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之前告訴她,自己會給她帶一些營養品補身子,她還央求我快點來。
她越過我手裡的餅乾,希冀的眼神往我身後看去。
我只得把另一隻袋子拿出來,裡面赫然是幾包黃紙裹著的紅糖。
我把紅糖交給我媽,又不忘叮囑。
「紅糖也不能總喝,還是要燉點肉給小茹補一補。」
我媽原本已經從冰箱底下拿出了凍了許久的殭屍肉,聞言又放了回去。
接著又拿出她的那套紅糖滋補人的說辭。
我這才放下心來。
喝,多喝點,畢竟妊娠期糖尿病不是真正的糖尿病,生產完後得了才算。
7
等妹妹的孩子出院後,她才被婆家允許回自己家帶孩子。
我看到她已經迅速消瘦的身體,不住的往嘴裡塞著吃的,說不了幾句話就要去廁所。
多飲、多尿,體重降低。
我知道,她這次真的得了糖尿病。
可她還不以為意,炫耀的在我面前轉圈。
「你生完孩子都兩年多了還沒瘦下來,看我剛出月子,體重就恢復到孕前了。」
我媽也在一旁幫腔。
「是啊,還不是我照顧的好。」
我不動聲色的往廁所轉了一圈,發現垃圾桶里有大片大片顏色鮮紅的惡露。
已經一個月了,妹妹惡露還淋漓不盡,剛才一照面,我就看出她唇色蒼白,臉色如紙。
沒等我回到客廳,就聽見我媽驚聲尖叫。
「高茹,你怎麼了?」
我探身一看,妹妹已經倒在了地上。
身下是大片的血跡迅速蔓延。
看來她產後沒恢復好,已經從慢性惡露轉成了大出血。
到了醫院,醫生檢查後搖著頭嘆氣。
「你這身子損傷得太厲害了,子宮出血不止,只能切除。」
我媽還在一旁自顧自的說:「怎麼可能呢?我每天給她喝三大碗紅糖水。」
「一個月給她燉了十二個南瓜補身子。」
醫生扶了扶額頭:「快簽字吧,你再拖下去,人都快沒了!」
妹妹的婆家人根本沒露面,我也藉口有人找我挪車離開了。
我爸只能簽了字。
等妹妹醒來,才得知自己被摘了子宮,床頭上放著妹夫送來的離婚協議。
她顧不上身體恢復,哭著對我媽說。
「你真是我的好媽媽,我死在你面前你就開心了?」
「我姐以前就告訴過你,坐月子要多吃蛋白質補充營養,可你偏不聽。」
「你只活在自己的想法裡,快把我害死了。」
妹妹沒等痊癒,就哭著去求自己的老公和婆婆。
最後好不容易,用孩子不能沒有親媽為理由,才被允許回去伏低做小。
只是妹夫原本在她孕期就出軌了小三,現在有了機會,立刻由暗轉明。
倆人公然在妹妹面前打情罵俏,舉止親密。
妹妹不止一次回娘家哭訴,
可這次,她所謂堅強的後盾,屁都沒敢放一個。
8
妹妹的孩子因為早產,和出生後低血糖昏迷等多種原因,活像個小藥罐子,不時要往醫院跑。
甚至比我女兒以前的身體更虛弱。
好不容易眼珠子似的看護到一歲。
添加輔食的時候,被確診為「蠶豆病」。
這一年來,妹妹對我媽嚴防死守,一次也沒帶孩子回過娘家。
我媽見不到我們,只能在我爸身上找存在感。
家庭群里不時曬出她去山上求回來的符紙,然後被我爸悉數喝下。
我看著上面鮮艷的硃砂印跡,笑著搖了搖頭。
還不忘在群里發言:「這東西喝多了會中毒的。」
我知道,如果沒有我的反對,我媽或許不會堅持這麼久。
爸爸的臉色肉眼可見的越來越黃。
我好言勸道:「還是去醫院檢查一下肝功能吧。」
我媽立刻跳了出來:「他是因為年輕時殺的年豬太多,罪孽太重,多喝點符水化解就可以了。」
「醫院就會坑錢,你妹妹的身體就是被醫院弄垮的。」
「上次要不是那些醫生危言聳聽,你妹妹也不至於變成不男不女的,被婆家嫌棄。」
我看著爸爸消瘦的身軀和圓鼓鼓的肚子,心想。
「這怕不是符水的效果,而是肝腹水吧。」
我爸原本已經被我說的有些意動,承認自己最近吃不下油膩的東西。
可聽到我媽回憶妹妹被切子宮的事,又退縮了。
「再等等吧,也許是這幾天天太熱了,胃口不好。」
我笑了笑,尊重他的選擇。
我媽說起自己馬上六十歲了,要大辦一場,邀請所有的親朋好友擺壽宴。
我點了點頭,裝作無意的提到。
「依依現在倒是好多了,上次我給她喂了點石斑魚也沒過敏。」
我媽得意洋洋的說:「還不是我上次給她求的穿魂針起效了。」
「那次我用完針就喂她吃了蝦泥,吃完好好的。」
「你要是早聽我的,依依也不至於小時候身體那麼弱。」
我點頭稱是,又提起妹妹的兒子。
「也難為妹妹一個月要抱著孩子跑好幾次醫院,據說不能吃蠶豆,吃了會死的。」
「也不知道這不能吃蠶豆和不能吃花生、不能吃海鮮一樣不一樣?」
我說完便低下頭喝水,眼角卻瞥向我媽。
我媽若有所的看向桌子上的符紙,不多時已經變成我熟悉的篤定自信。
「那有啥不一樣的,不都是吃的嗎?看我咋給他治好嘍!」
我出門的時候聽到身後小聲嘟囔。
9
我媽六十大壽這天,我主動承擔了買壽桃蛋糕的任務。
我特意選了一個工藝繁雜的款式,並提前在家庭群里告知他們,製作需要的時間會久一點。
為了防止我媽不同意,又專門選了一個簡單廉價的款式附在下面。
【其實這款也不錯。】
我剛發過去就被我媽幾條六十秒語音罵了回來。
無非是說我小氣摳門,連塊蛋糕都不捨得。
我有了理由,正大光明的在壽宴即將開始的時候才孤身一人來到宴會廳。
我媽不住的朝我身後看去,一臉不滿意。
「你老公和依依都沒來?」
我點了點頭:「依依的幼兒園今天有活動,她爸爸帶她去了。」
宴席已經開始,當著眾人的面,我知道她不會在這種小事上鬧起來。
畢竟她在外樹立的人設是溫柔賢惠的媽媽,養育了一雙聽話的女兒。
眾人都被蛋糕吸引了視線,紛紛奉承我媽教女有方,有福氣云云。
我看向圓桌對面坐著的妹妹,正抱著她的兒子到處炫耀。
「說實話,還是生個兒子腰杆硬,有底氣。」
妹妹說完,眼神似是而非的往我這邊瞥了瞥。
我不在意的走了過去。
「我還以為你在婆家的地位那麼高,你公婆也會來給媽祝壽的。」
「怎麼?就連妹夫都沒露面嗎?」
我自然知道妹妹是強撐著的光鮮,這次能讓她帶兒子出席已經是婆家格外開恩了。
據說這是我媽特意囑咐的,說自己從外孫出生就沒見過一眼,想念的緊。
我們這邊的習俗,外婆看外孫,要送金項圈。
妹妹也有自己的如意算盤,順利拿到了金閃閃的項圈,得意洋洋。
只不過這次她笑不了多久了。
酒過三巡,妹妹臉上飄著兩坨緋紅。
她原本就嗜酒,懷孕到現在兩年未碰,今天好不容易有了機會。
一開始說淺酌兩口,到最後自己開始主動找別人推杯換盞。
兒子自然而然就落到了我媽懷裡。
正說著,宴席的最後一道小菜被端上了桌。
【勾魂茴香豆】
我冷眼看著我媽捏起一顆在嘴裡慢慢咀嚼。
不多時,把一坨黃褐色的糊糊吐到手指上,就要往外孫嘴裡喂。
我開口阻止:「媽,我不是告訴過你了,他有蠶豆病,不能吃這個!」
聲音有些冷硬,引得近旁的兩個嬸子,面面相覷。
「秀英,要不聽麗麗的吧,年輕人比咱們懂得多。」
別人不勸還好,這麼一勸,我媽更覺得臉上掛不住。
「我吃過的鹽比她吃過的米都多。」
「要不是我給依依想的辦法,她到現在還是個小病雞仔!」
我臉色不虞的站起身。
「我已經告訴過你了,聽不聽隨你。」
我說完起身去了廁所。
等我甩著手上的水珠回到宴會廳的時候,裡面已經亂成了一團。
妹妹抱著兒子癱坐在地上,酒已經醒了大半。
她看到我,立刻把孩子放在地上,撲過來揪住我的領子。
「是你對不對?你生了個丫頭片子,嫉妒我有兒子傍身,竟然要害死我兒子!」
「我要殺了你給我兒子償命!」
10
她神色癲狂,拿起桌子上的牛排刀就往我身上刺來。
我側身躲過,緊緊抓住她的手腕。
還不待我說什麼,嬸子就替我開口。
「不是麗麗喂的,剛才還是她提醒說你兒子不能吃蠶豆呢。」
妹妹茫然收手,我媽不以為意的站了出來。
「沒什麼大事,你小時候不能吃花生,也是被我喂好的。」
「他只是一時不適應,過一會兒就好了。」
我看著寶寶臉色蒼白,已經開始噴射狀的嘔吐不止。
就在這時,醫護人員趕到,抱著孩子就往救護車走。
媽媽死死拽住醫生的胳膊。
「我們不去醫院,醫院都是騙錢的,把我女兒毀了還要害我外孫。」
「我已經給他扎了穿魂針,等我再給他燒個符紙喝下去,肯定就好了。」
醫生想要掙脫,看到我媽這副樣子,又顧忌著怕把她推倒被訛上,局勢僵持不下。
直到妹夫匆匆趕來,一巴掌揮到我媽臉上。
我媽被巨大的力道摔在地上,良久再抬起頭時,從嘴裡吐出了帶血的兩顆牙齒。
「你這個黑心肝的老妖婆,聽不懂人話嗎?」
「你非要作死,就滾回自己家去死!我兒子有個三長兩短,我要你全家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