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似是早有預料。
「什麼也沒查到吧?」
我點頭。
「什麼也沒查到,但是兒臣明白了您的意思。」
「噢?說來聽聽。」
「據我猜想,您之所以懷疑皇后,是因為皇后才是這件事才是最大的受益者。
「如果這招達成目的,不僅能離間我和母妃,還能除去一個高位嬪妃。
「幸運的話,還能除去母妃腹中的胎兒,簡直是百利而無一害。
「並且,想必母妃也查到了,那串紅麝香珠,便是皇后的手筆。」
我說完,母妃露出欣慰的表情。
「沒錯,通過現象看本質,這本宮教你的第三課,知道嗎?」
「可兒臣還有一事不明,皇后娘娘她明明已經是皇后,又有皇子傍身,她為何?」
「她是有皇子,可卻不是太子。」
這波,我還是想淺了。
我邊給母妃喂藥,邊承諾。
「母妃,您放心,兒臣一定盡心襄助弟弟。」
母妃灼灼的目光卻直射我。
「誰說,你一定要輔佐你弟弟了?」
母妃的話電光火石般擊中了我。
那個念頭,連我自己都荒唐。
我吞吞吐吐。
「兒臣愚鈍。」
母妃揉了揉眉心,一本策論砸到我的頭上。
「朽木不可雕也,讀書去!」
因為被罵,我不服氣,天天抱著策論啃。
皇弟們看到了,都笑話我。
「皇姐,你女子一個看策論幹嘛,難不成你還想治國啊?」
皇后所出六皇弟直接抽走策論,丟給我一本列女傳。
「皇姐,這些東西,你看得懂嗎?
「你不如看看《列女傳》,懂得為妻之道,才是要事!」
《列女傳》?母妃說,這都是無用的東西。
我反手拿回那本策論,躲到一旁繼續讀。
懶得跟他們爭高低。
結果,這件事不知道怎麼就傳開了。
就連剛解禁足的生母都知道了,她嘲諷道。
「這苓妃自己腦子壞,把你也教壞了。」
父皇也知道了,態度卻截然相反。
他和母妃一樣,眼底有期待。
「清兒,聽說你最近在看策論,朕考校你一下如何?」
9
父皇的問題,我對答如流。
甚至很多問題,我都有自己的見地。
談到最後,父皇直接說了朝堂上最近犯難的水患。
河中一帶,每到雨季都會爆發水患。
防洪堤一年比一年修得高,可上來年還是被衝垮。
今年若是用往年的方案,又是一大筆支出。
前線還在作戰,父皇犯了大難。
我想了想。
「堵不如疏,既然防洪堤修再高也沒用,那不如多挖幾條渠道引流。兒臣查閱過河中地區的情況,雨季與旱季同長。
「如此,不僅能緩解壓力,還能用於旱季灌溉。」
父皇也認為我說的有理,立馬召集臣子討論。
我繼續上學。
但關於我的討論和嘲諷愈演愈烈。
「她一個女子,讀的懂那些東西嗎?就在父皇面前賣弄?」
「再怎麼蹦躂也沒用,她以後不還是要嫁人的……」
「依我看,看說不定是有苓貴妃家的幕僚教她的,否則她哪裡懂這些。」
流言不止,甚至有皇弟罵我「牝雞司晨」。
結果,這些不堪入耳的話全部落入父皇的耳里。
父皇的臉直接沉下來。
「都鬧什麼?一個個不好好讀書,還敢編排你們皇姐。
「你瞧瞧你們交上來的東西,哪一份比得上你們皇姐寫的?
「都給朕滾回去反省,明天早上朕要看到你們每個人的策論!」
皇弟們鳥作獸散。
轉頭,父皇卻對我一臉溫柔。
他告訴我,水患已經初步解決,問我要什麼獎勵?
我說,我想要藏書閣的令牌。
藏書閣中多為政書,一般只允許皇帝和太子進入。
父皇沒有猶豫,直接答應我。
還說要封我為護國公主以表嘉獎。
生母知道後,嫉得帕子都攪爛了。
「爭得再厲害有什麼用,不還是個丫頭片子?」
可有人不這麼想,比如皇后。
我晉封為護國長公主的旨意一下,鳳棲宮便來傳召。
皇后對我的態度直接變了,她拉住我的手。
「清兒,讓本宮瞧瞧,都長這麼大了。」
皇后向來不和我們這種庶子庶女親近。
她偶然一變臉,讓我渾身起臉雞皮疙瘩。
彎彎繞繞完一通之後,皇后終於表明了目的。
她想要我輔佐她所出的六皇子。
並承諾我,只要我答應,她就向父皇提出把我記掛在她名下,讓我成為嫡公主。
最後,皇后還自以為是地說道。
「只要你六弟弟登基,本宮承諾,你將會是大胤最尊貴的嫡長公主。」
我差點沒笑出聲。
誰說?我只想做那勞什子長公主了?
10
其實那夜,我和母妃的談話持續到深夜。
我才知道,母妃的夢想,是成為威風的女將軍。
只因她是女子,父兄並不允。
她說,她在我身上看到了以前的她自己。
所以,她鼓勵我爭。
但長年累月的馴化,令我還是有點退卻。
「可是,我是女子……」
母妃冷嗤一聲。
「女子又如何?你現在,比你那些皇弟差嗎?這逐鹿天下,向來是能者居之。」
我的目光落在母妃凸起的小腹上。
「本宮知道你想說什麼。
「說句大不敬的,你和他誰登上那個位子,本宮不一樣是太后?
「放心去做吧,本宮會是你的後盾。」
所以,我乾脆拒絕皇后。
似乎沒想到我會這麼果斷,皇后的臉一下冷下來。
她一計不成,又施一計。
她聯合生母,要把我嫁出去。
理由不外乎是,我再留就成老姑娘了。
皇后更精明的是。
她為我選的成婚對象,是她的娘家林氏的侄子。
只要我嫁了,她便會認定,我會和林氏一條船。
可她有沒有想過,為何不能是我把林氏拉到我的船上呢。
幻想很美好。
但實際上,我和駙馬相看生嫌,感情並不好。
我們只有夫妻之名,並無夫妻之實。
更別提,我即將前往河中賑災,兩人即將分隔兩地數月。
雨季過後,便是疫病盛行。
此次疫病來勢洶洶,河中城家家閉戶,郊外的白骨一疊堆一疊。
為了穩定民心,父皇有意派皇室子弟去賑災。
同時,也是為了歷練。
可我的皇兄皇弟們,慫的慫,小的小。
我父皇整整有十個兒子,竟無一人可用。
父皇當場被氣病。
我去侍疾時,便順勢請纓去賑災。
父皇盯著我,良久,嘆氣。
「清兒,若是你是個皇子,朕還有何憂愁啊。」
但現下無人可用,父皇還是允了。
他和母妃一樣告誡我,要注意安全。
此事一宣,全朝譁然。
大膽者更是直言我父皇是昏了頭,竟然讓一個女子去賑災。
後宮也不太平,全都在嘲諷我不自量力。
生母更是怕我連累她,連夜求父皇下旨正式將我記到苓妃名下。
唯獨我那駙馬,得知此事,竟未嘲諷我。
臨出發那天,他竟拿出準備好的包袱,言道。
「公主一人前往河中危險,我陪你去。」
我沒有拒絕。
只是,這林家三郎,似乎不似傳言中的紈絝。
11
趕到的時候,河中已如死城。
就連官府的人也是病的病,死的死。
到最後,只有一個小小的郡守接見我們。
我們統計城中健康者,竟然不足一萬人。
建設疫區,分而治之,迫在眉睫。
但在誰去乾的人選上,我犯了難。
官府的人用不了,這個郡守臉色蒼白,也是泥菩薩過江。
還能用誰?
沒想到,竟是駙馬站了出來。
我雖有懷疑,但沒得選。
駙馬倒是狠狠打臉。
三日內,疫區便在他的統領之下搭建完成。
城中的人,便被分為三批,分別遷入不同區域治理管理。
經此半月,城中的情況,穩中向好。
我和駙馬的關係亦是有所緩解。
這邊剛結束,京城就發生了兩件大事。
第一則是好事。
母妃誕下了一個小弟弟,母子平安。
二則,是壞事。
父皇突然病重,各方勢力蠢蠢欲動。
很快父皇一道急召,將我召回宮中。
我不敢相信,僅僅是月余的時間,父皇竟蒼老了那麼多。
眼眶不自覺紅了又紅。
「太醫院是做什麼吃的,明明兒臣走之前,父皇還好好的…」
父皇卻釋然。
「你父皇老了,不怪太醫。」
服侍父皇喝下藥後,父皇緩緩從懷裡摸出一枚印鑑。
「清兒,朕即可下旨封你為監國公主,這枚禁衛軍虎符朕交予你。
「若有謀反者,不必回稟朕,自行處理即可!」
「父皇……」
「清兒,為帝王者,首要的便是自信。」
我大驚。
原來父皇他,一直都知道。
父皇淡淡瞥了我一眼,然後將內情娓娓道來。
其實,父皇很早就知道了。
他之所以沒挑明,是因為我那些兄弟們實在不堪大用。
他捧我的同時,也打壓我。
所以,他順水推舟讓我嫁給皇后的侄子。
把賑災的擔子交給我更是無奈之舉。
甚至打算趁我在河中時,立下太子,以絕我的念想。
可沒想到,太子的人選還沒確定,父皇的身體就病敗如山倒。
而我那些皇弟皇兄一見父皇病了,一個個蠢蠢欲動,招兵買馬。
甚至為了剷除異己,不惜濫殺無辜。
父皇愛民如子,對他們徹底失望。
恰巧這時,我親身為民試藥的消息,悄然傳進了金鑾殿。
他不得不承認,我才是繼承大胤江山的最佳人選。
即使,我只是個公主。
說完,父皇將虎符鄭重放至我的掌心。
「所以,清兒,不必猶豫。
「這都是你爭取來的。」
這次,我再沒猶豫。
「兒臣,遵旨。」
11
我登上朝堂那天,朝野震動。
但面對我,他們又實在挑不出刺來。
論能力,他們沒話講。
論功績,他們更是沒話講。
他們只好和其他皇子一起,買通京城的泥腿子,製造輿論。
說辭是,陰噬陽曜,大胤恐生不吉。
結果,這群人全被百姓扔了臭雞蛋。
「啥子不吉利?公主要是不吉利,為啥她一去到俺們家鄉,俺們家鄉的人都好起來了呢?」
「是啊,我娘說公主像天上的聖人一樣,跟他們一起吃一起穿,還照顧他們,還說要是沒有公主,他們早就死了,反正我們都支持公主!」
「公主凡事親力親為,試問哪個皇宮貴族,能待百姓如此?」
民意如沸,大臣們沉默了,開始接受大胤即將迎來一個女君主的事實。
但有人還沒接受,比如皇后和她的六皇子。
京城有三張軍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