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少陵尚未發跡時,曾苦追我數年。
人人皆知他對我深情入骨,我也曾深信不疑。
直到我們婚後第三年。
狗仔拍到他深夜出入女明星香閨的照片。
「周先生,您不怕激怒您太太,和您鬧離婚嗎?」
他望著鏡頭,笑得淡漠:「她不會,也不敢。」
第二天,我撕掉了妊娠單子,預約了手術。
將離婚協議和破碎的胚胎,一起寄給了他。
1
查出懷孕五周時。
我的老公周少陵,和娛樂圈最高冷的女明星宋薇的緋聞,正鬧得沸沸揚揚。
我捏著單子,臉色煞白望著電視螢幕。
狗仔拍到的視頻正在一遍一遍播放。
他的車子停在宋薇的別墅樓下。
他靠在車身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煙。
宋薇回來後,他立刻迎了上前。
小心地護著宋薇從車上下來。
他們似乎發生了一些爭執。
宋薇冷著臉將他一把推開。
可他沒有絲毫生氣的跡象。
反而立刻追上去,低聲下氣地哄著。
最後,周少陵跟著宋薇進了別墅主樓。
兩個小時後,方才從別墅出來,開車離開。
宋薇在娛樂圈是出了名的高冷。
這是她出道八年,第一次傳出桃色緋聞。
因此整個娛樂圈的營銷號幾乎都在瘋了一樣刷屏。
2
周少陵的車子剛到公司樓下。
就被蜂擁而至的媒體包圍了。
「請問周先生,您和宋薇小姐的事,您太太知情嗎?」
「請問周先生,您不怕激怒周太太,和您鬧離婚嗎?」
周少陵停了腳步。
抬手制止保鏢和助理。
那張英俊的臉,冷漠而又平靜地望著鏡頭。
卻又像透過鏡頭,望著螢幕前的我。
「她不會,也不敢。」
問話的記者一時愣怔。
再要開口時,周少陵的保鏢已經上前將人群隔開。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鏡頭裡。
我還記得。
周少陵曾經無數次說,他這輩子只愛我。
娶我那天,一向內斂沉穩的他紅了眼,落了淚。
新婚夜,喝得爛醉的他抱著我不肯撒手。
孩子氣得一遍一遍呢喃:「蘭時,我終於娶到你了。」
「蘭時,這一刻沒有人比我更幸福,我周少陵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
婚後三年,人人皆知他愛我入骨,是出了名的寵妻狂魔。
而現在,慘烈卻又狠辣的一耳光,重重搧在了我的臉上。
3
從醫院回到家時,夜已很深。
周少陵喝了很多酒,坐在沙發上等我。
見我回來,他如往常一樣,上前接過我手中的包。
又蹲下身幫我換鞋。
我第一次,避開了他。
周少陵揚起臉看我:「蘭時,你生氣了。」
「多久了。」我平靜地詢問。
「有大半年吧,這是第二次。」
他看上去有些頭疼,捏了捏眉心。
啞聲道:「蘭時,你知道的,沒人能動搖你在我心裡的位子。」
「但有時候,你也要體諒我。」
「體諒你什麼?」
「我也有很大的壓力,也需要紓解。」
「你是我太太,是我心愛的女人。」
他擁住我,將臉埋在我頸側:「蘭時,有些下作的事,我不能對你做。」
4
「你跟她做了?」
「做了。」
他遲疑了一瞬,卻沒有否認。
「我向你保證,每次都做了安全措施,不會有任何意外……」
「什麼意外?」
我推開他,譏誚道:「弄出人命,還是弄出什麼髒病?」
「蘭時……」
他微蹙眉,有些不耐煩:「別鬧了好不好?我頭疼得很。」
「周少陵。」
我望著他,依然是那張英俊的臉。
依然殘留著,青春年少時他炙熱愛著我的痕跡。
但你看,人都是會變的。
我很小的時候,我媽和我爸離婚,拋下我走了。
她走的時候,曾一遍一遍叮囑我。
「蘭時,不要相信男人,不要相信男人的承諾,誓言。」
我信了周少陵,所以,我遭報應了。
「離婚吧。」
「你說什麼?」
他仿佛不敢相信一般,倏然抬頭看向了我。
「我說,我們離婚吧。」
5
「離婚?」周少陵忽然笑了。
「蘭時,你不是小孩子了,別這麼幼稚。」
「跟我離婚,你怎麼生存?」
「這是我自己的事。」
我轉身往臥室走,拿出行李箱,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周少陵就靠在門框上。
看鬧劇一般看著我。
「你好好想清楚。」
「跟我離婚,你還能買得起上百萬的包,還能穿得起十幾萬的裙子?」
「你從頭到腳,身上穿的戴的,哪一樣不是花的我的錢?」
我乾脆將行李箱推到了一邊。
他說得沒錯。
「我都不要,你買的,花你的錢買的,我都不要了,可以了嗎?」
我轉身往浴室走,隨便拿了一些洗漱用品塞在包里。
他紅著眼追過來,英俊的臉有些扭曲。
「顧蘭時。」
他緊緊攥住了我的手臂。
我想要掙開,卻被他攥得更緊。
「是嫁給我,你才有了今天的一切。」
「剛才的話,我就當沒有聽過。」
「你乖乖的,我會把宋薇打發掉。」
「我保證,以後絕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這一頁掀過去,好不好?」
他鬆開我,又撫了撫我的頭髮,溫柔了語調。
見我表情有鬆動,他眼底的溫柔更深。
「好好睡一覺,明天晚上公司有宴會,下午我回來接你。」
「我今晚去客房,你自己靜一靜。」
說完轉身出去了。
關門的聲音很輕。
卻像是一根銹跡斑斑的鐵釘,突兀地鑿進了我的心臟。
我緩緩滑坐在地板上。
從包里拿出那張妊娠報告單子。
因為我媽的緣故,我一直是堅定的不婚主義者。
可我最後,還是決定嫁給周少陵。
甚至,曾經堅定不婚不育的我。
卻在嫁給周少陵後,也轉變了觀念。
我想要一個我和周少陵的孩子。
因為我覺得。
一個在父母恩愛的家庭中孕育長大的孩子。
一定不會像我這樣,因為極度缺乏安全感。
而長了滿身的刺,難以接近。
但是現在。
我毫不猶豫地撕碎了妊娠單子。
然後給閨蜜徐冉打了電話。
她在一家私立醫院做醫生。
我拜託她幫我預約了明天最早的手術。
徐冉並沒有多問什麼。
只是第二天一早我到醫院時。
她已經在等著我。
「蘭時,這一年多你都在備孕。」
徐冉輕輕握住了我的手:「現在好不容易懷上了,你確定不要嗎?」
「不要了。」
我對徐冉笑了笑:
「與其生下他,就讓他面對父母感情破裂,家庭支離破碎,不如就不要把他帶到這個世上來受罪。」
6
徐冉望著我,眼底滿是心疼:
「蘭時,不管怎樣,我都會站在你身邊陪著你的。」
我點點頭,用力抱了抱她。
手術的時間很短。
因為做的無痛,全程我並沒有感覺到任何痛苦。
徐冉推開門進來。
「待會兒藥效過去會有點疼,哪裡不舒服了就叫我,我就在外面。」
我卻叫住了她,拜託她幫我做了一件事。
周少陵很快給我打了電話。
「蘭時,你寄了東西給我?」
「對。」
「是什麼東西還要寄過來?」他聲音裡帶著寵溺的笑。
「你自己看吧。」
我掛斷了電話。
他放下手機,皺了皺眉,還是拆開了面前的泡沫箱。
可是箱子打開。
出現在他視線里的,是裝在密封袋裡的破碎的胚胎。
鮮紅的,血肉模糊的。
還有一張「妊娠終止手術單」。
他慌忙又拿起一邊的紙袋,差點碰翻了桌子上的水杯。
紙袋裡面裝著的是兩份離婚協議。
離婚協議是我親自擬的。
我沒有分他婚後一半財產。
只要了一套房子一輛車。
翻到最後,是我的親筆簽名。
一筆一划,十分認真。
就像當年結婚登記時,一樣。
周少陵臉色煞白,死死咬著腮骨。
他抖著手再次抓起那個密封好的保鮮袋。
破碎的血肉一團模糊。
這一刻他才回過神,這裡面裝著的這團肉。
竟然就是我和他的孩子。
我們曾一起期盼他降生的孩子。
有水滴猝然砸在了透明袋子上。
周少陵忽然瘋了一般攥著那個袋子,衝出了辦公室。
7
掛斷他的電話後。
小腹深處開始隱隱約約地疼起來。
但我昨晚一整夜沒睡,此刻實在支撐不住。
竟也就這樣渾渾噩噩地睡著了。
只是睡得並不熟,一直錯亂地做著各種各樣的夢。
夢裡面好像回到了我們從前上學時。
那時的周少陵,清瘦白皙,溫潤英俊,功課優秀,雙商過人。
那時的顧蘭時,成績還算優異,但卻讓老師們都頭疼不已。
漂亮得驚人的問題少女,不惹事不打架,不碰煙酒也不交壞朋友。
就是常常翹課,不理任何人。
校內校外喜歡我的男生多得數不清。
但我從來沒有正眼看過任何一個。
那時候年少叛逆,父母離婚,一個遠走,一個另娶。
有家不如無家。
對男人的排斥和厭恨,是刻在骨子裡的。
追我的男生,無不因為我的傲慢和刻薄退避,放棄。
唯有周少陵。
從始至終,堅定不移。
他就如浸潤人心的綿綿細雨,一點一點地鑿開了我的戒備和抗拒。
我翹課時,最喜歡躲在學校後面的河邊。
我喜歡坐在那裡聽歌。
我的耳機里一遍一遍重複播放的,永遠都是周傳雄的那首黃昏。
我坐一整個下午,他就陪我一整個下午。
我情緒崩潰,一個人躲在樓頂不許任何人靠近的時候。
是他踹開了天台的那扇門,抱住了坐在欄杆上搖搖欲墜上的我。
高中三年,大學兩年。
整整五年的時光,他鍥而不捨地追著我,從沒有一秒鐘想過放棄。
他對所有親人,朋友,同學,甚至老師,認認真真地說過數次。
「這輩子,非顧蘭時不娶,這輩子,就是她了。」
我答應做他女朋友的那一天。
是在大學的操場上。
也是在黃昏降臨的那一刻。
也是,我媽媽當年離開我,走得頭也不回的時刻。
他最初是不敢相信。
但卻紅著眼,抓了身邊路過的每一個同學。
顫著聲音問他們:「你看到了,剛剛蘭時點頭了是不是?」
「剛剛她說,願意做我女朋友了,是不是?」
每一個人都大聲地告訴他,「是的,顧蘭時答應你了!」
那時已經是學生會副主席的他。
那時穿上襯衫和西裝已經沉穩內斂的他。
孩子一樣在操場上奔跑。
我記得晚風將他白色的襯衫吹得鼓起。
我記得後來他跑回我身邊,將我抱起來不停地轉圈。
我記得他對我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句承諾。
可我卻不記得了。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
他的手也可以撫摸別的女人。
他的情話,也可以講給別的女人聽。
那個信誓旦旦說,這輩子就認定顧蘭時的周少陵。
他到底是什麼時候消失的?
8
「蘭時,你也要體諒我。」
「我那麼大的壓力,總要想辦法紓解,釋放。」
「可你是我最愛的女人,那些下作事,我不能對你做。」
「離婚?顧蘭時,離開我,你怎麼生存?」
「你全身上下穿的戴的,哪一樣不是我的錢買的?」
「蘭時,我是愛你的,你是我唯一愛的女人,誰都不能取代你……」
他抱住我,試圖像從前那樣親吻我,撫摸我的身體。
我忽然睜大了眼,從撕心裂肺的夢境中驚醒。
胃裡在不停地翻湧,我趴在床邊,吐得天昏地暗。
手機響了幾聲。
我忍著噁心拿起來。
是一個陌生號碼發過來的消息。
「開心了嗎?周少陵不要我了。」
「你們這些所謂的正牌太太,永遠都是這樣噁心。」
「一個早就不愛你的老公,還要死抓著不放,全世界女人的臉都被你丟光了。」
「你以為你一哭二鬧三上吊,打發走我,就高枕無憂了?」
「沒有我,還會有無數個林薇,陳薇,你有本事,就讓周少陵回心轉意啊!」
「顧蘭時,你知道你老公跟我上床的時候,怎麼說你的嗎?」
「顧蘭時,清高可以,跟自己男人上床還要端著架子假清高,活該!」
我攥著手機,望著螢幕上的字。
在這一瞬間,我甚至不能不承認,宋薇說的並沒有錯。
周少陵昨晚承諾,會把宋薇打發掉。
以後這樣的事情再不會發生。
但其實我很清楚,就像宋薇所說,沒有她,還會有別的女人。
周少陵早就厭煩我了。
也可以說,他是厭煩了和我溫吞如水的婚姻生活。
厭煩了這些年,我們之間一成不變的相處模式。
但他大可以直接告訴我。
而不是婚內出軌。
而不是一邊對我溫柔寵溺如初。
一邊和別的女人上床。
回到家還要裝模作樣,做一個二十四孝好老公。
9
周少陵到醫院的時候,我剛輸完液。
徐冉幫我收拾了東西,準備開車送我回去。
他推開門。
我看到他喉結滾動,薄唇緊抿。
努力克制了情緒後,他方才沙啞開口:「冉冉,我想和蘭時單獨談談。」
徐冉沒有應聲,看向我。
「你簽字了嗎?」
周少陵那雙眼紅得嚇人。
他望著我,眼角微微下壓,又閉了閉眼,才說:
「蘭時,我說了,我們談一談。」
「周少陵,回答我的問題。」
「我不會簽字。」
「那就沒什麼好談的。」
我收回視線,站起身:「冉冉,我們走吧。」
周少陵忽然一步上前。
他掐住我下頜那一瞬。
徐冉又氣又怒,叫喊起來:「周少陵,你發什麼瘋?蘭時剛做完小產手術……」
「你也知道她剛剛做完小產手術!」
周少陵將我抵在牆邊,幾乎是一字一句咬著牙開口。
「你決定拿掉孩子之前,問過我這個孩子的父親沒有,顧蘭時?」
「徐冉,你幫蘭時安排手術的時候,為她想過後路沒有?」
「那是一個孩子,是一條命,你們憑什麼就可以隨便做決定!」
徐冉怔怔然咬著嘴唇,眼淚一顆一顆落了下來。
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但她面上,卻有了明顯的愧色和驚懼。
我不忍她為難。
不忍她捲入我和周少陵的恩怨之間。
這一切是我自己的執意而為,和徐冉又有什麼關係?
「冉冉,你先出去等著我,好嗎?」
「蘭時……」
「放心冉冉,沒事兒的。」
我抬起手,握住周少陵的手腕,用力將他推開。
「周少陵,我跟你談。」
「你別遷怒徐冉。」
「你知道我的脾氣和性子,就算她不幫我,我也會去別的醫院。」
「這個孩子也只有這一條死路。」
我的聲調越是平和。
周少陵面上的戾氣就越發的深重。
當我說到孩子時。
他眼底情緒震盪,深紅的眼底,漸漸氤氳了濕氣。
在這一瞬間。
我心裡的難受,不會比周少陵少一分。
在他轉過身仰起臉,不肯讓淚落下時。
我無法否認,心底有那麼短暫的一秒鐘。
似乎動搖了。
我們是真的相愛過。
也許我不該做的這麼絕。
也許我該給我們彼此留一條退路。
10
我的眼眶漸漸濕潤,到最後。
周少陵看向我的時候,我終於還是沒忍住,哭了出來。
「蘭時。」
他張開手臂抱住了我。
我掙了一下,卻又停了動作。
周少陵的臉埋在我的頸側。
我的肌膚感受到了滾燙的淚。
「別和我離婚。」
「原諒我這一次,蘭時。」
「孩子沒了……就當他和我們沒緣分。」
「等將來……你想要的話,我們總還會再有的。」
「周少陵,我們認識這麼多年了,你應該很了解我。」
我摸了摸他的頭髮,依然濃密而又烏黑。
他正值盛年,年輕有為,事業有成。
而我,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遠遠落後於他。
「別再互相折磨了,分開吧。」
「蘭時……」
周少陵捧著我的臉,他彎了腰,視線與我的平齊。
我看得出他眼底的慌亂和害怕。
我也知道,他大約還是愛我的,捨不得我的。
可他的愛,我已經不想要了。
「周少陵,我是個寡淡無趣的女人。」
「我滿足不了你尋求刺激的心。」
「我也不會那麼多的花樣。」
「甚至,你看,我現在只是個普通的家庭主婦,連份像樣的工作都沒有。」
「我知道的,我和你的差距越來越大。」
「就像你說的那樣,離開你,我買不起上百萬的包和十幾萬的裙子。」
「蘭時,你知道那只是氣話,你知道我只是不想和你離婚。」
「氣話,也是心中想過才會脫口而出的,對不對?」
我輕笑了笑,捂著小腹緩緩坐下。
鮮血湧出,我的臉色越發蒼白。
周少陵蹲下身,握住我手:
「蘭時,我還是那句話,無論如何,我都不會簽字離婚的。」
我心平氣和望著他:
「周少陵,如果我非離不可呢。」
11
他攥著我的手,視線卻垂下來,定定望著地面。
過了片刻,他緩緩抬起頭,迎上我的視線。
「如果你不想讓徐冉失去這份工作。」
「如果你不想因為這一次小產手術牽連到這家私人醫院裡,給你做手術的醫生和接觸過你的每一個護士。」
「那就跟我回家去。」
「否則,我不知道自己會發瘋到什麼地步。」
「蘭時,這麼多年了,你也是了解我的……」
他忽然笑了,攥著我的手腕,指骨漸漸用力。
「蘭時,別逼我,別把我逼瘋了。」
他鬆開手,又輕輕摩挲我的臉:
「我有多愛你,你比這世上任何人都清楚。」
12
和周少陵離婚的事情,就此陷入了僵局。
而徐冉,接到醫院通知,讓她暫時停工。
給我做手術的醫生和幾個護士,也一樣被停了工。
周少陵重資收購了這家私人醫院。
我一天不鬆口,她們就一天不能回醫院工作。
這些天,我已經收到了很多陌生的信息。
大多都在求我。
周少陵更是親自回了我爸家一趟。
當天晚上,我就接到了我爸的電話。
「蘭時,你年紀不小了,還這樣任性妄為,膽大包天!」
「我看也就少陵他寵著你縱著你,不和你計較!」
「你把孩子打掉,怎麼給周家的長輩交代?」
「也就少陵護著你,幫你瞞著!」
「還有,離婚這件事,你以後想都不准想,提都不許提!」
「我和你阿姨的生意,現在都要仰仗少陵,還有你弟弟妹妹,將來也要少陵扶持他們。」
「你這個做姐姐的,行事衝動不計後果。你這樣做,不但是要毀了你自己的前程,也是存了心要毀了你弟弟妹妹的前程不成?」
其實接到電話時,我就知道他會說什麼。
但在真切聽到這些話的時候,心裡還是會有些難過。
他是我的爸爸,是我在這世上最親的人之一。
可他卻也不單單是我的爸爸。
他有了新的家庭,妻子,孩子。
我這個他恨之入骨的前妻所生的女兒,在他心裡還能有多重?
「所以,丈夫出軌也無所謂嗎?」
「就算和別人上床,做妻子的也要體貼大度地原諒,是嗎?」
「這天底下男人大多都如此,你跟他離了,就能找到更好的?」
「如果是妹妹嫁了這樣的男人呢,你也要她忍嗎?」
「你怎麼能這樣咒你親妹妹?她才二十歲,顧蘭時!」
我忍不住笑了。
漸漸笑的聲音越來越大,漸漸笑得眼淚四濺。
「蘭時啊,咳咳,爸爸不是那個意思。」
「當然,少陵這次確實錯了,爸爸已經狠狠罵他了。」
「但是你想想看,你也二十七歲了,離了婚,將來怎麼辦?」
「趁著現在他對你有愧,你趕緊抓好經濟大權……」
我掛斷了電話。
我知道,這應該是我最後一次掉眼淚了。
13
我給周少陵打了電話。
離婚的事可以暫時擱置,但必須分居。
他沒有多想就答應了。
認識這麼多年,我們彼此真的很了解對方。
徐冉和她的同事回了醫院繼續上班。
我爸和繼母的生意依舊順風順水。
弟弟妹妹們的將來一片光明。
你看,只要我低一低頭,一切仿佛都回到了正軌。
每個人都鬆一口氣,慶幸我沒有執迷不悟到底,從而連累了他們的前程。
但是誰來為顧蘭時想一想。
誰問過她的心裡,有多難過有多煎熬?
可這世上的喜悲並不相通。
用我繼母的話說就是:
「蘭時就是日子過得太舒心了,所以眼裡一粒沙子都揉不下。」
我搬回了婚前的房子。
那是我和周少陵一起攢錢付首付買的第一套三居室。
他不曾過多打擾我。
但每天早晨都會讓人送最新鮮的繡球花過來。
偶爾會有電話打來。
也只是很簡單的幾句寒暄。
但他每天晚上回家時,都會給我發一條信息。
附帶定位信息。
我知道他的意思。
他想要告訴我,他是真的和那些女人斷了。
他是真心在悔過。
我不覺得這舉動幼稚可笑,也不會為此而感動。
只是淡漠地無視這一切。
開始準備自己的新生活。
周少陵的話,到底提醒了我一件事。
當一個手心朝上的人,就算是受害者,也總會顯得底氣不足。
14
出小月子後,周少陵第一次來了這套房子。
他敲門時,我正在整理翻譯的稿子。
前些天覺得身體恢復得還不錯後。
讓大學的學姐幫忙介紹了一點翻譯的私活。
完成得還算不錯,學姐又痛快地給我介紹了幾個客戶。
這段時間都很忙。
打開門,我就聞到了很濃的酒味兒。
周少陵喝得太多,秘書幾乎都要扶不住他。
「太太,周總今晚應酬,喝得有點多……」秘書小心翼翼對我開口。
「蘭時。」
他推開秘書,望著我笑。
踉蹌地過來抱住我。
幾乎大半個身子的重量都壓在我身上。
他的臉蹭著我的臉,雙手緊緊箍著我。
一遍一遍喊著我的名字。
秘書忙關上門走人。
我費了一番力氣才將他推開。
他靠在門背上,扯了領帶,又按了按生疼的眉心。
臉上的倦色很濃。
看起來人也瘦了一些,面色很憔悴。
「蘭時。」
他輕喃我的名字。
那雙年少時溫柔堅定,後來漸漸深沉銳利的眼眸。
此時卻含了一些孩子一樣的委屈。
「你還要生氣多久?」
「你理一理我,好不好?」
我覺得自己的喉嚨好似被什麼東西堵住了。
淚腺漲得生疼。
有很多次深夜失眠睡不著。
我也曾試過勸自己。
把那些事都忘掉吧。
原諒他這一次。
但閉上眼。
就是他和宋薇糾纏的畫面。
我沒有辦法相信,接受。
明明愛著自己的妻子,為什麼還能心安理得地和別的女人上床。
「時間不早了,我要休息,你也回去吧。」
我轉過身就要進房間。
周少陵握住了我的手腕。
他從後面抱住我。
下頜抵在我的肩上:「蘭時。」
他輕輕吻住我的耳垂:「我們和好,好不好?」
「你知不知道這一個月我怎麼過來的?」
「我回到家裡,看不到你,那個家冷得像是冰窖一樣。」
他將我抱得更緊,更急切地吻我:
「蘭時,你看看我,你再看看我……」
「我們仍然都愛著彼此,是不是?」
我的眼淚滾滾而落。
從來,我從來沒有否認過。
我愛周少陵。
不然,我也不會這樣痛苦,掙扎。
但正是因為愛他,這個結,怎麼都解不開。
「周少陵。」
「分居是你自己答應的。」
「如果再有第二次,我會讓我的律師直接去法院起訴。」
「還有,你別想再用任何人威脅我,因為是你不守承諾在先。」
我用盡全力將他推開:
「你走吧,這一次,我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15
那天晚上周少陵離開後,足足有近兩個月。
我沒有再見過他。
但每天仍有鮮花送來。
花沒有錯,所以我沒有糟踐那些花。
我不愛交際,也能沉得下心做事。
要的價格也十分合理。
客戶都很滿意,合作自然也越來越多。
忙碌讓我無暇再去傷春悲秋。
還是徐冉約我出去喝茶。
我才從她那裡得知,宋薇宣布退圈了。
她如今名聲極差,身上的代言和合作的商務受到牽連。
賠了很多的違約金。
「好像都是周少陵的安排。」
「她之前不是還給你發信息騷擾你……真是罪有應得。」
罪有應得嗎?
如果周少陵不去招惹她。
宋薇還是炙手可熱的女明星,前途光明。
就算罪有應得,罪魁禍首卻也是周少陵。
徐冉說完,又小心翼翼看向我:
「蘭時,你現在有什麼打算?就這樣,一直和他分居嗎?」
「冉冉,你想說什麼就直說吧。」
「其實,蘭時,我真的挺後悔的,我媽也罵了我。」
「孩子的事兒,我該勸勸你,讓你再冷靜想一想……」
我握住了她的手:「冉冉,我已經很冷靜了。」
「做過的決定,我都不會後悔。」
「我自己就在破碎的家庭中長大,我知道這其中的痛苦。」
「你不要有任何的心裡負擔。」
「可是蘭時,周少陵現在好像真的悔改了。」
我笑了笑,並沒有回答徐冉的話。
16
聖誕節前。
周少陵和我的共同好友沈序忽然給我打了一通電話。
「蘭時,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
「什麼事?」
電話那邊,沈序卻又沉默了。
沈序是我大學時的學長。
周少陵畢業後創業,沈序曾幫過他。
這些年,我們關係一直都不錯。
沈序比我大三歲,剛剛三十。
但一直沒有結婚,也沒有女友。
我還曾試圖將徐冉介紹給他。
但沈序委婉地拒絕了。
周少陵後來告訴我,沈序有喜歡的人。
但聽說那姑娘早就結婚了。
自此,我也就熄了幫沈序介紹對象的念頭。
「蘭時,你和少陵最近怎麼樣?」
沈序忽然的詢問,將我的思緒拉回現實。
「最近沒有見過面。」
「你……確定要和他離婚嗎?」
「學長,你想說什麼可以直接對我說的。」
我預感到事情可能和周少陵有關。
但卻沒有想到。
他會這樣快就再次背棄自己的誓言。
17
平安夜那晚,周少陵來找過我。
我沒有開門。
他又給我打了一通電話。
我接了。
「蘭時,你知不知道,你有時候固執的,讓人生恨。」
我攥著手機,很輕的笑了一聲:
「周少陵,背棄誓言的人,有什麼資格說恨。」
他掛了電話,轉身離開。
我放下手機,走到窗前。
片刻後,我看到了他的身影。
穿著黑色大衣,頎長挺拔。
步伐凌厲,氣場強大。
走到車前時,他忽然停了腳步,往樓上看過來。
我並沒有避開。
相愛的人,變成勢同水火的仇人。
滿城鋪天蓋地的大雪。
都無法撫平他們之間的鴻溝。
這一瞬間,我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難過。
只覺得一片淒涼。
18
沈序再一次給我打來電話,是在聖誕節後第三天。
「蘭時,如果你還是想和周少陵離婚的話,我現在告訴你地址,你立刻過來。」
「如果,你還想挽回你們的婚姻,就當我從沒有找過你。」
我沒有猶豫,「學長,告訴我地址吧。」
一個小時後。
我到了沈序所說的那個私人會所。
他出來接我。
很自然地幫我撐了傘。
「要我陪你進去嗎?」沈序輕聲詢問。
我搖搖頭,在電梯前,停了腳步。
「蘭時,如果你不想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