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小姐中了奇毒,要與心上人圓房才可解。
她的心上人,是我的夫君。
沈家獻上黃金百兩,請他娶沈小姐為妻。
他猶豫不決。
我淡定道:「可以,但得加錢。」
1
我重生到了沈家上門的這一天。
沈娉婷她娘帶著黃金百兩,對著賀淮安說:
「淮安,你和娉婷從小一起長大,現如今要眼睜睜地看著她送死嗎?
「你救救她,義母求求你了。」
她拽著他的衣袖,聲淚俱下。
賀淮安為難地看向我,用眼神向我求助。
我低著頭,假裝不知。
上一世,我接收到他的目光,直接衝上去將他拽至自己身後,想也不想地拒絕了這荒謬的想法。
這天下哪有必須和心上人圓房才能解的毒?
更何況,她的心上人是和我成親半載的夫君。
我當時一口咬定,沈娉婷在裝病。
所以即便沈母跪在地上求我,我也沒有鬆口答應。
可我沒想到,不久後沈娉婷真的因病離世。
她爹娘也因此大受打擊,很快便舉家搬遷,離開了京城。
賀淮安把她的死歸咎到我的頭上。
他表面上和我恩愛有加,實則在我的飯菜中加了慢性毒藥。
我死時,他在床前告訴了我所有真相。
我才知他恨我入骨。
可我那時肚裡已有了他的骨肉,我哭著求他放過這個孩子。
可他卻冷笑道:「只怪他命不好,選了你做娘親,你們母子倆都去給娉婷償命罷。」
我懷著巨大的恨意和不甘,氣絕身亡。
直到我死後,我才知道沈娉婷並未真的死去。
她故意做了這樣一個局,目的就是為了讓賀淮安後悔,對她念念不忘。
若是成功,她如願嫁給他,從商戶之女成為探花夫人;若是失敗,她也能藉此成為他的白月光,被他一輩子記在心上。
不管怎麼算,都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可沒想到,上天竟給了我重來一次的機會。
沈母咬了咬牙,再一次跪在了賀淮安的面前。
「淮安,你就當可憐可憐我,我只有這一個女兒。
「你忍心讓我和你義父白髮人送黑髮人嗎?」
本朝孝義為先,長輩跪小輩,於情於理都是大逆不道的行為。
上輩子,沈母跪我的事情不知如何傳了出去,我因此被京城中的人戳著脊梁骨罵。
後來我才知道,府中新來的小丫鬟曾受過沈家恩惠,她躲在門口看到了這一幕,為了給沈家出一口氣,便故意將此事傳了出去。
此時,同樣的事情再次發生,賀淮安臉色大變,終於沒忍住開口喚我:「楚華。」
我抬起頭,疑惑地看向他,目光觸到跪在地上的沈母,我立刻快步走上前,一把攙扶住她的胳膊,佯裝生氣道:
「淮安,你怎麼能讓沈伯母跪你呢?!
「她將你養育成人,也算你的半個母親,這天下哪有母親跪兒子的說法!」
我的聲音很大,足夠讓在場的所有人聽到。
這樣的罪名一旦落到頭上,他苦心經營的好名聲,恐怕要折了大半。
他慌亂地開口:「我、我不……」
可我沒給他解釋的機會:「伯母,我替夫君給您賠不是了。」
我說著,目光狀若不經意地看向門口。
一抹綠色的裙擺快速閃過。
2
賀淮安和沈娉婷本是青梅竹馬。
他十歲那年,賀父因病去世。
沈父和賀父是多年故交,見他可憐,便將他帶回府中,悉心照料。
他長得一表人才,俊美無儔。
沈娉婷對他芳心暗許,沈家對此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幾乎是默認了兩人日後會成親。
後來,他一舉高中,成了意氣風發的探花郎。
可沒想到,他在朝堂上向皇上請求娶我為妻。
他說對我一見鍾情,因此夜不能寐。
皇上並未當場答應,他擔心賀淮安有所圖。
畢竟我的身份特殊。
我娘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世了,我爹是鎮國大將軍,為國捐軀,為了撫慰我爹娘的在天之靈,皇上親封我為郡主。
他對我頗為疼愛,多有照顧。
賀淮安雖為探花,可當下人才濟濟,他無權無勢,難有出頭之日。
若是能攀上我這棵大樹,何愁沒有出頭之日呢?
皇上把選擇的權利交給了我。
我那時對他頗有好感,但了解到他和沈娉婷的事情後,便打了退堂鼓。
他不曾解釋,只是每日都給我帶愛吃的糕點、果子,好玩的小玩意兒。
我晚歸時,他便等在門口,見我回了府,才獨自離去。
他這樣足足持續了數月。
直到那日我沒忍住攔下了他,問他究竟要幹嗎。
他溫柔地笑著,第一次向我解釋:
「我對娉婷,從來只有兄妹之情,並無男女之意。」
他看向我的眼神真誠又炙熱。
我相信了他。
可沒想到,從始至終這一切都是他設下的局。
3
沈母借著我的力從地上起身。
她看向賀淮安的目光,充滿不滿。
可我畢竟是郡主,她不敢對我造次,她將目光轉向我:「郡主。」
我偏過腦袋,抹了抹眼淚,輕聲說:
「夫君,你是怎麼想的?」
他被我問愣了。
我在心裡冷笑,他自然是不願意。
郡主和商戶之女,傻子都知道如何選。
上一世,他將我推出來,讓我替他回絕。
等沈娉婷去世後,他忽然想起她的好,便下意識地將責任推到我的身上。
他責怪我:「若不是你善妒,娉婷也不會死!」
「她只是太愛我了,又何錯之有呢?」
可他選擇性地遺忘,其實是他自己不願意,是他為了權勢犧牲了她。
這一世,我不會替他背鍋。
沈母帶著希冀地看向他,可她註定要失望。
他下定決心,咬咬牙:「義母,我的心中只有楚華一人,恕我不能答應。」
他說完,又急忙補充道:「我會替娉婷尋遍天下名醫為她解毒!」
可沈母哪裡還聽得進去,她雙目通紅,整個人搖搖欲墜。
我假裝不忍,偏過頭不看她。
衣袖下掩著的嘴角,卻早已揚上了天。
沈母離開時,腳步虛浮,整個人像是老了好幾歲。
不出一日,京城眾人便知道親手將賀淮安養大的沈母向他下跪的消息。
這次,被戳著脊梁骨罵的人成了賀淮安,朝堂上的人藉此參了他好幾本。
皇上專門來找過我,他想問問我的想法。
可我只是笑了笑:「皇伯父,他遲早是要獨自面對這些風雨的。」
居高位者,哪裡會不明白我話里的意思呢。
我看著他離開的背影,鼻子一酸。
前世我去世後,他下令徹查我的死因。
可那時,他的身子早已大不如前。
皇子們的爭鬥進入白熱化,賀淮安搭上了二皇子的船。
他在政治鬥爭中,無聲地死在龍榻上。
直到臨死前,他才知道賀淮安對我做了什麼。
他用盡最後的力氣,大罵他是個白眼狼。
既然我得了這樣的機緣,那定要扭轉結局。
皇上下令,讓賀淮安在家反思。
他因此吃不下、睡不著,著急上火。
我卻因此連飯都比平時多吃了幾碗。
左右,著急的不是我。
4
人一旦閒下來,就會胡思亂想。
賀淮安在家安分了幾天,又開始蠢蠢欲動。
恰好沈娉婷也著急了起來。
前世,賀淮安拒絕了她後,她找人給賀淮安送了一封信,請求一見。
可那封信被攔下,送到了我的手裡。
因此,賀淮安並未去見過她。
這一次,我沒有攔下這封信。
兩個人一拍即合,順利相見。
沈娉婷長得很美,弱柳扶風,楚楚可憐,尤其是中毒之後,更是激發了人的保護欲。
她被丫鬟攙扶著,面色蒼白。
一見到賀淮安,就不顧一切,衝到他的懷裡緊緊地抱住了他。
賀淮安並沒有推開她,他的臉上閃過一絲掙扎,但很快,他的手輕輕地撫在她的背上。
「娉婷,你這又是何必呢?」
她揚起一張清麗的小臉看著他,淚眼婆娑:「安哥哥,我真的不能沒有你,我會死的。
「你敢說你的心裡真的沒有我嗎?」
賀淮安偏過頭不看她。
她踮起腳,親在他的唇邊。
他整個人一抖。
沈娉婷的眼淚一顆一顆地往下掉:「安哥哥,你也是喜歡我的對嗎?」
賀淮安被人猜中了心事,艱難地點了點頭。
她低低地笑了起來:「能在臨死前聽到你親口承認是喜歡我的,娉婷死而無憾。」
「娉婷,我不會讓你死的。」他顫著聲音說道。
她用帕子捂住嘴咳嗽起來。
賀淮安急壞了,急忙幫她順氣。
他的聲音哽咽:「娉婷,你相信我,我不會讓你死。」
我在隔壁房間,將他們二人的對話聽了個乾淨。
我丟下手中的橘子,冷嗤一聲:「晦氣。」
然後起身離開。
直到傍晚,賀淮安才從外面回來。
許是因為心虛,他一回來就直奔我的房間,握著我的手噓寒問暖。
我不動聲色地抽出自己的手,在衣服上狠狠地蹭了蹭。
許久之後,他才說出自己的目的:「楚華,我有事想同你商量。」
我笑著看著他:「咱們倆是夫妻,有話你直說便好。」
他露出悲傷的表情:「楚華,義父義母對我有恩,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中年喪女。」
他還要接著往下說,我捂住了他的嘴。
「夫君,我都明白。」
我用絲帕擦了擦並不存在的眼淚:「便是你不來找我,我也是要去找你的。」
「若是娉婷妹妹真的因為你見死不救而死,我良心難安,且日後你如何在朝堂自處?」
賀淮安最在意的東西是什麼?權勢。
所以他聽到我這樣說,更堅定了救沈娉婷的心。
「可你要怎麼辦?」他深情地看著我。
呵,狗男人。
我強忍住噁心繼續道:「夫君,我有一計。」
「明日你便進宮找皇伯父,請旨和離……」
我的話還未說完,賀淮安便急忙開口打斷了我:「這怎麼行!」
我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他的臉龐:「夫君,你先別急,聽我把話說完。」
我將自己的計謀說給賀淮安後,他面上大喜,想要將我擁入懷中。
可我卻找藉口將他推開:「夫君早點就寢,明日才好成事。」
他一愣,鬆開了我:「還是你想得周到。」
他一離開,我便喚來蘭枝,給皇上送去了口信。
第二日天還沒亮,賀淮安便收拾妥當,迫不及待地進了宮。
我早已在皇上安排的馬車裡等著,他前腳離開,我後腳便跟了上去。
5
賀淮安一出現,就引起了眾臣的議論,按照旨意,他這會兒應該在家閉門思過。
皇上坐在龍椅上,不威自怒。
他隱晦地看了我一眼。
我朝著他吐了吐舌頭,他搖了搖頭,有些無奈,眼中也多了幾分笑意。
我用口型示意他看底下,他才把目光轉向賀淮安。
「郡馬,你不在府中反思,來找朕有何事?」
賀淮安理了理官袍,跪在地上。
「陛下,臣今日前來,是為和離。」
話音剛落,滿堂譁然。
他卻置若罔聞,依舊跪在地上。
皇上哦了一聲,語氣冰冷:「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麼?」
他抬起頭,直勾勾地盯著皇上:「臣知,臣意已決,懇請陛下下旨,讓臣同楚華郡主和離。」
本應擺放在桌上的茶盞,被砸在地上,熱氣翻騰。
氤氳的霧氣中,賀淮安的那張臉,也像霧氣般慘白。
可他仍舊高昂著頭顱:「懇請陛下下旨,讓臣同楚華郡主和離。」
皇上怒極而笑:「好好好。
「既然你執意和離,那朕便滿足你的心愿。
「傳朕旨意,楚華郡主和賀郡馬即日和離,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賀淮安大抵是沒想到會如此順利,他不可置信地看向皇上,正要磕頭謝恩,皇上的聲音再度響起。
「賀郡馬,哦,不對,如今是『賀探花』了。
「你的願望朕滿足了,如今,該要算算其他帳了。
「楚華是朕親封的郡主,當初你想娶便娶,如今想和離便和離,你將皇家的臉面置於何地?」
滿堂寂靜,落針可聞。
賀淮安鎮定如初。
「臣願意補償郡主黃金萬兩。」
「黃金萬兩?」皇上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哈哈大笑了起來。
笑夠了之後,他冷嗤一聲:「朕的郡主會缺萬兩黃金?」
我缺。
「賀探花,你罔顧天家臉面,朕今日便要革了你的官,將你下了詔獄!」
按照昨晚的安排,我應該在這個時候出現,跪在地上說出沈娉婷中毒的實情。
並藉此展現賀淮安的大情大義。
他下意識地往後看,想要看到我的身影,但很遺憾,我並不會出現。
「來人。」
隨著皇上的聲音再度響起,賀淮安的臉色肉眼可見地變得灰敗。
他的眼中,出現了慌亂。
侍衛已經上前。
千鈞一髮之際,本該站在一邊的二皇子李胤走了出來,雙手抱拳。
「父皇,此事另有隱情。」
賀淮安感激地看向二皇子,鬆了一口氣。
皇上挑了挑眉:「哦,那你說說?」
李胤不急不慢道:「聽聞沈家小姐中了奇毒,須與心上人圓房才可解毒,眾所周知,沈家小姐的心上人,正是賀探花。
「兒臣認為,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和離一事,雖損害了天家顏面,但能因此救下一條鮮活的生命,實在是功德無量。
「民間皆傳賀探花德才兼備,此言果真不虛。
「只是賀探花出身寒門,恐難以兌現黃金萬兩的諾言,要委屈了楚華。」
李胤充當了我的角色,將這場戲完完整整地唱完了。
其他大臣贊同地點了點頭,小聲議論起來。
「賀探花此舉,真是有情有義。」
「是啊,擔得起『德才兼備』四字。」
「為了救恩人之女,捨棄榮華富貴,又有幾個人能做到呢?」
我冷笑了一聲,倒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名聲有了,沈家的萬貫家財也保住了。
他想兩全其美,我偏不叫他如意。
我倒要看看,沒了沈家的萬貫家財,他在官場上如何如魚得水。
沈娉婷可還會對他一往情深?
我朝著皇上使了個眼色。
他再次開口:「老二說得對,可朕的楚華,也不能委屈。
「朕的楚華剛剛和離,可憐得很,沈家願用萬貫家財換獨女一命,實在是感人至深!」
我捂著嘴偷笑起來。
大臣們個個都是人精,哪會聽不懂話里的意思。
皇上這話,便是你沈家願也得願,不願也得願。
李胤怔愣了一瞬,隨即笑道:「父皇英明。」
賀淮安也愣在原地,臉色難看。
二皇子提醒了他,他才謝了恩。
皇上這才露出滿意的笑容:「楚華,出來吧。」
我在眾人的目光下,走了出來。
賀淮安睜大眼睛看著我,我朝他露出一個苦笑。
「早晨侍衛來向朕報告,說是楚華郡主入了宮,朕還不信,沒想到是真的。
「朕多日未見郡主,甚是想念,特地派了人將郡主接到了殿內。」
皇上的這兩句話,是說給賀淮安聽的。
我一進宮,就被帶走了,所以才沒能按照昨晚的安排出現。
如此一來,他自然怪不上我。
我昨晚告訴他,等皇上震怒後,我恰好出現,說出二皇子說的那一番話,然後再拒絕黃金萬兩的補償。
可他不知道,我早就和皇上串通好了。
和離,我要。
黃金,我也要。
6
回府的路上,賀淮安臉色鐵青,連半個眼神也不曾分給我。
我在心裡偷笑,面上卻一臉委屈。
我拉了拉他的衣袖,泫然欲泣:「夫君可是怪我了?」
他不說話。
我落下一滴淚,有些生氣:「我哪裡知道會發生這樣的變數!」
他嘆了一口氣,握住了我的手。
「楚華,我心疼你還來不及,哪裡會怪你。
「我只是……」
他沉默著不說話。
我試探性地開口詢問他:「夫君,你是不是在擔心沈家?」
他點了點頭。
「義父、義母上了年紀,娉婷又打小嬌生慣養,沒了銀錢……」
我笑了笑:「夫君不用擔心,我的便是你的。
「皇上下了旨意,不敢不從,可夫君放心,等沈家的地契、鋪子、銀錢過到了我的名下,我便立刻轉給夫君,這樣沈家二老和娉婷妹妹就不用受苦了。」
賀淮安深情地望向我,將我摟入懷中。
「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楚華,你放心,待娉婷解了毒後我便同她和離,我們重新成親,我的心中自始至終都只有你一人。」
我羞澀地點了點頭,白眼卻翻上了天。
等我得到了沈家的萬貫家財,你是哪位?對不起,不認識。
剛回到郡主府,沈父和沈母再次帶著黃金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