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後,發現我的丈夫謝南亭能看到我。
他喜極而泣,說我們又能永遠在一起了。
後來,他開始經常不回家。
再後來,我看到了那個跟在他身後的女孩子,像極了那時的我。
那天,那個女孩子忽然生了治不好的怪病。
大師說,是有髒東西在害她。
謝南亭忽然看向了不知所措的我。
1
我一直沒有反應過來。
拚命地向他搖頭。
其他人聽不到我們的對話,也看不到我。
「阿亭,不是我,你最了解我的。」
同時躺在床上的蘇挽柔開始嚶嚀。
「謝先生,我好難受……」
謝南亭不語,只是一直盯著漂浮在半空中的我。
眼中是探究與不滿。
我想起剛剛那位大師說的,「這位小姐或許是被髒東西纏身了。」
蘇挽柔嚇壞了,一個勁哭著往謝南亭懷裡縮。
「謝先生,我什麼壞事都沒做過,為什麼髒東西要纏著我呢?」
謝南亭安慰她:「阿柔,這不是你的錯。」
我當時沒有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現在懂了。
原來是我這個「髒東西」的錯。
蘇挽柔問大師:「大師,那有沒有什麼辦法能鎮得住這個髒東西呢?」
大師翻出幾張符紙與木劍。
蘇挽柔接過木劍,害怕地揮舞了好幾下。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劍尖正指著我的方向。
幾乎是一瞬間,我感覺自己的魂魄有一種被撕裂的痛。
我躲避不了,幾乎被定在了空中。
即使失去了肉體,可這種痛苦,讓我覺得自己下一秒就會消散。
而謝南亭一直看著我的方向,無動於衷。
蘇挽柔扔下木劍,又拿著符紙看向謝南亭。
「謝先生,您幫我把符紙全部貼起來可以嗎?」
我看著謝南亭,看著他走過去,接過了那些符紙。
然後笑著摸了摸蘇挽柔的頭。
「好。」
房間的四個角全部貼上符紙後,已經虛脫的我也直接被震出了這座房子。
這是我和謝南亭的婚房。
是我們一起生活了七年的家。
我狼狽地爬起來,想穿過大門,發現已經是徒勞無功。
木劍帶來的痛還在繼續,努力無果後,我癱倒著蜷縮在了角落裡。
大門被打開,我驚喜地爬了起來。
「阿亭……」
謝南亭看著我,神色十分複雜。
「南初,以後,就不要再進門了。」
「或許你不是故意的。」
「可她的身體真的不好,不要再害她了。」
我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
也很難描述自己在聽到這些話時的心情。
眼前的人好像再也不是從前那個說會愛我一輩子的謝南亭了。
一年前,我死的時候,他明明哭得那樣傷心。
為什麼現在什麼都變了呢。
「可這是我家,我們的家,為什麼我不能進去呢。」
「因為你已經死了!」
「因為你現在是遊魂,你什麼都不怕,可她不行,她會被你影響,會生病。」
「賀南初,你以前不是這麼無理取鬧的人。」
謝南亭轉身進門時,我只喃喃自語了一句。
「我沒有害她。」
他腳步一頓,關上了門。
我也,不是什麼都不怕的。
不知道他有沒有發現,我的魂魄有點變淡了。
2
我以前看恐怖片,發現很多人死後成為遊魂,會有很多奇特又厲害的能力。
他們確實什麼都不怕。
還能嚇人呢。
但我自己意外死亡後才發現,我並不是他們之中的一員。
我什麼能力都沒有。
除了謝南亭,我並不能讓任何人看見我。
最開始的時候,我甚至覺得自己隨時都會消散。
因為我的身體總是忽然變透明。
每當謝南亭發覺,再哭著祈求,讓我不要離開他時,這種狀況都會好很多。
今天,他應該沒有發現吧。
我縮在角落裡苦笑。
這片區域不只有我這麼一個遊魂,還有很多奇怪的東西。
我現在連自己的身形都撐不起來。
不知道該怎麼度過今天晚上了。
我和謝南亭之間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
大概是從不久之前他夜不歸宿開始。
以前他在哪我就能去哪,那天晚上我忽然發現去不了了。
或許是因為他離開時的那一句「今天先不要跟著我了」。
那天,我記得他的朋友將他騙去了醫院的精神科。
因為他的朋友覺得他可能是因為我的死精神失常了,才會經常一個人對著空氣自言自語。
後來被狗仔拍到,謝氏總裁謝南亭去了精神科,理由是經常自言自語。
這件事引起了不小的風波,那幾天謝南亭總覺得自己在被人私底下嘲笑。
我還記得他曾經為我的死亡無比悲痛,在發現能看見我的最初,更是喜極而泣,整個人都快高興瘋了。
他說是上天被我們的愛情感動,所以用這種方式讓我們能一直在一起。
現在來看,這種「感天動地」的愛情,好像成了他的負擔。
他不願意自己再被外界看做不正常的人。
所以他極力減少和我一同外出的次數,甚至對話都開始減少。
很快,他帶回了蘇挽柔。
我不知道她是什麼人。
我只知道她甜甜地喊他謝先生,他們可以光明正大地交流。
而我不能。
在她病倒之前,我已經很久沒有和謝南亭好好說過話了。
「喲,這不是大別墅里的金絲雀嗎?」
「怎麼,被趕出來了?」
「我早就說過,人鬼殊途,不如陪我玩玩——」
這片區域的遊魂不算多,但僅有的幾個都很兇。
我曾經親眼目睹過有亡者的遊魂被他親手撕成碎片。
我恐懼地站起來,喊謝南亭。
「阿亭,我好害怕……」
那隻蒼白的手來拽我。
「你男人和他新帶來的那個女人最近不是愛得死去活來?老子前不久還看到兩個人在車裡親嘴呢,切,這男人沒種,下車還得裝規矩。」
「你都是個死了的人了,還打擾他幹嘛?讓他去找真愛唄!」
我不敢相信他的話。
我只知道謝南亭曾經發過誓,永遠不會背叛我。
可我越拍門,屋裡頭舒緩的音樂聲就越來越大。
他們伴著音樂起舞,蘇挽柔在他的懷裡笑得很開心。
或許他會發朋友圈。
或許他的朋友們會恭喜他從喪妻之痛中走出來了。
然後他會變成一個正常人,而不是一個因為亡妻的遊魂不願意離開而被人認為是有病的瘋子。
3
天亮的時候,那些東西就會離開了。
我並不畏懼陽光。
只是此刻的我虛弱得奄奄一息,連動彈都不能。
他們喜歡撕著魂玩。
但是我和其他的遊魂不一樣,每一次被撕碎,又會神奇地重新恢復原狀。
他們覺得很神奇。
從前的每個夜晚,我都在謝南亭的床上,他們進不來。
以後或許就不一定了。
我有些迷茫,以後的每一個夜晚應該怎麼度過。
門在此刻開了,謝南亭匆匆抱著蘇挽柔出來。
我蜷縮在角落,靜靜地看著他。
身體好像又透明了一些。
「快去醫院!」
他沒有回應我的注視,只是在把人抱上車後回頭蹙著眉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包含了很多情緒。
大多是責備。
可我甚至不明白我做錯了什麼。
我也想他能陪著我,問我痛不痛。
或許再也不可能了。
謝南亭從醫院回來之後,我依舊蜷在角落裡。
「南初,我們談談吧。」
我聲音有些嘶啞,淡淡地笑了一聲,「在這裡談嗎?」
他沒有讓我再進家門的意思。
「就在這裡說吧,你進去,她回來可能又會不舒服。」
「有些話現在必須說清楚。」
在他開口之前,我打斷了他。
「我沒有害過她。」
謝南亭卻在一瞬間暴怒了。
他站起來,一拳穿過我的身體,砸在了身後的牆上。
「那你告訴我為什麼自從住進這裡,她會無緣無故生這麼多的怪病!」
「你別告訴我這些全部都是巧合!賀南初,我他媽不是傻子!」
他紅著眼,情緒十分激動。
「你明明知道,我被人認為精神不正常,她為了幫我,連名聲都不要了。」
「也只有她願意相信我是真的能看見你。」
我猛地坐了起來。
「你告訴她,你能看見我?」
謝南亭覺得這並不是重點。
「如果不是她願意相信我願意陪著我,我的風評和公司的名聲都會出問題,你知道嗎?」
「人人都會覺得我是個精神失常的神經病!」
我平靜地看著他,有些無措,也有些無奈。
「阿亭,你愛上她了,對不對?」
我只是把事實攤開在明面講。
他卻更加激動了。
「你為什麼思想那麼齷齪呢?」
「我說過永遠不會背叛你,這點不會變,難道你就是因為這樣胡思亂想,才要害她的嗎?」
我已經不想再重複那句話了。
「所以你想我怎麼樣呢?」
他呼出一口氣。
「暫時離開這裡,暫時離我遠一些。」
我問他:「如果我離開之後,她還是會發病,證明不是我做的,你還會讓我回來嗎?」
他沉默了。
他沒有開口。
我想我知道答案了。
4
如果要離開的話,必須要趁著現在。
等晚上那些東西再出來,或許我就再也走不了了。
我知道謝南亭決定了的事情,就算再怎麼求他都是無用。
我也不會去求他。
不再和他對視,我艱難起身離開。
「走得這麼乾脆嗎?」
「其實你心裡也已經膩了吧,只是我剛好給了你一個藉口而已。」
我走得乾脆,他反而又不樂意了。
不願再多說什麼,我的魂體雖然沉重,每一步都走得那麼艱難,卻連停留片刻都不再願意。
我聽見身後幾聲腳步聲。
卻又突然停住。
隨後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謝總?您怎麼了?」
「等會正好還要送您去醫院看蘇小姐,您也去做個檢查吧?」
「不會是……那個什麼髒東西害完蘇小姐還不夠,還想來害您吧?」
事已至此,我不會再為自己分辯什麼。
都是徒勞無功。
後來謝南亭又說了些什麼我也不在意了。
他願意相信這些,辯解一萬遍都是無用。
離開這棟別墅區之後,我陷入了迷茫。
第一次做遊魂,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雖然死了,但是無法往生,甚至在謝南亭開口讓我離開之前,根本離開不了他的身邊。
難道真的是因為他說的那樣,因為他的愛感動了上天,所以用這種方式讓我留在他身邊嗎?
想想現在這樣,這個說法真的很可笑。
那我現在能去哪兒呢?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的身體越來越透明了。
距離我的死亡其實沒有過多久。
我卻已經忘記了很多事情。
忽然,我在一瞬間失去了意識。
再次睜開眼時,我發現自己到了一座寺廟裡。
雖然對它似乎沒有什麼印象,可身臨其境,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寺廟中沒有其他人,只有我,和一盞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