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來,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
我有些詫異:「啊?」
這是什麼意思?
還沒等我想明白,他忽然俯身湊近我,輕聲誘哄著:「包括我。」
我的心弦微微一震。
是,我又不是眼盲心瞎,看得出來,他現在應該對我有點意思,可我從未想過,高傲如他,竟然會主動低頭,跟我說這些。
我猝不及防。
他步步緊逼:「如果不跟我和離,我還可以給你更多,母儀天下,三千寵愛。」
謝辭州垂眸,長嘆一聲。
榮華富貴,功名利祿,這曾經是他最想要的,現在也全都得到了,可不知為何,現在提起來,卻有些空洞乏力,仍覺不夠。
最後,他盯著我,竟然像是在懇求,「我喜歡你,明月。」
他這一生,很少低聲下氣。
哪怕是才發覺自己動心那會兒,脾氣也是又臭又硬的,說過最婉轉的一句話,也不過是「等我回來再說」。
沒半點人情味。然後把人嚇跑了。
20
我想,謝辭州這個人,應該從未說過軟話。
就連向人表明心意,都是硬邦邦的。
可比起以前,好像又不知好了多少。
可他要是喜歡我,那蘇挽柔呢?
他撿她的帕子,陪她過上元節,跟她一起連夜出城。
又算什麼?
我為此曾輾轉難眠,流淚失落,到今日,他一句喜歡,難道就能抵消了嗎?
這麼想的,我也就這麼問出口了。
我的話音落下,謝辭州竟然怔住。
他哪裡想得到這些東西。
他有些笨嘴拙舌了:「我對她根本沒半點心思,你知道的,我那時一心爭儲,所作所為,都無關情愛。」
他又提起那幾次的原委。
左不過是要去與丞相議事,又不好堂而皇之。
那個帕子上面,也是他的暗部借著蘇家,要傳給他的話。
他說完,我就相信他了。
我之前喜歡他,所以難免偏頗,可如今冷眼旁觀,經他這麼講明一切,才恍然,以他的性情,若是喜歡,定然早就鬧得滿城皆知了。
絕不會僅僅只有這幾件事。
最後,他又道:「你若還是不信,我讓她來同你說。」
我搖頭,看著他。
「謝辭州。
「倘若我說,是因為我不喜歡你了,才想跟你和離呢?」
他沉默著,面色蒼白。
21
我們就這樣不歡而散。
我回到王府,等我的和離書。
我以為,他那樣目空一切的人,聽了我那句話,一定不會再說任何喜歡我的話了。
可我先等到了蘇挽柔要定親的消息。
他們一家一路擁護謝辭州上位,如今更是水漲船高,結親的對象卻只是個四品官,但我知道,謝辭州其實很器重他,將來一定會委以重任。
別人不知道我要跟謝辭州和離的事,還以為我的太子妃之位板上釘釘了。
定親宴上,我一出現,便一群人擁到我面前,奉承討好,說的話全是我愛聽的。
宴至一半,蘇挽柔卻突然將我叫到了一旁。
她難以啟齒地問:「我聽說,你以為太子喜歡我?」
我點頭。
謝辭州還真巴巴地讓人來給我解釋了。
她嘖一聲,小聲道:「怎麼可能?他那樣的活閻王,我靠近他我都害怕,你不知道,有次我爹讓我掩護他出城,坐在一個馬車裡,我都打哆嗦,結果他倒好,一出城轉頭就騎馬走了,連話都不願意跟我說半句。」
這倒是我不知道的事。
不過,原來不止我一個人最開始那麼怕他。
我笑了下:「我都知道了,謝謝你。」
她又說:「我還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喜歡哪個姑娘呢,姜姐姐,你是怎麼做到的啊?」
我說不出來。
因為他曾經,確實厭惡我。
不過,我之前很少跟這位蘇三姑娘接觸,倒不知道,她是個話這麼多的人。
她問了我很多,最後得出來一個結論。
「果然,溫柔鄉,英雄冢。」
任他再堅硬的一副心腸,日子久了,誰能保證,一碗湯,一件新衣,一句溫言軟語,他可以一直無動於衷?
22
又過兩日,我去見了麗妃。
本是想順道去探探謝辭州的意思,卻被麗妃拉住,又聽她提起為謝辭州納妾一事。
她從前一直都是不管不顧地說完,再敲打我一頓,讓我主動去張羅。
誰讓謝辭州為了避免麻煩,一早就將這事推到了我身上。
他說,他不樂意納妾,就算納,也要經過我的同意。
他的態度擺在那。
我那時又喜歡他,自然也就順著他的意思,裝傻充愣,做那個壞人了。
可現在,麗妃說完,像是有些怕我傷心,又補了一句。
「明月,這事你怎麼看?」
我自然……也想在離開之前做一樁好事!
謝辭州將來還要做皇帝,身邊沒女人怎麼能行?
於是,我的態度熱切起來:「母妃可有中意的人選?我也好幫著好好挑挑。」
麗妃早有準備,從一旁拿了堆畫冊出來。
卻不料,看了沒多久,她便頭疼起來。
沒一會兒,便有個太醫進來。
幾針下去,麗妃便好了許多。
我看了眼那個太醫,卻發現似曾相識。
這人,我之前回臨安的時候,好像見過?
就是我爹口中的那個,從京城來的郎中。
等這個太醫走後,我才裝作無意地問道:「剛才那個太醫之前似乎沒見過。」
「那是辭州從藥王谷請回來的高人,大概半年前吧,辭州將他接到京城好吃好喝地住了好幾日,然後便送走了,說是有什麼人病重了,這不,才回來,又看上太醫院的藥材了,這才願意為本宮看看頭疾。」
有風從殿外吹進來。
我恍然抬頭:「原來是這樣。」
某個人,從來沒跟我說過。
23
麗妃捧著畫像,又開始興沖沖地跟我討論起來。
「你看這個怎麼樣?
「這個呢?」
我突然有些興致闌珊。
只粗略地看了一眼:「挺好的,看起來脾性不錯,謝辭州應該會……」
會喜歡?
好像也不會。
讓他喜歡一個人,挺難的。
我正想著,卻有內侍的通傳聲響起。
是謝辭州來了。
他的身影陷在宮燈的交匯處,晦暗不明,身上的袍服卻隨著從殿外吹進來的風獵獵飛揚。
不知道已經在那裡站了多久。
他莞爾一笑,沖我招手,目光危險:「是怎樣的美人?
「也讓孤看看。」
我輕輕地往後退了一下。
麗妃卻大笑起來,將桌上的畫卷全都收起來捧到懷裡:「哎呀,本宮又有點難受了,先去歇會兒。」
我:「……」
要不怎麼說宮裡的女人都會看眼色得很呢。
我直起身子,看他,慢吞吞道:「哦,我不是要走了嘛, 然後走之前, 就想著為你打算打算。」
謝辭州冷笑一聲,抬起我的臉來:「那你覺得, 我需要這樣的打算?」
就在這樣的接觸中, 我清楚地感覺到了他手上的玉扳指。
那是他慣常佩戴的,此時那堅硬冰冷的扳指正硌著我下頜處的肌膚,帶給我一陣冰涼的觸感。
我半晌說不出話來。
他又開了口,嗓音低沉。
「姜明月。
「說話。」
他生起氣來,又有點之前那個不近人情的寧王的影子了。
我有些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氣氛一時間沉寂下來。
他的神情突然哀傷起來, 認真道。
「我這些時日想了許多,我不得不承認, 我這個人,狂妄自大到有些愚蠢, 所以之前才會那樣對你。
「但我現在可以對你發誓, 我以後只會有你一個人。絕無二心。
「當初我生死不明的時候, 你明明可以走, 卻留下來了, 現在你又在怕什麼?」
他大概很少這樣向人袒露心扉, 話語中帶了點僵硬。
是啊,我在怕什麼?
無非怕真心得不到回應。
那些無望的日子裡, 讓我都快要忘了,我曾那樣自信地確認,我足夠好, 我可以做好任何事,包括讓一個男人心動。
而現在,我確實做到了, 不是嗎?
他是我見過最俊美, 最有權勢的男人, 而我曾那樣堅定地覺得, 我可以與他比肩。
24
謝辭州開始不遺餘力地討好我。
王府里的人是最先發現不對勁的。
他們發現,他們尊貴的儲君開始變著法子地想要換住所。
不是嫌棄這裡的瓷器擺得不夠好,就是說那裡的瓦多了一片。
說得最多的是,他一個人住, 他好害怕。
時日長了,誰還看不出,他是想搬到女主人的院子裡?
我不勝其煩。
可又沒辦法。
誰讓我那日答應了他, 願意再給他一次機會呢?
果然, 在皇宮裡頭,被宮殿裡頭四處閃著的金光一晃, 人就容易迷失自己。
富貴迷人眼啊。
所以, 在他又一次說害怕下雨把自己的院子下塌了的時候,我淡定道。
「也不用怕吧。
「過些日子就要遷到東宮了。」
他扯了下唇角,有些難耐:「哦。」
我又笑:「我跟你一起住,不用怕。」
他沒料到自己聽到的竟然是這樣一句, 笑意從臉上漾開,一時間竟有點禍水的意思。
像是刻意在誘惑誰。
我不敢再看,轉過身,便匆匆走了。
謝辭州一直站在原地。
站了很久。
久到有暗衛以為他出了什麼事, 現身問他。
25
「殿下,您在看什麼?」
「看孤掌中嬌花,心尖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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