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兩眼放光地盯著這邊,生怕錯過一點好戲。
梁懷川的視線也在我和周凜山之間轉了轉。
很快,他意識到什麼,眼底划過一絲輕蔑。
爸媽也看向我,但很快就移開了視線。
只有我哥,不悅地皺眉看向我,低聲問:「什麼替身?」
我低著頭,沒吭聲。
我哥似乎想起了我之前說的周凜山是我金主的那個玩笑,臉色愈發陰沉。
但最終,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他沒再問下去。
周凜山的聲音很淡,卻擲地有聲,帶著不容反駁的氣勢。
「我最後說一遍,祝銜月就是祝銜月,不是替身。
「至於未婚妻——」
他眼神漠然:「不過是家族長輩隨口開的玩笑,作不得數。」
紀桃臉上得體自信的笑容微微僵住,她強顏歡笑著,走過來想去牽周凜山的手,卻被他避開。
紀桃幾乎要站立不住,她身子晃了晃,眼神無辜又可憐:「凜山哥哥,你還在生我氣,對不對?」
宋徊上前扶住她:「凜山,差不多得了,都是男人,心胸大度點!當初桃桃不想跟你結婚選擇逃出國,確實是她不對。但她當初只是個小女孩,她懂什麼?而且她現在在國外受了三年的苦,也算是懲罰了,你沒必要還記恨著,不肯跟她和好!」
說著,他指向我,冷笑一聲:「還有她,圈子裡誰不知道你把她祝銜月當成桃桃的替身?退一萬步說,就算你真對她有點意思,你爸媽你爺爺能答應?」
宋徊這最後一句話,明顯是在提醒周凜山,我和他之間的差距有多大。
大到跟我在一起,就要和整個周家作對。
周凜山咬緊了後槽牙,額角到唇邊繃成一條直線。
「凜山,玩幾年得了,別把人搭進去。」
宋徊走上前,想像小時候一樣勾他的肩膀。
可下一秒,卻被人一拳打倒在地。
周凜山面無表情地收回拳,眼神陰鬱又鋒利。
「宋徊,我的事,你還沒資格做主。」
宋徊捂著臉愣在原地,他憤怒地張嘴想說什麼,我哥卻冷冷地打斷了他:「你們鬧完了嗎?鬧完了就滾。」
說完,他一腳把周凜山踹了出去。
「嘭」的一聲,鐵門被我哥用力關上。
院子安靜下來。
他死死地盯著我。
「你和他,到底什麼關係?」
我不敢看他,聲音低如蚊蠅。
但我哥還是聽見了我的回答。
「包養關係。」
他憤怒地抬手扇了我一巴掌,低吼道:「祝銜月你還要不要臉?!爸媽辛辛苦苦供你上學,你畢業就在外面做這個?家裡是缺你吃還是缺你穿了?啊?!」
我感受著臉上火辣辣的疼痛,沒說話。
我哥看到我這副樣子,氣得抬手想把我打醒。
卻被我爸媽攔住。
「小干!別打了!
「她是你妹,打壞了怎麼辦?」
「打壞了正好,省得她出去做這些見不得人的事。」我哥憤怒地看著爸媽,「還有你們,為什麼這麼平靜?你們就不生氣嗎?!」
爸媽對視一眼,嘆了口氣。
我哥將他們奇怪的反應收入眼底,憤怒轉化為疑惑。
「你倆什麼意思?」
倏地,他想到了什麼。
「你們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爸媽低著頭,默認了。
我哥差點沒站穩,他扶著牆,大逆不道地用手指著面前的兩位老人:「你們真是瘋了!讓自己女兒去做這種事……」
我把爸媽拉到身後,拍掉他的手,平靜地望著他的眼睛,說:「干這行來錢快。」
「我們這種普通家庭要那麼多錢做——」我哥的話忽然卡在喉口。
他想到了兩年前因為先天性心臟病不得不做換心手術的自己。
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眼球泛上血絲。
「當初的手術費是不是你從周凜山手裡拿的?」
「嗯,就連你現在用的這顆心臟,也是我借著他的關係找來的。」
我哥終於沒了力氣,低垂著頭癱坐在地。
豆大的眼淚一顆顆砸落。
我蹲下身。
「哥, 你別哭啊!
「周凜山他對我真的挺好的,而且我也不吃虧!我現在存了很多錢, 養我們整個家一輩子都沒問題。」
我哥自責地喃喃著是他害了我。
可我其實真的不怪他。
用三年的青春換一個健康的哥哥, 我真的賺大發了。
9
周凜山還是跟著紀桃他們離開了。
我沒有糾纏他, 乾脆利落地刪除了所有聯繫方式。
周凜山給我打了五千萬。
我沒那麼高尚, 照單全收。
我也不怪他。
畢竟跟他在一起三年,他也確實沒委屈我。
他有自己的追求。
而我,註定不利於他想走的那條路。
唯一不妙的是,村裡的那些閒言碎語。
梁懷川再次在王大娘的陪同下找上了門。
這次, 兩人的姿態都高傲了不少。
「祝銜月, 現在村子裡都知道你是個破鞋了,趕緊收拾收拾嫁給小梁算了。」
梁懷川的視線在我身上,像打量一件商品一樣將我上下掃視了好幾遍, 才悠悠開口:「我可以娶你, 也可以繼續讓你在家裡生個孩子不幹活,但我不會給彩禮了。」
我無語地翻了個白眼,趁我哥還在樓上沒看見這兩個人, 拿著掃把將他倆打出了門。
當晚, 我就讓爸媽和哥哥收拾東西跟著我去了皖城。
我在那買了棟二手小別墅。
至於這個老家, 不回也罷。
日子一天天過去。
在這座遠離京市的城市裡,和周凜山有關的一切記憶, 似乎都在逐漸褪色。
雖然偶爾會眼花在人群里看見他, 將曾經的那些親密記憶再次勾起, 但一冷靜下來,它們帶來的心慌意亂就會如潮水般褪去。
然後……
不受控制地出現在我的夢裡。
10
從小就被捧著長大的周凜山第一次察覺到了自己的命運是多麼可笑。
可笑到連喜歡的女孩子都保護不了。
看著四合院裡各懷鬼胎的周家人,周凜山坐在未盡的棋局前, 淡定垂下眸, 長長的眼睫在他眼底落下一層陰影, 遮住了其中翻湧的狠戾。
那個年過後,周家局勢變得格外動盪。
跟周凜山爭奪家產的人一個個死的死, 瘋的瘋。
他用三年的時間掌控了周家的一切。
以左腿為代價。
可周凜山不後悔。
或者說。
他後悔自己沒有早點這麼做。
他終於, 可以去找喜歡的人了。
登機前, 宋徊發來消息。
不是勸周凜山和紀桃在一起, 而是求他高抬貴手。
【當初我一聲不吭帶著桃桃去找你, 是我莽撞不懂事, 你能不能……放過我家?】
周凜山沒回答。
11
港城街頭。
我坐在長椅上,感受著這座陌生城市的夜景。
車水馬龍,人流如織。
來不及紮起的頭髮被突來的夜風吹得亂七八糟。
我將頭髮撥到腦後。
抬頭卻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我夢見無數次的人。
我用力地眨眨眼,他並沒有消失。
這次……
好像不是夢。
我怔怔地望著前方。
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在遠去。
只剩周凜山拄著一根黑金檀木的手杖, 在霓虹燈閃爍的街頭,一瘸一拐地朝我走來。
手腕袖口時不時隨著他的動作露出那塊熟悉的萬寶龍手錶。
目光交匯。
心跳錯拍。
他終於走到我面前, 勾起唇角,露出了只有一邊的酒窩。
他說。
「祝小姐。
「好久不見。」
12
周凜山想和我重歸於好。
以情侶的身份。
但我沒同意。
甚至連刪除的微信好友都不肯重新加回來。
周凜山愣住了。
比我高一個頭的他失落地垂著眼睫,看著坐在沙發上喝咖啡的我,執著地問著:
「為什麼?
「你還在生我氣嗎?」
其實我不生氣。
我也知道自己從沒放下過他。
不然, 我也不會專門建立一個文件夾, 存放和他有關的一切新聞報道和採訪。
在三年來的每一個被夢驚醒的夜裡不停翻閱。
可我就是不想這麼輕易地答應他。
我心態扭曲地想看著他被我牽動一切情緒。
看著他一瘸一拐地走到我面前跪下,丟了金貴的尊嚴來哄我。
「你如果還生氣,可以扇我。
「但別刪了我。
「求你。
「阿月。」
但當他卑微地, 親昵地喊我名字時,這種扭曲的心態就瞬間如飛灰散去了。
我和他糾纏分離這麼多年,還是不要為難對方了。
退一萬步來說。
當初其實是我對不起周凜山在先。
畢竟酒店那次。
不是意外。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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