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住了個奇怪的大叔。
白天,他是高嶺之花老闆。
晚上,通宵加班之後,他煩躁地敲開我家大門:
「你那破男朋友什麼時候分?
「他比我有錢嗎,比我帥嗎,比我學歷高嗎?少跟老子搶女人。
「敢喜歡別的男人,那兒子怎麼辦,我怎麼辦,拋夫棄子?」
.......
01
晚上回家被尾隨了,一個拖鞋大叔牽著鐵鏈跟我進電梯。
我害怕想哭,拚命給男朋友發消息,讓他撥個電話給我。
消息像石沉大海,反倒是大叔輕輕開口說:「別怕,我家哈士奇不咬人。」
說完我倆都愣住了。
「臥槽,我狗呢?」
大叔拖鞋都顧不上穿,躥出了電梯找狗,留我獨自笑得前仰後合。
我一邊和朋友發消息吐槽,一邊掏鑰匙開門,餘光瞥見腳下有團東西。
我的狗怎麼自己跑出來了?
離譜。
想也沒想就把哈士奇拎進了屋。
哈士奇好像玩瘋了,一撒手就鑽進臥室里跑酷。
我換鞋的工夫,它直朝著廚房玻璃門衝去,duang 的一聲巨響,把我和它都嚇蒙了。
然後,臥室里傳來幾聲嗚嗚叫,又跑出來一隻一模一樣的哈士奇。
我們仨都蒙了。
「娜娜子?」
我喊狗的名字,兩隻哈士奇一塊汪汪叫,
整齊得像複製粘貼。
我立刻想到了丟狗大叔,他看見兩隻狗也蒙了。
「新之助?」
兩隻哈士奇又一塊汪汪叫。
大叔擼起袖子笑了:「好辦,我家小公狗只有一個蛋——」
很遺憾,我家娜娜子也是。
大叔不死心:「我家剛剪完指甲——」
不湊巧,我家娜娜子也是。
我倆翻來覆去折騰了半天,愣是分不出兩隻狗。
狗累得在地上睡著了,人累得坐在地板上直喘粗氣。
我靈機一動說:「要不,咱找只邊牧幫忙問問?」
02
第二天我倆去了寵物醫院。
兩隻狗被扎針時嗷嗷叫,滿屋逃竄,又像複製粘貼一樣。
醫生說哈士奇這種狗,它腦仁小,可能是故意模仿對方,跟你玩。
要是抽血化驗也分不出來,就找個訓犬師幫幫忙吧。
等結果的時候,大叔說,狗狗能不能暫時都住在我家。
他這幾天加班,凌晨才回去,昨天遛狗就跑丟了,怕精神恍惚再出事。
我朝他伸手:「那你掏一半伙食費。」
大叔愣了下,塞了張卡到我手上:「我兒子的生活費。」
想了想覺得不妥,又說:「咱倆兒子們的生活費。」
想了想更不對了,只好說:「你照顧兩個,辛苦了,生活費都刷這張卡吧。」
小護士一臉吃瓜的表情,從我倆面前走過。
03
我臉色微紅,把卡揣口袋裡:「費用清單我會列明細給你,刷你的卡。」
講著,突然有隻小泰迪沖了上來,抱著大叔的西褲狂蹭。
大叔正經打扮起來還有點小帥,筆直的長腿,把襯衫撐得很滿的肌肉,微卷的頭髮用皮筋扎在腦後,露出一張五官深邃、稜角分明的俊臉。
「妮妮,不可以亂撲人哦。」
「抱歉抱歉,沒看住狗狗——向聿,好巧啊在這裡遇到你!」
牽著泰迪的是位身材婀娜的大美女,
嬌滴滴的,她不緊不慢地走過來,甩了甩大波浪卷髮,很明顯,故意製造了一場偶遇。
大叔叫遲向聿,美女挽住他的胳膊,一臉宣示主權的樣子:「你看我不在你身邊,領帶夾都不弄好。這位小妹妹是誰呀?你的侄女嗎?」
遲向聿不耐煩地抽出胳膊,聲音嚴肅又正經:「分開很久了,你自重。我才 33 歲沒那麼老吧?她像我侄女?」
「是夸小妹妹年輕啦,你看穿著打扮,我好羨慕的,都是我學不來的東西。」
真的,她婊味撲鼻了。
在陰陽怪氣我嗎?
我可不會客氣:
「那我介紹一下吧,我不是他侄女。
「他可能有倆兒子,我是其中一個的親媽。」
04
前女友臉都氣綠了,拎著泰迪轉身就走。
大叔暗暗給我比了個大拇指,加微信轉我兩百塊:
「太會說話了,加五盒罐頭。
「給倆兒子的獎勵。」
大叔頭像是樂高,我還沒看兩眼,發現票圈有人更新,我下意識點了進去。
「鍋鍋」發了張抱著流浪小貓的照片,衣服被淋濕大半,楚楚可憐。
我男友一秒點贊,評論:小心著涼。
我點開和男友的對話框。
周五晚上,我問他午餐吃便當好嗎?我做了帶去。
周六,我問他電梯好像被尾隨了,能不能給我打個電話,我怕。
今早,我問他周末在家還順利嗎,明天第一天上班,我幫你買好咖啡。
他一句沒回,前女友鍋鍋的票圈卻一秒點贊。
他可能不知道,我和鍋鍋四年前在大學新生群就加了好友,因為一句話沒講過,一直躺在對方列表里。
我知道她,她可能不記得我。
下一秒,「鍋鍋」又更新一條。
圖片里,她說想吃蟹肉煲,我男友立刻回答「好的」。想看演唱會,我男友立刻搶票......
附文:你是我最合拍的伴侶,可惜她比我更適合戀愛。
我男友又是秒贊。
原來和我的每一次缺席,都是去找她。
「不是吧,你哭什麼?坐我的副駕哭,你是第一個。」
我低聲道:「我養了一年多的狗,養不熟........」
說到一半哽咽,竟恨到不知怎麼罵男友才好。
我看了眼後視鏡,轉移話題說:
「我哭是心疼錢。
「哈士奇好像把你后座刨了,得賠多少錢啊——」
兩隻狗在后座上撒歡,貴得要死的真皮座椅,已經看見骨架了。
05
因為驗血結果也分不清兩隻狗,大叔沒讓我賠錢,最後各減半碗狗糧。
約好下周找訓犬師想想辦法。
它倆半夜餓得直哼哼,吵得我沒睡好。
其實,主要是為自己的感情喂了狗感到悲哀。
這樣的渣男,真的不值得我再浪費一秒鐘。
我和男友楚臨宇同專業,畢業後同收到了大廠的 offer,是同部門的新人。
原本為這樣的緣分開心,如今看來——
「璐璐,周末在家太忙了,沒回你消息抱歉。周六晚上還好嗎?很擔心你的安全。」
楚臨宇追進電梯里和我寒暄,我笑了笑,沒理他。
「不過,便當呢?你準備了什麼,我很期待。」
楚臨宇寵溺地揉了揉我的頭。
我面無表情說:「有你愛吃的小龍蝦,蘆筍,口蘑。
「但是被哈士奇打翻了,都喂狗吃了。」
06
楚臨宇愣了一下,隨即笑笑,沒放在心上。
我們的部門很忙,入職第一天就各自領了項目跟進。
明明七點下班,四點的時候,楚臨宇就來茶水間找我。
他說晚上家裡有事,想先走,他的工作能不能交給我做完。
我笑了,他給「鍋鍋」搶的演唱會門票,就在今天。
正要開口罵人,竟然遇見鄰居大叔來茶水間倒咖啡。
他也在這家公司?
我滿嘴陰陽怪氣全都憋在肚子裡,眼圈有點紅,低頭沒講話。
大叔走過我身邊,小聲說:「小情侶,有話好好說,別吵架。」
楚臨宇笑著攬著我肩膀,寒暄:「女朋友鬧脾氣,我哄哄就行。」
大叔好像回想起什麼,勾勾唇角走了。
五點多的時候,我們見到了中國區的 SVP,
竟然就是鄰居大叔。
怪不得從見第一面,他都沒問過我名字。
原來早認識我!
大叔很反感楚臨宇請假,目光落到我身上時,像是故意的,說:
「你先回去吧。昨晚(照顧兩隻哈士奇)太累了。」
楚臨宇難以置信地看著我倆,以為聽錯了。
我立刻會意,淡淡一笑說:「昨晚是挺累,我先回家了。」
07
楚臨宇驚訝嗎?
怎麼,就許他和前女友精神出軌嗎?
我折磨他的手段有的是。
剛收拾好東西,業主群里突然被一陣哈哈哈刷屏了。
有人發了段視頻,不知誰家的掃地機器人跑出來了,正在小區里亂逛。
頭頂上還套著一條超短裙。
我這一串哈哈哈哈還沒發出去,忽然意識到不對勁。
這好像我裙子,
誰把它放出來的?
家裡就剩哈士奇了呀??
我一抬頭,大叔正走出辦公室,焦急地看了我一眼。
他手機里,物業拍了個視頻,兩隻哈士奇正瘋狂刨他家防盜門,
頭上頂著我的內衣。
物業卑微地問大叔,能不能回來處理一下。
「遲總,您要外出嗎?那晚上的項目會——」
「家裡有事,我處理一下。」
楚臨宇攔住我,我想也沒想推開他:「家裡有事,急著回去,你讓讓。」
「那我送你,我的車——」
大叔回頭看了我一眼:「我捎她,你回去繼續工作。」
我猜,楚臨宇肯定氣得臉都綠了。
08
回家路上,楚臨宇急得給我發了三四條微信:
我和遲總什麼關係?
遲總怎麼知道我家住哪?
我們該不會住一起了?
我冷笑一聲,一條沒回。
也讓你嘗嘗,給別人發消息不回的滋味。
車子剛開進小區,我眼疾手快抓住了掃地機器人。
大叔輕笑一聲:「裙子挺好看。」
「看你這手法,平時沒少訓練哈士奇吧?」
我臉紅,低聲道:
「我知道怎麼區分兩隻狗了,我家娜娜子會開門。」
到樓上,物業給了點火腿腸,兩隻狗正趴在門外啃,看似歲月靜好。
如果不是狗頭上還纏著,我的內衣。
我一蹦三尺高,衝上去抓狗,追著它倆滿樓道亂竄。
還好整層只有大叔一個住戶。
大叔剛送別物業,下一秒,哈士奇一頓狂甩,內衣嗖的一下飛到他頭上。
那一刻,世界安靜了。
我也不知道怎麼想的,汪的一聲就哭了。
太丟人了。
大叔一臉淡定,緊了緊領帶,左手把內衣淺折了一下塞給我。
右手拎起狗頭:「孩子不聽話,打一頓就好了。」
然後留給我一個冷酷的背影,把狗拎進了屋。
楚臨宇的微信電話追了過來:
「璐璐,你和遲總——」
「鄭璐雲,把你兒子領走吧,就是它乾的。」
背景音里,響起大叔的聲音。
楚臨宇急了:「到底怎麼回事?你和遲總同居了?」
身邊,另一隻哈士奇哼哼唧唧地蹭我腿,還真有點像小孩的哭聲。
「你們連孩子都有了?」
「我沒空跟你解釋,我忙著……教育兒子呢。」
09
晚上,「鍋鍋」的票圈發了演唱會照片,附文是:很好看,可你第一次缺席我們的秘密,在她的身邊。
缺席的楚臨宇,此刻瘋狂給我發微信打電話。
他才發現,交往一年連我的住址都不記得,只能透過網線干著急。
大叔一臉篤定地說能分清兩隻狗,他的新之助一衝進門就知道水盆在哪,另一隻有點蒙。
他家是頂樓大平層,比我租的那個小屋子大多了,狗狗來過沒來過,仔細試探能分辨出來。
我鬆了口氣,這場鬧劇總算要結束了,誰知這時,物業通知:
樓里有密接,要封閉靜止四十八小時。
那我???
我牽著狗,欲哭無淚地封在了大叔家裡。
好大兒哈士奇驕傲地甩了甩頭,仿佛在說:看我,換洗內衣都給你準備好了。
便於區分,大叔給新之助戴了狗牌。
我一臉抱歉地說給大叔添麻煩了。
大叔倒是不在乎,反正他家三間客房,還說私下裡不用喊遲總。
他看過我的簡歷,覺得我人挺機靈的,以後工作好好乾,前途無量。
被老闆誇獎,我開心死了,牽著娜娜子美美地睡了一覺。
然後半夜,我在潺潺的小溪流中醒來。
而我的寶貝好大兒,站在廚房料理台上咬水管,和大叔家的新之助,在雨中共舞。
安安靜靜的,也不叫,
只是嘴角快咧到天上去了。
一瞬間,我氣得頭皮發麻,眼裡只有被水泡的高級地板。
白花花的錢。
我的工作可能也要完!蛋!了!
「物業報修,關掉閘門。」
大叔面無表情,聲音也聽不出喜怒。
但我感覺到了,他一定是氣到爆炸極力壓制著自己!!
沒過多久,物業阿姨敲門。
穿著防護服的她,滿臉怒氣。
看著衣服濕了一半、滿臉抱歉的我,
整齊穿著睡衣,理直氣壯的大叔,
兩隻不見蹤影的哈士奇,
阿姨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
「知道了,解封后找人來修。」
等進了電梯,阿姨在業主群里陰陽怪氣發語音:
「友情提醒各位業主,特殊時期,小夫妻深夜一定注意身體,懂得節制,不要玩一些危險遊戲以免浪費公共資源……」
好死不死的,這條語音我還當著大叔的面外放了!!!
10
「悄悄說,我聽見了,是我樓上的帥哥。我今天還聽見他們家打孩子了!老夫老妻了還這麼熱情如火(偷笑)。」
「不是哇,那家單身的!我住四五年了從沒見過他帶女人進出。」
「我今天統計人數時,那家確實有兩個人啊,啥情況?」
……
沒想到凌晨三點還有人不睡,竟然在群里聊起來了。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我尷尬得要用腳趾摳出一座城堡。
在遲向聿的注視下,我低著頭,兢兢業業地在群里打字:「遲總,我立刻在群里解釋清楚,還有地板我會清理乾淨修好——」
「甭搭理他們。」
遲向聿奪走我的手機,發了條語音說:「水管壞了,儘快維修。其他事情無可奉告,少亂猜。」
他低啞的聲音透著一股痞氣,煩躁地揉了揉髮絲,跟我說回去睡吧,剩下的他收拾。
「好的好的,但地板的維修費請讓我付吧,添太多麻煩了——」
「十三萬的地板,你想修就修吧,錢轉我卡上。」
我愣住了。
遲向聿眼神呆呆的,嘴巴卻很毒舌:「要麼就現在轉身去睡覺,小小年紀總愛廢話。」
我拎著娜娜子尾巴就跑了。
遲向聿本想轉身去拿拖把,走一半忽然停下了,喃喃低語:「我繩子呢?今天忙忘了,狗還沒遛。」
我愣住,回頭問他:「??什麼繩子?封閉管理了遛什麼狗?」
遲向聿頓了頓,繼續找出牽引繩。
然後在新之助熱情注視下,
套在娜娜子脖子上,牽著它往陽台走。
我和新之助:???
遲向聿一臉認真指著陽台下面:「你自己下去吧,遛完我把你拎上來。」
娜娜子腿都軟了,這十一樓誒。
靠?他精神沒問題吧,喝假酒了?
等等,難道他……
我立刻掏出手機,看 teams(我們的辦公軟體)上遲總上次在線時間是三十分鐘前。
現在凌晨三點半,他加班到三點啊?
原來他真的加班會精神恍惚,
怪不得上次就把狗遛丟了!
「遲總……狗狗我遛吧,您回去睡吧。」
遲向聿緩緩轉身,黑眸里一片死寂,行動和表情都有點像機器人。
他盯著我看了幾秒,把繩子交到我手裡:
「遛完去柜子里拿罐頭,左邊第二排三文魚蛋黃核桃的,它愛吃。
「明早八點參加線上會議,是你未來三個月要跟的新項目。
「還有——」
遲向聿去而復返,加班到精神恍惚的他,好像格外毒舌:「你這個年紀就愛心軟。那垃圾男朋友,要是不爽就早點分手。哭什麼哭,沒出息。」
11
我沒想到,他還記得這種小事。
怪不得,處處幫我演戲氣死楚臨宇。
果然第二天,遲向聿又變成了精緻優雅的大叔老闆,在視頻會議里侃侃而談。
可誰又能想到,他昨晚差點在十一樓「空運」哈士奇呢?
視頻會議休息的時候,楚臨宇以為大家都閉麥離開攝像頭了,明目張胆在分享螢幕的狀態下,最小化 PPT。
回復起了微信消息。
他不知道我還在。
他正和鍋鍋商量,十一陪她去雲南玩。
鍋鍋讓他隨便找個理由打發我,十一是他們認識五十個月的紀念日,不能缺席。
呵呵。
聊著聊著,鍋鍋突然發來一張誘惑十足的自拍。
卡著最後一秒撤回,說抱歉手滑了。
給我看笑了。
娜娜子跑進視頻,露出個狗頭嗷嗚叫了一聲,嚇得楚臨宇手忙腳亂最小化窗口。
我想了想,趁老闆去煮咖啡,溜進他的攝像頭裡,拎著狗。
狗嗷嗚又叫了一聲。
楚臨宇抬頭看了一眼,瞬間驚呆了:
「你——你怎麼在遲總的攝像頭裡?你不是居家隔離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