼要一次次、不斷和我強調這個事情呢?」
我知道自己長得一般,並且也早就接受了這個事情。
平心而論,我長得也不醜,普通人水平。
但有人一遍遍湊到你面前告訴你,你長得一般,還是會讓人生氣。
封聿現在就是在做這種事情。
他一遍遍告訴我,他一點也不喜歡我。
蔣惟忱哭笑不得:「你既然都知道了,還哭這麼大聲。」
他起身給我倒了杯水。
對。
這次喝酒在我家。
我笑了兩聲:「機會難得。」
我躺在床上的時候,聽到蔣惟忱說:
「如果可以的話,下次見面你不用化妝,畢竟每次給你卸妝,我都怕弄你眼睛裡。」
他頓了頓,說:
「我不是看臉的人。」
他起身離開的時候,我突然開口:「今晚不要走了。」
我看到蔣惟忱的背影僵了僵。
「我這裡有客房。」
我可不想真的和有未婚妻的人發生什麼。
我怕她去我單位拉橫幅。
女人在這種事情上不像男人,一旦遇到,仕途就全毀了。
第二天一早。
客房裡被子鋪得沒有一點睡過的痕跡。
家裡除了我,空無一人。
我琢磨著點什麼外賣的時候,門鈴響了。
是一身運動服的蔣惟忱,手裡提著一個保溫盒。
他說得非常自然:
「你昨晚喝多了,我煮了小米粥。」
「正好晨跑,順路給你送過來。」
我快要愛上他了。
還好,我是個被傷過的老實人,不會再輕易相信愛情,也不相信他看上了我。
我送蔣惟忱離開的時候。
遠遠地,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正在花壇旁抽煙。
10
封聿的眼神落在蔣惟忱身上。
蔣惟忱的頭髮被汗水浸濕,看起來像是剛洗過澡。
封聿碾斷了手裡的煙。
蔣惟忱擋在我身前,側頭問我:「需要我和他解釋一下嗎?」
他說話的時候,似乎是不經意的,離我很近。
我聞到了很淡的汗水味。
不難聞。
甚至有點勾人。
我搖了搖頭:「不用。」
說完我才反應過來,他怎麼知道封聿是我老公的?
正常人應該看不出來吧?
封聿一字一頓說:「陳賽男,你當我死了嗎?」
他表情極為難看,瞪著我,仿佛要把我生吞活剝。
男人都這樣。
不論愛不愛,都不能接受被戴綠帽子。
我讓蔣惟忱先走。
他再三確認後,才離開。
走前,他輕聲說:「我就在附近,你有事就喊我。」
封聿眼神陰沉得厲害。
「你不接我電話,就是和他在一起?」
難不成就是因為昨天我沒接他電話,他跑過來興師問罪?
「我們現在只是同事,你別多想。」
封聿顯然不信,步步逼近我,將我逼退到牆角。
「你把我當傻子嗎?同事大早上從你家出來?」
我解釋了兩句。
「你看他這麼帥,怎麼會看上我?」
這個理由很充分。
最後,我平靜又無奈道:「你要是非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
封聿表情有片刻凝滯。
他抓著我的手腕,下頜繃緊,氣息不勻。
眼看他要發火,我趕忙說:「況且,你和安之遙的事情,我從來沒質問你什麼!」
封聿的表情依舊不怎麼好看。
但似想到了什麼,他眉眼稍稍舒緩。
「陳賽男,你沒必要用這種方式報復我。」
「那些願意和你在一起的男人,不過是玩一玩,圖個免費。」
誰不是呢?
封聿繼續說:「你要是介意之遙,我可以刪了那些朋友圈,也不會帶她出現在你面前。」
一瞬間,我就品出了他話里的意思。
「我和之遙,分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