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的偏愛完整後續

2025-04-25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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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我問爸媽:「憑什么妹妹一哭,我就要讓著她?」

長大後,我對妹妹說:「你再哭大聲點,哭好聽點。」

「哭到我滿意,我再讓著你。」

1

我爸搶救失敗後,我媽才給我打電話。

父女感情淡漠,所以沒見到他最後一面,我也不惋惜。

當年我們吵架時,我對他說過「活不養、死不葬」的狠話。

但我終究食言了。

我不止回家參加葬禮,還答應承擔十萬塊錢的喪葬費。

五年沒回,這個家已經很陌生。

尤其窄小逼仄的客廳里坐了兩三個幫忙張羅後事的親戚,更覺侷促。

看到兩鬢斑白的媽媽,我眼眶有些發酸。

但視線掠過儲物柜上擺著的那一排空酒瓶,我蹙起眉。

爸爸有一身的慢性病,他是熬夜打麻將,突發心梗身亡的。

「我記得醫生讓他少喝酒。」

眾人還沒接話,客廳門口慢悠悠轉出來一個年輕女郎。

黑衣黑裙,小臉蒼白,兩隻水霧矇矓的眼睛紅腫不堪,我見猶憐。

她帶著鼻音說:「爸爸沒別的愛好,就愛喝兩口小酒。姐姐多少年不回家,一回家,就管這管那?」

「再說,死者為大,就算爸爸有什麼不對,你也別指責他了……」

不愧是我妹妹許欣悅。

幾句話就能撩起我的怒火。

若是小時候,我會大發脾氣,質問許欣悅,她這話到底什麼意思。

她則必定是「未語淚先流」。

然後,我們的父母和親戚就會責備我。

「你怎麼又把妹妹惹哭了?」

「半點沒有做姐姐的樣子。」

這麼多年,我倆的處境都沒什麼變化。

妹妹話音剛落,媽媽已經擔憂地看過來,客廳里幫忙的親戚也露出輕蔑的表情。

好像下一刻,我就會把許欣悅生吞活剝。

我擺了擺手,好似完全沒聽出妹妹的言外之意,「我不在家,你和媽照顧他飲食起居,也夠辛苦了。我只有感激的份,沒有說話的份。」

「不過我還是要糾正你。妹妹,我每個月給家裡打三千塊錢。那是管家用的,你別忘了。」

這一下,親戚們的眼神立刻緩和許多。

在這個十八線的縣城,平均工資很低。能給家裡補貼家用的年輕人,確實罕見。

許欣悅愣了片刻。

她可能在納悶,以前那個直腸子的姐姐,怎麼突然變得綿里藏針了?

不止她納悶。

我自己心裡,也暗暗覺得好笑。

這些年在職場的苦,可見真沒白吃啊。

其實,拿搶客戶的本事來對付家人,未免太涼薄。

但沒辦法。

誰讓我是這個家裡,最不受歡迎的人呢?

既然人情不能談,那就辦正事吧。

我坐到伯父身邊,拿出一張卡。

「給我爸辦後事的錢,我媽說,我和妹妹均攤。」

「裡面有五萬,加上昨天轉給我媽五萬,一共十萬。我的這份齊了。」

伯父是我們這個大家族裡主事的人,老家的紅白事,都由他張羅。

他接過卡,猶豫了下,第一個先看我媽。

我媽略有些不自然地開腔:「好,好。他大伯,你給記上吧。」

於是伯父打開手裡那個記帳的本子,往上面添了幾個字。

我看見本子上記了個「許欣悅」,名字後邊的數字卻是空白。

我隱隱覺得不對勁。

後天就要出殯。

怎麼,妹妹的那份錢,還沒有到位嗎?

2

手機震了起來,是同事問我幾件工作安排。我臨時請的喪假,難為她頂了這麼久才來問我。

我拿起手機去外面打電話。

還沒打出去,陳鈞先撥過來。

大概因為是弟弟,又是在熱戀期,他一直都很黏我。

不過,我從沒跟他提起過家事。這次臨時買票飛回家,也並沒告訴他。

這會兒,陳鈞想必還以為我人在公司,快下班了。

我接起電話,聽陳鈞事無巨細給我講他今天做了哪些案子,見了哪個客戶,晚上準備載我去哪裡吃飯。

足足過了一分鐘,我才瞅空告訴他,我請了喪假,人在老家。

陳鈞立刻緊張起來。

「誰出了事?」

「我爸,心梗,沒救過來。」

「怎麼不跟我講,讓我陪你一起回去處理。」

我說:「沒事,老家那些人情世故,我不懂,你更不懂。你來了也沒用。我事事聽長輩的就行。」

解決完陳鈞,又簡短地打了兩個工作電話,我轉身回家。

推門之前,聽見許欣悅在說話。

是很誠懇的,謙卑的,討長輩喜歡的語氣。

「姐姐都沒有掉淚……還能處理工作,真是沉得住氣,能做大事。不像我,爸爸突然離世,我腦子好亂,就知道哭,什麼事都做不成,還要麻煩各位長輩。」

明褒暗貶,這是許欣悅的傳統藝能。

果然,姑姑接茬:「當年他們父女吵架,連菜刀都搬出來了。只怕是許倩這丫頭氣性大,還記恨……」

我捏著手機站在微涼的秋風裡,心裡「哦」了一聲。

我確實氣性大。

那次導致我們父女「恩斷義絕」,搬出菜刀做道具的吵架,是我大四實習租房,被無良中介騙走押金,身上實在沒錢,想跟家裡借幾千周轉。

我爸卻一分不給。

還一個勁地罵我,為什麼不擦亮雙眼?怎麼中介不騙別人,專騙我呢?

我也氣急了,「是,剛出社會,什麼都不懂,我活該被騙,也活該被罵!」

偏那時,許欣悅買的漢服到貨。

滿滿當當,三個包裹。

我知道她愛這些,可我想不到她會買這麼多。

我盯著爸爸,語氣冰涼。

「同樣是家裡的女兒,為什麼許欣悅可以花幾千塊錢買漢服,我不能要幾千塊錢租房子?」

我爸想都沒想,脫口而出:「你能跟她比?」

說得真好。

從小到大,我都不能跟許欣悅比。

因為比起來,我會氣死。

明明年級第一是我,我媽買蛋糕做獎勵,卻要給許欣悅帶一份一樣的。

等許欣悅考試進步,買給她的玩具娃娃,我連碰都不能碰一下。

同樣是感冒發燒,我只能得到「多喝水」的建議,許欣悅就要立刻送醫院掛急診。

我大學剛畢業,囊中羞澀,一分錢掰成兩半花,住漏雨的出租屋,天天吃白水煮掛麵。

許欣悅畢業考公,家裡蹲兩年,爸媽好吃好喝伺候她,還花錢去疏通關係。

我常想,大概我不是親生的吧?

可與家人相似的容貌,是血緣的最好例證。

於是我自嘲地想,古人說的,不全對。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應該要先給她一對偏心的父母。

這不比「餓其體膚」更刻骨銘心嗎?

我推門進去,提起自己的行李箱,「天晚了,我去睡賓館。明天一早再過來。」

我媽站起來,訕訕道:「倩倩,你房間裡一直沒人住,確實潮了些……要不,你跟悅悅擠一張床吧。」

「出去住賓館,叫人看見了,不像話。」

有什麼不像話的。

莫非我活在七大姑八大姨的八卦中嗎?

我推著箱子走出去,頭也沒回。

耳畔傳來嘆息。

「這丫頭算是養壞了。」

「脾氣死倔。」

我全當沒聽見。

3

這些年家鄉的發展可謂日新月異,居然在中心城區,建了一座挺像回事的賓館。

但價格依然很有親和力。

翌日清晨,我在酒店用完早餐才回家。

果然,家人也都剛起。

許欣悅正從廚房裡往外端早餐。

她和媽媽,加上一早來幫忙的伯父伯母,每人都有一碗雜糧粥。

幾個人正要動筷子,好像這才發現漏了一個我。

許欣悅捂住嘴巴,驚呼:「姐,我忘給你準備早飯啦。」

伯母第一個開口打圓場:「倩倩,我這碗沒動,勻給你一半。」

我連連拒絕:「不用,伯母,我在酒店吃過了。」

這種不給我留飯的小把戲,我早已習慣。

高三那會兒,消耗太多,食堂又沒油水,下晚自習的時候總是飢腸轆轆。

我跟爸媽說了幾次請他們晚飯多做些,給我留點,當夜宵。

第一天,是許欣悅幫忙做家務,她順手把剩飯剩菜倒了。

第二天,是晚飯有許欣悅愛吃的,吃光了。

第三天,留的是一碗清可見底的稀粥。

打那之後,我寧可啃饅頭就榨菜,也不提請家人給我留飯的話。

別人是吃一塹,長一智。

我是少吃一餐,長一智。

有異曲同工之妙。

眾人還在用餐,門鈴響起來。

我去開門,但在看清來人是誰的那一瞬間,就變了臉色。

居然是陳鈞。

我曾經借他的帳號給家裡買過東西,大概他就是循著這條線索,找過來的。

陳鈞滿頭大汗,見了我,綻出笑容。

手裡懷裡,大包小包,全是禮品。

「倩倩,我想你現在一定需要我,所以我過來找你。」

誰需要他?

我黑著臉將陳鈞推了幾步,反手帶上門。

「你來做什麼?我和你說不用來的。」

陳鈞有些委屈,但仍然堅持:「生老病死,人生大事。我問過我爸媽,又問了身邊朋友,大家都說這種場合,我必須出面。」

我皺眉,「你問了這麼多人,又有什麼用處?這不是我家的事情嗎?跟別人有關係嗎?」

我倆爭執的工夫,我媽已經打開門查看究竟。

這下,不得不當面介紹。

其實陳鈞是很拿得出手的男友。

儀表堂堂,身高腿長,名校畢業,家境中上。

果然,罕見地,我媽臉上都露出了滿意的神情。

其實這麼多年,對於我的事情,我很少見她滿意。

考了第一,她嫌我沒有滿分。

讀了大學,她嫌我報的志願太遠。

留在上海工作,她嫌我沒有編制,不夠穩定。

所以,我略顯驚奇地看她和陳鈞一問一答。

說到動情處,她滿眼是淚。

「小陳啊,看到倩倩找到你這麼好的男朋友,她爸爸就是死,也瞑目了。」

「臨終前他還說呢,兩個閨女都沒嫁人,他走得不安心。」

居然……我爸在彌留之際,提到過我嗎?

心弦狠狠被撥弄了一下。

雖然時常告誡自己,不要對父母抱有太多期待,因為期待越多,失望越大。

但猝不及防聽到關切之語,總能讓我心神不寧。

接踵而至的,是悲傷和……後悔。

也許,我不應該把家人想得那麼壞?

他們畢竟,心裡還有我。

哪怕只有那麼一丁點。

但至少也存在過。

陳鈞握了握我放在膝蓋上的手,滿臉堅毅。

「阿姨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倩倩。」

我有點怕當眾紅眼圈,於是起身去門外吹吹風。

但冷風也沒吹散我心裡的難過。

說不定,這次父親倉促離世,是給我一個「子欲養而親不待」的警示。

家庭關係如此僵硬,或許我應當想辦法緩和?

但我萬萬沒有想到,我的幻想,僅僅堅持了一天都不到,就被無情拆穿。

我媽用實際行動告訴我——

許倩,你永遠是那個可有可無的女兒。

4

今天忙得腳不沾地。

晚上七點,眾人已經很累了。

陳鈞遠道而來,是客,眾人不免關心他的住處。

我讓陳鈞跟我一起住酒店,我媽再一次攔住。

「倩倩,你回家來住,讓小陳自己住酒店吧。」

「沒結婚,就跟男朋友一起住……而且還是你爸的喪期……」

確實,陳鈞來訪,引來更多不必要的麻煩。

若在從前,我還會回一句「我無所謂,別人的舌頭,我管不著」。

但今天,大概是因為知道我爸臨終前念過我,我有些心軟。

我真把箱子拉了回來。

家裡地方不大,今晚我跟許欣悅一起睡。

畢竟她臥室是家裡最大的一間。

不過,房間裡滿噹噹擺了各色物品,幾乎都沒地方下腳。

這也沒什麼,我常年出差,住過比這差很多的酒店。

我把必需品從箱子裡取出來,放在她的妝檯。

許欣悅正對鏡卸妝,突然眼睛亮了。

「這個牌子的面霜一瓶要四千多,頂我一個月工資了!」

「是小陳給你買的吧?」

我懶得理她。

許欣悅雖然人在老家,但消費水準卻和國際大都市掛鉤。

我不清楚她那些化妝品和輕奢服裝的來源,更懶得細究,是我媽在貼補,還是她的追求者在賣力。

但她不依不饒,「還是上海好,有錢人多,不像在家裡,大家都是打腫臉充胖子。許倩,你是怎麼找到小陳的?」

我實在忍不住糾正:「不好意思,我有手有腳,自己掙錢買的。」

許欣悅「切」了一聲,抬腳去衛生間洗澡了。

我媽推開門,抱著床被子進來。

「降溫了,給你們姐妹換床厚被子。」

她的聲音有些疲憊。

我對著同事、客戶、朋友都可以滔滔不絕,但跟我媽,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就像她說的,我太倔,不肯撒嬌,不肯親昵。

這樣的孩子,註定是不討人喜歡的。

我猶豫著問我媽:「我爸臨終前,還說什麼話了嗎?你跟陳鈞說他顧念我和妹妹……」

大概人上了年紀,反應就慢。我媽愣了一會兒,才搖頭,「我那是跟小陳說客套話呢。你爸走得倉促,一句話都沒留。」

所以,讓我感動了幾個小時的「臨終遺言」,居然是我媽隨口說說的寒暄。

父慈女孝的願景一下子被戳破。

我感覺一口氣憋在胸口,腦袋嗡嗡作響。

我媽卻還在念叨。

「小陳很好,你要好好跟他談。」

這回,是我沒跟上她思路,「啊?什麼?」

於是我媽加重語氣:「我說小陳是個好孩子,你配不上他,你要好好待他。別跟他亂發脾氣,知道吧?你年紀也不小了,是時候收收脾氣,結個婚……」

我只覺得無比荒謬,「我配不上陳鈞?媽,你告訴我,我哪點配不上他?」

我媽白我一眼。

「就這臭脾氣,你不覺得自己有問題嗎?你是我女兒,我不跟你計較,但是小陳這麼好,錯過了,下一個,不一定能比他好……」

我不想再跟我媽講話了。

我帶陳鈞出門見朋友,十個有八個覺得陳鈞不配我。

另外兩個根本連正眼都不看他。

不是陳鈞真差到這種地步,以世俗的眼光看,我們的條件相差無幾——而是因為,我朋友打心眼裡,覺得我天下最好,哪個臭男人都配不上。

而現在呢?

我親生媽媽覺得我配不上陳鈞。

我似笑非笑地附和:「陳鈞這麼好,照他這樣子,給許欣悅在老家也找一個吧。」

我媽真的點頭了。

「我看行。你做姐姐的,也幫悅悅留心點。」

真有意思。

同樣優秀的男孩子,我配不上,許欣悅配得上。

誰是寶貝女兒,誰是不受寵的,一目了然。

我剛才,在痴心妄想什麼呢?

這個「家」,一分鐘都待不下去了。

我決定在儀式結束後,立刻回上海。

然後,此生都不再回來。

5

在伯父的主持下,整場葬禮進行得很順暢。

其實頭七,三七還有七七各有儀式,但都從簡,我也不打算回來參加。

臨走時,我媽跟大伯父嘀咕一陣子,要我再留一筆錢。

「後面三場,雖說從簡,但少不了也要請幾十桌酒菜……倩倩你再拿兩萬塊錢出來。」

我媽眼神飄忽。

我突然覺得不對。

在一個連最高檔酒店的行政套房都只需要二百塊錢的縣城,喪葬的費用已經需要二十四萬這麼多了嗎?

我不由想到伯父記帳本里,「許欣悅」名字後邊的空白。

我不得不多心。

十二萬塊錢對我來講,不算小數目。

既然我花它,我就要確保它該花。

我裝作毫無戒心的樣子,滿口答應,然後找到陳鈞,讓他速速去買包最好的煙,當眾送我伯父,再單獨把人引出去,說些感謝的話。

陳鈞不理解,但照做了。

伯父最愛抽煙。

果然,在看到陳鈞手裡的好煙時,他把手裡的本子往茶几一擱,笑呵呵地跟陳鈞走上陽台。

我則眼疾手快地將本子抓起來,飛跑進衛生間反鎖了門,然後打開手機開始錄像。

眾人已經察覺到我的舉動,衝過來要攔我。

但,沒攔住。

衛生間的木門被他們拍得山響,我卻無比鎮定地打開封皮。

小本子裡記了每一筆收入和開銷。

我的猜測沒有錯。

我親生父親的葬禮,截至目前,花了八萬。

我出了十萬。

許欣悅分文未出。

可能是擔心後面幾次儀式的資金不足,我媽才又哄我再拿一筆。

我冷靜下來,把錄像上傳到網盤,然後打開房門。

迎來的是我媽當頭一頓怒喝。

「許倩,你又作起來了是不是?大人記帳的本子,你也敢翻?」

我把帳本拿在手裡,揚了一揚。

視線掃過神色各異的伯父伯母,還有姑姑。

「提醒一下各位,第一,我早就成年了,我也是大人。第二,我花了錢,自然可以查帳。第三,媽,你要不要解釋一下?」

「我記得你跟我講,兩個女兒,費用均攤。現在為什麼許欣悅不用出錢?」

我媽梗著脖子,道:「她怎麼沒出?她出了的。」

「那為什麼沒有記錄?」

「手寫的本子難免有錯漏,回頭補上就是!但你亂翻家裡東西,你更不應該。」

果然是我媽。

嘴硬,心更硬。

分明做錯事的人是她,她也能把鍋甩到女兒身上。

這種小事,我早該習慣了,不是嗎?

小時候我無力招架這種委屈,只能哭,只能生悶氣,但我現在長大了。

我有了破解的方法。

我媽甩鍋,我也甩。

甩來甩去,總有人站出來戳穿一切。

甩給誰合適呢?

我幽幽道:「媽,照你意思,我和許欣悅合計出了二十萬,葬禮花銷八萬,那麼就有整整十二萬的錢,不知去向?」

「這麼看來,是伯父的手不幹凈呢。」

我把目光挪到伯父身上,語氣冷淡。

「伯父,您德高望重,可不能看我們孤兒寡母,就欺負人啊。」

我媽顯然沒料到我居然油鹽不進,張口結舌,又不能拆穿自己,氣得直發抖。

事關清白,伯父也氣急了,一拍桌子,怒道:「行了,許倩你別含血噴人。我跟你直說吧,悅悅沒掏錢。

「你妹妹有編制,端鐵飯碗,工資少一點。你呢,在體制外,賺錢容易。再說,悅悅一直在老家陪著父母,你做姐姐的多出點錢,怎麼了?

「一家子姐妹,打斷骨頭連著筋,何必分得這麼清楚!」

6

說得對。

姐妹兩個,一個出錢,一個出力,任誰看了,不得夸一句家風和諧?

那為什麼不一開始就開誠布公,講明所有費用由我這個姐姐包攬?

我已經出了大頭,妹妹填補些小錢,這事或許就掩蓋過去了。

偏偏,她連零頭都不肯出,這才叫我發現了破綻。

伯母大約覺得看不過,抱怨了兩句。

「弟妹也是的……咱家鄉風俗,給老人辦事,長子長女就算要多出錢,也是把話攤開來講的。你這樣藏著掖著,難免許倩埋怨。」

但姑姑立刻站出來反對。

「妹妹年紀還小呢,做姐姐的,多付出一些,這不是天經地義嗎?」

我笑了笑。

「容我提醒一下,姑姑,我只比許欣悅大一歲半。她年紀小,我年紀就很大嗎?」

年齡論據失敗,幾個看著我長大的長輩都不說話了。

這時,事情的主人公之一才露臉。

以我對許欣悅的了解,現在她該哭了。

果然,她眼圈一紅。

「爸爸屍骨未寒,姐姐就這樣跟我計較,又頂撞媽媽……未免太沒有心!」

明明得利的是她,清白無瑕、好像受了天大委屈的人,也是她。

想治好低血壓?那就跟許欣悅做姐妹吧。

我懶懶道:「哭幾聲就能省下五萬塊錢,你怎麼不去混娛樂圈?」

許欣悅咬牙道:「你一瓶面霜就四千五,你根本也不差錢。」

眼看心愛的小女兒落了下風,我媽拿出長輩威嚴,清了清嗓子。

「別丟人現眼了。等隨禮的錢清點出來,我補給你便是。」

我差點都忘了,還有這一筆收入。

假如我不鬧這一次,大約我媽也不會鬆口。

只是,我媽真以為我數學很差嗎?

我付出十萬,收回禮錢若干萬,可許欣悅,還是分文未出啊。

這是哪門子的「一人一半」。

我看了看這些打小看著我長大的長輩,嘆口氣。

「媽,你想一碗水端平,我明白。不過你這樣做,是端不平的。我有個更好的建議。」

眾人都屏住呼吸,等我提議。

而我上前一步,攬住許欣悅肩膀,親昵地搖了搖。

「這樣吧悅悅,下回咱媽辦事,你別通知我了,自己操辦,好不好?

「我負責給咱爸掏錢,你負責給咱媽掏錢,這才叫『一人一半』吶。

「不過要是你樂意,也可以哭給我看看。多哭幾聲,哭好聽點。哭到我滿意了,說不定我一高興,也替你出這筆錢。」

話音剛落,我媽已經撲過來要扇我巴掌。

「許倩,虧我生你養你,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竟敢咒我死?……」

她生我養我,所以騙我,我就不能有怨言了嗎?

我對著許欣悅,鼓勵地一笑。

「妹妹,加油哭吧。」

「可以提前練習練習。」

然後,不顧我媽的咆哮,我躲開眾人進了臥室,不用兩分鐘就把所有行李都收好。

拖著箱子走過客廳的時候,腳步不由頓了下。

客廳里,一片人仰馬翻。

哭的哭,罵的罵。

但我還有個人要管。

陳鈞手忙腳亂的,一會兒安撫我痛哭的媽媽,一會兒安撫我抽泣的妹妹,還要抽時間去安撫我破口大罵的伯父。

我喊:「陳鈞,走了。」

但是,出乎意料,陳鈞卻沒急著起身,而是對我媽說:「阿姨,倩倩是刀子嘴豆腐心,你等我哄哄她,讓她回來跟您道歉。」

7

我愣在當場。

是非黑白已經這麼清楚了——我媽,我妹,我老家所有的親戚,合起伙來,騙我出錢。

陳鈞還覺得我應該道歉。

我想過無數個原生家庭會如何給我捅刀子的場景,偏沒想過,我自己選的男朋友會掉鏈子。

這男朋友,不要也罷。

我不再搭理他,轉身徑直出門。

陳鈞追過來。

他攔下我,仿佛是鐵了心要勸我回心轉意。

「阿姨失去了丈夫,你失去了爸爸,正是需要扶持對方的時候,為什麼你還要說那麼難聽的話?」

「別鬧了,我們回去道歉。」

絕了。

由於原生家庭的問題,我不太善於處理親密關係。男朋友也是找了分,分了找。

和陳鈞的戀情維持了半年,我還以為遇到了真正合適自己的人。

但萬萬想不到,只遇見這麼一件正經事,就把我們的價值觀差異暴露無遺。

我把陳鈞從頭到腳打量一遍。

「你擺清自己位置,好嗎?你只是我男朋友,哪怕你是我老公,你都管不到我和我爸媽的事。」

「再者說,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你現在只看到我媽難受,你想沒想過,她這麼偏心,我難不難受?」

陳鈞卻好似完全沒聽懂,還在堅持:「阿姨偏心,我們可以糾正她。天底下無不是的父母。」

這句話,是我平生最痛恨的。

好像魑魅魍魎披上畫皮,就變作了人一樣。

陳鈞生在一個融洽幸福的家庭。求學求職,順風順水。

他不懂我的辛苦,我也不需要他懂——但尊重我,別質疑我的決定,很難做到嗎?

我覺得身心俱疲,強撐著說:「價值觀差異太大,再相處也會很麻煩。陳鈞,我們分開吧。」

陳鈞急了。

「許倩你怎麼聽不懂好賴話?分手是隨便說說的嗎?我滿心都是你。千里迢迢過來,又買煙買酒,就是想把禮數盡到。我們以後結婚,不也需要阿姨的祝福嗎?那我現在幫你緩解家庭矛盾,不是很好嗎?」

說的對。

時間,精力,陳鈞付出了不少。

可從頭到尾,感動的人,只有他自己吧。

我拿出手機,給陳鈞轉了一萬塊錢,「我不占人便宜。路費和禮品的花銷,我給你報銷。」

我素來討厭拖泥帶水,說出口的決定就不會撤回。

後來,陳鈞給我打過很多電話。

我一概不理。

我人生的前二十年,已經很糟糕了。

愛我的人,本就不太多。

如今更少了一個。

不過,不重要。

我可以更愛自己一些。

8

得知我分手,我的閨蜜群立刻活躍起來。各位姐妹花樣百出,每周帶我去不同的局,認識不同的男人。

又被「哄騙」拉到一個校友聚會的時候,我是真的無語了。

聚會安排在遠郊一座小有名氣的網紅民宿。

我本以為是單純的女生聚會,但到了地方,一眼望去,一半都是男性。

閨蜜笑呵呵地給我介紹:「各種特色的都給咱們倩姐備齊了,您隨意挑選。」

我抓起包,要開溜。

她摁住我,不讓我走。

「對於發展並維持親密關係,我有點抗拒,咱緩緩再說這事,行不行?你也知道,我爸媽……」

閨蜜嗤之以鼻:「你是你,你爸媽是你爸媽。做錯事的是他們,不是你。幹嗎用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

我們倆在民宿旁邊拉扯,沒想到,另一邊路口,也有兩個男人在爭執。

一個說:「哥們,你弦繃太緊了,得松一松。我說真的。我都怕你哪天從樓上跳下去。」

另一個說:「別扯那些有的沒的,我就樂意單身。我要回去了。」

這對話,似曾相識。

剛剛就我身上演過一遍。

我和閨蜜都笑了。

看來今天被朋友誆的,不止我一個。

閨蜜拉著我,大大方方走過去,問:「你們也是來參加 A 大校友的那個局?」

兩個男人對視一眼,點頭。

「正好,我這朋友也不想參加。這裡打車不容易,能不能麻煩捎她回去?」

我被她這麼一推,踉蹌兩步,正停在那個要走的男人面前。

「好,一起。」

同樣是被朋友拉進「組織」,又同樣臨陣脫逃。

順理成章,我坐到了此人的車裡,搭便車回市區。

這男人三十出頭,身高長相都蠻出挑。

然而面容冷峻,眉宇之間有散不開的嚴肅。

看他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樣子,我自覺地縮在副駕,眼觀鼻鼻觀心,把工作上的煩心事,一件件拿出來盤算。

回城有些堵車,走走停停,我漸漸睡了過去。

半夢半醒,感覺車載音樂的音量被調低。

也不知過了多久,等我醒過來的時候,車已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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