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帝後青梅竹馬,恩愛非常。
為了皇后,陛下空置後宮多年。
即便在太后的逼迫下納了三位嬪妃,也從不看她們一眼。
百姓們紛紛歌頌帝後情深,傳為佳話。
可惜,我不是皇后。
我是那三位嬪妃中的一個。
入宮那年,我只有十四歲。
我的人生剛剛開始,卻已註定沒有愛人,沒有孩子,孤獨一生。
1
入宮那年,我只有十四歲。
原本我是不用進宮的,因為當今帝後青梅竹馬,恩愛非常。
為了皇后,陛下空置後宮多年,要與皇后一生一世一雙人。
不料陛下忽染急病,百藥無用。
太后提出選秀沖喜。
聽聞皇后原本很是不願,可為了救陛下,加上太后強勢,也只得答應了。
於是太后千挑萬選,選了三位高門貴女。
一個是京城第一才女,一個是京城第一美女,還有一個是……是丞相府嫡女,就是我。
2
進宮那天,陛下和娘娘都沒來,我們三個去見了太后。
瞧著另外兩個姐姐,好似天仙般的人物。
我低頭看鞋尖,真真是自愧不如。
我雖年齡最小,但因出身最高,封了昭儀。
第一美人乃定遠侯之女柳如絮,封了充儀。
第一才女是工部尚書之女霍清姝,封了婕妤。
太后說陛下還在病中,皇后娘娘在侍疾,今日不能召見我們。
又讓我們以後好好伺候陛下,早日為皇室開枝散葉。
交代完便讓我們離開了。
3
或許是存了讓我們互相照顧的心思,我們三人的宮殿都挨在一處。
平日裡,我們總喜歡湊在一處玩。
霍姐姐最年長,已滿十八,她滿腹才華,喜歡看書練字。
我最喜歡去她那處,吃著她為我準備的糕點聽她講書里的故事。
柳姐姐年方十七,生得明艷照人,好似天女下凡。
每日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叫人瞧著便心情愉悅。
她性情直率,我瞧她的衣裳好看,便誇了一句。
她扭頭便拉我去她私庫里挑料子,送去尚衣局為我裁了兩身新衣裳。
每日裡有好吃的、好玩的,還有我從宮外帶來的許多話本子讀,又無人拘著我,除了不時思念父親母親,我倒也還過得快活。
只是柳姐姐看著不大開心。
她舉著銅鏡,輕撫鬢髮。
美人輕嘆,賞心悅目。
我停下手裡和貼身宮女微雨翻花繩的動作,道:「柳姐姐你可真好看,像話本子裡說的仙女似的。」
她嘆了口氣:「好看又有什麼用?只有你們看到,陛下的面咱們都還沒見上呢。」
入宮三月有餘,我們還未曾面聖。
連皇后娘娘也未露面。
我想了想:「興許是因為陛下在病中,不便見人吧。」
柳姐姐撇撇嘴,輕輕點了一下我的腦門:「你呀,真是個傻丫頭,我聽聞陛下的病已經好轉。分明是皇后娘娘不讓我們面聖,怕我們分了她的寵去。」
霍姐姐輕輕搖頭:「阿絮,可不敢胡言。」
深宮之中,只怕處處隔牆有耳。
柳姐姐仍是憤憤不平:「霍姐姐,我們大好年華,尤其是小箏兒,才十四歲,難道就要從此孤苦老死在這皇宮中了嗎?」
霍姐姐只是微微一笑,沒說話。
可她的笑中,分明帶著一絲苦澀。
4
也許是沖喜真的有用,陛下的病一日日好起來,不過四個月,已大好了。
只是我們還是沒能見上他一面。
大約他是不記得宮裡還有我們幾個人了吧。
我們入宮不久,太后便去了護國寺,一來是為皇帝祈福,二來也是全她禮佛誠心。
過了大半年,終於歸來。
得知皇帝這半年多竟未曾寵幸我們一人。
從前病著也就算了,現在已病癒好幾個月了,還是沒有動靜。
太后大怒,逼著皇帝雨露均沾。
皇帝不願,太后便以死相逼。
皇后大鬧了一場,但皇帝一片孝心,終究還是在第二日晚上出現在了我宮中。
我抬頭看著眼前的男人,年歲二十出頭的樣子,眉目溫和,只是因著病過一場的原因,臉上不太有氣色。
阿娘說,皇帝很兇,一發脾氣就能砍人腦袋。
可我怎麼覺著,眼前的皇帝看上去並不凶,反倒像是鄰家哥哥一般呢。
「你叫什麼名字?」他問。
「我叫……不是,臣妾叫薛箏。」
他神色淡淡的:「你剛剛在幹什麼?」
我拿出藏在身後的話本子。
「在看……書。」
正看到書生要被狐妖給勾了魂兒,緊張著呢。
他點點頭:「那你繼續看吧。」
說完他靠著桌邊坐下,從太監手裡接過一本書,也開始翻看起來,不再看我。
我一愣,偷偷看了他一會兒。
確定他確實是在認真看書,沒有理我的意思,便坐到屋子的另一邊去,打開話本子繼續看起來。
這一看就不知何時睡了過去。
等我再醒來時天已大亮,屋內別無他人。
微雨說陛下在屋子裡看了一夜書,天剛亮便走了。
我終於鬆了口氣。
入宮前,教習嬤嬤曾教過我圓房的事,我不太喜歡。
原本還在擔心昨晚恐怕要同他圓房,幸好他只是看了一夜書。
5
接下來的第二日第三日,陛下又依次出現在了柳姐姐和霍姐姐宮中。
我們對了對口風,同樣是看一夜書,天一亮便離開。
第四日一早,皇后傳來懿旨召我們去鳳梧宮。
那還是我第一次見她。
原來這就是皇后娘娘,曲南音。
她也生得好看,只是比柳姐姐要差一些。
不過她脾氣可不好,沒說兩句便不由分說地罰我們頂著烈日跪在宮門口。
還把我們的貼身宮女都拉去一旁打板子。
陛下趕來時臉色很難看,讓我們都起來,還對皇后發了脾氣。
皇后又怨又怒:「你寵幸了她們,你有了其他女人,還來問我為何如此?」
陛下沉著臉:「我說了我什麼都沒做。」
皇后氣得發笑:「你以為我會相信嗎?天下男人都是一個樣,送到嘴邊的肉豈有不吃的道理?你當我三歲小孩子嗎還想騙我?」
「你真是,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李琰,當初是你親口承諾要跟我一生一世一雙人,現在呢?你怎麼可以背叛我?你這個負心漢,我真是看錯你了!你滾,我再也不想看見你了,你滾!」
皇后近乎癲狂,不但直呼陛下名諱,甚至當眾辱罵他。
普天之下,也只有她一人敢如此了吧。
我們三個和眾宮人們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
陛下氣得臉色鐵青,拂袖而去。
當夜,他去了柳姐姐宮中。
我聽聞皇后在鳳梧宮中發了一夜脾氣,砸了滿屋子珍寶,他都沒回去。
6
翌日一早,我去霍姐姐宮中尋她玩。
她正在打棋譜。
我摸了一塊桂花酥,咬了一口,咽下,道:「這一次柳姐姐該得償所願了吧。」
她是一直想得聖寵的。
霍姐姐落下一枚棋子:「你看看這粒黑棋。」
我低頭看去。
她執起另一顆黑棋,替換了它。
我不解:「這有什麼區別嗎?」
霍姐姐搖頭:「沒有區別,只要是黑棋,哪一顆其實都一樣。」
我撓了撓腦袋,正在思考她的話,一早被我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太監慌裡慌張地衝進屋內。
「不……不好了……陛下,陛下他……」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追問:「陛下怎麼了?」
他咽了口唾沫:「陛下要賜死柳充儀!」
7
今晨,陛下前腳去上朝,後腳皇后就派人來召柳姐姐。
誰知皇后同柳姐姐在湖邊說話時,柳姐姐竟將皇后推進了湖中。
雖然皇后被宮人們及時救起,無甚大礙,但皇帝得知此事當即便退了朝回來,要處死柳姐姐。
幸虧太后的人趕到才暫時將事態控制住。
我和霍姐姐匆匆趕去鳳梧宮,在門口撞見了同樣匆促趕來的太后娘娘,便跟在她身後一同進了殿。
屋內,皇后曲南音坐在床榻上,身上裹著一床被子,被皇帝李琰關切地摟在懷中。
幾縷還未乾透的髮絲凌亂地散在額上,看著便是我見猶憐的模樣。
而柳姐姐跪在地上,滿面驚懼淚痕,見太后進來,立即撲過去抓住她的裙角哭道:「太后娘娘,臣妾沒有做過,求太后娘娘明鑑,還臣妾一個清白。」
宮人們搬來座椅。
太后從容坐下,才開口問:「到底怎麼回事?誰能告訴哀家?」
曲南音道:「今日本宮見柳充儀初得恩寵,本想好心提點她一二,好叫她伺候好陛下,莫失了分寸。誰知,她竟如此大膽,仗著自己得了寵,竟敢謀害本宮,將本宮推進湖中。若不是本宮大聲呼喊引人來救,怕是就著了這毒婦的道了。」
她說著,面上露出後怕。
只是眼底閃著的光卻冷得駭人。
柳姐姐哭得梨花帶雨,用力搖頭:「臣妾沒有,沒有,是皇后娘娘自己……臣妾根本就沒碰她。」
李琰冷哼一聲,語氣沉怒:「你是說皇后自己跳進湖裡?合宮上下都知道,皇后根本不會水,難不成她會為了陷害你連命都不要了不成?」
柳姐姐頓了頓:「我……我……」
太后緩緩開口:「皇帝,不可妄下決斷,哀家看,還得再詳查。」
曲南音道:「太后明鑑,如果不是她有意謀害本宮,為何見本宮落水卻不救?」
柳姐姐慌忙解釋:「那是因為臣妾也不識水性。」
「那你為何連呼救也無?」
「臣妾當時嚇蒙了,一時忘了呼救,等想起來時,已經有人過來救皇后娘娘了……」
「不用說了,」李琰一揮手,「朕不想再聽你狡辯,此等毒婦,立即拖下去,亂棍打死。」
「不!皇上,臣妾真的沒有,太后救救臣妾……」柳姐姐嚇得臉色發白。
我和霍姐姐連忙上前跪下求情。
「柳姐姐的為人我很清楚,她絕不會做出這樣的事的。」我向著李琰和曲南音磕頭。
霍姐姐比我鎮定許多:「皇上,依臣妾之見,此事還有蹊蹺。就算柳充儀想謀害皇后,也不至於如此明目張胆。況且謀害了皇后娘娘於她又有何好處?」
曲南音道:「恐怕她是一朝得寵便趾高氣揚,連本宮的位置也想取代!」
霍姐姐道:「那容臣妾再問娘娘一句,為何會召柳充儀在湖邊覲見,又為何會屏退所有下人?」
曲南音神色微閃:「笑話,本宮行事還需向你解釋?」
霍姐姐匍匐在地:「請皇上明察,既要還皇后娘娘公道,也切莫冤枉了好人。」
太后道:「皇帝,無論如何此事不可草率,柳充儀到底是你的妃子。」
李琰眉頭緊鎖,怒氣仍未消散:「證人證詞俱在,還有何可察?念在皇后到底無恙,便免除她死罪,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如此德行的女子,怎可留在後宮?就削了位分,打入冷宮罷。」
柳姐姐當場跌坐在地,神色頹然,滿目絕望。
8
這件事之後,李琰和曲南音的關係恢復如初,又成了百姓口口相傳的恩愛夫妻。
而柳姐姐卻孤寂淒清地去了冷宮。
李琰態度堅決,任憑我們如何求情都不鬆口。
我頭一次生出疑問,這就是皇帝皇后嗎?
可帝後身為萬民表率,如何能如此偏頗?如此不公?
霍姐姐說,被偏愛的人總是金貴些,何況,她是被天底下最有權勢的男子偏愛。
我們去了冷宮。
這裡的人要麼瘋癲,要麼麻木,慘象環生。
柳姐姐縮在角落裡,已不復昨日雍容華貴。
她穿著粗布麻衣,髮髻凌亂,一身落魄。
見著我們,立即撲了過來,神色驚恐:「霍姐姐,箏兒,救救我。這裡好可怕,我不想待在這裡,我真的不想,救救我……」
我們安撫著她,讓她放心,我們已經在想辦法了。
可到底只是安慰的話語。
事實上,我們一點辦法也沒有。
我看著她,心中滿是酸楚。
我知她一直想獲寵,其實不是因為有多渴望榮華富貴。
她是為了侯府。
侯府雖表面風光,可京城權貴圈子裡都知曉,侯府的底子已經空了。
爵位傳到這一代已經是最後一代,下一代就要被削爵了。
可侯爺卻是個沒能力的,這麼多年,只能在朝中混個閒差。
最大的成就,就是生了柳姐姐這個京城第一美人。
她入宮,是肩負著侯府復興的使命而來。
可如今,卻落得這個下場。
落魄的侯府不能給她任何助力。
究竟該怎麼辦才好?
9
擔心柳姐姐在冷宮不好過,我和霍姐姐隔三岔五便去看她,給她送些吃的用的。
如此過了一段時間。
一日我們剛從冷宮出來,不料竟在門口遇見了曲南音。
她臉上噙著得逞的笑意:「好大的膽子,竟敢私底下勾連冷宮罪婦!」
霍姐姐拉著我跪下:「皇后娘娘恕罪,只是臣妾和箏兒同柳充儀到底有些舊情,所以來看看她罷了。」
「你們身為后妃,卻違逆聖意,莫不是不把陛下放在眼裡?」
「臣妾絕無此意,請娘娘明鑑。」
我也跟著道:「請娘娘明鑑。」
曲南音到底沒有放過我們,罰我們自己宮中禁足一月。
一個月不能出門,不能去見霍姐姐,自由散漫慣了的我難受得緊。
可最擔心的還是在冷宮的柳姐姐。
這些日子以來,我們早已明白冷宮的悽苦。
沒有我們幫襯,她該怎麼熬過這一個月?
我在宮中日夜憂心。
等到一月期滿解了禁足,我和霍姐姐立即偷偷去了冷宮。
這一去,就看見柳姐姐倒在地上,渾身血色,觸目驚心。
我們趕忙扶起她,卻見她臉上布滿了深可見骨的刀傷。
皮肉翻卷,溝壑縱橫。
慘不忍睹。
她被毀了容。
我們嚇得同時倒抽了一口涼氣。
她卻在此時幽幽轉醒。
「疼,好疼,」柳姐姐痛苦地呻吟,「我的臉好疼……」
她還未睜眼就要伸手去碰臉。
霍姐姐連忙抓住她的手。
柳姐姐睜眼看見我們,先是一喜:「霍姐姐,箏兒,你們是來救我的嗎?」
接著她又喊疼,想去摸摸臉頰。
「我的臉怎麼了?怎麼這麼疼?」
我倆只死死按著她的手,說不出一句話來。
她似有所感,慌忙道:「我的臉怎麼了?我的臉……」
霍姐姐抿緊了唇,咬著牙不讓自己流下淚來。
「沒事,什麼事都沒有,沒事的。」
「嗯,沒事的,柳姐姐,沒事的。」我跟著開口,眼淚卻控制不住地決了堤。
柳姐姐徹底慌了,瘋狂地掙扎著推開我們,爬起來跑到水盆邊。
霎時,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喊從她喉中溢出。
那聲音幾乎叫人連心也跟著撕裂。
10
柳姐姐沒了。
儘管霍姐姐特意將自己宮裡的人留在冷宮看著。
可宮女半夜打個盹的工夫,再睜眼時,她的屍體已經靜靜地懸在了房樑上。
她還是自盡了。
我知道是誰害的她。
我雖不如霍姐姐有才華,可也讀過不少書。
書上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我怒不可遏地衝去承天殿,我要把這件事告訴李琰,讓他為柳姐姐主持公道。
霍姐姐勸我別去,可終究拗不過我的倔,只好陪著我同去。
那時的我還不信這世上沒有公道。
李琰聽了我的話,神色依舊淡淡的,眉眼都是漠然。
好像死的不是他曾經的妃子,而是一隻不知名的阿貓阿狗。
他只是隨口說了句會找曲南音問清楚,便揮揮手打發了我們。
走出承天殿時,我問霍姐姐:「柳姐姐能夠沉冤得雪嗎?」
霍姐姐搖搖頭,又點點頭:「能,總能有那一日的。」
那一刻我明白了她的意思。
總能有那一日。
但終究不是今日。
11
我想穿上柳姐姐送的衣裳去送她最後一程。
可當我找出那件衣裳時卻發現我已經穿不上了。
阿娘說,十四五歲正是長個子的年紀。
這一年的時間我的個子躥了一大截,這件衣裳已經太小了。
時間過得可真快。
原以為和你有一輩子的時間做姐妹,卻不想就這樣潦草地結束了。
我們為柳姐姐仔仔細細地打扮了一番。
包紮好臉上的傷口,換上她往日最喜歡的衣裳,戴上精緻的首飾。
「柳姐姐最愛漂亮了,今天這般好看,她是不是也會開心?」我流著淚問。
霍姐姐摟著我,點點頭:「嗯,她會的,她會的。」
打點好運屍的太監,讓他出去後為柳姐姐找塊風水寶地,好好安葬後,我們也只能看著她就這樣被送走。
這一年,定遠侯府的大小姐柳如絮,也才堪堪十八歲。
12
沒過多久,李琰派人來傳了話。
「罪婦柳如絮一事已查明,並非皇后所為。」
查明?
真是可笑。
誰查了?
怎麼查的?
查到了什麼?
什麼都沒有。
有的只是李琰的一句話。
有的,只是帝王偏頗的心和不公的皇權。
13
第二日,曲南音來了我宮中。
神色不善,是來問罪來了。
「薛昭儀,昨日就是你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汙衊本宮清譽?」曲南音冷笑。
我看著她,多麼美的一張臉,多麼丑的一顆心。
想起慘死的柳姐姐,我咬咬牙,正欲回一句「我沒有汙衊」,霍姐姐的聲音忽然傳來。
「不是她,是臣妾。」
霍姐姐步履匆忙,顯然是一聽到消息就趕了過來。
她來到曲南音面前,跪下道:「是臣妾一時衝動,污了娘娘名節,請娘娘責罰。」
我慌了,連忙道:「不是的,是我,是我做的,皇后娘娘要罰就罰我吧。」
霍姐姐語調從容:「薛昭儀莫要胡言,一切都是我一個人的主意。娘娘,薛昭儀還小,她什麼都不懂,請娘娘罰臣妾吧。」
「霍姐姐……」
曲南音像是看了什麼好戲一般,忽地笑了,笑容恣意暢快。
「本宮瞧著薛昭儀也是受你蠱惑,既然你同那罪婦如此姐妹情深,那你就每日抄一遍《無量壽經》,為她超度吧。」
《無量壽經》那麼多字,一天如何能抄得完?
「不……」
我剛想反駁,就被霍姐姐抓住了手按下。
她低下頭:「臣妾謹遵娘娘懿旨。」
14
《無量壽經》有一萬七千餘字,就算一整天不吃不喝不睡也抄不完。
更何況,曲南音還要求字跡工整,不可草草了事,否則就是不敬神靈。
她派了人在霍姐姐的同樂宮裡看著,不抄完就不許睡覺。
頭三日,霍姐姐每天都抄不完。
她又累又困,甚至抄寫著抄寫著就睡著了。
曲南音的人既不打罵也不責罰,只是冷漠地把她推醒,讓她繼續抄寫。
再睡著了,又再次推醒。
僅僅三天,就已經將人折磨得形容憔悴。
我在一旁看著,什麼忙都幫不上,只好去鳳梧宮求曲南音。
可我在宮門口跪了一整天,也沒能見著她一面。
我想去求太后幫忙,卻被曲南音的人攔住,強行送回了宮。
好在霍姐姐的速度越來越快,到得第四日終於在天亮前抄完了當日的《無量壽經》。
曲南音的人拿著她抄好的經文回去復命。
我連忙命人打來熱水,替霍姐姐熱敷手腕和按摩。
看著她憔悴的臉色和無力的手腕,我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掉了下來。
「都怪我,都怪我,我怎麼這麼衝動!對不起,霍姐姐,我對不起你……」
她勾了勾唇,聲音細若蚊蚋:「不怪你箏兒,我想讓你的率真不要太快被這深宮磨滅,可我終究,沒有那樣的本事……」
她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低,最後竟是一點聲音也沒有了。
一顆腦袋靠在了我肩上。
平穩的呼吸聲從耳側傳來。
霍姐姐就這樣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