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溪沙完整後續

2025-04-21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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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歲那年,皇帝讓我搖骰子,搖到幾就嫁幾皇子。

我小手一扔。

五個皇子,我卻穩穩扔出了個六。

娘親高興極了,直誇我扔得好。

因為皇帝就五個兒子,她以為我不用再加入帝王家。

這時一個太監跑了進來:「皇后娘娘生了!是個皇子!」

皇帝高興極了,直誇我扔得好。

說這是天賜良緣。

1

七歲時,我抱著丞相家的公子不撒手,回家哭著喊著要嫁給他。

我娘大驚失色,讓我噤聲,說我早已與太子定下了婚約,以後都不許再說「要嫁與別人」這種糊塗話。

我不解:「為什麼我要與太子成親?」

「因為……」我娘頓了頓,想了許久才道,「因為當年你骰子扔到了六,六便是六皇子。」

我更不解:「可骰子不就只有六個面,卿兒不管怎麼扔都不能嫁給丞相家的公子,只能嫁給皇子啊。」

「……」

我娘徹底不說話了,眼底思緒萬千。

但我太小,讀不出她眸中複雜的情緒,只是隱隱覺著娘親看我的目光中帶著些許心疼。

這下我徹底不解了,於是便躺在地上打滾撒潑:「我不要嫁給太子,我才不要嫁給太子!我又沒見過他,萬一他是醜八怪呢?」

一說到這兒,我的眼淚更止不住了:「我才不要嫁給醜八怪,不要!我就要嫁給丞相家的公子,他才是學堂里最好看的那個!」

我娘拿我沒辦法,只得將我抱起來哄道:「太子風姿綽約,卿兒你見到他一定會喜歡他的。」

我止住了哭泣,抽抽噎噎地問道:「真的?」

看著娘親篤定地點了點頭,我這才破涕為笑,順帶從鼻子裡冒出來個大鼻涕泡。

2

八歲那年,太子回京了。

聽說當年皇后娘娘懷孕時,國師夜觀天象算出此胎大機率留不住,即便生下來也會是死胎,但若是此胎能留住,將來必定會有大作為。

保胎的唯一一線希望便是皇后娘娘移至清幽寺養胎,誕下龍胎後也不能離開,直至孩子六歲。

如今太子六歲了,被皇帝親自從清幽寺接了回來。

太子來學堂見太傅時,我拉著丞相家的公子賀銘一起爬上屋檐偷看。

娘親騙了我,太子瘦瘦小小,看著病蔫蔫的,一點也不好看,活像個剛出生的小雞仔,比賀銘差遠了。

一想到我要與一隻小雞崽子成親,我便心下一悲,腳一滑就跌了下去。

好巧不巧,正正好好壓在了太子身上。坐在他身上時,我還在嚎啕大哭,抽抽噎噎說不要嫁給小雞崽子。

就這樣,我和太子的第一次見面,以我嗷嗷大哭,他昏迷不醒而告終。

回家,爹爹發了好一通脾氣,說太子是我未來的夫婿,這點我再怎麼樣也改變不了。

我委屈地直掉眼淚:「從小到大你們都在跟我說我與太子的婚約,把這件事看得像是比天大一般。太子才不是我的天,女兒也想像爹爹一樣上戰場殺敵,保家衛國。」

爹爹嘆了一口氣,恨鐵不成鋼地戳了戳我的腦門:「等你長大了你就懂了。」

還不等我細想,爹爹就將我扛上了肩:「走咯,跟爹爹練槍去!」

3

第二次和太子見面是在學堂里。

出門前,娘親親手做了一盒糕點塞給我,讓我下學時拿去給太子賠禮道歉。

娘親做的糕點香極了,我沒忍住,在課上便偷吃了兩塊。

剛塞進嘴裡,一旁的賀銘便拿書立起,擋住臉小聲道:「喂,吃什麼呢?」

想起爹爹說的好兄弟就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我便從食盒裡拿了兩塊糕點分給他。

但賀銘吃得太香,我肚裡的饞蟲又被勾了出來。

心想著再偷吃一塊也不會被發現吧,然後一盒糕點就這樣被我和賀銘瓜分得一乾二淨。

下學我打了個飽嗝,提著個空糕點盒,有些不好意思地對太子說:「昨天的事對不起。娘親說這個糕點是給你賠禮道歉的,但被我和賀銘不小心吃完了。要不然你就聞聞味吧?挺香的。」

太子笑了。

看著眼睛亮晶晶,笑起來還有個梨渦的太子,我心想:太子好像也沒有那麼丑。

想起我娘出門前說的,要與太子和平相處,我便主動道:「跟不跟我們去抓蛐蛐兒?」

太子面露難色:「可是書我還沒背完,你們背完了嗎?」

我無所謂道:「沒有啊。」

賀銘無奈道:「我也不會。」

「這……」他有些猶豫。

「走吧,大不了我們明天一起被太傅罰寫唄,咱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太子這才妥協道:「好吧。」

結果第二天只有我和賀銘被罰了抄寫。

「不是說好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嗎!」

太子避開我的眼神,有些心虛道:「昨日回宮又花了些時間看了看,也不知道為何就記了下來。」

我氣得直呼太子的全名:「蕭奕!」

賀銘在一旁一把捂住我的嘴:「喊不得喊不得,小祖宗,太子的全名可喊不得。」

4

十歲那年,賀銘家辦詩會,十三歲的賀銘一首詩艷驚四座。

八歲的蕭奕也嶄露頭角。

只有我在一旁吃豬肘吃得滿嘴流油。

爹爹看我的眼神恨鐵不成鋼:「唉,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瘟豬。」

王家小姐起鬨讓我作詩。

以「花」為題的詩我撓破腦袋都沒想出來。

京城中的貴女們正要暗暗笑我。

蕭奕卻丟給我一張紙條。

「馜梅幽聞花,霓枝傷恨低,遙聞寧似水?馜似綠,馜是透春綠。」

我悄悄偷看,照著念出,王小姐的臉卻被氣成了豬肝色。

我仔細一思索,笑出了聲,

蕭奕這是幫我出氣兒呢。

王小姐氣急敗壞:「你也就這點能耐。」

「那又怎麼樣,作詩我不擅長,舞槍才是我拿手的。」

說著我翻身上台,一支長槍便拿在手中。

槍身隨著我的動作似一條銀蛇在花間舞動。

長槍划過長空,劃破空氣,發出嗚聲如百鳥朝鳴。花瓣順勢也被舞起,在空中聚在一起又飄落四散開來。

「怎麼樣,本小姐這個以花為題的槍舞不比你作的詩差吧?」

「好!」蕭奕率先鼓起了掌,其他人也緊跟其後。

只有賀銘一邊假笑一邊咬牙切齒地用只有我倆才能聽見的聲音小聲道:「林卿雲我要殺了你,我的花!你賠我的花!那是我爹從西域特地給我帶回來的!我養了一年才開的花啊——」

突然一道爽朗的男聲由遠及近:「哈哈哈,好!朕是當真給自己挑了個好兒媳啊。」

在場眾人齊齊行禮。

皇上看著很高興,擺了擺袖子便讓眾人平身。

「不愧是武將世家,當真有林將軍當年在戰場以一敵十的風采啊。

「卿丫頭,朕要賞你,你想要什麼?」

「什麼都可以嗎?」我眼睛亮了。

「當然,朕是皇帝,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我撓撓頭,想了一會兒才猶猶豫豫地開口:「那……可以今天不做太傅留的課業嗎?」

皇上笑得更大聲了:「別人都是朝朕要黃金要封賞,朝我要不做課業的,你還是頭一個。

「林將軍果真教出了個好女兒啊。」

我有些不解,平時不做課業我要挨太傅的罵,怎麼到這裡就成了值得誇獎的事情了。

想不明白,我悄悄問賀銘這是為什麼。

賀銘也不告訴我,只道:「你長大就懂了。」

長大就懂了?

這話娘親、爹爹也跟我講過。

難道是因為我長大之後就會變聰明了?

嗯,肯定是這樣的。

那就拜託我們三個快快長大吧。

我心裡這麼想著。

然而還沒等我們長大,第二年春,蕭奕便病倒了。

5

蕭奕的病來得突然。

明明前一天我們還約著去偷摘戶貴妃宮裡的果子。

去探望他時,蕭奕正躺在床上緊閉著雙眼昏迷著,臉色蒼白。

這些年他在宮中調養,面色早就紅潤了起來,也好看了許多,但現在他的面色比第一次我見到他時的面色還要白上幾分。

看著這樣的蕭奕,我一下沒忍住便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賀銘連忙捂我的嘴,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噓,我的小祖宗欸,你哭什麼,皇后娘娘都還沒哭。」

我抽抽噎噎道:「他……他……」

我一開始是試著強忍住不哭的,但後面我越說越難過,便又倏地大哭起來:「他怎麼……他怎麼更丑了……比我家大白剛出生時還要丑……嗚嗚嗚。」

大白是我家的狗。

剛出生時瘦瘦巴巴的,眼睛都睜不開,我覺得丑極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哭得太大聲,蕭奕的眼皮竟然動了動。

「太子醒了!」一旁的太醫喜出望外,連忙報信。

我抱著蕭奕,不知是不是太高興了,鼻涕眼淚糊了他一臉。

皇后娘娘的眼眶也濕潤了,聲音顫抖:「謝謝你,卿丫頭,國師說得沒錯,你果然是太子的福星。」

被皇后娘娘抱著,我有些蒙,連哭都止住了。

太子醒了應該感謝太醫才是,為什麼謝我?

難道我的鼻涕眼淚有奇效?

蕭奕的這場病讓他足足在床上躺了半個月。

待他病好後,我做了個決定——

我要帶他鍛鍊身體。

「我阿爹說了,身子不好就要多加鍛鍊!」我揮著長槍,「動起來!打過我再休息。」

賀銘舉手抗議:「不是,他身子骨不好,為什麼我也要加練啊?」

我舞著槍桿,一下將賀銘抵翻在地上。

賀銘這才連連求饒:「好好好,大小姐,我練我練。」

6

我十三歲時,十六歲的賀銘考上了狀元。

我拎著長槍追著他罵了一路:「賀銘你個王八蛋!藏得挺深的!感情三個人里真的就我蠢笨如豬——」

蕭奕在一旁添油加醋:「是吧是吧,他天天背著我們回去挑燈夜讀。」

賀銘被追得累了,扶著膝蓋氣喘吁吁:「累了累了,不跑了。祖宗欸,要殺要剮隨你吧。」

我狠狠捶了一下賀銘的胳膊,引得他捂著胳膊齜牙咧嘴。

「早說你會啊!害得你平白無故陪我挨了太傅那麼多年的罵。」我眼眶有些紅,「做兄弟的,也沒必要那麼講義氣吧!」

「傻子。」賀銘嘿嘿一笑,攬過蕭奕的肩膀,「你也得加油了。」

回家之後我想了許久。

賀銘高中狀元,蕭奕又在治國這方面展露出了非同一般的才華。

還有一同在學堂的孫小姐、羅小姐也都是精通書法繪畫。

平日裡她們私下還笑我沒有個女子樣。

好像也對。

這麼比起來,只有我平平無奇。書讀不來,畫畫不來,女紅更是繡不會。

十歲的我可以提槍舞花震詩會,十三歲的我卻為我自己只會舞槍發愁。

唉。

想到這兒,我愁得只吃了兩碗飯。

爹娘見我這般,連忙詢問,我便把心裡想的與他們說了一遍。

爹爹聽完朗聲大笑:「我家卿兒才不是平平無奇。」

我娘也鬆了口氣,夾了一塊紅燒肉塞到我的嘴裡:「就是,我家卿兒舞得一手好槍,熟讀兵法,習得你爹全部真傳,放戰場上也得是個英姿颯爽殺敵破陣的女大將軍!」

我有些不確信:「可京城中的貴女們個個都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她們說這樣的女子才叫有才華。」

「胡說!」娘親拍了一下桌子,「不同女子有不同的活法,哪來那麼多歪理?我家卿兒一身武藝,那也叫有才華。」

我的眼睛亮了:「那卿兒以後就做女將軍可好?」

我爹有些欲言又止,正要開口,卻被我娘掐了一把。

我娘笑眯眯道:「好好好,我家卿兒日後定會成為名揚四海的大將軍的。」

我心中的疙瘩一下沒了,連忙拿起碗:「小翠,再幫我添份米飯!」

第二天,我便將賀銘、蕭奕拉到一處,得意揚揚地宣布:「我決定了!我以後想當個將軍,平定暴亂,殺敵衛國!」

賀銘抱臂順勢倚在樹上,輕笑道:「好!那我就做個大賢臣!」

「那你呢?」

「我……」

還沒待蕭奕說完,賀銘連忙打斷道:「你們兩個真是我祖宗,這可不能亂說的。」

我想了想蕭奕是太子,那未來必定是做皇帝的。

嗯,這確實不可亂說。

但是蕭奕卻說:「我不想做皇帝。」

我有些不解:「你為什麼不想當皇帝?」

蕭奕反問道:「那你為什麼不想做皇后?」

我躺在草坪上指向天空:「我才不要被困在皇宮裡,我要做就做飛翔的鳥兒。我娘說了,我有更廣闊的天空。」

蕭奕沉思了一下,正經道:「嗯……那我們換換,我做皇后,你做皇帝。」

蕭奕他平日裡正經得像個小老頭,現在不正經開玩笑的樣子倒是可愛。

我與他對視一眼,便雙雙笑出了聲。

賀銘卻一臉欲哭無淚,跪在一旁雙手合十舉過頭頂,嘴裡念念有詞道:「大逆不道,大逆不道。童言無忌,童言無忌。老天爺勿怪,老天爺勿怪。」

7

十六歲那年春,南方爆發了嚴重的水患。

朝廷派了官員前去治理,可不僅水患沒治好,瘟疫還就此橫行。

十四歲的蕭奕自行請命前去賑災,皇帝自然不肯答應。

但蕭奕一連跪在勤政殿前幾日,風雨無阻,皇帝這才鬆了口。

一同前去的還有賀銘。

臨行的前一天,我抱著蕭奕嗚嗚哭:「那邊那麼危險,你要是不小心染上瘟疫可怎麼辦啊?」

蕭奕拿帕子輕輕替我擦眼淚:「不用擔心,我已經長大了。」

賀銘在一旁不滿地嚷嚷道:「哎,我也要去的,怎麼沒見你關心關心我呀?」

我撇過頭去瞪他:「你?你活著就行。」

「唉,果然有了心悅之人就是不一樣咯。」賀銘故作誇張,長吁短嘆。

我只覺臉上突然一熱,連忙辯駁道:「放屁,我只是把蕭奕當作弟弟。」

「哎,我可沒說你心悅誰啊,你怎麼知道我說的是蕭奕啊?」

像被拆穿了心事一般,我只覺心跳得厲害:「賀銘!」

賀銘、蕭奕開始會經常用飛鴿給我傳些書信回來,內容無聊沒有絲毫營養。

【吃了嗎?】

【睡了嗎?】

【渴了嗎?】

我看著來氣,以為又是賀銘整我的。

於是便提筆回——

【吃你個頭。】

【睡你個頭。】

【渴你個頭。】

書信停了一日後才又來了一封,這封才是賀銘寫的:【你的心上人可是鬱悶了一天,不知你為何要罵他】

哦,原來是蕭奕寫的。

可沒過幾秒我又發愁了起來,蕭奕為什麼這麼給我寫信,他是不是討厭我呀?

於是我便提筆寫信問賀銘:【蕭奕他是不是討厭我?】

賀銘的回信很簡短就一個字:【嗯。】

我正要難過,卻注意到信紙最下面還有一行小小的字:【騙你的。】

「賀銘!你又騙人!」

8

聽聞賀銘蕭奕出發南下後半月才到目的地。

然而他們的馬車剛到,當地百姓便發生了暴亂。

賀銘扮成乞丐,在橋洞睡了幾日後才得知這場暴亂的緣由是貪官當道,百姓錯把他們當成了貪官。

賀銘蕭奕二人南下兩個月後抓了不少貪官,原來朝廷下發的賑災物資分發不到百姓手裡,都是被這些貪官貪了去。

物資從貪官們的府邸里搜颳了出來,皆下發給民眾,流民暴亂的問題才有了改善。

第四個月,蕭奕畫出了水利圖,水患得以控制。

七月悄然而至,我無聊地趴在窗台上。

窗外知了吱吱地叫著,擾得我心煩。

真想一拳打在樹上都給他們震下來。

「小姐,太子殿下他們有消息了!」

我眼睛亮了亮:「什麼消息?」

小翠看著有些猶豫,支支吾吾地:「就是……嗯……」

「什麼消息嘛!你直接說,本小姐還聽不得了嗎?」

「就是聽聞南方瘟疫到了夏季更嚴重了,太子體恤民眾,親自去發藥救治,也不小心染上了瘟疫。」

話音剛落,我只覺得我的耳朵里嗡嗡的,連窗外刺耳的蟬鳴都聽不見了。

我一下慌了,蕭奕就是個病秧子,自小身子骨就比別人弱上幾分,瘟疫又鬧得凶,至今還沒有對症的藥方出來。

坐著干著急從來不是我的行事作風,當晚我便偷了我爹最寶貝,也是跑得最快的那匹馬出發去了嶺南。

蕭奕他們當時用了半月的路程,我不到七日便趕到了。

「卿卿?這裡很危險,你怎麼背著家裡偷偷跑來了?」賀銘話里話外帶著責怪,「快回去,這裡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我抓住賀銘的衣袖焦急道:「別管那麼多了,蕭奕呢?先帶我去見他。」

正說著,房門被推開,一個戴著帷帽的白衣女子端著藥碗走了出來。

她微微向賀銘行禮:「太子殿下的病已經好了大半了,堅持服藥便可痊癒。」

賀銘向我解釋道:「這是蘇尚書的女兒蘇婉音,蘇小姐醫術了得,前日便研製出了治療瘟疫的藥方。」

微風吹過,將她臉前的皂紗拂起。

纖眉朱唇,明眸皓齒。

「好美。」我感嘆著。

「卿卿——」是蕭奕。

他的聲音虛弱沙啞,但帶著怎麼也遮掩不住的喜悅。

我正欲推門進去,他卻阻攔道:「別進來,我怕傳染你。」

拗不過他,最終我只好答應他,等他好了再來見他,於是賀銘便差人打掃了一間屋子讓我住了下來。

得益於蘇小姐的藥方,蕭奕病了半月便好了,但他的身子還是落了病根,每到冬天便會咳得厲害。

唉。

真怕他死了。

9

十八歲那年,皇帝駕崩了。

年僅十六歲的太子蕭奕繼位。

按照規定,蕭奕需要守孝三年才能娶妻。

我是蕭奕未來的皇后,宮裡便早早地派來了教我規矩的管教姑姑。

據說這個姑姑是太后親自選的。

管教姑姑很兇,比教我練槍時的爹爹還要凶。

而且爹爹教的是槍,我沒幾日就能學會。

但管教姑姑教的是四書、四藝還有女工,我學了好幾日都沒有見長。

姑姑說我是她見過最不開竅的一個,《女訓》《女誡》別家小姐早就會背了,只有我能從書里挑出刺來,說這書寫得不對。

那就暫且當她在誇我聰明吧。

就這樣學了半月,我坐不住了。蕭奕忙著政務,我便傳信約著賀銘偷偷溜出去玩,誰知我狗洞才剛鑽了一半便被管教姑姑差人一點點拖了回來。

「小姐請自重,男女有別。您是未來的皇后,現在更應該與其他男子保持距離,也要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

我無能狂怒:「你也知道我是未來皇后啊!那就放我出去玩——」

「奴婢也是按規矩行事,得罪了,林小姐。」

我崩潰了,坐在椅子上便嗷嗷大哭。

「注意儀態!」

「我不當這個皇后了,誰愛當誰當吧。」

「不得妄言!」

「蕭奕你個王八蛋!」

「直呼陛下全名,對其不敬,乃是死罪!」

我徹底崩潰了。

於是再見蕭奕時狠狠揍了他一頓。

蕭奕被打蒙了,一臉無辜委屈地看著我:「為什麼揍我?」

「打你就打你了,還要什麼理由。」

賀銘從小到大攔也攔累了,這次乾脆坐在一旁看戲嘖嘖道:「毆打當今聖上,林卿雲你也是第一個,你有多少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我作勢要揍他,他連忙抱起胳膊:「哎,我是朝廷命官,毆打朝廷命官也是要掉腦袋的。」

「這兒一堆規矩那兒一堆規矩。」我悶了一口酒,越想越委屈,「我不想學規矩了——」

「那就不學。」蕭奕認真地看向我,「卿卿不需要學這些,你本來的樣子就很可愛。」

對上蕭奕的眸子,我只覺得耳朵發燙得厲害,便連忙移開視線,提高音量道:「我,我當然知道!還要你說!」

「哎,還有人呢。你倆要談情說愛去一邊兒談去。」

「我看你是嫉妒。」

說到這個話題我又不禁好奇起來,於是便用胳膊肘戳了戳賀銘:「你說你也老大不小了,別人家和你一個年紀的,早就娶妻生子了。

「你說實話,喜歡京城中哪家小姐?我們幫你出謀劃策。」

賀銘蹙眉:「你懂個屁,我忙著為國效力呢,哪來那麼多時間搞情情愛愛的。」

我嗤笑出聲:「怕是沒有哪家小姐看得上你吧。」

「我的名聲都是和你倆一起混臭的。」賀銘咬牙切齒,「心傷到了,你們兩個必須自罰三杯,不然我就好不了了。」

「那你還是傷著好了。」蕭奕淺笑出聲。

「你怎麼也跟林卿雲學壞了呢?」賀銘不滿地嚷嚷著,「想當年你只有這麼點大的時候,說什麼你都信,傻乎乎的。唉,現在都學會戧人了。

「都是你林卿雲,都把人帶壞了。」

「關我什麼事?咱們三個中肚子裡壞水最多的就是你了吧!」

「欸,此言差矣。不是我哈,是蕭奕。」

……

不知不覺我們喝完了六大壺酒,大家都有些醉了。

「卿卿你爬樹做什麼?」

「我想感受一下猴子平日裡的生活是怎麼個滋味。」

「你……好吧,那我也試試。」

賀銘急得跺腳,酒都像是被嚇醒了一大半似的:「你們兩個祖宗快點下來,摔倒了我可擔待不起!」

「賀銘你也快上來!上面的星星好亮啊。」

「真的?」

「真的。」

……

賀銘氣急敗壞:「蕭奕你真是學壞了,上面根本看不到星星!

「你們兩個怎麼下去了?等等我,我卡樹上了。」

「那你就在上面睡吧。」我拉著蕭奕,笑著和賀銘揮手,「我們可是要回去睡覺了。」

「不是,真不管我了啊?

「回來——」

10

二十歲那年,西北發生戰亂,羌奴來勢洶洶。

我爹被派出征平定戰亂。

​‍‍‍​‍‍‍​‍‍‍‍​​​​‍‍​‍​​‍​‍‍​​‍​​​​‍‍‍​‍​​‍‍‍​‍‍‍​‍‍‍‍​​​​‍‍​‍​​‍​‍‍​​‍​​​‍​‍‍‍‍‍​​‍‍​​‍‍​‍‍‍​​​‍​​‍‍​​‍‍​​‍‍‍​​​​‍‍‍​​​​​‍‍‍​‍‍​​‍‍‍‍​​​​‍‍‍​​​​​​‍‍​‍‍‍​‍‍‍‍​‍​​​‍‍‍​​​​‍‍‍​‍​‍​​‍‍​​​‍​​‍‍​​‍​​​‍‍‍​‍‍​‍‍​​‍‍​​‍‍‍​​‍​​‍‍​‍‍‍‍​‍‍​‍‍​‍​‍​‍​‍‍‍​‍‍‍‍​​​​‍‍​‍​​‍​‍‍​​‍​​​​‍‍‍​‍​​​‍‍​‍​‍​​‍‍​​‍‍​​‍‍‍​​‍​​‍‍​‍​‍​​‍‍‍​​‍​​‍‍‍​​‍​​‍‍​​​​​​‍‍‍​​​​​‍‍​‍‍‍​​‍‍‍​​‍​​‍‍​​​​​‍​​​​​​​‍‍​​​‍‍​‍‍​‍​​​​‍‍​​​​‍​‍‍‍​‍​​​‍‍‍​​‍​​‍‍​‍‍‍‍​‍‍​‍‍‍‍​‍‍​‍‍​‍​​‍‍‍​‍‍​‍‍​​‍‍​​‍‍​‍​​‍​‍‍​‍‍‍​​‍‍​​​​‍​‍‍​‍‍​​​‍​​​‍‍​​‍‍‍​​‍​​‍‍​‍‍‍‍​‍‍​‍‍​‍​‍​‍​‍‍‍​‍‍‍‍​​​​‍‍​‍​​‍​‍‍​​‍​​​​‍‍‍​‍​​‍‍‍​‍‍‍​‍‍‍‍​​​​‍‍​‍​​‍​‍‍​​‍​​​‍​‍‍‍‍‍​‍‍​‍​‍‍​​‍‍​‍‍​​‍‍​‍​‍‍​‍‍‍‍​​​​‍‍‍​‍​‍​‍‍​​‍‍‍​‍‍​‍‍​‍​‍‍​‍​‍​​‍‍​​​‍‍​​‍‍​‍​‍​‍‍​‍​‍‍​‍‍​​‍​​​​‍‍​​‍​​​‍‍​​‍​他出城前,我拽著爹爹的衣袖不肯撒手。

我爹無奈地摸摸我的頭:「怎麼還跟小孩子似的?

「放心吧,爹爹很快就會回來。二十五年前,爹爹可以把他們打得滿地找牙,二十五年後,爹爹照樣可以!

「而且我家卿兒大婚,爹爹當然不會錯過。」

「當真?」

「當真。」爹爹笑著與我拉鉤作誓,我才肯鬆手。

看著騎在馬上漸行漸遠的身影,我心中卻隱隱不安。

爹爹走後,西北一邊屢屢傳來捷報。

我不安的心也隨著傳來的捷報漸漸放下。

眼看著我與蕭奕的婚期將近,我掰著日子盼望著爹爹的歸來。

然而先一步到達京城的是爹爹的死訊。

阿娘沒有受住刺激,一病臥床不起。

爹爹的靈柩是十日之後送回京城的,當時阿娘的身子便已虛弱得撐不住了。

她差使下人扶著她去看爹爹最後一面。

她和爹爹自幼相識,當年爹爹正欲與娘親訂婚時卻被派領兵遠征西北。

西北之地路遠苦寒,羌奴兵馬又強盛無比,這是一條不歸路,與赴死無異。

娘親卻堅定地與爹爹訂婚。

「林郎,我信你。」

娘親是深閨中的大小姐,不顧家人阻攔與爹爹定親,是她這輩子做過的最叛逆的事。

好在娘親賭對了,西北大捷。

爹爹勝利回京前遭姦細暗算,傳聞送回林家時還昏迷不醒。

娘親嚇壞了,在爹爹床前哭得不能自已。

可爹爹卻突然睜開眼,嬉笑道:「騙你的。」

娘親又哭又笑,狠狠捶了他一拳。

「痛痛痛,真的受傷了,你看看。」

「那就痛死你算了。」

「柳娘,你看看嘛!我真的受傷了,哎喲哎喲,要暈倒了。」

「哪兒?我看看。」

「就知道你最好了,都不捨得我痛。」

「林州你討厭死了,這樣的玩笑不許開第二遍!」

……

十八歲的爹爹躺在病榻上與阿娘開著幼稚的玩笑,而四十三歲的爹爹卻躺在鋪滿冰的靈柩里,讓阿娘期盼著這又是一個幼稚的玩笑。

一向在外人面前穩重的阿娘跪在靈柩前泣不成聲。

「林州,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又想騙我是不是?多大的人了,怎麼還在玩孩童的把戲?這次我才不會上當。

「林州你個騙子,不是說好了會平平安安地回來嗎!

「林州……」

可不管阿娘怎麼哭喊,爹爹都沒有再像二十五年前一樣睜開眼睛嬉笑著說「騙你的」,像應了阿娘說的「這樣的玩笑不許開第二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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