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說我欠許意岑一條命。
所以我活該被他鎖在家裡,錯過高考。
所以我就必須要冒著大雨給他的情人送藥,然後暈倒進了醫院。
醒來時,他卻笑得輕蔑又惡毒。
「白安妍,你怎麼不幹脆死在雨里算了?」
可當我真的暈倒在雨里,想將那條命還給他時。
他卻瘋了似地奔向我,嘴裡還不停喊著:
「白安妍,你不准死!你不准死!」
可是許意岑啊,我當然不會死。
死的人該是你啊。
1
從十六歲到二十六歲,我就像是許意岑的一條狗一樣。
只要他一聲令下,我就該分秒必達,無論何時何地。
他們都說,這是我欠許意岑的。
所以我就活該被他拉到應酬上,喝酒喝到吐血。
所以我就活該被他大半夜丟在路上,走十幾公里回家。
所以我就活該,發著三十九度燒,在零下三度的天氣跑去給他的情人送藥。
只是這一次許意岑沒能如願,因為我還沒來得及把藥送到,就暈倒在了雨夜裡。
意識消失之前,我還在想。
是不是我就該這樣死在雨裡面都沒人知道啊?
可惜的是,這一次老天也沒讓我如願。
醒來時我並沒有到達天堂。
我反倒是看見了醫院雪白的天花板,還有許意岑冰冷的臉。
「很可惜吧,沒有聽到我死在雨里的消息。」
我一開口,聲音卻是連我自己都想不到的嘶啞。
而一旁的許意岑,在聽到這句話後,原本就冰冷的面龐愈發冰冷。
他不作聲,我也不惱。
我掙扎著從床上坐起後,還不忘陰陽怪氣。
「許總真大方啊,居然給我定的套房。」
許意岑緩緩看向我,眼裡充滿了鄙夷和厭惡。
「白安妍,如果不是怕你髒了我許家的門。我真希望,你怎麼不幹脆死在雨里算了?」
2
看來老天也沒能讓許意岑如願。
「我啊,可能命賤吧,連老天都不願意收我。」
我回答得一臉認真,絲毫沒有一點生氣的意思。
反倒是眼前這人,緊繃著一張臉,臉色愈發陰沉。
許意岑,如果我真的那麼容易死的話,早在你折磨我的每個瞬間死去幾百回了。
畢竟比起罵我去死,許意岑不是沒有干過更過分的事。
每個月十五號是許家固定的家庭聚餐,我一向不喜歡去參加。
畢竟我又不是真正的許家人,一想到那樣的場合,我不僅要裝作和善的模樣和他們周旋。
還要忍受整個許家上上下下所有人對我的審視、批判和鄙夷。
一想到他們,那些不堪入目的話就仿佛迴蕩在我的耳邊。
「她怎麼還有臉待在許家啊?」
「我要是她啊,早就找個地方一頭撞死得了。」
「小小年紀,倒是和她媽一樣不要臉。」
最主要的還是,我不想面對許意岑。
可這一次,許懷深說什麼都一定要讓我回去,我推脫不過,只好回了一趟許家。
回去之前,我就該料到,許意岑不會放過我的。
他當著所有人的面刁難我,都不過是我這十年來習以為常的事罷了。
而這一次許意岑故意將我丟在回城的路上。
坐在保姆車裡的許意岑笑得陰冷。
「既然你這麼喜歡這雙鞋,那你就穿著它走回家吧。」
沒有給我任何機會,許意岑便乘著車揚長而去。
那一天,我從黑夜走到天邊翻出魚肚白。
即便是腳底出血,即便那樣惡劣的許意岑,我也只是在心裡默默做著加減題。
算一算,今天有沒有把欠許意岑的事情還完呢?
可有些事情,不是算術題,永遠也算不清。
3
「白安妍,少在我面前演戲,我只給你兩周時間,回許氏上班。
「不然你外婆的藥,我隨時可以停。」
許意岑話鋒一轉,突然提起要我回去上班的事情。
似乎他也覺得有些奇怪吧。
他躲避著我的視線,將頭撇向房間的另一邊。
我看不懂他,明明那麼討厭我,可他卻偏要固執地將我綁在眼前,互相折磨。
「許意岑,這樣有意思嗎?
「這麼多年了,我欠你的,也該還完了吧?」
我近乎無奈又乞求的語氣,似乎又讓許意岑這個怪物產生了別樣的興趣。
他直直對上我的眼睛,一臉鄙夷地看著我。
「白安妍,你覺得殺人兇手的女兒有什麼資格在我面前說結束呢?」
許意岑的言語裡滿是嘲弄,眼裡帶著一絲笑意。
「只要我不說結束,這場遊戲你就得一直陪我玩下去。」
說完,許意岑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病房。
只留下那種奇怪的氣氛在病房裡,遲遲沒有消散。
我看著擺放在一旁的橘子,心裡不免覺得有些嘲諷。
許意岑啊許意岑,你到底是恨我呢?
還是捨不得我啊?
畢竟十八歲時候的你,可是寧願看著我死在雨里啊。
4
我似乎是從小就被上天安排拿上了惡毒女配的劇本。
我外貌出眾,從小到大都是人群里最漂亮的那個女孩。
可偏偏我是陪酒小姐生下的私生子,在漂亮的光環下,我的生活處處充滿了迷亂和不堪。
從八歲開始,我的媽媽就忙著和各種有錢男人周旋。
每一次,要麼她被那些男人拋棄,一個人喝得爛醉如泥,躲在廁所里鬼哭狼嚎。
要麼就是被那些有錢人的老婆,帶著一幫人,在大庭廣眾之羞辱、打罵。
那些人會連帶著罵我。
「你這個小雜種,滾遠點!」
「不愧是婊子生的女兒,從小就知道和自己媽媽狼狽為奸。」
我不聽,我緊緊地抱著我媽媽。
因為我知道,我護著她,那些人就不會打她了。
我不停地搬家,不停地認識新同學,不停地偽裝自己。
這樣的生活維持到了我十五歲那年。
我的媽媽遇到許懷深,那個儀表堂堂,總是彬彬有禮的許氏總裁。
5
一開始,我以為,他和我媽媽之前的無數段感情一樣。
不過是他付錢,我媽媽逢場作戲罷了。
可我沒想到有一天,我媽媽會突然和我說:
「妍妍,媽媽可能要結婚了。」
雖然她不是個好人,甚至是一個爛透了的人。
可她對我很好,她會遵守每一個答應過我的承諾。
她總是親親我、抱抱我,告訴我白安妍是這個世界上最棒的女孩。
她鼓勵我做每一件,那些我不敢嘗試的事情。
她支持我參加喜歡的漫展,鼓勵我在全班面前唱歌,教我化妝,教我愛自己。
她叫白雨,她不只是我的媽媽,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可她卻在十六歲那年永遠地離開了我。
在那個暴雨天,同樣失去了媽媽的人,還有許意岑。
明明我也失去了媽媽,可是所有人都在指責我。
「真不要臉,怎麼不和她媽媽一起死掉算了?」
「什麼爛人啊!破壞完別人的家庭,居然還有臉站在這裡。」
他們一句一句戳著我的脊梁骨。
一句又一句地唾棄在我媽媽的墓前。
還有許意岑,他死死地掐著我的脖子,把我的所有行李丟進許家院子的泳池裡。
「白安妍,你為什麼不一起死了算了?」
那時候,他的眼裡只有滿腔的怒意和恨意。
6
多可笑啊,我媽媽害死了她媽媽。
可我卻以受害者的身份住進了他家,成為他名義上的妹妹。
可那又怎麼樣。
我還要活下去,我還要讀書,我還有外婆。
所以我願意接受許家的救濟,我心安理得地接受許懷深的愧疚和同情。
我也活該,在許意岑面前活得像一條狗一樣。
因為我的自尊早就在那一年,被許意岑擊碎在了那個泳池裡。
活下去比什麼都重要。
這是白雨教會我的。
可十六歲的許意岑究竟有多惡劣呢?
在發現我害怕狗後,他將我鎖緊在許家漆黑的倉庫里,讓我和四條狗待上一整晚。
我心驚膽戰地度過一整晚,整整十個小時,我連眼睛都不敢閉上。
出來時,他和好友們坐在泳池邊,指著狼狽的我。
「白安妍,你還是現在這副樣子招人喜歡,哈哈哈哈哈。」
十七歲,他在零下十幾度的冬天把我推進泳池裡。
十八歲,他在高考當天將我反鎖在房間裡。
「白安妍,你就在裡面等著別人考完的好消息吧。」
7
我像是許意岑的玩具,只要我足夠絕望,只要我足夠悲慘。
他那變態的心理就會得到極大的滿足。
所以當我絕望地在房間裡砸門、拍打時,許意岑在門外惡劣地笑著。
「許意岑,你放我出去!許意岑,你放我出去!」
「別白費力氣了,你就算是死在裡面,我也不會給你開門的。」
許意岑帶著他的笑聲揚長而去。
可我不能認輸,我清楚在許家沒有一個人會幫我。
他們和許意岑一樣,巴不得我消失。
但我必須緊緊抓住高考,這是我唯一可以離開這裡,離開這一切的機會。
我豁出去一切,賣掉自尊。
不就是為了留在全市最好的高中,不就是為了無憂慮地熬到高考這天。
好不容易到了這天,我不能放手,我也絕對不會放手。
我砸碎窗戶處的玻璃,在瓢潑大雨里,爬了出去。
看著分秒流逝的時間,我顧不上大腿處傳來的刺痛,爬上了三樓的陽台。
傾盆大雨打在我的身上,模糊著我的眼睛。
我說過,老天可能真的不太喜歡我。
在十八歲的那場大雨里,我從三樓墜下,重重摔在泥濘的草坪里,大雨拍打在我的臉上。
我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我以為我會死。
可醒來時,許意岑卻惡狠狠地按著我腦袋上的傷口。
滿臉玩味地說:「白安妍你可不能真的死啊,不然我的生活該多無趣啊。」
明明那樣惡劣的許意岑,這一次居然將我喜歡吃的橘子擺在了最顯眼的地方。
許意岑,你真讓我覺得噁心。
8
趙年年捧著一大束玫瑰出現在我病房門口時,宋錦然剛走。
她意味深長地看著宋錦然的背影。
「哎呦,白安妍,你可真會抓住一切機會啊。」
她的話裡帶刺,不僅僅是不甘,更是對我的鄙夷。
趙年年和許意岑都是一個圈子裡長大的朋友。
宋錦然也是他們那個圈子裡的,只不過他一向清高,不大和他們來往。
這是趙年年討厭我的其中一個原因。
另外一個很顯然,她喜歡許意岑。
無論是作為好友,還是暗戀對象,我這樣的人都不是她會善待的角色。
趙年年踩著她的恨天高,一步步朝我逼近,玫瑰被她順手放在了我的床邊。
「來的時候也不知道該給你帶點什麼,所以給你帶了我最喜歡的玫瑰,你不會介意吧?」
趙年年挑了挑眉,嘴角露出一個挑釁的笑容。
怎麼會不介意呢?
許意岑曾經當著所有人的面將一捧玫瑰砸在我的臉上,害得我過敏,我差點休克進了醫院。
她明明就知道,不過是故意挑釁罷了。
「聽阿岑說,你是為了幫我送藥才在雨里暈倒的。
「我這心裡實在是過意不去,所以特地來看看你。
「你說阿岑也真是的,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感冒而已,他居然要發著高燒的你給我送藥。」
趙年年雖然嘴上責怪,可臉上卻是掩蓋不住的嬌羞和得意。
怎麼,這麼快就忍不住來宣示主權了嗎?
9
「趙年年,在我面前,你就沒有必要來這一套了吧?」
我沒有功夫再去應付她,我現在只想好好休息。
這話一出,趙年年果然立馬收起了那副虛偽的笑容。
「哼,白安妍,我是來警告你的,以後和許意岑保持一點距離,我和他很快就會結婚的。」
真是不懂,趙年年為什麼會喜歡上許意岑那種心理陰暗的扭曲狂。
「所以呢?」
「所以你收收你那點小心思吧,不要想著攀高枝,畢竟你和許意岑之間永遠也不可能。」
這個世界真是奇怪啊,他們憑什麼認為,隔著血海深仇的許意岑和我居然還能走到一起。
「這些話你不應該去和許意岑說嗎?現在不保持距離的人可是他。
「趙小姐,記得管好你的未婚夫好嗎?」
我滿臉不屑地看著趙年年。
「你簡直是瘋了!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許意岑那麼討厭你,怎麼可能會喜歡你?
「明明就是你死皮賴臉留在許家,留在許意岑身邊。」
趙年年指責我的模樣,顯得那麼無力。
因為她心裡清楚,如果真是像她說的那樣,是我死皮賴臉賴在許意岑身邊。
那麼不用她出手,我就會被許意岑處理掉。
恰恰是因為她見過,見過許意岑因為一雙其他男人送我的鞋子,而瘋狂吃醋的模樣。
見過,我暈倒在雨里時,許意岑害怕失去我的神情。
還見過,在一切都沒發生之前,我和許意岑之間那些青澀的情愫。
10
十五歲,白雨還沒有遇見許懷深。
白安妍還是白安妍,還是那個人群里一眼就能瞥見的漂亮女孩。
十幾歲的少年,可以輕易為了漂亮而心動,同樣也會因為一句簡單的對白而喜歡。
許意岑也不例外。
高一開學的第一天,許意岑氣憤地從私家車上下來,連學生卡掉在了地上都沒發覺。
當時我就跟在他的身後。
「同學,你的校卡。」
第一遍喊他的時候,他沒答應。
我低頭看了一眼校卡上的名字,然後朝著許意岑的背影大聲喊道:
「嘿,許意岑,你的校卡掉了。」
就是這麼一句話,莫名地將我和許意岑的關係拉近。
那時候的他還不會惡狠狠罵我為什麼還不去死。
他總是會直勾勾地盯著我的眼睛,對我說:
「白安妍,你好漂亮啊。」
那時候,我覺得這句話應該是世界上最動聽的情話吧?
只是心口的硃砂,終究還是成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
所以見證過這多麼事情的趙年年,又怎麼能騙得了自己呢?
11
我環抱著胸,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
「如果真是像你說的那樣,你又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呢?」
「你!」
聽到這句話,趙年年的臉色一下子難看了起來。
下一秒,一股大力從我的右邊傳來,緊接著是被花瓣用力地砸在臉上的感覺。
趙年年氣急敗壞。
「你給我閉嘴!」
我來不及為右臉感到疼痛。
因為很快,我的胸腔就像被一塊巨石緊緊壓住了一樣,我喘不上氣。
「你你你少裝啊,我不過是輕輕砸了一下。」
見我神色有些不對,趙年年有些慌張。
「白安妍,你別嚇我啊,白安妍——」
而我胸腔的壓迫感也越來越強,我似乎有些聽不清她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