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在聽說黑客的猜想以後,我也開始擔心起秦月時的處境。
然而沒過幾天,還真就被她打聽到疑似秦月時的下落。
對方是一個在讀大學生,起初參與她這場活動只是因為無聊。
於是,就把秦月時的照片貼進家族群。
可沒成想,真就有親戚一眼就認出秦月時,只是名字對不上號,叫秦弦柱。
隨即,她就又開始百度起「見鬼十法」。
10
「這件好看嗎?」
「不然這件呢?」
次日一早,在備好牛眼淚、犀角、黃紙、狗血等一系列見鬼材料以後。
我便一件又一件地換起許七然燒來的衣裳。
心疼得她直抹眼淚,「就這件吧,再燒我的貸款額度就不夠啦!」
「小氣。」我撇撇嘴,「再不濟我保佑你發財還不行?」
「不燒衣服燒點化妝品行不行?」
她將頭搖成撥浪鼓,「噠咩!」
11
中午,我和許七然這才坐著城鄉公交,緊張兮兮地朝著村子趕去。
「你說,我現在好看嗎?」我有些焦急地開口問她。
「好看。」
「你說,他看見我以後能認出我嗎?」我下意識攥起衣角,「畢竟……」
「畢竟你們十年沒見過。」許七然擺出一副死魚臉,「能認出的。」
「可是……」
「打住!」她立馬比出一個暫停的手勢來,「才過去五分鐘。這些問題你已經問過我不下十遍啦!」
「好吧。」我頹然靠在椅背上。
去時的路,比我想像中的還漫長,每次問許七然,她都和我說還早。
可我明明覺得已經過去很久。
比我這十年來,數過的3432次日出還久。
傍晚。
剛一下車,我就火急火燎地下車,抬手指向不遠處的村子,「就是這裡?」
見到許七然點頭,我就風風火火地朝著村裡趕去。
這次,我是用飛的。
這個不是。
這個人也不是。
怎麼每個人都不是!
「他是不是搞錯啦?秦月時其實根本不在這個村子。」
「啊對。」我突然想起什麼,「是不是多音字?或者他記錯名字啦?」
「有重名的村子也說不定呀。」
許七然,卻是不緊不慢地跟在身後,沿路和村民打聽秦弦柱。
但無一例外的,她全都收到冷眼。
每個人都有些不耐煩的說著,「不認識,村裡壓根就沒這個人。」
來到村尾最後一家。
這家嬸子,更是潑出一大盆髒水,「滾出村子!」
「我們村子不歡迎你們。」說完,胖嬸子就扭著腰肢走回院子。
這時,許七然才和學生再三確認起,有沒有弄錯村名。
「不可能呀!」對方語氣有些詫異,「我小時候還去玩過呢。」
「村口是不是有一個大榕樹?」
在得到肯定的答覆後,對方又說:「你先等著,我去問問我舅舅。」
可沒過多久對方卻匪夷所思起來,「這個……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村裡人好像對你的敵意挺大的。我舅舅還罵我說,什麼人都敢往這帶。」
「不好意思。」對方有些失落,「幫不上你的忙,我們還是互刪吧。」
隨後,再回應許七然的就只剩下紅色的感嘆號。
確定沒有去錯地方,許七然再次敲響胖嬸子家的院門。
哪知,這次胖嬸子竟拎著把菜刀,對著許七然大叫著:「你走不走?!信不信老娘砍死你?!
「我可告訴你!老娘精神不好!砍死人可不犯法!」
可即便是如此,許七然卻也沒有半點退讓。
明明怕得直掉眼淚,但還是不依不饒。
最後,甚至口不擇言地和她說起我的事,還一本正經地和她描述我的長相。
嬸子原本是舉著菜刀朝她跑來的,結果聽到此話,腳步一頓。
眯著眼睛盯著她看,「你說的人是華年?」
原來,我叫華年。
「一弦一柱思華年。」許七然愣愣地呢喃著。
12
「行啦!」
「再哭就不好看啦!」
嬸子一邊替許七然抹眼淚,一邊嘆著氣,「嬸子也不是有意要嚇唬你。屬實是這些年來找秦弦柱的人太多。弦柱當年走時曾經囑咐過,說是以後要是有人來找他,一定就是壞人。叫我們千萬小心。」
聽完,許七然這才止住眼淚問:「這麼說秦弦柱如今不在村子裡?」
話音剛落,嬸子就紅起眼眶,「不是不在村裡……他是不在世上啦。
「儘管我們也都不願意相信,但弦柱說過,只要他沒回來,就是死在外面啦。
「要我們一定要把名單藏好。」
原來……
秦月時這麼多年不來看我,是因為沒法看我。
我的心好疼呀。
「名單?」許七然皺皺眉,「什麼名單?」
聽她提到名單,嬸子突然變得警惕起來,盯著她看許久,這才釋然地搖搖頭。
「我們也不知道,弦柱只說上面都是些魔鬼,壞到骨子眼裡。」
聽到「魔鬼」二字,我的心像是被誰給猛攥一把。
我好像知道秦月時為什麼帶我躲進這裡,又為什麼要改頭換面與時代脫軌地活著了。
名單上想必都是「養父」管教以及「吹笛人」吧?
他怕被那群手眼通天的魔鬼找到。
選擇獨自一人,守著這一段秘密活著,靜靜等待時機,還世界一個真相。
可他終究還是沒能活到那天。
「弦柱這些年來一直想讓這些人付出代價。多好的孩子呀,怎麼就?!」
嬸子淚眼婆娑地看向遠處,仿佛能跨越時光,一眼就望到曾經的過往。
胖嬸子說,大約是十幾年前。
那會兒她還是個小媳婦兒,有天去河邊洗衣服時,無意間撞見兩個倒在路邊的娃娃。
男生還好,只是因為餓肚子加上顛簸勞頓暈過去。
女生不行,渾身上下就沒一個好地方,有的地方流血,有的地方冒膿。
沒傷的地方還全都鼓著水泡。
她說,在這兩個孩子身上究竟發生過什麼,她連想都不敢想。
眼下,救人心切,她哪裡還顧得上別的事,趕緊就把兩個孩子往村裡面背。
後來才從小男孩的嘴裡聽說,他們剛剛經歷過一場火災。
男孩叫秦弦柱,女孩叫周華年。
明明說好是要收養他們,可男孩卻怎麼也不同意。
硬是說滴水之恩要湧泉相報。
整天幫家裡忙農活。
「那瘦瘦小小的身子骨,背著工具費勁兒地犁地,看得我直掉眼淚呦!」
後面,女孩兒活是活下來了,但身體一直就不好。
偶爾村裡有個小病小災,保准第一個就會找上她。
後來沒幾年,村裡鬧雞瘟,順帶就把女孩也給帶走了。
「你說,這雞瘟按理說鬧不到人身上,她命怎麼就這麼苦呢?
「想來,也是身體虛弱到不行。」
女孩死後,男孩就整天抱著屍體掉眼淚,差點就把眼睛哭瞎。
誰勸也沒有用。
再到後來,女孩下葬,就葬在個鳥不拉屎的地界,連個碑都沒有。
「人死後再怎麼也得留個名留個姓不是?弦柱卻不讓。
「說是但凡留名字,就會被那幫人找上。
「我就不明白,兩個孩子而已,怎麼就被逼到這種地步呢?
「死都死得不安生。」
記得弦柱走的那天,是個雨夜。
他說這是他特意挑的日子,可以避開別人眼線。
留給我一份名單,就頭也不回地消失在那個雨夜,再也沒有回來。
嬸子說完,許七然已經哭成個淚人。
在嬸子的帶領下,我們一行人重新回到我的墓地。
一見到我的墳包,她就泣不成聲,「這麼多年以來,嬸子也沒來看看你。弦柱不讓。沒想到就連墳頭草也已經長這麼高了。」
說著,她便自顧自地拔起墳頭草來。
隨後她將雙手合十,在我墳前拜了拜,「華年,下輩子托生個好人家吧。」
「起棺!」
伴隨著村裡人一陣吆喝,秦月時用命乃至於全村上下陪他一起守住的秘密。
這才得以重見天日。
原來是被嬸子,藏進了我的棺槨里。
13
在看到名單的一刻。
許七然當即標著「拐賣人口」的話題,將這些名字一一發送到各大短視頻平台。
獲取不到流量,她就當場開起直播。
村民們見狀,也開始紛紛效仿。
一時間,群情激憤。
儘管有人想將此事壓下,可卻又會像雨後春筍般死灰復燃。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關注起此事。
此後,十幾年前便登上過各大社交媒體的詞條,再次闖進大眾視野。
#鳳凰山孤兒院前身疑似為人口拐賣中轉站!#
#全市最大人口拐賣產業鏈條名單公布!#
#警方就鳳凰山一案發布公告!表示對此十分重視,已經著手開展調查。#
不出幾天,不論是「養父」還是魔鬼,都已被警方悉數捕獲。
迎接他們的,則會是法律的嚴懲不貸。
14
鬼差前來接我這天,秦月時也在,他是偷偷跟來的。
鬼差發現他後,又氣又笑,「這回您老人家可不能再鬧了吧?」
說完,鬼差便衝著我好一陣吐槽,「你可不知道。就您家這位,都已經成了讓我們地府頭疼的Top1了。
「十幾年了,說什麼也不喝孟婆湯。」
秦月時聽得有些不高興,和我解釋道:「他們騙我說你去投胎了,我不信。你怎麼可能不等我就去投胎?我就一直在等你。」
「那你怎麼不來看我?」我撇撇嘴。
「這不怪我。」他有些著急地走上前,「他們說是我想去地府找你心切。,結果死後連孤魂都沒當,就直接出現在了地府。甚至都沒用鬼差帶,他們也都覺得稀罕。」
「好吧,原諒你啦。」我美滋滋地笑了笑,隨後朝許七然擺擺手,「走啦?」
「走吧。」許七然嘟著嘴轉頭又要哭,背過身去連連叫我快走,不然她就要憋不住了。
可還沒等我走進那團光暈,身後就傳來一聲暴喝,「許七然!」
——是許七然的父親。
我連忙想要朝著許七然衝去,卻被鬼差擋住去路,「您就別再給我添麻煩了。」
「放手!」我試圖想要甩開他,可無論如何也掙脫不開。
只能竭盡全力地把手伸向許七然,「快放開我!那孩子沒我不行!
「許七然!快點過來!我來幫你應付他!」
哪知,許七然見狀,非但沒向我走來,反倒搖搖頭後退一步。
而後怒不可遏地將手機的畫面懟到他父親面前,「你好好看看,我現在正在直播。你想對我做什麼?」
隨後,還不等他父親開口,她又飛快地撥出一通電話,「喂?警察嗎?我要報警。」
「小兔崽子!」許七然的父親聽到報警,立馬發瘋似的去搶她的手機,「把電話給我!」
可許七然非但沒理他,反而順勢用力朝著他的襠部踹去。
「嗯,你們快點過來吧。」掛斷電話,許七然看著倒地不起的男人,笑著朝我看來一眼。
「不知不覺間,我們家許七然也能獨當一面了呢。」
許七然聽完,打著激靈,「肉麻死啦!」
「再見。」我說。
「再見。」她回。
隨後,我便轉身,踏進了那團光暈。
如果有在天之靈,就讓那些善待過我的人,以及我愛的人,平安喜樂吧。
我在心中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