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個陌生號碼,但歸屬地是和我一個地方的。
我接通,男人聲音很急促緊張,但還挺好聽的,很像我半夜睡不著聽電台主持人的磁性聲音。
「你在哪?在哪裡?有沒有危險?別著急,我馬上去救你!」
我愣了愣,環顧四周這些一動不動的奶茶,最危險的估計也就只有一個飲水機。
當然也是在它忽然爆炸的情況下,才會有危險。
「你打錯了吧?」我道。
但那人沒管我,依舊十分焦急,「小彤,等我,我會找到你的!」
同時傳過來的,還有一個瘋女人的叫喚,斷斷續續。
「柯綸,你找到也沒有用,我給她下藥了,你就等著看她死吧!」
接下來,就是手機被拍掉,摔在地下的聲音。
索性手機質量比較好,我還能聽到瘋女人被踹了一腳,再然後就沒聲了,估計是暈了。
我不由得看了一眼那杯難喝的咖啡。
不會吧?宮茉莉腦子確實有病,但不至於殺人吧……
何況我除了沒給她好臉色以外,難道還做過什麼對她不好的事情嗎?
柯綸找到我的時候,我和他隔著玻璃門發獃。
他站在門外焦急地搖著那個破自行車鎖,無濟於事。
再然後,他猛然抬頭,那雙平日裡看著狹長妖媚的眼睛裡多了幾分堅毅與狠絕。
他用口型告訴我,「退後。」
我躲到一個安全的地方,柯綸伸出大長腿開始猛烈踹著玻璃門。
一腳兩腳,看起來無濟於事。
第三腳,玻璃如蜘蛛網般裂開。
第四腳,徹底破碎。
玻璃碴子飛濺,他便這麼踏了進來。
12.
為了今天的路演,他穿著藏藍色的西裝,雖說和他痞氣的外表不太相符,但反而多了幾分西裝暴徒的既視感。
西裝褲腿筆直修長,腳步踏在玻璃碎屑上,發出細碎的聲響。
「小彤,我來了。」柯綸道。
我被柯綸橫打抱起,不容我辯解。
我看到柯綸神色緊張,幾乎有淚要流出,他一直抓著我的手不放。
「小彤,別怕,洗完胃就不會中毒了。」
我啞然失笑,「你不會真以為她敢下毒吧?」
他停下奔跑的步子,「服了這個老六,不行,還得去查一查。」
在醫院忙活了半天,我終於想起來問他一件事,「你這是關心我?」
柯綸坐在醫院走廊上,腦袋仰躺在長椅的靠背,眼神不爭氣地泛紅,嘴巴倒是挺硬。
「人道主義的幫扶,以後我就是你救命恩人了。」
我還沒來得及笑話他嘴硬,他就忙著去接了一通電話。
醫院並不很安靜,我偷聽不到電話內容,不過柯綸似乎眉頭鎖得更緊了。
他掛了電話,憂心忡忡地對我說:「你那個學妹怎麼找到的,這麼瘋狂……」
「怎麼?」
他站起身,「她去和主辦方舉報了,舉報你盜用他人創意進行比賽,要把你市賽省賽的成績都取消,還會面臨一些其他麻煩。」
其他麻煩,當然很多。
這種比賽造假,和學術造假的意義不相上下,反正只要在業內出了名,以後想找到好工作也會很困難。
但是,我爹就是主辦方啊,我懲罰我自己嗎?
沒等我自爆身份,柯綸卻釋然一笑,「不過我覺得周伯父應該也不會大義滅親吧。」
周伯父?
「你認識我爸?」
柯綸白了我一眼,沒搭理我,而是扯開了話題。
13.
「回去吧,還要在醫院聞消毒水嗎?」
賽後還需要做一些後續工作,哪怕我不想返回比賽現場,也還是必須回來一趟。
我和柯綸到比賽入口時,等著我的,是輔導員王剛。
他神色嚴肅,雙手環抱在胸前,透著一股子殺氣。
「盛楚彤,我有沒有說過要你照顧學妹!你就是這麼給我照顧的?」
他話一出,我才看到他身後還躲著一個畏畏縮縮的小姑娘。
她探出半個腦袋,那雙杏眼秋水盈盈,叫人心疼。
宮茉莉伸手拽了拽輔導員的衣角,嬌聲地說:「王哥哥,不關盛姐姐的事,是對頭學校看我們不順眼。」
她三言兩語,就把我身邊的柯綸帶了出來。
王剛愈發生氣,「不照顧本校的也就算了,還聯合對頭學校的人來欺負本校的,你就是這麼當學姐的?」
我探頭去看了看,宮茉莉雙手捂著肚子,面容慘白,藏不住的痛楚。
我偏頭靠近柯綸,「你佛山無影腳啊,把人都踹變形了。」
柯綸聞言一笑,「當兵的時候踢死老鄉的一頭瘋豬,表彰放家裡了,想不想驗一驗?」
柯綸說罷,又正色看向對面那兩人,「怎麼,沒疼夠啊?」
王剛低了柯綸兩個腦袋,氣勢不足,卻也不想示弱。
於是上前了半步,咬牙切齒道:「你還無法無天了是吧?你給我等著,我弄死你!」
柯綸毫不在意,挑挑眉:「歡迎歡迎,建議別單挑,你打不過。」
王剛拉著宮茉莉離開此地。
我轉身望去,宮茉莉正好回頭,露出詭異奸詐的笑。
我一陣無奈,「……這貨是不是偶像劇看多了?」
「那我給她調個台。」
「嗯?」
柯綸伸手攬過我的肩,把我扯到他懷裡,動作猝不及防,我有些驚慌又無法阻擋。
他低頭,唇齒離我僅有一寸的距離,溫潤的呼吸打在我的額頭。
「讓她看看軍事頻道。」
14.
由於各種賽後採訪,搞好一切的時候,已經到後半夜了。
我哥沖我招手的時候,司機剛剛把他的車開到門口,「走,送你去酒店?」
柯綸神不知鬼不覺地從我身後走出,依舊自來熟地伸手攬在我的肩頭,「說好的,去驗驗我的表彰。」
我把他的手打下去,「誰要看了?」
我哥的眼睛忽然亮起,比他看見能讓他花錢的投資項目還開心。
「柯綸!可算逮到你了,剛剛台上我還沒敢認。」
「你奶奶的,回來怎麼不告訴我!請你二哥我吃飯,靠!」
柯綸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腦袋,「光顧去找小彤了,忘記告訴你們了。」
笑死,我是中途失憶過嗎?為什麼這倆傻子忽然變陌生了?
看著我一臉蒙圈,我哥不懷好意地笑笑。
「噓,別告訴她,讓她自己猜。」
柯綸鬆了口,提示了一下,「香港夏至日。」
大概在我十三歲的時候,我爸決定在香港開展新業務,為了鍛鍊我哥,把我哥丟到了香港。
而後我媽實在想我哥想得厲害,沒有留下一點信息,就把我帶到了香港。
因為我們來得太倉促,我哥手頭上的工作還沒做完,抽不開時間來陪我們遊玩,於是把他在香港認識的朋友介紹給我們當嚮導。
他的朋友也帶了個拖油瓶,剛巧也是從大陸來投奔親戚的。
會說普通話,也會說粵語,跟著來做翻譯。
香港石澳村,彩色斑斕的村居,對於我這種時值青春期的少女來說,足夠夢幻。
但是對於青春期的少男來說,略顯幼稚。
他總是面無表情地介紹著這裡的種種,說罷便立刻安靜,絕對不多說一句話。
15.
直到走到一座名為「石澳健康院」的建筑前,斑駁的石門面朝大海,裡面有一棵歪脖子松樹。
時值夏至前後,這樹鬱鬱蔥蔥,不知蟬躲在哪個樹梢,蟬鳴聲聲。
他頓住腳步,望著那棵樹問,「你看過《喜劇之王》嗎?就是周星馳的電影。」
那時候,我媽還有麻將癮,總喜歡帶著我去和其他闊太太打麻將,噼里啪啦的麻將館裡,放著一台老舊的電視機。
電視里常常放些老港片,《喜劇之王》也是常駐嘉賓。
但我常在裡面做作業,鮮少抬頭看劇情。
為了避免他問我這些劇情問題,我搖搖頭。
他忽然變得活潑,和我表演起電影里的畫面。
「在下尹天仇,未賜教?」
我一愣,像在看傻子。
他跳到我身邊,仿佛在模仿一通對話,「柳飄飄。」
海風輕輕吹,棕櫚樹搖擺,海浪涌沖沙粒。
我偏頭看到他唇瓣紅潤,眼眸靈動明媚,額前碎發隨風搖曳。
我問他,「在下盛楚彤,未賜教?」
「柯綸,經綸天下的綸。」
我從回憶中剝離出來時,臉有些紅。
我們很久沒見了,久到我忘記了那張臉,那張我少女時代時候發誓永遠不會忘記的臉。
柯綸伸出手指點了點我的腦袋,「想起來了?」
我哥幫我開解道,「也不怪小彤,你當兵去變化挺大的,比以前帥多了。」
「你表哥呢?還在香港打魚嗎?」
柯綸點頭,「打魚供我上學呢,不然差點回不來大陸。」
聽他們聊了半天,才知道,柯綸當年在香港念書,後來打工攢錢回了大陸。
表哥打魚也資助了他許多,讓他回到福建老家參加高考。
後來又為了減輕表哥的負擔,報名參軍。
到了某海軍軍營服役兩年時間,去年恢復學籍入學,如今大二。
16.
我打岔,「你說你找我,前一年怎麼沒找?」
我哥抱著肚子笑,「瞧瞧,小姑娘就是惹不得。」
柯綸不好意思地笑著,「我沒有你聯繫方式,聽表哥說過你在這個城市,就來了。」
柯綸是理科,我們師範大學理科專業並不太強,他選擇隔壁校,正常。
我哥把手機遞給我,是已經接通了的電話,備註是「富一代」。
「老爹,你兒子不想理你,讓我來了。」
我爹習慣了我們一家拌嘴的基因,沒搭理我胡亂貧嘴。
「別忘了明天你表姐訂婚,回來參加訂婚宴。」
「哦豁,吃席吃席!」
我爸又給了我當頭一棒,「你就知道吃吃吃,今天你們是不是已經在上海了?」
「待會兒我發地點給你們,明天別遲到,你和你哥站門口,一個發糖一個發煙去。」
畢竟集團聯姻,還得裝裝門面,讓我和我哥一起迎賓。
我看了一眼柯綸,「我這兒還有一個混吃的,快給他安排活兒。」
「寫字好看的就讓他寫禮單去。」
我爸還是一如既往地雷厲風行,得,安排得明明白白。
我們仨剛到訂婚宴舉辦地點,就被我爸一人塞了一件衣服。
三件大紅色唐裝,極其喜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