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重音完整後續

2025-04-25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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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揀白菜給他,他不開心。我揀一塊肉給他,他又惱火,陰陽怪氣誇我眼神好,指甲蓋大的肉也能找到。

那次之後,我倆關係緩和,他開始隔三岔五來找我吃火鍋。

我生辰那天,他空手過來,見到別人送的賀禮,忽然良心不安,說要送我禮物。

他帶我到東宮後院桃樹下,挖出幾壇酒。

他說這是他十五歲時親手釀的桃花釀,珍貴無比,願與我共享。

我被那桃花香味迷了鼻子,忘記自己酒量極差,小小飲了一杯。

就那一杯,蕭凜見識到我醉酒的模樣。

他樂不可支,第二天又找來梨花白引誘我。

他不知哪兒搜羅來各種果子味的酒哄我試,終於有一天,他也著了道。

他撫著我的臉頰喃喃:「姒音,這酒有些迷人呢。」

一壇酒喝得上頭,稀里糊塗和我一夜春宵。

他不再提崔怡,我們短暫地成為一對你儂我儂的恩愛夫妻。

可好景不長,嫁進東宮一年多仍未有孕,皇上皇后都不太高興,於是賜給太子三個侍妾。

那幾個侍妾,一個比一個不省心。

她們嘲諷我是不下蛋的母雞,說我霸著太子還生不出嫡子。

鬧騰不休,東宮不得安寧。

皇后不知聽誰告狀,把我叫進宮訓斥,罵我善妒,罰我抄女誡。

我剛剛燃起對愛情的憧憬就這樣澆滅了。

誰家主母不是這樣過來的呢?

生在大家族都做不到一生一世一雙人,遑論皇室。

比起所謂的寵愛,我更在乎個人的腦袋,家族的榮寵。

我開始安排侍妾侍寢,蕭凜震怒。

他豈是任人安排的主?他最初連我這個太子妃都百般防範。

他在我寢殿砸碎了好些東西,氣得好幾個月不與我說話。

沒過兩年,那幾個侍妾死的死,走的走。

侍妾沒了,蕭凜又纏著我生孩子,他怨怒道:「你占了孤的太子妃之位,為什麼不生嫡子?」

我當時還不知道自己難生育,幾年生不出孩子,被皇后訓誡得苦不堪言,我只想好好活著。

我哭著說:「你去找侍妾生啊,生完抱給我養也行啊。」

蕭凜不肯:「我只要你生的嫡子。」

蕭凜自己的母妃早逝,他是被皇后抱到膝下的。

他對嫡長子有執念。

做太子妃的那幾年,每天除了愁如何應對皇后,最大的煩惱就是蕭凜。

後來,皇后賞的侍妾被他打發了,麗妃贈的被他弄死了。

他對外宣稱:孤與太子妃夫妻伉儷,難容外人。

可明明是他自己忌憚身邊被人安插眼線,卻要我為此背負妒名。

他也有嫉妒的時候。

我說母親挂念我,求他讓母親進宮探望,他總是不情願。

他說:「你一個庶出丫頭,又不是你嫡母親自生的,她有什麼好惦記的?」

皇后娘娘向來嚴肅,他自己得不到嫡母的愛,便這樣詆毀別人。

我難得生氣:「我是庶出,你也是庶出,我們半斤八兩!」

蕭凜第一次見我還嘴,眼睛瞪得老大。

半晌他嘿嘿一笑,將我扣到身下:「是啊,所以咱倆得生個嫡長子出來。」

19

我腦中畫面太碎,睡得迷迷糊糊,渾身烘得暖軟。

有人在摸我臉,指腹的繭掠過臉頰,怪癢的。

我伸手去推,那人便也知趣收手。

過了一會兒,他忽然傾身,在我耳邊輕道:「過些天便是你的生辰了,想要什麼禮物?」

我掀開厚重的眼皮。

是蕭凜。

他外衫未解,似乎剛從宮裡回來。

我的腦袋有點沉,隨口道:「我想要我娘進宮陪我。」

蕭凜微怔,過了好久才澀聲道:「好。」

這麼好說話?

我有點詫異,想要看個清楚眼前人是不是蕭凜。

頭戴玉冠,身著蟒袍,確實是太子服制。

玄金繡帳,光影幽暗,很像東宮他的寢殿。

看來我還在夢裡。

他直勾勾地盯著我,目光如炬。

我嘆了口氣。

這人就這點不好。

十分計較,每每求他點什麼,總要我曲意逢迎。

我抬手勾住他脖子,仰起臉,在他唇上重重一印。

「這樣夠了嗎?」

蕭凜愣住。

突然他神色兇狠,托住我的下巴惡狠狠吻了下來。

「不夠。」

他吻得急切且洶湧,貪婪得像幾百年沒碰過。

他的牙齒磕到我唇瓣,我吸氣痛呼:「好疼,輕點兒!」

蕭凜立刻鬆開。

他呼吸不穩,雙頰泛紅,一雙眼睛幽深含霧,好像我欺負了他似的。

「姒音,姒音......」

他喃喃喊我的名字,輕柔地貼上我的面頰。

這次出奇的溫柔和聽話。

我緩緩回應。

厚重的蟒袍格外礙事,我手臂酸麻,無力環住他脖子。

我閉著眼睛,伸手去解他外衫。

他難得婉拒,握住我的手,抵在心口。

欲拒還迎,嘴巴卻不肯鬆開。

我被憋得難受。

正在這時,忽然涼風撲襲。

「太子殿下!人抓到了!」

來人十分魯莽,竟一路衝到屏風處。

蕭凜立刻鬆開我,廣袖一展,蓋住我的臉。

他厲聲呵斥:「出去!」

「哦。」那人訕訕,腳步飛快。

蕭凜收攏衣袖,我重見亮光。

「你好好歇息。」他柔聲安撫,「不會再有人過來打攪你。」

我困得很,翻了個身抱住被子:「好。」

他默坐了會,替我掖好被角,隨後離開了。

他走後,一室安靜,我一覺黑甜。

第二天醒來,我發現是在行宮偏殿。

伺候的宮人說:「李姑娘你醒了?你昨夜喝酒醉了吧,竟孤身一人跑進野林子裡。」

我孤身一人跑進野林子?

宮人回答:「是啊,要不是你兄長不放心,跑來詢問,陛下都不知道呢。」

我更疑惑:「所以是我兄長求陛下派人去找我的?」

宮人:「是啊,若非陛下,誰能調動御林軍?」

怎麼會這樣?

明明是有人一棒敲暈我,把我丟過去的。

我一個弱女子,能跑那麼遠嗎?更別提離開行宮需要過好幾道布防。

陛下難道是為了我的名聲,按下不表?

宮人又說:「陛下派許太醫給您醫治,許太醫說您沒有大礙,休息幾天就好了。陛下可憐你受了驚嚇,特意讓你兄長護送你回家去呢。」

她指指包裹:「喏,奴婢已經給您收拾好了。」

皇上金口玉言,我只能起身回家。

剛出行宮,忽然有一人攔住去路。

「李四音!」

岐王橫在我面前,遣退下人。

我屈膝行禮:「見過岐王殿下。」

他側身一避,輕笑:「我可受不起皇嫂大禮。」

我眉峰一跳,強笑道:「殿下又拿我取笑。」

「取笑?」岐王緩緩走近我,「十幾歲的李四音敢把我推下湖?」

我不知道他在試探還是真知道什麼,繞過他離開。

他在身後冷道:「你確定不想知道你真正的死因?」

20

我隨他到一僻靜處。

我問:「殿下知道什麼?」

他慢悠悠道:「本王知道一切。」

他以扇敲掌:「你前世是太子妃,做過皇后,曾有過一個孩子,可惜......被蕭凜害死了。」

我的眼神惡狠狠射向他。

我有個不能揭的傷疤。

那就是我的孩子。

做了皇后之後,不但太后、蕭凜催我生孩子,就連朝臣也開始喋喋不休。

他們上書,張口必談國祚,閉口必言儲君。

他們請蕭凜廣開後宮,重新選秀。

蕭凜以孝期未滿拒絕了。

於是接連有人接近我,勸我替皇帝選妃,讓我塞他們家的女兒入宮。

我整夜整夜睡不好,每天一睜眼,就是無數譴責的聲音。

母親進宮看望我,帶來一副藥方。

她說許老怪已經死了,這藥方是他徒弟寫的。

他徒弟不如他,這猛藥或許有傷身體。

我別無選擇。

服下猛藥後,我難得主動找上蕭凜。

一醉方休。

沒多久我便有了身孕。

我百般小心,可還是沒防住。

四個月時,孩子沒了。

蕭凜大怒,大肆懲戒先帝舊人,處死好多宮人。

這場宮闈內亂,他打壓太后家族,軟禁麗太妃,不准岐王進宮探望,後宮徹底收拾了個乾淨。

此舉惹得朝野沸騰,議論紛紛。

彼時岐王恨極,跑進宮告訴我。

蕭凜此舉,不過是拿我腹中孩子做文章。

他就是為了打壓外戚,才任由太后磋磨我,害死這個孩子。

「......」

我從回憶里抽出思緒,譏笑:「其中,難道沒有你們母子的手筆嗎?」

孩子沒了,太后固然負主要罪責。

可蕭凜對麗太妃懲罰那般嚴厲,難道她沒出手嗎?

我管不了。

但也不代表我完全不知情。

岐王愣了一瞬。

他並不作答,很快扭過頭:「總之,你的死有蹊蹺。你若信我,可與我聯手。」

「我的死有蹊蹺,這是什麼意思?」

我記得孩子沒了以後我一直病病殃殃。

母親帶妹妹進宮探望我,又遭蕭凜訓斥。

緊接著他貶我父兄,我求他放過,他不肯答應。

是啊,他連他生母的親族,皇后的母族都能打壓,遑論妻族?

我這才發現,枕邊人是個十足的冷血妖怪。

我漸漸絕望,一日日沒了生機。

最後鬱鬱而終。

這不就是我的死因嗎?難道我是被人陷害?

岐王搖頭:「你死後,我查了一圈,發現你並非死於疾病,而是死於毒藥。所以我猜,是蕭凜下的毒。」

我搖頭嘆笑:「我做太子妃他不殺我,非等到我快病死了才殺?藉口未免太假。」

岐王定定地說:「如果他要娶崔怡呢?」

我的笑僵住。

岐王瞄了一眼我的包裹:「李四音,你還不知道吧,昨夜把你丟去野林子的,是陸持。」

陸持?

我與他無冤無仇。

但元宵夜我得罪了崔怡。

所以,昨夜遇險,是崔怡要害我?

「你擋了人家的道,人家自然不會放過你。」岐王走近,又一次發出邀請,「所以你要不要,與我聯手?畢竟,我才是最後的贏家。」

我細細思索他的話。

他才是最後的贏家,也就是說,前世的蕭凜,死了?

死在他手中?

我話不說死,只問:「你為何要與我聯手?論家族,我李家式微,我父兄前途有限,幫不了你。」

岐王輕輕搖頭:「可你得寵。」

他微微笑:「父皇很喜歡你,前世蕭凜就是在你的幫扶下,才在關鍵時刻奪取皇位的,不是嗎?」

原來是這個原因。

以為我是能左右皇上心思的人。

我搖頭拒絕:「可我今生已許配他人,不想再入宮,幫不了你。」

我望向他:「前世我已經做過一次皇后了,很沒意思。況且你既然也是重生的,一定知道我生不了孩子,一個沒法生育的女人,如何做皇后呢?」

岐王一愣。

我屈膝拜別:「告辭。」

走到迴廊處,我忽然回頭:「對了岐王殿下,您知道麗妃娘娘五十歲那年會發生什麼事吧?望您提前做好防範。」

岐王狠狠皺眉。

21

我確定。

岐王不是重生的。

我說我不能生孩子,他遲疑了。

可他明明知道,我不能有孕是因為劍傷。

今生沒有受傷,自然不一樣。

我說麗妃五十歲有大事,他茫然且擔憂。

他若重生,會不知道,麗妃五十歲的壽宴,是他母子最顯赫的時刻?

所以他知道的大致經歷,定然有別人告訴他。

那個重生者,另有旁人。

不過他有句話頗有深意,他十分篤定自己是最終贏家。

那就是說,至少在那個重生者的視角里,蕭凜最後真的栽在岐王手裡。

這倒稀奇。

前世我死的時候,蕭凜在朝堂不能說說一不二,但也已經把麗妃娘家收拾得差不多,怎麼會輸呢?

我思來想去沒頭緒,甩了甩腦袋。

我何必替蕭凜擔心。

今生很多都和前世不一樣,我只要安靜嫁人,遠離皇室就行了。

我離開行宮。

哥哥在等我,他說,有人求見。

我納悶,那人裹著粗麻衣,臉和頭髮稍微收拾了下,但依舊蓋不住臉上的傷。

他瘦得厲害,雙頰凹陷,一雙眼睛倒是炯炯有神。

是唐御風。

皇上遵守諾言,把他放了。

他望向我,抿了抿唇,轉頭看我哥哥:「李公子,可以和令妹私下說兩句話嗎?」

我哥哥義正詞嚴:「當然不行,你可是要殺我妹妹的兇手。」

哥哥不同意,他也不再強求。

他猶豫了一會兒,問:「你生母錢氏,是哪一年去世的,葬於何處?」

我平靜道:「我三歲那年去世的,葬在李家陵。」

他默默想了會,忽然苦笑:「原來她離開後只活了五年。」

他念著母親。

是我的娘,也是他的娘。

我不忍心,勸道:「聽我嫡母說,她一生都很辛苦,最後幾年還行,患病走的,去得也快。」

我的嫡母對待妾室都很寬容,她不會撒謊騙我。

唐御風點點頭。

沉默了一會兒,他道:「對不住,我有我的苦衷。」

我理解。

他是蕭凜唯一信賴的人,堪稱心腹,自然一切為主子著想。

說目標是我,不會把蕭凜拖下水,這是最好的結果了。

我想了想:「回去好好養傷吧,過段時間我帶你去拜一下我娘。」

他點頭:「好。」

他離開後,哥哥十分不解:「四音,你是李家的女兒,就算你娘跟他有什麼瓜葛,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你可是馬上要嫁人的大姑娘,總不能有這樣一個『親戚』。」

我莞爾一笑:「我知道,哥哥怕我跟你不親,不會的。」

我哥哥氣急敗壞:「這哪跟哪兒!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這個哥哥才能不行,但對家裡兄弟姊妹還不錯,所以我打小聽他的話。

他怕唐御風的身世與我扯上關係,惹人閒話,這才百般勸諫。

但他不知道,我對唐御風寬容,並不只因血緣。

前世,唐御風是我嫁入東宮後,第一個對我好的人。

剛成為太子妃的第一個月,東宮所有人都不把我放在眼裡。

我從沒管過家,更別提跟猴精似的宮人打交道。

我的貼身丫鬟連熱水都要不到。

我求見太子,下人說,太子不想見我。

大冬天,我跑了一路,又冷又委屈,終於忍不住躲在迴廊角落裡抹眼淚。

唐御風正好經過。

他守在不遠處,遣退旁人,任我哭了個夠才過來。

他遞來一方帕子:「太子妃以後若是有事,可以直接來找屬下。」

他親自送我回去,後來不知說了什麼,東宮裡的下人便收斂多了。

後來我被蕭凜軟禁,他隔三岔五過來探望。

有時候帶些我愛吃的糕點,有時候送些外頭時興的東西。

他怕我無聊,還逮了只幼貓帶過來。

小貓日益長大,每次蕭凜過來,它都會撲過去咬他的衣角。

蕭凜想摸一摸,小貓就跑得老遠。

氣得蕭凜指著它罵:「遲早有一天孤要把你丟掉!」

不過蕭凜沒捨得丟的貓,最終被一個侍妾弄死了。

寒冬臘月,溺於冰湖。

宮裡容不得天真爛漫。

即使是一隻貓,也難逃惡毒算計。

最後時光,我與蕭凜老死不相往來。

唯一肯見的人是唐御風。

他也比從前來得更勤,日日來看我。

我與他攀談,說著說著就哭了:「唐侍衛,我好想吃小環做的糕點啊,可是小環已經不在了......」

他心有不忍:「我去李府找老廚子,肯定還有人會做的。」

我離世那日,吃了他帶來的點心。

點心味道和我從前在家吃的一樣,甜絲絲的。

我氣若遊絲,勉強擠出微笑:「唐御風,多謝你送我一程,我要走了。」

他不忍別過頭:「娘娘不要說這種喪氣話,會好的。」

會好嗎?當然。

因為我終於解脫了。

我最後見到的人,是唐御風。

在我和蕭凜十年怨偶生涯里,他是唯一一個,自始至終都對我很好的人。

所以即使今生他迫不得已出手傷我,我也願意原諒他。

回過神時,我哥哥還在嘮叨勸我離唐御風遠點:「哥哥叮囑你的,聽到沒有?」

我點頭:「聽到了。」

我抱住他手臂,討好地笑笑:「我還是和哥哥最親。要不是哥哥放心不下,求陛下派人找我,我怕是不能活著回來。」

哥哥納悶:「你在說什麼?我是清晨被人通知才知道的。無旨宣召我哪能去御前?陛下怎麼肯見我一個小小巡營衛。」

啊?

不是哥哥求皇上找人?

那替我收拾包袱的宮人為何那樣說?

難道是蕭凜?

可他也調動不了御林軍啊。

22

我在家過了幾天安生日子。

其間聽說岐王被訓斥了,皇上對他很不滿意。

前世岐王是太子的磨刀石,仗著風流瀟洒的性子,頗得老皇帝的疼愛。

怎麼今生知道前因後果,反而惹怒皇上呢?

這樣一想,那個所謂重生的人,對宮闈內的情況也不知深淺嘛。

不過,到底會是誰呢?

我還沒來得及細細琢磨,沒多久便收到個晴天霹靂。

姜家要退婚。

毫無來由。

我爹破口大罵,說我搬弄是非,敗壞門楣。

這一回連母親都不站在我這邊。

她冷冷斥責,讓我去找姜義涵說清楚,求得他心軟,說不定還能有一線生機。

我兄長替我約出姜義涵。

他整個人低沉很多,眸中無光,眼神與我一對視,便匆匆移開。

「姜公子,可以告知我原因嗎?」

元宵節還信誓旦旦說會護我的男人,為何轉變這樣快?

姜義涵勉強扯起嘴角:「沒有為什麼,是我姜家不配。」

我皺眉:「什麼?」

這算什麼理由。

我只是工部侍郎庶女,家裡後繼無人。

而他姜家是一等侯爵,族中年輕子弟勢頭正旺,好些個都封了校尉,還有進御林軍的。

等等,御林軍?

我疑道:「是不是你的族中兄弟說了什麼?」

姜義涵眸光一黯,他緩慢抬起頭,澀聲問道:「你真的喜歡太子嗎?」

我一愣。

他苦笑一聲:「果然。」

他轉過頭,不願再看我:「我堂弟說,李姑娘深夜走失,太子焦急難安,率御林軍親自搜尋,太子抱李姑娘上馬,抱她進屋,甚至......卿卿我我。」

卿卿我我?

原來那夜不是夢。

那個闖進來的侍衛,是他堂弟。

姜義涵嘲弄道:「而我,怎麼敢和太子爭人呢?」

我靜靜問道:「那姜公子是因為太子看上我退親,還是因為我與太子舉止過密才退親?」

姜義涵眼神閃爍。

我點點頭:「我明白了。」

我欠身告辭,剛走了兩步,忽然被人一把扼住胳膊。

「李四音!」姜義涵哀求道,「你和太子斷了聯繫好不好?只要你忘了他,我娶你,我可以接受的。」

我一點點掰開他的手:「信任宛如精瓷,稍有裂痕,便再難修復。」

他恨恨不肯鬆手:「難道你從前對我的好都是假的?明明元宵節時,你還為了我與太子據理力爭,你送我玉佩,你不顧世俗,與我相擁安慰我,難道那些都是假的嗎?你自始至終都不喜歡我?」

我垂眸。

我自然是想嫁給他的。

他禮數周全,待人溫柔。

我想躲到他的小院子裡,學我的母親,做一個賢淑大氣的主母。

不用太費心,也不用為了生死存活而憂慮。

可是他最大的優點,也是如今橫亘在我們之間最大的矛盾。

他注重禮數,在意綱常。

就算我承諾此生不見蕭凜,等嫁給他後,他還是會心懷芥蒂。

將來無數日子裡,一想到我曾經被蕭凜輕薄,就會如鯁在喉,藉機發難。

男人的怨念,並不會隨著時間而消散。

這種狀況,前世我已經體驗過了。

我好心勸道:「姜公子,世上賢淑女子無數,必有比四音更適合你的。既然無緣,便放手吧。」

姜義涵一怔,手指鬆開。

他深入骨髓的禮數,不許他再自甘卑微,乞求一個不愛的人停留。

我頭也不回地往山下走。

23

沒能挽回婚事,我爹怒不可遏,甩了我一個巴掌。

我被打得眼冒金星。

他卻半點都不憐惜,命人連夜將我送到山上尼姑庵。

讓我一輩子待在庵里別出來。

這樣也好。

山寺清靜,日日念經誦佛,不用時刻考慮腦袋不保,真是再好不過了。

我什麼也沒帶,孤身一人去了庵里。

年長的姑子讓我把潮濕的經書拿出來翻曬。

雖然只是搬經書,但我還是累得氣喘吁吁,坐在大青石上歇息。

忽然聽見周圍沒動靜了,我連忙扭頭,發現陪我一起曬書的姑子都不見了。

一個年輕男人站在不遠處。

我爹那一巴掌扇得我臉都腫了,連帶著眼睛都不大好使。

我眯起眼,看清了來人。

「太子殿下?」

他蹙眉,緩步走過來。

我把一本書翻開:「這可是尼姑庵,你怎麼進來的?」

他不回答,扳正我,神色心疼:「臉怎麼了?」

我扭頭避開。

我一邊翻書一邊問:「你今日不上朝?」

「今日休沐。」

我想了想,是嗎?好像不是吧?

我又問:「唐御風身體可好?」

「好多了。」

「把我丟到野林子的罪魁禍首抓到了嗎?」

「嗯,在大獄。」

我側頭看他一眼。

他今天有問必答,乖巧得有些嚇人。

我停下手裡的活,好笑問道:「你今日幹什麼來了?」

「今日是你的生辰。」他頓了一下,摸出一個小布袋,裡面都是我愛吃的糕點和果脯。

「來見你。」

我眼睫一顫。

我收下來,從屋裡搬出幾個小茶盞。

「多謝殿下好意,來喝杯茶吧。」

他在我對面坐下。

端起茶盅抿了一口,立刻皺眉。

他天潢貴胄,這是庵里的粗茶,他當然喝不慣。

他放下茶盅,看向我:「我可以去跟你父親說情,讓你回去。」

我搖搖頭:「為什麼要回去呢,回去他看我不順眼還要打我。」

我爹這個人,滿腦子鑽營上進。

我壞了他的謀算,他是不會對我有好臉色的。

再說了,如果蕭凜去說情,他說不定又動心思,走上前世的老路。

我咬了塊糕點,隨口道:「在這山里挺好的,清靜,安寧。每日只需念經誦佛,曬曬經書,多輕鬆啊。與其在紅塵鉤心斗角,鬧得一身傷痛,不如粗布麻衣,長伴青燈古佛。」

蕭凜聽了,捏著茶盅,一言不發。

我瞥了一眼他,開玩笑道:「殿下不說話,是可憐我在這過苦日子嗎?」

他抬頭,欲言又止。

我心生一計,提議道:「不如這樣,殿下出資建座尼姑庵,讓我來做庵主,每個月供奉香油,捐資布施。這樣我活得輕鬆不說,還沒人敢欺負我。」

蕭凜沒想到我會出這個主意。

他好笑:「你想得倒美。」

「若孤讓你當個庵主......」他以指叩桌,沉吟道,「孤可以夜裡翻牆暗訪麼?」

我睜大眼睛,連連搖手:「這是絕對不行的。殿下是男身,夜訪尼姑庵,豈不敗人名聲!」

蕭凜悻悻,他輕哼一聲:「既是這樣,孤出錢作甚!」

這一打岔,氣氛歡快很多。

我們一齊坐在簡陋的茅草亭里,望著山下。

青石板築,溪流泠泉,亭橋霧靄,山花爛漫。

背後清風翻卷經書,眼前人間熱鬧非凡。

前世永遠被困在一方宮殿,就算熱鬧的宮宴,也總是打起十分警惕。

只有隨王伴駕出行時,偶爾能在馬車內窺見煙火人間。

我看向蕭凜,他依然望著遠處。

他也甚少有這樣清閒的時刻,能放下警惕,不去考慮旁人的心思。

一股莫名的情緒,驅使我開口勸他:「殿下,其實皇上是很在意你的。」

前世老皇帝就很愛這個他親手教養長大的兒子。

只是他是父,更是君。

他不能表露自己的慈愛和滿意。

他愛太子,也怕太子。

怕他羽翼漸豐,與自己分庭抗禮。

更怕他心懷怨恨,目無君父。

所以他只能一邊力保太子,一邊扶持岐王。

皇上召我進宮賞畫時,多次喃喃自語,絮絮叨叨。

他說我很像太子的生母,惠妃。

一樣的心軟善良,一樣的柔順乖巧。

但他說我不聰明,沒有惠妃機敏。

他還說,他很懷念惠妃,要是惠妃還在,肯定會很疼孩子,太子的心性也不會被他養得這般冷硬。

那時的我心性幼稚,自然想歪。

我以為皇上對我有什麼歪心思,嚇得不敢回話,沒猜出皇上的弦外之音。

後來過了很久很久。

我才知道,皇上是想讓我傳話。

他是君父,有些話說不出口。

只能借著我這個太子妃之口,讓我安慰太子:不要終日惶惶如驚弓之鳥,他的太子之位穩如泰山。

只是我實在愚鈍,等我琢磨出皇上的心思,已是劍拔弩張的奪嫡後期。

終落得個父不知子,子不知父的唏噓下場。

蕭凜凝視我,問道:「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是啊,為什麼要告訴他這些。

他的未來,和我有什麼關係。

成也罷,敗也罷,都不是夫妻了,總不會像前世一樣攸關性命。

可在我看來,比起岐王,他更適合當皇帝。

雖然手段狠辣,但至少心存理念。

他能收拾三家外戚,還朝堂安寧,不像岐王,被舅家耍得團團轉。

江山在蕭凜手中,總比在岐王那兒強吧。

這就是我作為芸芸眾生,一點小小的希冀。

我隨口解釋道:「沒有為什麼,我只是感覺到皇上對殿下的慈愛罷了。」

說完我不再解釋。

一陣風吹來,有好幾卷經書吹跑。

我起身去拾,這時一個比丘尼跑來。

「李姑娘,勞煩你幫我寫幾塊牌子,過幾日做法事咱們要用。」

我接了下來。

那是一堆木牌牌,背後刻菩提印,正面留出兩指大小的地方寫姓名。

是一塊證實身份的牌子。

這位比丘尼把名冊遞給我。

我找出硯台紙筆,沒有丫鬟服侍,原來磨墨這麼費勁。

我吭哧吭哧磨了好久,蕭凜也不出聲,就這麼優哉游哉地看著我。

我突然不爽:「殿下還不回宮嗎?」

他聳聳肩:「難得清閒,再待一會。」

我突然心生一計,吹捧道:「殿下自幼蒙名家教導,想必書法遠勝於我。既然清閒,何不露一手?庵里諸位姑姑們若知道是太子手筆,定然大為歡喜。」

蕭凜面上不動聲色,可唇角早已揚起,他朝我伸手:「筆。」

我忙遞了去。

他翻開冊子,鄭重地在木牌上寫上諸人姓名。

嘿嘿,撿了個小廝,不用白不用。

我踱到一邊繼續翻曬經書。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蕭凜擱筆:「好了。」

我跑過去,一一核對。

我環視一圈,忽然眼神一頓。

一個精巧的小木牌,用金線穿孔,下墜一個小小的玉蓮。

李姒音。

我驀地開口:「這是什麼?」

蕭凜掃了一眼,不在意道:「是你的,順手寫了,孤的環佩上恰好有個小蓮花。」

他居然以為我說的是玉蓮花。

我木然望著那塊牌子:「李姒音是誰啊?」

蕭凜疑惑:「你傻了麼,你......」

他循著我的目光望去,臉色遽變。

「......」

「原先叫四音??」

「是的,後來爹爹怕刻上玉牒丟人,換了。」

「怎麼換了個褒姒的姒?哼,你爹是在暗諷孤是周幽王?」

「......」

曾經恩愛繾綣,榻上閒聊,他曾指尖繞發,琢磨我名字的含義。

可是現在,都化作兩世血淋淋的相對。

「褒姒的姒。」我捏起那塊牌子,嘲弄一笑,「可我叫李四音啊,排行第四的四。」

我望向蕭凜的眼睛,又問了一遍:「李姒音,是誰?」

蕭凜緊抿唇角,沉默對峙。

終於,他率先敗下陣。

他闔目長嘆,輕輕吐出幾個字就耗盡了力氣。

「是我妻子。」

他澀聲道:「結髮十年的妻子。」

24

多可笑啊。

我想咧嘴擠出個笑。

卻發現勉強不來。

我苦澀無比:「為什麼不能一直裝下去呢?」

只要隨便找個藉口,說自己寫錯了,我也會騙自己相信。

哪怕之前已經隱約猜到,卻還是選擇自欺欺人。

我不願面對。

不願面對今生的他、對我溫柔繾綣事事維護的他,還是原來的他。

是原來那個,對我百般嫌棄,千般指責,從不護著我,總是讓我受盡委屈的他。

為什麼?

為什麼不能忍到最後?

就裝作不認識,分道揚鑣不好嗎?

為什麼總要撕開傷疤,直面血淋淋的真相?

我可以和陌生的蕭凜說笑,就當作死過一回,前世的恩怨散了。

我嫁別人,出家做尼姑,都可以。

我憧憬新的一生。

可是,我沒辦法坦然面對舊人。

那些橫亘在我們之間的恩怨,屬於兩個人的痛苦記憶,從前世,蔓延到了今生。

「姒音。」他戚聲道,「我裝得夠久了。」

他目光哀戚:「自重陽宴第一眼看到你,我就想告訴你。可是我醒來後看到你對我一臉厭惡,我知道,你還恨我。」

「我們前世的相遇不美好,有太多的誤會。我想,今生重來,也許是上天的補償。我裝作不認識你,溫柔待你,我想換你高看一眼,對我轉變觀念,為此我眼睜睜看你維護別的男人......姒音,這些我都忍了。」

他伸手,想摸我的鬢髮:「可是,我沒辦法再裝下去。我貪心,我不想站在遠處,我想抱著你,想和你長相廝守。」

「姒音......」他嘆息,「我們是相守十年的夫妻啊!」

溫熱的手指撫過我的臉頰,被我一掌打開。

我極盡嘲諷:「十年的夫妻,你不珍惜,我死了,你反而懷念起來了?」

我回想起前世的樁樁件件,每一件都讓我遍體鱗傷。

大婚當夜,他便留我一人,紅燭孤枕,讓我淪為宮裡的笑柄。

皇上訓斥,才不情不願與我同床共枕。

我得知他心悅崔怡,自請和離。

他被杖責,大怒,回來便軟禁我半個月。

好不容易關係緩和,卻像變了個人似的。

他在外人面前總是溫潤如玉,到了我面前就是牙尖嘴利。

每每爭吵,也都是我主動道歉,他從未說一句軟話。

皇后一直不喜歡我,動不動把我召進宮訓斥。

他也從未正面替我說話,只在夜裡才教我一些對付皇后的手段。

我被侍妾欺負,他直接讓我收拾她們。

可那些都是皇后麗妃賞的人啊,他都沒辦法輕易處置,我又能怎麼辦?

還有生孩子。

明知道我生不了,日日焦慮難安,卻總是口口聲聲問我要嫡長子。

我都被逼得活不下去了,他還不肯與侍妾生一個抱給我。

登基之後,太后勢大,總想讓自己的侄女進宮。

他忙於政事,三番五次推辭。

太后便遷怒於我,動不動便罵我狐媚惑主,禍亂朝綱。

我勸他順應太后,他還朝我發火,質問我為何不跟他一條心。

我快被太后磋磨至死,他都看不到我的痛苦。

這些我都忍了。

畢竟這世上夫妻不睦的又不只有我們。

可是,孩子沒了。

太后只是被呵斥,麗太妃只是被幽禁,他沒有讓任何一人為我們的孩子償命。

最後的時光,我靠著對家人的執念,苟延殘喘,他卻再不許我的家人進宮......

現在他卻說,他想要和我長相廝守?

這是我聽到的最好笑的笑話。

我驀地笑出聲。

越笑聲越大,笑彎了腰,笑出了眼淚。

我蹲在地上放聲大哭。

不知過了多久,月白雲紋一動,緩緩在我面前蹲下。

他緩慢伸手,想要擦去我的眼淚。

我抓住他的手,狠狠一咬。

恨不得撕下一塊肉來,才能彌解我的心頭之恨。

我咬的極深,牙齒嵌進血肉,直咬到麻木,一股血腥味蔓延口中。

蕭凜一聲不發,擰眉任由我撕咬。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緩緩抽手,攬住我的肩,將無力的我扣進懷裡。

他緊緊抱住我,聲音哽咽:「對不起,姒音,對不起。」

我心如刀割,拚命推搡捶打,多年的積怨終於忍不住,化作一聲聲的質問:「為什麼?為什麼不喜歡我還要互相折磨?為什麼不能給我一份體面?為什麼總是讓我快要愛上你時又將我推入深淵?蕭凜,你到底為什麼啊!」

他身體顫抖,眼淚落進我的脖子裡。

我淚流滿面:「我恨你。」

「所以我求你,今生放過我。」

蕭凜慌了神,緊扣不放:「不要,姒音,原諒我,我有我的苦衷。」

我不要聽,拚命推開。

他突然道:「你不想知道我為什麼不許你家人進宮嗎?」

我愣住,抬眼看他。

哭得太久,淚珠盈於眼睫,眼前只有他模糊的臉龐。

悽苦,無奈。

他深吸一口氣:「因為你的父母家人,並沒有你想像中那麼愛你。」

「你沒了孩子,臥病在床。你的母親帶著你六妹進宮,你以為她是來看望你嗎?不,她是來舉薦的。他們找了一個長相、年齡與當年的你別無二致的少女,妄圖取代你!」

他說著說著,忽然咬牙切齒,連稱呼都錯亂了:「朕的髮妻痛失愛子,大病未愈,她們卻想著另送新人!這哪裡是母親和妹妹能做得出來的?你妹妹更是自薦枕席,說自己可以為姐姐生個孩子,可笑!以為朕喜歡的是那張年輕的臉?」

他一頓:「你說,我再不制止,難道要眼睜睜看著她們去往你的傷口撒鹽,讓你同意妹妹進宮嗎?」

「至於你的父親......」他寒聲道,「他見後宮無望,竟把心思放在岐王身上,與岐王勾搭不清。我不想讓他繼續卷進去,才把他外放。」

他握住我的肩膀,嚴肅道:「姒音,你在意親人,總以為他們愛你。可他們卻不把你當作親人,只當作可利用的棋子。有價值便攀附,無價值便拋棄。」

他話音一頓,失落道:「你當時身體虛弱,我不想讓你傷心,才百般遮掩,不告訴你真相......沒想到,卻是加速斷送你的生念。」

原來,是這樣嗎?

前世母親領著妹妹進宮,不住地誇耀妹妹和我長得相像。

她還說,若妹妹有我三分的福氣就好了。

我當時還自嘲,我哪有福啊。

原來她們是動了讓妹妹進宮的心思。

甚至,是想讓妹妹做皇后。

原來......無人在意我。

我淚珠滑落。

蕭凜屈指擦我的眼淚,他嘆氣:「我們之間最大的齟齬,就是源於最初的猜疑。」

「前世重陽宴,你替我擋劍,兇手下落不明。父皇對我起了疑心,後又將你我賜婚。我曾很長一段時間怨過你,怨你出身寒微,家族不能助力,斷我臂膀。父皇過於信任你,我甚至懷疑過,你是父皇放在我身邊的眼線。」

「所以最初那段時間,我冷落你,待你不好,你也對我很失望。後來你自請和離,我查了很久,終於發現你只是受了牽連,擋那一劍屬於無妄之災。」

「我開始親近你,卻發現,你早已不信我,不肯將真心託付。」

他苦笑:「我知道皇后不喜你,可我沒辦法與她對抗,我需要藉助她的母族勢力,要贏到最後。畢竟你我夫妻一體,我若失敗,他們難道會放過你?」

「至於姬妾,我是恨鐵不成鋼的。我多希望你能親手收拾她們,可是你總是心慈手軟,沒辦法,我只能出手。你怨我過於狠辣,畏我疏遠我,但我沒有選擇,我只能在東宮,我能掌控的地方,讓你勉強自在。」

我想起前世,兩個侍妾杖斃時的血,殷紅一片。

一闔眼就會浮現在眼前。

我木然問道:「那孩子呢?」

我唯一執念的,是那個求來不易的孩子。

岐王憤恨,說蕭凜拿我腹中孩子做文章,扳倒太后和麗妃。

我起初不信。

因為蕭凜執著於嫡長子,我腹中孩子甚至是他成親以來唯一的孩子,他斷不會拿親子做誘餌。

可是那段時間,椒房殿被他圍得水泄不通。

誰能進來?

害得我小產的太后,最後也沒受什麼懲罰,只有母族大員好些個貶的貶,流放的流放。

我漸漸生疑。

蕭凜無可奈何,他道:「姒音,我怎麼會害我們的孩子?我有多期盼這個孩子,你還不知道嗎?還有,我不是非要嫡長子,我只是想要你先生下孩子,這樣你才會站穩,母子互為倚仗,才不會被人算計地位。」

「所以孩子到底是被誰害的?」

蕭凜:「還記得小環嗎?」

小環?我的陪嫁丫鬟,一路陪我從幼時到皇后。

孩子沒了以後,蕭凜狠狠整治了一波宮人,他對我說,小環被他放出宮了。

岐王差人送來小環信物,告訴我:「小環死了,蕭凜殺的。」

小環,也是我恨蕭凜的一個原因。

「不是我殺的。」蕭凜無奈解釋,「她是自盡。」

他說:「她被人利用,送了含藥的湯,湯是麗妃備的。太后,不過是最後推了一把。得知真相,小環悔恨難當,覺得對不起你,自盡了。」

又是誤會。

我闔眸,深吸一口氣:「為什麼當初不告訴我?」

蕭凜苦笑:「那時的你纏綿病榻,太醫叮囑不能刺激,不能傷神。我總以為還有機會,等我收拾完所有人,總有機會和你解釋清楚一切。我想,我的姒音會理解的,她多好哄啊,只要再多些時日,我們便能苦盡甘來......」

「可惜,我從未真正觸碰到她的內心。她一點也不好哄,她的大度乖巧,不過是一次次自我妥協。她恨我,恨到不願意見我,恨到不想活著......」

我鼻子酸澀得厲害,眼前起了一層水霧。

明明近在咫尺,我卻看不見他的臉龐。

糾纏兩輩子,這也許才是兩顆心靠得最近的時候。

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

不知過了多久,日頭漸暗,天際煙霞絢麗。

我早流乾了眼淚,嗓子也啞得難受。

我半邊身子麻了,想動一動,這才發現蕭凜右胳膊一直摟著我。

我緩慢推開他,倒了杯冷茶潤喉。

我摩挲茶杯,想起岐王說他是最後贏家的事。

「前世你是怎麼死的?」

一陣寒風襲來,蕭凜握拳,抵在唇邊咳了一陣。

他避重就輕:「你走後七日,蕭帷提劍弒君。」

岐王親手殺的?

我不解:「你前世可不像這樣虛弱,怎麼會被他所殺?他還提劍上殿,難道沒有內侍阻擋嗎?你在哪裡?」

蕭凜沉默了一會:「在你的靈前。」

他無奈笑了下:「我綴朝七日,那晚心神俱傷,才被他占了先機。」

之前岐王說我的死有蹊蹺,我還疑惑,難道蕭凜沒有查我的死因嗎?

現在我明白了。

他傷心過度,還沒來得及查。

可笑,我人都去了,再傷心又有什麼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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