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蕭奕
第一次見到她是在學堂。
但我還沒有看清她的樣子,便被她一屁股坐在了身下。
第二次我終於看清了她的樣子。
粉雕玉琢,眼睛清澈而明亮。
偷吃糕點的樣子也很可愛,小臉鼓鼓的,像我之前住在清幽寺時在山林里見到的小松鼠一般。
下了學,她提著個空食盒來找我,說糕點不小心被她吃完了,還提議讓我聞聞味道。
我沒忍住,笑出了聲。
自此我們便成了朋友。
八歲那年的賞花會,父皇點名誇獎了她。
我知道父親是誇她沒有心機和野心,適合做我未來的皇后,一輩子困在這宮牆之中。
唉,只有她傻傻的,還在納悶為什麼要誇她。
十一歲那年,她告訴我她不想做皇后,她未來想做像她爹爹那樣的將軍。
可高門貴女的人生怎麼能由她自己做主呢?
她是鎮國將軍的女兒,註定了只能嫁入皇家。
看著身側眼睛亮晶晶的她。
我想如果可以,我便放她去做自由的鳥,盡全力護她一生。
十四歲那年,我染上瘟疫,聽說她一路快馬加鞭七日趕了過來。
我好想第一時間衝出去見見她,但是我的病還沒好,又怕傳染給她。
唉,抓心撓肝。
十六歲那年,母后派了管教姑姑去教她規矩。
聽她講她的委屈,我著實心疼。
於是第二天便求母后召回管教姑姑。
她還樂呵呵地以為自己學成了。
十八歲那年,鎮國將軍沒了。
她好像一夜之間長大了。
安頓好她父母的屍骨後,她便請旨北上。
西北苦寒,路途遙遠,甚至要塞都已淪陷。
因為我心中有她,我不想放她去。
我怕她受苦,也怕她受傷,更怕她一去不回。
但也因為我心中有她,我更應尊重她的意願。
最終我還是放她去了。
沒關係,我願意等。
在她出征後的第二個月,我的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了。
每日便靠補品去填補身體的虧虛。
還沒等到她回來,我便已經撐不住了。
蘇婉音將我救醒,醒來後才發現我早已昏迷了一個月。
向母后問安時,撞見了母后和國師在商議事情。
而商議的對象正是我和卿卿。
這時我才知道,原來棋局早在我出生前就已經布好了。
當年母后得知她這一胎是死胎, 懇請國師幫忙出謀劃策。
國師給了母后一劑湯藥,並告訴她服下後, 這胎便可保下來。
但此子身體必然虛弱,甚至會有生命危險, 所以必須找一個天命之女,提供氣運,但氣運被吸光了,人也自然會死。
母后一口答應下來,國師也通過生辰八字算出了這個天命之女, 正是卿卿。
而當年卿卿搖的那個骰子也被做了手腳,不管怎麼搖都是六。
如今我的身子日益虛弱, 是因為我早就是該死之人。
現如今唯一救我的法子便是天命之女的心臟。
我知曉母后一定會對卿卿下手,於是先一步將卿卿以通敵叛國之名關押保護了起來。
在我昏迷的這段時間, 朝堂也是暗潮湧動。
自我登基後, 五哥蕭崇便一直在策劃謀反。
我昏迷以後,他便認為有了機會, 準備等我死了就攜兵進宮,逼宮登基。
但如若他真的當上了皇帝,他定會先消除異己, 賀銘還有卿卿自然就危險了。
他們兩家皆是在父皇突然駕崩那年, 極力扶持擁護我登基的。
所以這個皇位他坐不得。
我的身子我自然也知曉, 掰著手指算也沒有多少時日了。
我等不了那麼久了,必須先下手為強。
於是我便拉攏了蘇尚書,並立他的女兒為後。
好巧不巧,正正好好壓在了太子身上。坐在他身上時,我還在嚎啕大哭,抽抽噎噎說不要嫁給小雞崽子。
「(唯」就這樣,我們計劃著假死引出蕭崇。
他果然上當了。
將其就地處決後也算是了卻了一樁心事。
按照計劃,我服下了假死藥, 被二哥的人送出了京。
京城下了好大的雪, 天地間白茫茫一片。
我坐在山間的小院裡聽著雪落。
窗外暮色漸沉,已經一天了, 風雪依舊連綿不斷。
京城已經十年沒下過那麼大的雪了。
上一次下這麼大雪時,我們都還是孩童。
卿卿追著我,往我身上砸雪球。賀銘在一旁心驚膽戰地護著我, 不讓我被砸到。
結果是我們兩個都被砸得連連求饒。
就這樣玩累了, 便直接躺在了雪地里。
末了, 三個人身上都濕透了才回家。
想起卿卿,我不由得我看向手中的青絲,這是那天卿卿為了與我恩斷義絕時割下來的。
我知道那天的話我說得太重了。
我也不忍心傷她。
可這是一盤早已布好的棋局,我們兩個無法共存,只有生死。
所以我只有這樣做才能讓她對我毫無眷戀, 只有這樣她才有機會去做自己, 也只有這樣她才不用困在這後宮裡,做一輩子的囚鳥。
我只是一個將死之人。
而我的卿卿還有大好的前程和未來。
臉上一涼,是雪吹進來了。
我想起身將窗子關上, 剛有動作便引得一陣咳嗽,喉嚨間一股血腥味便瀰漫開來。
聽聞卿卿自行請命鎮守西南,賀銘留京輔佐新帝。
我沒有力氣再去想那麼多了,視線越來越模糊, 身子也逐漸輕了起來。
在失去意識前,我喃喃道:「真好啊。
「我們都完成了年少時所說的願望。」
唯一遺憾的是,這輩子還差她一句「我愛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