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起來酒剛醒,皺著眉,看起來不怎麼高興的樣子,把一瓶牛奶推到我面前。
「花小小,好好聽課,別往別人懷裡鑽。」
後頸的溫熱散去,江徹緊挨著我坐下,指尖的筆轉得飛快。
陸懷川懷裡落了空,舔了舔唇:「江徹,你知道嗎?花小小剛才管我要麻將。」
不知道為什麼,語氣中帶著一種莫名的……驕傲。
在驕傲什麼呢,我請問?
江徹的筆猛地停住,被他一把握在掌心。
我眉心一跳,總感覺有什麼不妙的事情要發生。
下一秒,江徹就冷著臉把紅中拍到了桌上。
我滴乖乖,小點勁兒。
你是帥了,我的腿啊。
我暗暗倒吸一口氣,偷感十足地摸到了紅中的一角。
就在我麻將就要將自己的命運握在自己掌心的時候,江徹忽然收了手,連同我的指尖一起收攏。
江徹眼底閃過一絲我看不懂的情緒:「是嗎?那你可要記得還給小小。」
陸懷川沒接茬,在下課鈴聲重站起身,抬手不經意地在我側頸貼了一下。
「我生日,記得來。」
我心如死灰地望著陸懷川的背影,去了估計也是白跑一趟,還是再想別的辦法吧。
14
我心如死灰地拖著兩條腿回到宿舍,一進門就趴到了床上。
桃桃晚上應該是有約會,正在落地鏡面前化著妝。
「小小,你這是怎麼了?」
江徹今天好像比昨晚更過分,右腿傳來陣陣酥麻。
我掀了掀眼皮:「沒什麼,要死了而已。」
桃桃託了托發尾,一臉壞笑地拉開我的床簾:「知道的是因為失眠,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昨天點男模去了呢?」
我翻身盯著天花板,這跟點男模也差不多了。
「對了,周六我不回來了。」
我眼珠轉了轉,突然想起來,最近和桃桃約會的那人,好像是陸懷川的朋友。
「你要去陸懷川的生日會嗎?」
桃桃披上外套:「沒啊,聽說陸懷川從來不過生日,你沒發現他過年都不回家嗎?」
半個月前,陸懷川一個人在酒吧過年的樣子不太真切地湧上心頭。
我點開手機,盯著陸懷川十分鐘前發來的那條定位發獃。
【你會來的吧?】
一行字被我刪了又刪,最後只發過去了一個【嗯嗯】。
明明是說不出來的敷衍,對面卻秒回。
【老子等你。】
15
答應的時候有多瀟洒,挑禮物的時候就有多狼狽。
我在商場裡轉了五六圈,還是沒挑到滿意的禮物,正發愁的時候,一抬頭,看見了不遠處的江徹。
聽說他很早就一個人搬出去住了,購物車裡堆滿了廚房用品,淺灰色的襯衣垂落在勁窄的腰側。
這樣的江徹看起來,莫名多了幾分家庭煮夫的氣質。
正這樣想著,江徹已經站到了面前。
他盯著我手中的那有些過於喜慶的新年玩偶:「是要送給陸懷川的嗎?」
見我沒作聲,江徹把我懷裡的東西一股腦放進購物車裡:「他未必喜歡。」
我們一同走著,我忽然想起,我撞破校花和江徹告白那天,穿的就是這個造型的玩偶服。
那天的溫度將近四十度,校花把一張我聽不懂的講座邀請函遞到江徹手裡的時候,我差點在玩偶服里熱暈過去。
但據桃桃說,那天我是真的暈了過去,幸好被路過的好心人送去了醫院。
只是我醒來的時候,那人早就已經不見了。
我一把把玩偶薅過來,抱在懷裡:「你又知道了?你不喜歡就覺得所有人都不喜歡嗎?」
我轉身要走,江徹卻從身後拉住我:「我沒有不喜歡。」
江徹的喉結在我面前滾了滾,向前走了一步:「我喜歡的話,你也會送我嗎?你也會特意給我過生日,穿過半個城市來選禮物嗎?」
江徹眼尾泛紅,幾乎要將我圍困在貨架的一角。
他,他這是,吃醋了嗎?
江徹頹然塌了肩膀,眼睛不自然地瞥向一邊:「算了,抱歉。」
他喃喃地說完這句話,就推著車落荒而逃了。
之前被我生生壓下去的想法,又重新浮現。
江徹他不會,真的喜歡我吧?
16
回學校的路上,我特意去醫院,托保安大哥幫我查那天的監控記錄。
出院的時候只顧著和桃桃八卦校花告白的事情了。
那天送我去醫院的,只是一個恰巧路過的好心人嗎?
我在學校門口,又給玩偶買了包裝紙,順便把手寫的生日賀卡塞了進去。
偷偷搞完這一切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
宿舍漸漸安靜下來,右腿的酥麻感卻更加清晰。
和江徹在商場分開後,這種感覺就一直沒有斷過,或輕或重,小腿像是和滾燙溫熱的小臂嚴絲合縫地貼合在一起。
洗澡的時候,我差點跪下去。
反倒是陸懷川,這幾天安生了很多,不知道在忙些什麼。
周六一轉眼就到了,下課後我就背著書包去了地鐵站,路上卻被望遠鏡攔下了。
他似乎是剛上完一節大課,滿臉嚴肅地拉著我說我上次上課多麼多麼不專心。
我聽得心不在焉,腿在原地,心早就飛走了。
陸懷川見我遲遲沒動靜,又發來一條消息。
【八點就結束了。
【不來算了。】
我一邊敷衍地點頭,一邊抽出手回消息。
對話框里的消息馬上就發出去的時候,一雙修長的手搶過了我的手機,虛摟著我的肩膀。
我回頭,是江徹。
他一臉乖巧,望遠鏡在看到他的一瞬間就變得柔和了很多。
「王老師,我還有個項目要和小小商量一下,能讓讓我嗎?」
望遠鏡上半身往後仰著,推了推眼鏡:「啊,你們要是有正事的話,就先……」
「謝謝王老師。」
望遠鏡話還沒說完,江徹已經拉著我坐上了車的后座。
「他就是這樣,別理他。」
我原本以為江徹是個典型的好學生,卻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在他嘴裡聽到這種話。
站在江徹的角度,或許很難理解。
但作為學校里長期的小透明,在這樣強勢的老師面前開溜,是件很需要勇氣的事情。
想起我們上次分開的時候不歡而散,這次我還沒開口,他就主動幫我解了圍。
我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那多謝了,好學生。」
江徹沒說話,只是側身看著窗外:「沒事,下次遇到這種事,你可以隨時叫我。」
他沒有說我膽怯,指責我愚蠢。
只是說,做不到也沒關係。
沒關係的,花小小。
17
車緩緩停在餐廳門口,江徹並沒有要下車的意思。
似乎今天陪我浪費兩個小時,就是為了送我過來,給陸懷川過個生日。
我沒有強求,正準備關上車門的時候,左腿突然一軟。
陸懷川不知道在幹什麼,我甚至懷疑白板要被他搓穿了。
江徹本來滿眼失落地要原路返回,見我不對勁,立馬扶住了我。
「陸懷川瘋了吧?」
我錯愕地抬起頭,我還什麼都沒說呢,他怎麼知道我……
餐廳前的音樂噴泉噴涌而出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了江徹在我家看過的那篇論文。
共感和反向共感。
他不會早就知道了吧?
怪不得上課時本來要還給我紅中卻又突然反悔。
怪不得不歡而散後總是心不在焉地摸著麻將。
怪不得發現我腿軟,一瞬間就能鎖定陸懷川。
……
我已經分不清自己是氣還是惱了,江徹用腿關上車門,將我打橫抱起。
剛踹開包廂大門的時候,就看見陸懷川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包廂里,手裡正拿著那塊白板。
「你!花小小!你不想來告訴我一聲就好了。
「我坐在這裡乾等你三個小時,你就讓我看著姓江的抱著你進來!」
我完全聽不見陸懷川在說什麼,只覺得左腿要炸了。
江徹搶過陸懷川手中的白板,兩人登時扭在了一起。
左腿沒有那麼疼了,我「噔噔噔」地挪到沙發上坐下,手機收到一條視頻。
是保安大哥發來的。
心跳有點快,我點開視頻,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監控器里。
我身上還穿著厚重的玩偶服,安安靜靜地躺在那人的懷裡。
一轉角,江徹焦躁的臉猝然出現在了畫面的中央。
18
「靠!江徹你給老子玩陰的,你是不是跟花小小說,那天是你救了她?
「不然她怎麼會心甘情願讓你抱她?」
聽到關鍵詞,我猛地抬起頭來,攥緊手中的手機,滿臉疑惑。
難道,不是嗎?
江徹不說話了,也不再去搶陸懷川手中的東西,始終背對著我。
陸懷川原本就在氣頭上,話頭一開,更是收不住了。
「那天先發現花小小的人是誰?把車開進鬧市區救人的人是誰?
「要不是後來車拋錨需要處理,輪得到你一個人送小小去醫院嗎?
「結果呢,你轉頭就去邀功。
「今天我生日,老子在這裡坐了三個小時!你就讓我看這個?」
過往的真相被猝不及防地揭開,我手動合上下巴,弱弱地舉起手。
「那個,我剛知道。」
面前的兩個人同時開口。
江:「你躺在病床上的時候沒看見我?」
陸:「艹,老子要重新說一遍。」
我原本以為,我在學校一直是個小透明,沒有江徹聰明,沒有桃桃漂亮,沒有陸懷川瀟洒。
但沒想到,很久很久以前,就有人一直小心翼翼地喜歡著我。
還是兩個。
這實在是有點超綱了。
陸懷川的生日過得還算是熱鬧,只是本來打算送給他的玩偶被江徹偷偷塞進了包里。
壽星最後只得了一張生日賀卡。
我喝了點果酒,躺在宿舍的時候,還覺得有點暈乎乎的。
半夜被憋醒爬起來的時候,才猛地驚醒。
等等,我今天本來要去幹嘛來著?
我的麻將!
19
江徹還是不肯把麻將還我,我把人堵在實驗室門口的時候,他摘了口罩,一臉清純無辜。
「什麼紅中,找不到了啊?」
胡說,他明明昨晚凌晨三點還在盤!
實驗室人來人往,我沒好意思和他繼續在這裡掰扯,正準備拉著他換個地方的時候,江徹的師兄從我們身邊路過。
「恭喜啊,師弟,終於追上了。」
我疑惑,江徹裝傻,拉著我離開了實驗樓。
「江徹,到底怎麼回事?」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和江徹熟悉了一些,我總覺得他表面人畜無害,其實不然。
「你第一次在街上發傳單的時候,我們就見過了。」
新校區很是偏僻,就連家教的兼職都很難找,我好不容易在一家火鍋店找了個發傳單的工作。
不管天氣多熱,我都穿著十幾斤的玩偶服站在門口發傳單。
路上人少的時候,我就躲在鏡子前自己跟自己玩。
這些,不會都被江徹看見了吧?
「天氣那麼熱,但你每次都蹦蹦跳跳的,雖然玩偶總是一個表情,但我就是覺得,你在笑。
「我路過的時候,你叉著腰,跟個強盜似的把傳單塞到了我懷裡。
「我不想要,你還追了我一條街,你都忘了花小小,你到底追過多少人?」
天地良心啊,我就惡作劇地玩過那麼一次,後來還被店長罵了。
「後來,有人跟我在火鍋店告白,我腦子裡卻只有你,後來你暈倒,陸懷川的車子拋錨的時候,你不知道,其實我心裡是有點竊喜的。
「我當時惡劣地想,如果你以為是我一個人救了你,會不會就會更注意我一點?會不會也那樣熱烈地對我笑?」
如果年前,我親耳聽到江徹跟我說這些話,我肯定一巴掌打醒自己,讓自己少做點夢。
可現在,江徹確實真真實實地祈求著我的關注,甚至是喜歡。
午後的陽光灑落到肩上,暖意從心底升騰,翻湧。
我恍惚間意識到,紅中怕是這輩子都拿不回來了。
20
左腿安靜了幾天,又開始作妖。
不疼,只是一種很隱秘、濕熱的觸感。
匯演結束後,我馬不停蹄地找了陸懷川一趟。
我和他手中的白板共感的事情,他應該也已經猜到了。
不然為什麼總是推三阻四地不肯把麻將還給我。
「陸懷川,你言而無信,不說好不碰麻將了嗎?」
我火急火燎地跑到酒吧,沒承想正撞上他在教訓人。
陸懷川微微後仰,把煙頭捻在面前那人的鎖骨處。
「滋滋」的聲音傳來時,跪在地上的那人慘叫一聲,豆大的汗珠砸在地上。
我實在看不過去,正準備推開門的時候,卻發現那人好像有點眼熟。
陸懷川抬手甩了他一巴掌:「再讓我看見你在我的地盤上撿屍,我把你閹了信不信?」
我不常來酒吧,但也聽說過,經常有這麼一類人,專門等在酒吧門口,把喝得爛醉的女生撿回家。
上次我和桃桃來喝酒的時候,她就差點被人撿走。
我一個人打不過, 死死抱著桃桃不肯鬆手。
幸虧當時有人路過,抄起酒瓶子就往那人頭上砸。
陸懷川頂了頂腮, 視線落在那人的頭頂上:「你也知道, 我野慣了, 沒人管, 我不介意再給你開一次瓢。」
我握緊了拳頭,心中一緊。
那天的場面實在太過混亂,我們第二天再回去找人的時候,酒吧門口早就空空如也。
原來, 救下我們的那人, 竟然是他嗎?
我還在愣神,面前的門被猛地拉開,那人抖著手, 畏畏縮縮地從我面前溜走。
我就這樣和陸懷川面對面了。
對視的一瞬間, 陸懷川有一瞬間的慌張,他手忙腳亂地踩滅煙頭,扇了扇周身的空氣。
「那人也是, 非要在這屋抽煙, 煩死了, 我就說了他兩句,真的。」
我看著他, 沒說話。
陸懷川有些尷尬地坐回沙發上, 抬頭問我:「你是來要回麻將的吧?我就知道, 你肯定喜歡江徹那樣的,人家踏實又聰明,哪個女孩不喜歡?」
他說著, 就自顧自地掏出包里的被磨得發亮的白板, 六位數的包上, 我手寫的生日賀卡被他小心塑封好,放在包最顯眼的地方。
「我今天就親了一下, 我沒亂摸。」
白板就在面前, 但我卻覺得手臂似乎有千斤重。
我挨著陸懷川坐下, 心軟了一瞬。
「算了, 我就是……迷路了, 要不, 你送我回一下學校?」
陸懷川聞聲,立刻把白板揣進了兜里,一路虛摟著我,將我塞到了車子的后座。
擋板落下, 車子剛要發動的時候,門卻被人拉開了。
江徹頭髮被風吹得亂糟糟的, 一身寒氣地坐在我旁邊。
嫩黃色的向日葵給這裡平添了一分亮色。
「我在後台等你,沒等到,小小,恭喜你演出順利。」
陸懷川冷哼一聲, 上半身靠過來。
「小小又沒選你。」
「也沒選你吧?」
兩人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 我被圍在中間,不自然地揪著膝蓋上方的小腿襪邊緣。
他們明面上劍拔弩張,背地裡, 不知道誰先開始的,又偷偷摸起了麻將。
我真的,誰來救救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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