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那玉鐲扔得很遠:「一個破爛鐲子,你指望能彰顯多大的情意?」
他漲紅了臉:「你若是不喜,大可還給我,何必這般羞辱於我。」
我笑:「聽聞淑妃的珠寶匣子裡有一個和那鐲子一模一樣的鐲子,你方才送我的成色比那個稍顯不足,想來是費了許多工夫,去找到那隻。你只以為我是整日拘在宮裡沒見過世面的公主,但你也不好好想想,我出生皇家,什麼珍寶沒見過,還想瞞天過海,用一個贗品來搪塞給我?怎麼,在陸將軍眼裡,我堂堂大魏公主,只配得上一個徒有虛名的贗品?」
他說不出話來,只是瞪大了眼,我懶得和他理論。
但他不依不饒地抓著我的手腕:「公主,你為何這樣?」
凝香撿回了那鐲子,我摩挲著那鐲子卻不正眼看陸寅,只緩緩開口:「你們男人似乎總是用一些莫須有的東西來給女子強加一些東西,你說這鐲子能代表你的真心,還說是代代相傳的寶物,在我看來不過是一代又一代的女子被這鐲子給拴在陸府的府邸,用一個鐲子來騙一個女子的真心,倒是穩賺不賠的買賣。鐲子就是鐲子,賦予的意義再多,也只是一個鐲子。」
我將鐲子塞進陸寅的手裡,頭也不回地離開。
10
果然,在我這裡處處碰壁之後,陸寅將努力的方向放在了太子身上。
他常常去東宮與太子議事。
但他不知道我和太子早早地便和父皇說過其中的利害。
我不提他與淑妃的私情,只提手握軍權者日日去東宮報到,卻不常來父皇的御書房,到底是何用意?
父皇只有太子一個兒子,雖沒有奪嫡的風險,但若是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只怕大魏江山都會被動搖。
我知道父皇和皇兄聽進了心裡。
東宮之中,皇嫂向來脾氣溫和,淑妃與皇嫂走得越來越近。
淑妃常常到東宮與皇嫂小聚。
而陸寅也會在那些時日,常登東宮的門。
他們兩人常常遙遙相望,就如同話本子裡被人隔開的一對野鴛鴦。
那日秋風微涼,皇嫂來我寢宮裡和我一起下棋,她佯裝無意開口:「妹妹似乎對淑妃頗有成見?」
我執黑子落在皇嫂剛落下的棋子旁,溫言:「淑妃是父皇的妃子,皇嫂,若是有人利用你和皇兄,在東宮的掩蓋下,暗度陳倉,只怕是要給東宮抹黑,皇嫂莫要忘了,你的夫君是未來大魏的君主,你的孩子也會是,但若是淑妃誕下孩子,情況境遇大不相同。皇嫂性子溫和,但我不得不為皇嫂考慮。」
她捂著嘴:「皇妹的意思是……嫂嫂懂了,先前是嫂嫂糊塗。」
11
我命人買通梁府的小廝,在淑妃小娘住的院子,放了一把火。
小娘被我命人支開,沒有被大火傷及,只是那屋子盡數被毀,這消息傳到了淑妃耳朵里。
她果真像是被魚餌誘惑,一口咬住了我為她而設的鉤子。
她先前常常抱病不肯侍寢,想來是想為陸寅留住自己的清白之身,但如今她等不及了,比起年少的愛人夸下的海口,她選擇儘早依附一個權勢滔天的男人,這樣她才能護住自己想要護住的人。
她侍寢那日,我讓太子哥哥召陸寅進宮小敘,並特地給了令牌,令他今日能宿在東宮。
我故意讓婢女在東宮附近的廊檐下私語。
「淑妃娘娘入宮這些時日,今日才是第一次侍寢。」
「陛下一直鍾愛皇后娘娘,這宮裡多少年都沒有其他妃子,如今梁府送她入宮,定是有本事的。」
陸寅氣急,卻被拘在東宮之中。
他的神色越來越黑,太子哥哥見狀只稱自己困頓要早些就寢。
我的人和太子的人早已在成天殿附近,只見陸寅站在成天宮旁的宮牆夾道,親眼看著淑妃進了成天殿。
我和太子就站在不遠處冷冷地看著。
此等將情愛放在心頭第一的男人,是難堪當大任的。
太子哥哥說:「陸寅親眼見到淑妃侍寢,你猜他的下一步是什麼?」
我冷笑:「父皇今日宿在母后宮裡,成天殿父皇根本不會踏足,梁府小娘的屋子被燒了個乾淨,淑妃想要保護小娘,自然也要拚命往上爬,她好不容易侍寢又受了這般大的折辱,把她當心頭寶的男人,如今就在成天殿外,無論她侍寢與否,梗在他們心中的這根刺已然種下,懷疑的種子生了根,比翼雙飛的鳥兒也要化為痴男怨女,他們整日在我們眼皮子底下談情說愛,只把我們皇家兒女當傻子。至於陸寅,有勇無謀,草包一個,他抵擋不了皇權滔滔,便只能通過其他法子達成目的了。」
直到黎明,陸寅才偷偷回了東宮,他眼睛紅腫,辭別皇兄,便出宮去了。
宮裡人人都知,父皇宿在母后的朝鳳宮,徹夜未去成天殿,這算是打了淑妃的臉。
12
而陸寅進東宮的次數越來越多。
皇兄明面上對他信任有加,背地裡早就派了自己信任的人到陸家軍潛伏。
我的人與東宮的人,死死盯著他與淑妃的一舉一動。
在這期間,我利用自己的手段,在魏都置辦了好些產業,並且一步一步將陸府的產業蠶食大半,陸寅整日忙著進宮,自然無暇顧及府內的事情。
先前我憐憫陸府,為他們鋪路謀棋,到最後陸府雖未到富可敵國的水平,倒也能在大魏排得上號。
現如今細想,倒不如替我皇家多多籌謀,海一樣的銀子進了國庫,總好過白白送給那些草包。
除此之外,我將宮門口的守衛盡數換成我和東宮的人,並將太醫院所有人的底細摸了個底朝天。
上一世,淑妃假死,能瞞過皇室所有人,少不了太醫院的推波助瀾。
這一次,我要他們落在我的手裡,生不如死。
果然,陸寅對父皇說:「若是能保大魏以後江山安穩,就要平了那北境部落,他願為馬前卒,替父皇和太子哥哥取下那北境首領的項上人頭。」
這一次,父皇和皇兄,對陸寅本就有忌憚。
聽到他這話一出,只相視一眼:「愛卿既有此心,那便如愛卿所言。」
我端坐在御書房,後槽牙都要咬斷。
這一世,他果然還如從前一般。
上一世,他假死,將整個陸家軍丟在草原,與他的愛人雙宿雙棲,隱居田園,卻全然不顧剩下兵將們的性命。
北境蠻族殺紅了眼,十萬陸家軍喪命於黃泉,整個大魏邊境再無安寧之日,多少百姓流離失所,到最後竟都是為了陸寅和梁雨的情愛做了配角。
血染江山,他們憑什麼能隱居田園?
13
他帶著陸家軍出征那日。
我向父皇請命,要帶著寧遠軍到邊關設伏。
我要親自把將要上演假死戲碼的陸將軍帶回魏都。
父皇不忍我親自上陣。
我只拿著皇祖父送我的刀槍緩緩道:「父皇,無雙雖是大魏公主,可也是隨皇祖父長大,祖父曾說,我大魏不分男女,都是要守衛江山的,這些年北境時常來犯,女兒封號既為『無憂』,便也要真正令大魏江山『無憂』,比起旁人來做,倒不如女兒親自來做。」
我帶著寧遠軍在陸寅出征半月後,趁著夜色上路。
至於太醫院,皇嫂已命人牢牢盯著進出淑妃乾寧宮的所有太醫。
陸寅自詡聰明,他以為送給淑妃的所有書信,都沒有人知曉,卻不料早在他暗自籌謀之時,我將他身邊的人都換了個遍。
他在書信里提及太子待他親厚,他假死後定能替他好好照顧陸府,並且保陸府富貴,他又說皇嫂待淑妃知心,必不會讓她小娘任人欺凌。
呵,重來一世,仍然是這副嘴臉。
利用人,也利用到了太子和太子妃的頭上。
陸家軍到北境後半月,我率軍設伏在百里之外的地方,按照時間線推算,陸寅大勝七次後,第八次便會假死。
我拿捏好時間,在陸寅率他的先鋒部隊打頭陣時,拿著虎符號令其餘陸家軍。
他們雖聽信陸寅,卻不得不跪在虎符之下。
營帳內,我一身鎧甲,滿臉肅穆,我看著與陸寅交好的副將不自然的神色,摒退了其餘人,只對他們幾個說:「我不知道陸寅有沒有和你們說過什麼,但你們也盡可看看這書信上是不是陸寅的親筆。」
那幾人端詳著書信,變了神色。
紛紛跪在地上:「公主饒命。」
我將虎符置於手上:「這書信上,竟是一個大將軍要拋棄自己兵將,而為自己心上人寫的書信。你們跟著他戰場殺敵,勞苦功高,有沒有想過,若是他假死逃脫,整個陸家軍群龍無首,被置於北境蠻族的鐵蹄之下又該如何?到時候你們身首異處,而他卻和愛人雙宿雙棲,國有國法,軍有軍規,你們自當心裡清楚,若是有人跟他通風報信,本宮會用軍法處置,刀劍無眼,魏都之中可還有你們的家人,你們莫要拎不清。」
眾人相視一眼,皆跪下:「末將願為公主差遣。」
14
月色之下,我率陸家軍和寧遠軍,到了北境的西靈谷。
陸家軍副將坦言陸寅假裝戰死,躲在不遠處的谷底山洞,我命寧遠軍的人前去捉拿。
隻身帶著陸家軍和寧遠軍與北境蠻族奮力拚殺。
鮮血染紅了草原,我親自割下北境首領的頭顱,對著將士們高呼:「這些年,北境辱我大魏百姓,常常來犯我大魏邊境,今日,我踏破北境山河,只取蠻族的首領頭顱,大魏江山無憂,便是本公主的心之所向。」
其餘蠻族對我俯首稱臣,而幾個部落大亂,北境自顧不暇,我長驅直入,率兵又搗毀了幾個部落,就此整個北境皆在我大魏的控制之下。
一蠻族小官朝我獻好,只說可從蠻族挑選千名少女來滿足大魏將士,好好犒賞一番。
我馬鞭鞭笞在那小官臉上:「下賤的東西,女人在戰火之中本就辛苦,如今戰事已停,你偏用自己族裡的少女來獻媚,女人胯下誕出你們整個北境王庭,如今卻將她們當作禮物送給大魏?我大魏消受不起你們這般心意,怪不得是蠻族,像是未開化的野人。」
刀劍劃破他的脖頸,人頭落地。
再無人敢提這事。
北境向我大魏俯首稱臣,而我雖有小傷,但這一次護了將士們的平安和大魏的大好河山。
15
見到陸寅那日,已是北境與大魏和談成功後的第三天。
他蓬頭垢面地待在木籠之中,鐵鏈鎖住他的雙手和雙腳。
他眼中憤恨,看見我,卻是驚訝。
「無憂公主?你怎麼會……」
我走近他,用白布擦拭我刀上的血跡,我冷眼看著他:「陸寅,假死這齣戲可演得真好,只可惜你自以為自己聰明,卻把旁人當傻子。」
陸寅卻憤怒咆哮:「我有什麼錯?我只是,我只是……」
我冷嘲:「你只是,你只是什麼?你只是想和自己的愛人隱居?埋名隱姓?你說淑妃假死,在棺材裡躺上幾日,沒人開棺,會不會被悶死?假死藥沒弄死她,反而被悶死,真是唏噓。」
他瞪大了眼:「你這個毒婦!你對雨兒做了什麼?你對她做了什麼?」
我重重地扇了他一巴掌:「毒婦?到底誰才是毒婦?你的來往書信要我給你念念嗎?你利用我皇家,幾次三番將我皇兄和我當作傻子一般愚弄,在我們眼皮子底下,你覬覦我父皇的妃子,甚至暗度陳倉,到底誰才是毒?若是你假死成功,你可有想過剩餘的兵將如何在這生活?還是他們活該為你們自以為是的愛情陪葬嗎?我皇兄皇嫂就得替你們看顧家人嗎?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