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懷川冷冷地回敬道,「聽說你剛進沈氏,還是多操心自己吧,當心出了差錯,你那個私生子哥哥被接回沈家頂替你的位置。」
但因為那段時間,周家和沈家有短暫的合作。
這兩個人再看不慣彼此,還得坐下來同桌吃飯。
沈行舟一直漫不經心地和身邊朋友說話。
直到桌下,我的腳踝蹭上了他的小腿。
他猛地轉過頭,不可思議地看向我。
十九歲的少年,耳朵尖都有些發紅。
卻什麼也沒說。
那天深夜,沈行舟私人別墅外的車裡。
放倒的車后座上,身影交疊,熱霧蒸騰。
「林小姐,周懷川知道你是這樣的人嗎?」
「不知道又怎麼樣,難道你剛才沒當場掀桌子罵我行為浪蕩,現在倒想告訴他了?」
我置若罔聞,自顧自做了準備,找准位置坐好。
然後笑著俯下身去,蹭他發燙的胸膛,
「既然和周懷川不對付,我這樣,你不是應該求之不得嗎?」
沈行舟被我逼得倒抽一口冷氣,下一秒便僵在原地。
我若有所思地低下頭:「哦……你之前沒有過。」
「閉嘴!」
他惱羞成怒地直起上半身,卻又不甘示弱地盯著我的眼睛,
「你當初,也是這麼對周懷川的嗎?」
「你是想說我勾引他吧?」
我笑了,「是啊,小少爺,你是第二個,所以我更有經驗——」
後面的話沒有說完,就被沈行舟急促的吻堵了回去。
這段隱秘關係進行到第三個月的時候。
某天夜裡,風停浪歇之後。
我靠在床頭,看著跪在我腿間、仍未饜足的沈行舟。
突然道:「你很討厭周懷川吧?」
他動作一下子停住,抬起頭來,有些咬牙切齒地看著我:「非得在這時候提到他嗎?」
「我們能開始,不就是因為他嗎?」
我失笑,敷衍地在他發頂揉了一把,以作安撫,然後繼續道,
「小少爺,我送你一份大禮,好不好?」
我知道,沈行舟的慾望和野心遠不止掌控一個沈氏集團這麼簡單。
「周氏現在是周懷川掌控,只要你配合我,可能最後市值會縮水不少……但,最多三年,我可以讓它變成你的。」
沈行舟不答話,只是看著我。
漸漸的,那個眼中滿是情慾的光、痴纏著我的小狗一樣的沈行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傳聞中野心勃勃、雷霆手段的小沈總。
沈行舟直起身,撐著我的膝蓋,嘲弄道:
「所以一開始你找我,就是為了這件事?」
「嗯。」
「為什麼?你恨周懷川?」
我笑了:「第一天睡完回去,你不就把我調查得清清楚楚了,現在又何必明知故問,小少爺?」
……
我驀然睜開眼。
天際微光從沒拉緊的窗簾透進來。
大概是昨晚天翻地覆好幾場,太累了,沈行舟還在我身邊沉沉睡著。
他生得一張貌美非常的臉,眉骨挑高,薄唇微白,高挺的鼻樑把整張臉的輪廓拉得更為鋒芒畢露。
然而這樣閉著眼睛時,那些銳利的光通通消失不見。
我偏過頭去,盯著他恬靜的睡顏。
片刻後,突然輕笑了聲。
14
我的預估沒有出錯。
周懷川應該是心神不寧了一整晚。
加上周氏這次策劃案的核心和報價範圍,早就被沈行舟了解得一清二楚。
最後這個能獨占未來近三年市場份額的項目,被沈氏拿下。
這結果本就資金吃緊、陷入停滯的周氏來說,算是雪上加霜。
「他們之前抵押的那一部分股權,這時候可以派上用場了。」
我和沈行舟說著話,並肩走出電梯。
迎面便撞上了周懷川。
他神色憔悴,眼睛裡遍布血絲。
一見到我,就迫不及待地迎了上來:
「阿星!」
他咬牙道,「消息是你泄露出去的,那些反水的員工,也是你的手筆,是不是?」
「你的話我聽不懂。」
我知道他根本就沒有切實的證據,於是三言兩語便把話帶了過去,又說,
「離婚協議書我讓律師發給你了,所有周家的東西我分文不要。如果你不答應,那我們就走訴訟流程。」
「但我勸你,還是簽了吧。接下來你還有的忙,分心在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上,不值得。」
周懷川看著我。
那雙眼睛裡,說不上是絕望還是恨意很多一些。
「三年前,從一開始你答應和我結婚起,就在謀划著這一天了,是不是?」
他說,
「我知道,你的腿受傷了,可我已經給了你補償,給了你靠自己一輩子都得不到的東西,你到底為什麼這麼恨我?」
「難道我們在一起的那兩年,都是假的嗎?」
「周懷川,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能不能不要像個怨夫一樣?」
身旁的沈行舟冷笑一聲,親昵地挽起我的手,
「你弄傷了林星的腿,讓她永遠都不能再跳舞和正常走路。這種傷害,是你娶了她就能全然彌補的嗎?」
「你以為你算什麼東西?」
最後一句話,幾乎帶著不加掩飾的嫌惡和敵意。
走到這一步,周家的頹敗已經不可避免。
這從一開始就是我計劃好的。
我也本可以不對周懷川再說些什麼的。
但這一刻,我對上他絕望頹喪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至極:
「就是因為那兩年是真的。」
「我是真心喜歡你,察覺你家境有困難,真心想幫你。我認真做好了我們倆關於未來的一切,然後你告訴我,那都是假的,是你對我的考驗。」
「當初你玩上癮了,應該很想過這樣一貧如洗的生活?現在我幫你一把。」
我盯著他驟然慘白的臉色,笑了一下,
「辜負真心的人,就該落得這樣的下場。」
15
大廈將傾。
接下來的幾個月,哪怕周懷川東奔西走,連已經退休養老的老周總也拉下顏面四處求人。
還是沒能挽回周氏的頹勢。
反倒牽連出他當年為了拿下一塊地皮,買兇殺人的舊案。
進了監獄。
周氏家大業大,不少人虎視眈眈。
這下便順理成章,將其瓜分得一乾二淨。
得益於我們兩年前就開始的布局,沈行舟吃下了最多的份額。
我料到他很忙,也就沒有再聯繫過他。
結果這天晚上,門鈴突然響了。
一開門,就發現沈行舟站在外面。
頭髮上還冒著零星的水汽。
「……外面下雨了嗎?」
我側開身體,讓他進門,「先進來吧。」
他進了門,在沙發上坐下,看著我。
我笑了笑:「聽說上周,你未婚妻去攔車,求你出手幫幫周家,哭得心臟病當場發作進了醫院,你沒有心軟嗎?」
「什麼未婚妻?」
「周採薇啊。」
「我和她從來就沒有關係。」
沈行舟冷下臉,
「而且她罵過你,現在病進醫院等死,也是活該。」
這話說的,好像你沒有罵過我似的。
我挑了挑眉,沒有說話。
沈行舟目光幽微地望著我:
「那天之後,你再也沒有回過周家。」
「嗯,沒什麼必要。」
「不把你的東西帶走嗎?」
「證件那些我已經隨身帶好了,至於別的……那都不是我的東西。」
我捧著玻璃杯,喝了口還在冒熱氣的水,
「我兩手空空地來,兩手空空地走。你們這個圈子,我也算待夠了。」
也噁心透了。
後面半句話,我沒說出來。
畢竟沈行舟就坐在面前。
周家倒了,就倒在他手裡,他現在已經是整個圈子裡最眾星捧月的存在。
我還是留了幾分體面,轉開話題,
「你淋了雨,先喝杯熱水吧。」
他沒理會,反而猛地站起身,欺身過來,一言不發地吻住我。
這個吻帶著極大的力道,輾轉啃咬,那點留在我嘴唇上的水珠很快被摩擦著散了個乾淨,又溢出絲絲縷縷血的甜腥味。
舌尖掃開唇縫,彼此交纏。沈行舟越吻越深,最後扣著我的肩膀,和我一起倒在略顯狹窄的沙發上。
兩個月沒見過面,動作有些微生疏,但畢竟此前磨合了兩年,很快找回了熟悉的感覺。
「姐姐……林星……」
沈行舟像撞進我世界裡的一陣風,濕淋淋地吹開一切。
花蕊搖曳著綻放,久久不見閉合。
我勾著沈行舟的脖子劇烈地喘氣,眼前一片光影迷離。
熱氣瀰漫,他微濕的頭髮很快乾了。
窗外的雨,卻下得越來越洶湧。
像是要填滿我的每一寸世界。
……
這場激烈的情事結束後,房間裡突然沉默下來。
我把汗濕的頭髮勾到耳後,慢慢坐起身。
定了定神,平靜道:
「今天晚上,算是最後一次。」
他像是沒聽到那樣,慢慢抱住我的腰,臉頰湊過來蹭了蹭:
「明早你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我說,我們就到這裡結束吧,沈行舟。」
他猛地坐起身,身體前傾,直直望著我。
「一定要這樣嗎?」
我反問道:「合作已經圓滿結束了,我們還有什麼理由繼續這麼下去?」
他眼圈微紅,眼底幾乎翻滾出一抹輕微的恨意:
「如果我說,我喜歡你呢?」
16
窗外暴雨噼里啪啦地敲打著窗戶。
屋內有幾秒,靜得落針可聞。
然後我輕輕笑了一下,平靜地看著他:「所以呢?」
「對你們這個圈子的人來說,喜歡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嗎?」
我曾經真心實意地喜歡過周懷川。
現在也是我親手把他送入地獄。
「我其實,很喜歡跳舞。」
我抬手蹭了下臉頰,開口,
「在能靠跳舞賺到生活費之前,就很喜歡。」
「小時候在老家,夏天快過完的時候,大家收完麥子,麥場一片漫無邊際的金黃色。我就穿著我打了補丁的粗布裙子,從這頭跳到這頭。」
「舞蹈最初誕生,就是為了慶祝豐收的喜悅。」
「你們可能沒見過這樣的景色,也不理解我這樣的人。但沒關係,我也從來沒指望能進入你們的圈子。」
「可為什麼要毀掉這一切,再把我強行帶進來,還要我對你們感恩戴德?」
沈行舟眼眶更紅了:「那是周懷川,不是我!」
「你和他,有什麼不同嗎?」
我輕輕開口,
「當初見面,你不是也和他們一起笑我是個瘸子,說周懷川不知道怎麼想的,演到最後竟然真的娶了我。」
這是我第一次在一個人的眼睛裡,看到濃重得有如實質的懊悔和痛意。
「對不起。」
沈行舟看著我,竟然落下淚來,
「我那時候年輕氣盛,因為和周懷川太不對付了,所以Ṭūₖ想打擊他的一切……」
「不過,那也很正常。」
我安撫地說,
「你不這麼說,我也不會找上你,達成後續的一系列合作。」
「所以我們算兩清了,並沒有誰欠誰這一說。」
「是我欠你,阿星,我可以補償——」
「沈行舟。」
我打斷他,「我是個天生薄情寡義的人,這輩子只打算付出一次真心。」
「現在用掉了,就是沒有了。」
「你說的沒錯,我之前的確在裝傻,因為我沒辦法給你回應,但又不想影響到我們之間的合作。」
我推開他,站起身來。
臥室的燈光照下來,籠在沈行舟仰起來看向我的臉上。
把那張向來輪廓鋒利的臉,照得一片柔和。
「我定了機票,過兩天就走。」
「房租我多交了一個月,所以如果你想留在這裡,也隨便你。」
「我很討厭你們這個地方,一天也不想再多待下去了。」
17(沈行舟視角)
沈行舟一直在想,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喜歡上林星的。
想來想去,始終沒有一個確切的答案。
她就像一汪安靜流淌的水,不動聲色地入侵,等他察覺到的時候,已經整個人都被浸透了。
他對她的喜歡與日俱增。
對初見時的懊悔也就與日俱增。
可時間永遠往前走,不會回頭。
他做了幾百次夢,夢到第一次見面時,自己沒有嘲諷林星。
而是在她慢吞吞地出門後,追出去,在走廊攔住她。
告訴她:「和周懷川離婚吧,來我身邊。」
可睜開眼。
她沉沉睡在他身邊。
房間裡還有尚未散去的曖昧氣味。
沈行舟的思緒里,有關這段複雜關係的記憶重新浮現出來。
……不是他幻想中的正常開始。
從一開始他們糾纏在一起,就不是因為愛,因為心動,或者別的什麼。
是因為她恨周懷川。
而他恰好和周懷川針鋒相對,也有能力。
會是她最好用的工具。
周家徹底倒台那天,林星已經不在這座城市了。
而周懷川因為涉嫌經濟犯罪,被警方帶走調查。
沈行舟去見他。
「你妹妹現在還躺在醫院裡,這下,她是真的沒有錢做手術了。」
隔著一面玻璃,沈行舟嘲弄地看著他,
「三年前你就是拿這個理由騙她出事的吧?現在我讓你夢想成真了,開心嗎?」
周懷川抬起頭看著他。
他臉色蒼白,神情憔悴,嘴唇乾裂得出了血。
「薇薇她只是喜歡你,上次如果不是你答應和她訂婚,她根本不會……」
沈行舟嗤笑一聲:「給她希望,再徹底打碎,不是更有意思嗎?」
「我看到她就覺得反胃,你覺得我會真的和她結婚?」
得知林星當初受傷的起因,一開始就是出自周採薇的提議後。
沈行舟對她的厭惡達到了巔峰。
周懷川瞪著他。
看著他空空蕩蕩的身邊,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笑了出來。
「林星不在。」
他肯定地說,「你喜歡她,可她不會留在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