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後的第四年,外婆翻出我以前的舊手機,打通了沈淮的電話。
沈淮:「蘇禾,整整四年了,才想起來給我打電話?」
「怎麼,金主沒錢了?沒錢你就去賣啊,少在我這裡裝可憐。」
「我告訴你,我一刻也不想見到你,哪怕是死!」
電話這頭的外婆有些愣住,佝僂的背影看起來格外孤單。
她捧著電話小心翼翼問:「沈淮,你跟小禾吵架了嗎?我找不到小禾了。」
外婆說完,渾濁的眼神看向空曠的房間,她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呢喃了句:「對了,小禾死了,不在了,我怎麼又忘了..」
1.
或許是因為放心不下外婆,我死後一直留在她身邊。
只可惜,外婆得了阿爾茨海默病,經常會忘記我已經死了。
這次她又犯了病,獨自一人跑到公園,忘了回家的路。
倔強的小老太太坐在長椅上,嘴裡還嘟囔著:「找不著路了不要緊,小禾發現我不在家,肯定會出來找我的。」
我的靈魂就守在外婆身邊。
明明她離家不遠,可因為她聽不到我說話,所以我沒辦法給她指引正確的方向。
眼看太陽快要下山,身為靈魂的我開始急得上躥下跳。
一個快八十歲的小老太太,要是不及時回家,獨自在公園過夜,肯定會撐不住。
好在外婆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看著周圍越來越稀少的人,終於站起來。
她上前,抓住一個人便問:「你看到我孫女小禾了嗎?」
我知道,只要外婆問人,對方多交談兩句,就會了解到外婆的情況,多半會把她送到派出所。
只要到了派出所,外婆就能安全回家。
可惜,外婆問錯人了。
因為被她抓住的人,正是沈淮。
沈淮看著外婆,語氣裡帶著絲不耐煩:「蘇禾去哪兒了?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
「都這麼晚了她還放任你一個老太太留在公園,肯定又是跟….」
2.
最後那幾個字,或許是看在外婆的分上沒有說出來。
但我知道他的意思。
他想說,肯定又是跟哪個野男人鬼混了。
看吧,哪怕我死了四年,這個男人也絲毫沒有減少對我的厭惡。
外婆並沒有理解他的意思,見到沈淮,反而很高興。
「沈淮,你好久都沒有去我家吃飯了,你不是最喜歡吃外婆包的餃子嗎?明天你生日,來我家吃餃子。」
「你們年輕人處對象就要好好處,小禾這丫頭什麼都好,就是有話喜歡憋著。」
「今天小禾出去的時候,還說要去給你買生日禮物,明天給你一個驚喜呢。」
原來外婆的記憶停留在這天。
那時候我們還很相愛,跟天底下所有熱戀的情侶一樣如膠似漆。
而他的小青梅也還沒有出現。
可惜了啊。
沈淮聞言,嘴角扯起一絲譏諷:「外婆,這樣不好玩。」
「我和蘇禾已經分手了。」
「你說她出去給我買生日禮物,恐怕是給別的男人買生日禮物吧。」
外婆一愣:「你們分手了?可是小禾從來都沒有告訴我。」
「沈淮,你不要生氣,等小禾回來,我教訓她!」
小老太太生氣的樣子可愛極了。
我想抱抱她,告訴她不要生氣,可身體卻從外婆的身體穿過。
四年了,我竟然還沒有習慣我只是個靈魂。
3.
沈淮笑得更厲害了。
很顯然他不相信外婆的話。
「我說了,我們真的已經分手了。」
「如果這些都是蘇禾教您的把戲,我姑且原諒一次。」
「請您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她的名字。」
就在這時,同小區的兩個大媽走了過來,看到外婆一臉驚訝。
「大娘,天都這麼晚了您怎麼還沒回去,不會是又忘了家住哪兒了吧?」
說完,沖另外一個大媽嘖嘖感嘆:「說來這老太太也可憐,跟外孫女相依為命,誰知道四年前外孫女死了,就剩下這麼一個老太太。」
是啊,我四年前就死了。
記得四年前那次生日,我滿心歡喜地出去給他買禮物,卻在商場看到了他跟別的女人出雙入對。
失魂落魄地走出去後,社交軟體就收到了一個陌生人的私信。
打開來看,裡面是一個女孩子穿著男士白襯衣,躺在酒店凌亂的白色床單上的自拍照。
除了照片,還附帶了一句話:『都說青梅不敵天將,你覺得我這個青梅敵不敵得過?」
白襯衣我認識,最上面的紐扣是我親自縫上去的。
之所以記得這麼清楚,是因為那上面縫出來的小花,是我在網上跟一個博主學的。
沈淮不嫌棄,連重大會議都穿著它。
他說,那是我們愛的標誌。
可是現在,這個標誌出現在了別的女人身上。
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愛還可以那麼廉價。
4.
聽到大媽的話,沈淮整個人渾身一僵。
各種情緒在臉上接連閃過。
最後他不敢置信地問:「你們說什麼?蘇禾死了?」
「你們是騙我的對不對?一定是蘇禾讓你們這麼說的。」
「這個女人最擅長花言巧語。」
兩個大媽頗為震驚,一邊扶著外婆一邊嘀咕:
「這人是誰?該不會是個神經病吧?」
「就是,死人這事誰還敢亂說,那不是咒人家嘛。」
外婆這時候也像是想起來似的,她張了張嘴,顫抖著唇,最後說了句:「是啊,小禾..小禾不在了..」
沈淮呆愣愣地站在那裡,樣子有些可笑。
而我飄蕩的靈魂,則跟著兩個扶著外婆的大媽,一起飄回了家。
甚至在外婆進屋的那一刻慶幸,幸虧沈淮那傢伙沒有跟上來。
或許是因為想起我的死,外婆很難過。
孤單的小老太太坐在沙發上,乾瘦的手撫摸著我的照片暗自垂淚。
「你說,你這Y頭年紀輕輕,怎麼就比外婆先走了呢?」
我飄過去想給她擦眼淚,卻撲了空,只能哭著安慰:「外婆,小禾沒走,小禾就在這裡。」
可惜,外婆是聽不見的。
門鈴在這時候被按響,隨後傳來沈淮的聲音:「外婆開門,是我,我是沈淮。」
我大吃一驚。
不行,不能給他開門。
要是他進來,翻到了我以前的東西….
5.
我不敢想後果會是什麼。
外婆有些遲鈍,聽到門鈴聲以及呼喚聲,慢慢地扭過頭。
她似乎在思考。
門外沈淮的聲音再次傳入:
「外婆,你就讓我進來吧。」
「蘇禾,我剛才冷靜想了一下,你怎麼可能死呢,無非是想騙我過來。」
「我現在過來了,你裝什麼裝?快開門!」
他一陣咆哮輸出,接著暴躁地按門鈴。
我很生氣,他這樣大喊大叫,會嚇到外婆的。
曾經的他不是這樣的,不管是對我還是對外婆,只會輕言輕語,唯恐語氣重一點。
可現在,除了按門鈴,他已經開始砸門了。
我有些憤恨,衝到門口想暴揍他一頓。
身為靈魂的我直接從門穿過去。
即便氣呼呼地揮著拳頭,也只能輕飄飄地穿過。
因為教訓不了沈淮,我有些生氣,最後連眼淚都氣出來了。
可我只是具靈魂,連哭泣也沒有曾經的暢快淋漓。
我氣得罵他:「是啊,我就是騙你的,你走啊,快走,最好這輩子都不要再來。
正當我發脾氣的時候,屋內傳來『啪嗒』一聲響動。
我唯恐外婆出事,趕緊又鑽進去。
好在外婆還平平安安地坐在椅子上,只是手裡的相框掉在地上了。
外婆像是剛剛睡醒一樣,看著地上的相框,彎腰撿起來。
而後捏在手裡,一下又一下地擦我的照片。
「弄髒了,小禾最喜歡這張照片了,幸虧沒摔壞。」
是啊,這是我曾經最喜歡的照片。
因為這張照片,是沈淮幫我拍的。
其實我想告訴外婆,現在這張照片,已經不是我最喜歡的了。
我最喜歡的,是您手邊,我和您的合照。
6.
此刻外婆說完,已經顫顫悠悠地站起來,把相框放回了原來的位置。
她靜靜地站在那裡,臉上又掛上微笑。
我吸了吸鼻子,不知道小老太太得了這個病,到底是好是壞。
瞧,小老太太的病最近犯得有些勤,她又忘了她的小禾已經死了呢。
大門又在這時候不合時宜地被敲響。
外婆應了聲:「來了來了。」
說完,慢悠悠走到門口。
房門打開的一瞬間,沈淮那張滿是怒氣的臉依舊清晰可見。
「蘇禾呢?」
說完這話,沈淮一雙眼睛四處查看。
我知道,沈淮這是在找我呢。
外婆很愛乾淨,經常會打掃衛生。
自從得了阿爾茨海默病後,有時候我蹲在一邊,還會看到外婆把家裡打掃兩遍。
唯一不同的是,這個家整整四年過去了,裡面還保持著原來的樣子。
「是沈淮啊?」
小老太太失憶以後,就越發可愛了。
她殷勤地呼喚沈淮:「快進來坐,小禾……小禾她出去了,對,出去了。」
「可是她去哪兒了呢?」
她說著,轉頭看向窗外,喃喃著:「天都黑了,小禾肯定很快就會回來的。」
「這Y頭從來都不在外面過夜,她說晚上要陪著我才安心。」
7.
沈淮似乎沒有心情去聽外婆的話。
尤其在聽外婆說我出去了以後,眼底的譏諷更濃。
他打心底地在嘲諷我。
好在他還算個人,沒有說什麼太重的話,而是朝著我的房間走去。
人進都進來了,我阻止不了,乾脆飄在他身邊,看他接下來想做什麼。
門把手擰開的一瞬間,粉色系房間映入眼帘。
這是外婆精心為我準備的,外婆的手很巧,就連裡面的粉色窗簾都是她一針一線縫製而成的。
我很喜歡這裡,就算是死了以後,也會飄來飄去,躺在這上面休息。
可惜,靈魂不用睡覺也不會覺得困。
擰開門後,沈淮繼續往裡走,視線落在了桌面,我和他的合照上。
他的眼神閃現一絲驚訝,但很快又被譏諷取代。
「不是已經有了別的男人嗎?留著照片做什麼,用來回味你以前把我騙得有多慘?」
「蘇禾,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愛過你!」
說完,他暴力地拆開相冊,取出裡面的照片,直接撕個粉碎。
甚至到最後還覺得不解氣,狠狠地扔在桌子上。
我癟癟嘴,明明當初是你先背叛的我,現在委屈憤怒個什麼勁?
外婆端著果汁站在門口,愣愣地問了句:「沈淮,你在做什麼?」
因為生氣,小老太太的腳步都變得矯健起來,她氣沖沖地把果汁放在柜子上。
看到沈淮撕的是我和他的合照,當即理論起來:
「沈淮,你是她男朋友,你怎麼可以這麼做?」
8.
外婆也知道沈淮以前不會這樣做的。
那時候的他很溫柔。
我和沈淮的相識,純屬意外。
他是沈氏集團繼承人,而我只是剛步入社會的新人。
沈氏集團幾乎是A市所有應屆生的夢想。
薪資高待遇好,只要進去就業,是同學聚會都可以拿來炫耀的那種。
而我恰好就是那個通過校招得以進去實習的幸運兒之一。
只可惜,職場遠比我想像中的複雜。
我記得入職第一個月,公司就組織了一次部門聚會。
部門經理張闖是我的一個學長,上學的時候我們就有過幾面之緣。
聚會的時候他非得拉著我還有另外一個同期進入公司的女生喝一杯,揚言這次部門聚會就是為了我們兩個準備的。
甚至還拍拍我的肩膀,湊過來說:小禾,我推辭不過,只能硬著頭皮喝了兩杯。
可坐在我身邊的女生已經蒼白了臉色。
她捧著手裡的白開水,有些不知所措。
我察覺到有點不對勁,便低聲問了句,女生可憐巴巴的小聲告訴我,她對酒精過
敏。
部門經理更是帶頭端著酒杯,揚言是新人就必須得喝一杯。
女生一臉為難,膽小的她只能小聲解釋:「對不起張經理,我、我對酒精過敏,不能喝的。」
部門經理一聽這話,立馬哈哈笑起來:「我也對酒精過敏,但是少喝一點沒關係的。」
「小徐,出了社會的人,都要學會喝一點,知道了嗎?」
其他幾個人也跟著起鬨,場面亂糟糟的。
我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站起來替她擋酒:「張經理,她真的不能喝,實在不行的話,這杯酒我幫她喝了,你們看怎麼樣?」
9.
就這樣,我在那些人的起鬨下,一連喝了六杯,直到最後,整個人都暈乎乎的。
我靠在沙發上休息的時候,就看到了坐在旁邊的沈淮。
他靜靜地坐在那裡,五官俊朗,面容冷漠。
或許是喝多了,我壯著膽子直直的看著他,而他手裡捏著酒杯,同樣饒有興致的看向我。
四目相對,我知道這是心動的感覺。
甚至醉過去的時候還在想,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男人?
等我再有意識的時候,發現我正被人抵在衛生間的牆上。
因為喝醉了酒,我渾身都是輕飄飄的。
迷迷糊糊看到張闖正抵著我,伸手去摸我的褲子。
驚嚇讓我意識清醒了一些,開始奮力抵抗。
「學長,你這是做什麼?」
張闖已經不再是之前笑眯眯親和的模樣,而是換了副猥瑣的嘴臉。
「幹什麼?當然是想跟你好啊。」
「蘇禾,學長喜歡你,你看你長得這麼好看,讓學長怎能不心動?」
「我保證只要你跟了我,下次有項目我就交給你,等談下來我這邊直接給你升職做組長。」
張闖說完,開始把他的嘴往我臉上湊。
我渾身無力,卻還是奮力抵抗。
不想這輩子毀在這麼一個人渣身上。
「放開我.…張經理,你、你這是在犯法..」
「救命……來人,救命!」
我的呼聲本來就不大,外面的吵鬧嘈雜聲卻不小。
就在我打算以死相逼的時候,外面的吵鬧聲瞬間消失。
再然後,衛生間的門被人踹開。
我看到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現,接下來一記重拳砸在了張闖的臉上。
那個人將我擁在懷裡,逃離地獄般的地方。
而這個人,就是沈淮。
那時候的他,可真有魅力啊。
10.
此刻的沈淮沉著一張臉,冷眼看著外婆哆嗦著手收拾桌子上的照片殘渣。
「外婆,我不是她男朋友,我們早就分手了,她背叛了我。」
外婆的身體僵住,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蘇禾不會背叛你的,她說十句話,有九句都是你。」
「她記得你最喜歡吃什麼菜,不會做飯的她還堅持下廚...」
外婆的聲音被沈淮手機振動的聲音打斷。
我無意中瞥了一眼,就看到了他手機螢幕顯示的兩個字——
許眉。
他的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儘管手機振動個不停,他卻並沒有及時接電話。
我覺得有些好笑。
男人果然都是喜新厭舊的東西。
到手久了就厭倦了,當初他不是很愛他的小青梅嗎?
現在這個鬼樣子,做給誰看?
手機振動了好一會兒停下來,接下來不死心地繼續振動。
沈淮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終捏著手機走了出去。
我很好奇他們倆結婚了沒有,又要聊些什麼……
嗯,我想,大抵是我真的太無聊了吧,居然想知道這些事。
於是跟著沈淮飄出房間,又飄出大門。
「喂。」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好聽。
那時候的我會經常閉著眼睛靠在他懷裡,聽他充滿磁性的聲音在耳邊迴蕩。
原來他也可以對另外一個人這麼溫柔。
電話那頭傳來聲音:「阿淮,你怎麼還沒來?」
沈淮幾乎沒有任何猶豫,溫聲應了句:「知道了,我馬上就來。」
果然,他是愛著她的。
還是像以前那樣,只要許眉一個電話,隨叫隨到。
11.
掛斷電話,我看見眼前的男人站在門口遲疑了一下。
外婆坐在凳子上,似乎還是摸不清楚,為什麼我和我那麼喜歡的沈淮分手了,神情有些傷感。
沈淮只是掃了一眼,便將門關上。
然後朝著電梯的方向走。
在他走到電梯的時候,我原本想回去陪外婆,卻瞥見他從口袋裡取出來一個東西。
捏在他手裡的,不是我的手機嗎?
這個可惡的小偷,他是什麼時候偷走我手機的!
我憤怒地撲向他,依舊從他身體穿過。
電梯門打開,他走了進去。
我氣呼呼地坐在他的肩膀上破口大罵:
「沈淮,沒想到你竟然還有這樣的癖好,你這是偷竊,要去派出所吃飯的懂不懂?」
「我勸你現在就把東西還回去,否則我就罵死你!」
「你是小偷懂不懂???」
儘管我在咆哮,可他根本聽不見。
反而將那部手機揣進口袋,若無其事地出了小區,上了門口停著的邁巴赫。
手機里的內容才是我最擔心的。
雖然我不想看到他們兩個膩歪,卻還是不得不跟著上了車。
只是目的地不是他家,而是酒店。
看著熟悉的地方,身體某個地方像是覺醒了,狠狠地痛了一下。
為什麼是這裡?
為什麼他們約會的地方,偏偏是我們曾經住過的酒店?
而且還是當初要跟我訂婚的位置。
看著他下車,我大聲質問:「沈淮,你惡不噁心,你們難道就不能換個地方?」
等我跟著他飄進去才發現,他們哪裡是約會,而是訂婚。
許眉穿著淺藍色的魚尾裙,美得像童話里的公主。
看吧,童話里都是騙人的,公主和王子才是一對。
12.
許眉開心地迎了上來。
「阿淮,你去哪兒了?我到處都找不到你。」
眼前的許眉笑眼彎彎,連說話的語氣都輕輕柔柔的,和當初跟我說話的時候完全不一樣。
說著,已經伸手準備挽住沈淮的胳膊了。
我以為時隔多年,加上我現在又不是人,應該會看開一點。
可在看到許眉親昵的動作時,還是忍不住厭惡。
不知道沈淮是不是故意的,在許眉伸手的一瞬間,挪動步子躲開了她的手,轉而朝著沈夫人走去。
「爸爸,媽媽。」
許眉的手撲了空,眼神里閃現一絲狠厲,但很快又訕訕收回。
突然她看向我的方向,咬著牙小聲說:「蘇禾,都是你這個該死的女人,這麼多年你還陰魂不散嗎?」
我一愣。
難不成許眉能看到我?
我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還好看不見。
許眉卻深呼吸調整了一下情緒,接著重新堆滿笑容,轉身朝著沈淮的父母走去。
「阿淮...!」
沈淮卻轉身走過來,淡聲道:「賓客們還沒來齊,我去趟衛生間,你先在這裡陪陪爸爸媽媽。」
一句爸爸媽媽,已經讓許眉笑彎了眼睛。
她淺淺應聲:「好啊。」
我沒空去管許眉在跟沈家夫婦寒暄什麼,因為我看到沈淮捏著手機,快步朝著衛生間的方向去了。
他不是要去上廁所,而是另有所圖。
果然,沈淮走到樓道角落,把手機拿了出來,而後按開機鍵。
我的心也開始怦怦亂跳起來。
知道無法搶走手機,只能握緊拳頭,雙眼死死地盯著他的動作。
13.
很快,手機螢幕亮了。
正當我神經緊繃的時候,螢幕閃了一下直接熄屏。
他再次嘗試,手機還是開不了機。
也對,距離外婆上次充電,好像已經過了一年多了。
剛剛還閃屏了,壞了也說不定。
然而沈淮卻掏出自己的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李昊,出來一下。」
李昊是他的助理,接到電話很快就出來了。
沈淮把我的手機遞給他:「找人修好它,越快越好。」
「另外,查一下蘇禾的消息。」
李昊接過手機,眼神里閃現一絲疑惑,但還是應下了。
四年了,整整四年時間,他才想去查我的消息,只可惜,我已經死了。
我甚至開始幻想,得知我的確死了,他應該會很開心吧?
畢竟那個令他厭惡,一刻都不想見到的女人,終於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
很快,沈淮就被沈夫人找回去了。
酒店裡坐滿了賓客,全都是見證他們幸福的人。
曾經的我不是沒有憧憬過這一幕,只可惜,我終究沒有等到這一天。
沈淮被主持人叫到台上,開始致辭,而我就飄在他面前,飛來飛去。
他的眉頭始終緊皺著,我不服氣,湊到他的耳畔問他:「沈淮,你這個花心大蘿蔔,既然都如願以償了,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沈淮聽不見我說話,視線卻一直停留在門口的方向。
我順著他看的方向望去,卻不明白他在等什麼。
難道他在等李昊回來,告訴他我已經死了嗎?
就算他知道了,那又怎樣?
司儀突然把話筒遞到沈淮嘴邊,笑著問他:「沈淮先生,你是不是更希望,今天就是你和許眉小姐結婚的日子?」
14.
全場靜悄悄的,所有人都凝視著沈淮,而我也將視線看向他。
他的唇動了動,看向身邊的許眉,正準備說話,手機再次振動起來。
「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
電話接通,我又飄著湊近他,聽到手機里傳來李昊的聲音:
「沈總,蘇小姐可能早在四年前就死了。」
「四年前有一起墜海事件,有證據證明車主很有可能就是蘇小姐,只不過當時警方打撈了半個月一無所獲,加上蘇小姐唯一的親人只有年邁的外婆,就放棄了。」
李昊的聲音不大,只有我和沈淮聽得見。
我看見沈淮瞬間面如土色,隨後顫抖著手按了掛斷鍵,打開了李昊發給他的消息。
裡面是四年前我墜海的新聞。
雖然只是隱晦的報道墜海人是蘇姓女子,但只要稍稍留意我的失蹤日期,就可以猜到是我。
我湊近他,試圖將他的頭髮吹起來,用戲謔的口吻說:「看吧,都說我死了,你還不相信?」
「沈淮啊沈淮,你怎麼還是和當年一樣,無論我說什麼,你都不信。」
話剛說完,沈淮一口鮮血吐出來。
鮮紅的血灑在紅色的地毯上,頃刻間消失不見。
所有人一陣慌亂,許眉也驚呆了。
剛剛吐完血的沈淮,直挺挺地往下倒。
「沈淮!」
我喊叫出聲,撲過去想將他扶住,可他的身體還是穿過我,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現場瞬間一片譁然。
沈氏夫婦也被嚇到了,有幾個反應過來,七手八腳地把沈淮抬上車,往醫院送。
我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只能飄著上車,蹲在沈淮的胸口盯著他看。
「沈淮,你不是說我死了你都不會多看我一眼嗎?」
15.
沈淮再次醒來的時候,我正無聊地在房間裡飄來飄去。
VIP病房就是和普通病房不一樣,空間很大,我在裡面連翻幾個跟斗都沒問題。
見沈淮醒來,沈氏夫婦很快就涌了進來,連帶著進來的,還有許眉。
沈夫人關切地詢問:「阿淮,你這是怎麼了?是不是最近工作太累?」
沈淮笑了一下:「媽,我沒事。媽,你們可以出去嗎?我想一個人安靜地睡一會。」
許眉張張嘴想說什麼,最後只能跟著沈氏夫婦一起走出去。
病房裡瞬間又變得清靜了。
沈淮卻突然掀開被子,艱難地挪動步子走進衛生間。
我原本是想跟著的,但又覺得不太方便。
可是衛生間卻傳來奇怪的聲音。
好奇心驅使我鑽了進去。
我看到沈淮紅著眼哭,雖然他極力克制著,可眼淚還是瘋狂往外涌。
到最後乾脆乾嘔起來。
這種滋味我也體會過。
當一個人難過到了極致,是會嘔吐的。
沈淮啊,原來知道我死了,你一點都不高興是不是?
嘔吐完以後,沈淮又洗漱了一下,然後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病床上。
不知道什麼原因,沈淮睡著了,躺在他身邊的我居然也跟著睡著了。
我是被許眉的說話聲吵醒的。
她依舊用人畜無害的嗓音噓寒問暖。
沈淮有一句沒一句地回應,不一會李昊也進來了。
看到李昊,沈淮問了句:「帶我去她出事的地方,另外,安排下去,我要知道當年這場車禍,究竟是怎麼回事。」
許眉聽到這話,眼神里閃現一絲慌亂。
雖然只有那麼一瞬間,卻還是被我捕捉到了。
關於我墜海死亡的事,其實我已經記得不太清楚了。
或許是因為只是具靈魂的緣故,我連和沈淮的點點滴滴,也是最近一段時間記起來的。
16.
沈淮和李吳前腳出去,我就看到許眉匆匆忙撥了一個電話,樣子很是古怪,於是我跟著飄出去了。
「我讓你處理的事你處理好了嗎?」
「我知道都四年了,可你也知道,一旦沈淮想追查,是不可能查不到的。」
「你確定沒有露出任何破綻?可現在又是怎麼回事!」
「這麼多年我一直想方設法阻攔任何可能讓他知道那個該死的女人已經死了的消息,到頭來還是被他知道了!」
我恍然大悟,原來許眉口中的那個該死的女人,是我。
我氣得張牙舞爪,沖她罵罵咧咧:「你才是該死的女人!」
等等,這麼說我的死不是一場意外,而是許眉精心設計的?
殺人,她怎麼敢!
我憤恨地撲向許眉,一次又一次。
然而卻只是來回從她身上穿過。
到最後我也累了,乾脆跟著沈淮,想看看我死掉的地方。
畢竟,聽說我到現在屍體還沒打撈上來呢。
嘖嘖,真可憐。
飄到沈淮車裡,我恰好看到李昊把修好的手機遞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