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鳳凰一族,從來都是一蛋一胎。
可偏偏我爹能造,一顆蛋里下了兩顆子,長出兩隻崽。
雙生鳳凰,幾千萬年沒出過一樁。
司命更是預言,萬年等待的火鳳,天族太子妃即將出自此蛋。
預言確實准了,蛋裂開了,火鳳凰出了,可誰也沒想到,她竟是個少了右翅的殘疾瘦弱鳳凰。
眾人更沒想到的是,除了他們期待的火鳳凰,還多了我這隻通體雪白的變種鳳凰。
偏偏我圓胖的額頭處,血紅的翅膀胎記呼之欲出!
和我妹火鳳凰缺少的右翅,一模一樣!
霎那間,我就從無關緊要的變種鳳凰,成了蛋殼裡吞食妹妹的怪胎。
親娘怨我傷了鳳族帝姬,未來太子妃,當即抽了我仙髓,將我扔到瘴氣瀰漫的荒野。
01
鳥族向來以羽毛區分靈力血統,天后之位更是歷來出自鳥族中最高貴的鳳凰一脈。
奈何萬年來鳳凰一族萎靡不振,每每孵化出來的都是些低階血統,雜毛稀疏的種兒。
五萬年前,當今天帝沒有等到屬於他的火鳳。
又逢盛世太平,妖魔兩族不思進取,無需出戰。
是以天帝反骨作祟,力排眾議,親自挑選天后,娶了他心儀的孔雀族公主。
孔雀族一時風光無兩,大有壓過上古鳳凰族的趨勢。
直到妖王和魔王冬眠結束,開始支棱起來鬧事,逼得天帝親征,天后留守。
天后因靈力不濟,鎮壓不住九天宮門下蠢蠢欲動的魔氣,無數天兵殞命。
天帝這才覺醒,明白上古流傳下來的律條違逆不得,天后的尊位果然只能出自鳳族。
天帝開始內疚當初的叛逆,罵自己枉為一方之主。
可此時世間已無火鳳,只有低一階的花鳳!
天界急需出個高貴血統的鳳族穩定仙心,天帝也曾動了迎娶我娘花鳳凰為天妃的念頭。
可小火苗剛點燃,就被我爹截胡了。
我娘花鳳凰是四海八荒第一美人,喜愛五彩繽紛的花里胡哨,對通體灰黑的真龍很是瞧不上眼。
孔雀爹爹當年風騷明艷,那一身閃亮眼的毛羽,洽洽長在我娘心尖上。
兩人天雷勾地火,一頭扎進愛情的長河。
爹爹很是純情,只因我娘喜愛鮮艷的羽毛,竟生生薅凸了尾巴上的孔雀屏,給愛美的我娘做了頂真毛花冠。
我娘歡喜感動,縴手一揮,不顧族人反對,「娶」了爹爹,給了天界一個響亮的巴掌。
鳳凰族痛心疾首。
孔雀族雖說因著出了當今天后,地位上升不少,但跟上古龍族、青丘族還是不能相提並論。
我娘下嫁開屏的孔雀男,四海八荒礙於天后身份不敢明說,暗地裡還是惋惜的。
天妃變弟妹,天帝有苦不能言,只能默默奮力造人,指望他兒子娶個火鳳凰回來長臉。
好在天帝基因強大,一萬年前誕下的太子是個會長的,實打實的真龍。
真身沒有一根孔雀的羽毛,可靈力根基和天賦卻是差了點意思。
天帝嘔血,咬牙發話,不求火鳳,只要我娘這蛋里出來個花鳳,便可直接榮定未來太子妃!
鳳凰一族孕育靈胎本就不易,血統越高貴,難度越大,何況我娘還是血統次高點。
自我娘成親後,全族都在赤裸裸、名目張膽地盯著鳳凰肚,見了我爹就往屋裡推,只差慫臉上明說,這孔雀種公還是不行啊。
在眾人殷殷的目光中,兩人日夜耕耘,終於在成婚的第 15000 年,生下鳳凰族千年來的第一顆蛋。
還是萬年來最大最亮的一顆蛋!
一時間,我爹孔雀種公的名諱立馬支棱起來了,孔雀族的地位也再升一個台階。
孔雀族仰仗上門女婿的榮光,為了顯示出對鳳凰一族的重視,竟破天荒地推了我爹這隻拔光尾羽的孔雀男當上族長。
得了甜頭,我爹對著心上蛋,更是寵在心尖,日日小心地抱到暖陽下曬曬,得意地享受著眾人羨慕垂涎的目光。
那挑釁猥瑣的眼神,氣得前來打探消息的天界很是嘔血。
眾仙們心裡罵罵咧咧,臉上還得尊重著討好。
誰讓我娘花鳳凰是族裡現存血統最高貴的呢,得不到花鳳凰,只能覬覦花鳳凰的蛋了。
整個天界都在眼巴巴地等著蛋殼破裂。
02
鳳凰蛋接受天地雨露滋養,短則百年才能孵化,幼崽更是自蛋里便已有了神識。
我這顆萬年來最大最亮的蛋更是爭氣,足足被伺候了兩千年,才慢悠悠地晃動兩下。
司命滿面喜色地昭告四海八荒,蛋里有太子命定的姻緣,未來太子妃火鳳凰必定就出自此蛋!
眾人鄙視天界其心當誅,搶人都開始不要臉了。
四海八荒,誰不知道花鳳凰的蛋是鳳族靈脈最強的。
蛋殼裂開那日,風和日麗,微風徐徐。
整個鳳凰族,乃至青丘、蛟龍族、天界、妖族、魔族都出動了人馬,虎視眈眈地來湊熱鬧,瞧瞧能否跟孔雀族一樣,趁機撿個漏。
在愛的包圍鼓勵下,我嬌弱的爪子奮力扒拉開蛋殼,眯著眼感受世間第一縷暖陽,等著眾人膜拜我偉岸的身姿。
蹄叫還沒來得及開嗓,卻聽到一片驚恐的倒吸氣聲。
「怎麼會有兩隻鳳凰?」
「不對,是一隻鳳凰,還有一隻白不溜秋的……山雞?」
「火鳳凰,快看,那是通體血紅的火鳳凰啊,鳳凰族最尊貴的血統!」
「哎怎麼看不到了……」
我茫然地看向四周,眼波閃動,外圍的眾人好奇迷茫地向里扒摟著腦袋,卻好像什麼也看不到,聽不到。
原來不知是誰布下了結界,隔絕了外界一切。
「吱……」
半死不活的啼叫從腳下傳來,我剛要低頭查看,就聽到一聲接一聲的爆喝。
隨之身體被冷硬的鎖鏈捆綁懸掛在空中。
「孽畜,哪裡來的醜八怪,竟敢傷我孩兒!」
「大膽邪祟,竟敢傷我天界太子妃!」
依著蛋里記住的聲音,我認出了眼前猙獰的男女,就是我的爹娘。
旁邊還有個怒目圓瞪,身穿盔甲的仙人,眼神也跟我爹娘無二。
唯有角落裡身著黃衣的男子,始終未曾對我謾罵。
「吱……」柔弱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看到爹娘踉蹌跑過去,小心地把一團火紅的東西護在懷裡,痛心疾首地哭喊,
「錦辛,我們的女兒,你真的是火鳳,可翅膀呢,缺了一隻翅膀,要怎麼飛啊!」
我舔舔乾裂的鳥嘴,看傻子似的喊出,「爹、娘認錯鳥了,認錯了。你們的女兒錦辛,我在這啊。」
「住嘴!孽畜!你是個什麼東西,怎會跑到我女兒的蛋殼裡,吃了她的右翅!」
什麼?!
我蒙圈地瞪大鳥眼,挪向爹娘懷裡那團火紅。
直到在火紅的一團中看見那張虛弱的鳥臉,我才確定,那竟也是只鳥。
讓我更驚恐的是,她身上掛著的不就是我的蛋殼嗎?
若她跟我是從一個蛋里出來的,為什麼 2000 年間,我一點都沒察覺?!
況且這還是個沒了翅膀,又瘦又小的殘疾鳥兒?
「孽畜,今天我要活剮了你,為我孩兒報仇!」
我還來不及開口,兩隻肉肉的鳥翅膀便被折斷,疼得我幾乎暈厥。
腦袋和鳥腿被鐵鏈鎖著,動彈不得,我只能委屈地嗚咽出聲。
咬著嘴唇哆嗦,「爹娘,我不知道蛋里還有妹妹,我沒有吃她的鳥翅,我沒有……」
03
「竟然是雙生鳳凰。」
沉默在一旁的盔甲男摩挲著下巴說道,
「傳聞雙生帝姬,必有不詳。而火鳳凰幾萬年才終於現世,兩位族長,火鳳凰少了右翅這件事,切不可讓外人知曉。」
娘親此刻冷聲應道,
「那是自然,我花夙與千羽的蛋,僅有一胎女,火鳳凰錦辛。」
「至於這個白毛醜八怪,絕不可能是我鳳凰一族。今日我便親自剜了她的仙髓,為我兒重塑右翅!」
娘親要殺我?
我的鳥眼勉強拉開個縫,祈求道,「爹爹、娘親,我是辛兒啊,我疼。」
漂亮爹爹眼神怨毒,「閉嘴!我孔雀族和鳳族從沒出過白毛,你個邪祟,就不該出現在世間!」
說罷,一道閃著銀光的利刃直直插進我的背脊。
鑽骨的尖銳疼痛讓我扭曲嘶鳴,冷汗浸濕中,我看到一條血紅、閃著光芒的脊髓從我體內被抽出。
未曾言語的黃衣男子驚訝開口,「她的仙髓是紅的,世間只有火鳳才會擁有,難道……」
娘親冷聲打斷,「司命仙君切勿妄言!我兒錦辛是世間唯一的火鳳,這孽畜的仙髓不過是染了血,迷障罷了。」
盔甲男瞪了一眼黃衣男,密語傳音,
「司命莫要多管閒事,此番我們只為太子妃火鳳而來,天界需要的才是有用的。」
司命皺著眉頭,不再多嘴。
「啊……」我疼得嘶吼。
娘親的鳳尾鞭徑直甩在我的鳥腿,咔嚓一聲,我的鳥腿碎成幾段。
爹爹祭出孔雀扇,連著我的皮肉,把我全身的毛羽剃光,隨後晦氣地把扇子扔到一旁,
「醜陋的東西,怎配得上孔雀族的毛羽!」
從前在蛋殼裡,爹娘對我萬般呵護,難道就是為了等我破殼,把我拉出來活剮?
血淚泣出,看著扭曲的親生爹娘拿著刀再次走來,我認命地閉上鳥眼。
我著實多餘存在這世間,若是一直在蛋內不出來該多好。
然而,凌遲沒有落下,黃衣男擋在了我面前開口,
「兩位君上請聽我一言。小仙知曉二位痛惜帝姬身有缺失,但這位……甭管是個什麼,終歸是隨著帝姬一同降生的,冥冥之中自有其道理,留她一命,或許他日還對小帝姬有些用處。」
盔甲男怒喝,「司命你是神仙當夠了,活得不耐煩了?四海八荒都緊盯著鳳族帝姬的誕生,留下這麼個污點,若是被旁人知曉了,帝姬日後如何與太子執掌天界!」
黃衣男幽幽開口,「那鳳凰血總歸是有用的吧,這理由可否足夠留她一命呢?我作為太子陪伴,可否為太子殿下求要一隻罪鳳?」
鳳凰是上古神獸,血能助力仙人提高修為,靈力越高,血的功效才越大。
只是鳳凰擅戰、鮮有敵手,鳳凰族更是千萬年不衰。
低階鳳凰的血沒用,高階的又打不過,是以沒有哪個不要命的仙人敢打他們的主意。
太子因受生母牽連,修為根基受限,是眾人皆知的事。
如今魔族滋事,正是靠太子出征,以一力鎮壓才盛世太平之時。
若是太子的修為能再突破一層,魔族還何以畏懼。
想到這裡,幾人皆是沉默。
肥水不流外人田,太子是鳳族女婿,自然算是自家人,爹娘對司命擺擺手,算是默許了,只是要求道,
「還請兩位轉告天帝,今日這樁醜事莫要再讓第五人知曉。至於這東西,永遠不要出現在我們面前。」
我最後看了眼爹娘嫌惡的臉龐,絕望地閉上眼睛,也明白這條鳥命,算是保住了。
04
我被扔在了瘴氣瀰漫的荒原。
再次醒來,身上被孔雀扇劃爛的皮肉已經好了,折斷的翅膀腿骨也被重新接上,沒毛的身體還被包裹在暖暖的黑衣中。
衣服里淡淡的香味縈繞在鼻尖,這是我破蛋以來感受到的第一份溫暖,我好喜歡。
可醜八怪從不幸運。
「嗚嗷……」
尋著聲音,抬頭就看到一隻齜牙咧嘴的狼妖向我奔來。
我害怕地吱吱叫了兩聲,瑟縮回衣服內,心想這妖怪時機把握得真好,現在吃了我,連毛都不用拔,只是剛破殼的幾兩骨頭,有多少肉讓他啃的。
隨著砰的一聲巨響。
我睜開鳥眼,看到狼妖被發光的結界狠狠拍打在地,還堪堪吐了口血。
他一定傷得狠了,撅著屁股趴在地上遲遲不再動彈。
這結界包圍著我,瞅著就很高檔,比便宜爹娘誅殺我設的那個,還要堅固些,只是……這次卻是保護我的?
這結界,是好個好心人幫我設的?
但我此時顧不上想這些,因為,肚子裡傳來咕嚕聲。
可惜我不食肉,不然風水輪流轉,多少得咬上狼妖幾口解解飢餓。
打從破殼就被喊殺喊打的,沒人喂我一口飯,我還這麼小,化形都不會,沒被打死,約莫也是要餓死了。
狼妖沒走,我也不敢出結界啃草,只能伸出鳥舌對著衣服舔來舔去。
「咯咯噠,咯咯噠……」
不多時,一陣強勁潑辣的雞叫聲傳來。
一隻雄赳赳氣昂昂的五彩山雞,怒目圓瞪地在我面前化形成濃妝艷抹的婦人。
「呵,心術不正著道了吧。狼妖你個老不要臉的,大家都是一個村子的鄰居,你整天就會偷雞摸狗欺負幼小,有本事跟老娘打,看老娘不薅凸你的毛!」
狼妖紋絲不動。
婦人咦了一聲,圍著狼妖走上一圈,探查他確實內傷嚴重,警惕地回頭尋找罪魁禍首。
她對著我沒毛的腦袋來回看了個遍,最後確定實在沒第二個活物存在後,面色難看地咧著嘴巴走過來,薅著我光禿禿的脖頸,從衣服里把我提溜出來,嘖嘖道,
「就是你這沒毛的山雞把狼妖打敗的?」
我還沉浸在為何此雞能穿越結界的蒙圈中,猛地被掐住命脈,趕忙推脫,「不不不,不是我。」
咯咯噠……
婦人高興地長鳴一聲,自顧自點頭,
「真是離了個大譜,這麼丑的沒毛山雞,老娘頭一次見,狼妖遭殃也是百年碰不到一次。」
「小子,遇到老娘算你幸運,以後跟著老娘,做老娘的面首吧。」
面首?!
我鳥臉僵住,這詞我太熟了,尚在蛋里時,我爹……
不,是那個孔雀男就日日憤憤不平地嘮叨他是面首的謠言。
只是,若我這鳥腦袋沒記錯的話,我是只母鳥吧……
「呦,還不樂意啊。老娘不嫌棄你長得丑,你倒是拿捏起來了。」
「是個知道害羞的,渾身就那處留了點毛,來來來,讓老娘瞅瞅這傢伙兒事大不大,別給老娘中看不中用,做了虧本買賣。」
說罷,婦人尖長的指甲就來挑我僅剩的鳥毛。
我羞憤難當,正欲反抗,婦人卻突然哇的哭出了聲。
她一把將我塞到胸前,嘴裡嚎叫不停,差點沒悶死我。
「女兒啊,真的是你!娘找得你好苦啊,一百年不見,你都長這麼胖壯了。好好好,白白胖胖充滿希望,胖的好胖的好。」
05
窮逼變土豪。
我的山雞老娘是這片山頭的扛把子,裙下面首五六個。
活了三千年卻只下了一隻蛋,五百年前還被偷跑了。
老娘腦子不好使,又一根筋,憑藉我隱秘處殘留的幾縷白毛,硬是認定我就是她的崽兒。
用她的原話說是,「世上這麼丑,又白毛成精的山雞沒有兩隻,你肯定是我的崽兒。」
儘管我再三解釋也是徒勞。
老娘讓我放寬心養著,等她萬年後蹬腿走了,那些白嫩的鶯鶯燕燕都留給我,不愁缺少郎君。
大熱的天,嚇得我渾身發冷,裹著厚厚的衣服,整日龜縮在藤椅上曬太陽。
曬著曬著,一晃五百年過去了。
因為沒了仙髓,我的修為漲得極慢,現在依舊無法化形,整日以真身示人。
鳥毛幾十年便重新長了出來,光澤纖細,比我破殼時的那身更加通透,一看就不是個正兒八經的山雞。
我心裡不喜。
為了繼續當雞,我定期用笨拙的翅膀拿著匕首剃毛,將飄揚的頂冠、尾羽一根根拔光。
我要臉,不能光著身子給別人瞧,是以只能剃短,但是額頭處的羽毛卻得留著。
我要遮住那塊血紅的翅膀印記,那塊我生為邪祟的罪證。
每次剃毛都疼得我呲牙咧嘴。
每當這個時候,我就萬分上進,沒日沒夜地修煉,期待能化為人形,那樣,我就再也不用拔毛了。
「吱吱,吱吱那個狐狸又來了,咱今兒個是躲還是跑啊,」
手下小黑大呼小叫地跑來,拽住我的衣服提溜起來急得轉圈。
我一個雞頭兩個大,趕緊指揮小黑往茅廁跑去。
百年前荒野來了一隻狐狸,渾身白毛被眾人不喜。
我因著同病相憐的好奇,多瞧了一眼,就被這貨纏了身,舔著臉要收我這隻無毛雞為徒。
這貨一臉道行高深的模樣欺了我。
我慷慨激昂地拜了師,被拐騙去他的老巢青丘,結果不是整日被這貨灌藥,就是被他妹小七扔進火堆燒烤……
雞也是有尊嚴的,山雞老娘看不下去,趁著月黑風高的夜晚,折了兩個面首才將我偷了回來。
我逃了,狐狸師傅倒也沒動氣,否則我們這山雞窩早就被他一把端了。
自此狐狸隔三岔五地來荒原尋我,來時總會笑眯眯地提著桃花酥來給我送藥。
只是那藥太苦了,又散發著一股腥氣,我的本體從不沾染葷腥,每每喝完都要腹痛幾日。
喝藥成了我的第二噩夢,著實把我嚇怕了。
「吱吱出來,今日是天族太子定親的大日子,為師給你送了藥還得趕去湊個熱鬧,可沒時間陪你躲藏了。」
天族太子?
我把雞頭扎進衣領,聽聞舊人舊事,內心總是絲絲抽疼。
跟那個太子訂婚的,約莫就是火鳳了。
小黑看到狐狸難得黑了臉,率先做了逃兵,嗖地站起來指著腳下,「神君,我家少主子在這呢。」
我認命地從茅廁顛顛出去,雞嘴就著狐狸手中的白玉盞,將藥咕嚕咕嚕喝個乾淨。
「喏,藥苦就吃口桃花酥。」
看著狐狸掌心的糕點,我咽了口水,商量道,「師傅,這藥太苦,咱以後不喝了成不。」
「吱吱,為師最近太寵你了是嗎?」
我默然,雞落平陽被狐狸欺。
06
「吱吱,你想不想回青丘看看,小七很想你。」師傅突然問。
「不要!」我的雞毛瞬間炸起來。
「狐狸,你要是再敢將我擄去青丘,我就把你偷看女狐洗澡的事昭告天下,畫上小人像傳播到三界!」
「呵呵,還挺記仇。得了,改日讓小七親自來尋你吧,為師走了。」
親自來尋我,她一個活了五千年的小祖宗,提溜雞就跟只螞蟻似的,這消息炸得我瞬間慌了神。
狐狸偷雞,天經地義。
山雞老娘打不過她,護不住我。
為了不連累這一片山頭的雞窩,又是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給老娘留書一封后,我背了不少法器狗狗祟祟地跑了。
荒野很大,據老娘說她活了兩千年也沒走完。
這片危險荒蕪的三不管地帶,唯一的好處就是自由。
裡面仙妖魔大雜燴,什麼物種都有,一不小心會被吃得骨頭渣都不剩。
老娘撿到我的地方是荒野的邊緣,緊靠天界,算是最安全的地帶,越往裡走,越發不見天日。
想來當時將我放在這裡的司命仙君還蠻好的。
像我這種不被接受的災星,除了荒野,應該是再沒地去了。
為了躲避小七,我只能鋌而走險深入荒野,陰差陽錯地尋了個廢棄的茅草屋,在床底給自己搭了個雞窩。
把包袱里的黑色仙衣拿出來,饒是再遲鈍,我也算明白這是司命仙君留給我的護命法器了。
若是遇到威脅攻擊,仙衣結界能保我安逾。
倘若無事,這便只是件取暖的物什。
茅草屋內除了一床一桌一椅,什麼都沒有。
周圍清冷寂寥,這主人全然不像個會過日子的。
但他應該道行不錯,聞著味尋來的大妖小精都被阻在院牆外進不來,只能齜牙咧嘴地對我示威。
於是我索性在此處定居下來,每日曬曬太陽,看著精怪們上躥下跳地擊打結界,日子倒是愜意,直到這天……
我在院子裡撿到一隻垂死的蚯蚓。
一隻通體黑色,瘦長乾癟,跟我一樣醜陋的蚯蚓。
恰好這幾日我都吃不飽,肚子早就抗議了,只是……
我不是真的雞,食不了一點肉糜啊。
我默默咽下口水,用嘴巴把他叼進屋內。
「世間向來偏愛五彩繽紛的東西,你長得這麼黑,肯定受過不少委屈。」
「得虧你遇到了我,若是遇到小黑他們那樣正兒八經的雞,早就把你一口入腹了。」
「看在你比我還丑的份上,本雞就收了你吧。」
黑色的蚯蚓身子哆嗦,「……」
我對這蚯蚓不錯,院子裡果腹的草我日日給他叼來,可三天過去了,這蚯蚓愣是一口沒吃,還更加虛弱了。
我著急啊。
靈光炸現,想起面首曾嘴對嘴喂過老娘葡萄。
立馬屁顛屁顛地叼了棵最嫩的草尖尖,在嘴巴里嚼爛,對上蚯蚓的小嘴,用雞喙往裡推。
「你快吃啊,不吃就餓死了。」
「哎呦你這個蚯蚓嘴,怎麼這麼硬,戳得我好疼。」
「蚯蚓你可不要死啊,咱倆長得都丑,應該抱團取暖的。」
在我喋喋不休的關懷下,這貨終於吃進一整棵草。
幾日喂養下來,這蚯蚓身子都胖了幾百倍,大有超過我的勁頭。
此刻我也終於體會到了老娘養娃的快樂,自己養胖的娃,怎麼看怎麼歡喜。
我把蚯蚓當自己兒子,把他養得黑黑胖胖成了我的畢生追求。
07
一日暴風驟雨。
我凍得緊緊縮在仙衣中,瞅著我的好大兒還孤零零地趴在地上,趕忙用兩隻肉翅連抱帶滾地把他弄了進來。
「兒子真是委屈你了,看你,都凍僵了。」
「先前不是老娘不讓你進這衣服里,著實這是恩人所賜,老娘捨不得。」
「哎蚯蚓的皮子都是這麼硬嗎,還是你長歪變異了,怎麼跟塊鐵似的,」
「好大兒啊,你這一身的冰,快把老娘凍死了。怪不得一直醒不過來,小雞都是涼的。」
蚯蚓再次抽搐,「……」
我哆嗦地抱著這胖兒子,心裡絕望頭頂。
他怎麼這麼冷,怎麼捂都捂不熱,靠我用草吊著一口氣,遲早玩完。
外面疾風驟雨,雷電不要錢一般劈在屋頂,這得多大仇多大怨啊,恨不得劈死我倆似的。
咔嚓……茅草屋的房頂直接給劈開了。
就著雨水,紫黑交纏的雷電幾乎把天空點燃。
我這雞膽,當場嚇裂了,一猛子扎進蚯蚓身子底下大哭,
「好大兒,老娘對不起你。我果然是個災星,還把你牽連了。老娘下輩子一定好好投胎,還做你娘。」
咔嚓……
粗亮的雷電轟炸在我眼前,卻被身上的蚯蚓全數擋住。
一聲悶哼,我可憐的蚯蚓兒子吐出口血。
這雷完全不給人喘氣的時間,隨後一道接一道,準確無誤地把我的蚯蚓打得皮開肉綻。
我怕了,也心疼了。
明明這雷要劈的是我,結果全讓這半路認的兒子擋了。
蚯蚓的後背都燒焦了,胸口卻更冷了。
我吸溜了下鼻子,壯了雞膽,看準雷電下來的方向,一個轉身壓在蚯蚓身上叫囂,
「你踏馬再給老娘劈啊,老娘怕Ťú⁻你不成……啊……」
英雄不是好當的。
剛才劈蚯蚓時這雷還略帶猶豫,這輪到我了,三四五道雷電竟然不要臉地一塊劈下,恨不得一口氣劈完,唯恐我後悔跑路似的。
看吧,果然是我這個災星引來的天雷。
意識消散前,我多想讓蚯蚓睜開眼,看看他老娘偉岸的雞身啊,可惜了……
身體里像是著了火,燥熱難熬。
在青丘時,白小七隔三岔五把我偷偷逮了,扔到爐鼎、火堆里。
皺著眉不解地念叨,「鳳凰涅槃,浴火重生。怎麼這鳥還不燃燒?」
當時我就明白,這窩狐狸這是知道了我的身世。
那也是我頭一次聽到有人說,火是燒不死鳳凰的。
可他媽誰也沒說,死不了,但是疼啊!
此刻,我只感覺渾身的小骨頭仿佛都碎了,突突的疼炸裂在腦袋瓜子裡,跟剛出殼被活剮時不相上下。
我哭了。
我的遺言還沒說呢。
「山雞老娘,謝謝你養了我五百年。你腦子不好使,找點笨的的面首就算了,可別招惹狐狸啊。」
「恩人,也對不住你。我身上沒一個值錢的物什,白承了你的恩。」
「蚯蚓……啊不……我的好大兒。老娘對得住你,掰指算算,老娘一個黃花小雞,還沒嘗過靈修的滋味呢,就給你半路當了娘,最後還為你赴死。下輩子你可得知恩圖報,還給老娘一堆面首!」
08
絮絮叨叨中,嘴巴里傳來一股清涼的氣息,似是熨平了我五臟六腑的躁動。
那味道好ţű⁾聞,觸感也潤得很。
無暇他想,我揮動著靈活不少的肉翅,緊緊摟住這大冰塊,順著本能兇狠地啃咬。
也顧不得我尖尖的雞嘴會不會把冰塊戳出洞來。
每靠近一寸,身體里的燥熱就減少許多,整個雞身貼上我仍感覺不解氣,直到感到被一根棍子戳痛,才收斂幾分。
沁涼的誘惑力太大,再疼我也捨不得鬆開,渾渾噩噩中,那棍子翻來覆去地攪動了整晚。
第二日太陽出來時。
我才渾身散架地趴在雞窩裡睜開眼,低頭瞅了瞅,翅膀腿都還在,又趕忙四下扒嘍尋找蚯蚓。
巨大的陰影籠罩而下,隨後,我被一雙滿是老繭的手掌抱起。
男人漂亮的臉龐猛然放大在眼前。
我瞬間呆住了。
也不是色慾攻心的物種,但是我以雞生髮誓,長這麼大,我還從沒見過這麼漂亮的人。
比那隻騷狐狸還要好看許多。
男人盯著我,笑了笑:「有點傻氣,你叫什麼?」
「吱吱……」
男人挑起狹長的眉眼,「說話,不要鳥叫。」
「吱吱……」
「………」
拿肉翅擦了把口水,我戒備地抬起雞頭,
「你怎麼知道我是鳥?還有,敢問壯漢,可曾見到一條蚯蚓……額,跟我一般肥實的蚯蚓。」
男人薄唇抖了抖。
「你不會把我的蚯蚓給吃了吧?壯漢,你是個什麼物種,食肉靡不?」
「把我的蚯蚓吐出來,我給你吃,上面下面都給你吃,嗚嗚嗚……」
男人更抖了,連同臉龐都黑成了血紅色。
他心事重重遲疑地開口,「昨晚的事,記得多少?」
「記得我被雷劈了。」
「然後呢?」
「我好像渾身著火了,然後來了個大冰塊,給火冰滅了。」
男人臉色不愉,「那冰塊是不是很甜,你還咬了幾口。」
我趕緊搗著腦袋點頭,「好吃得很,就是硬了點,牙口沒事,戳得我屁股疼。」
漂亮男人憂鬱了。
這種表情我在老娘面首的臉上見過,於是支棱起胖胖的雞身,學著老娘啵的一口嗦在他嘴唇上,
「乖乖,今晚補償你可好?」
男人托著我的大掌緊了些,啞著聲音問,「怎麼補償?」
我發誓,我只是於心不忍,忘了自己尖尖的雞喙。
看著男人嘴巴上嘩嘩流血的大口子,我內疚到了極點,破罐子破摔,
「人間都說烤雞美味,但你知曉我不是個正經雞,也沒法烤了給你吃。不然……給你點我的血吧,很多人想要,應該是個好東西。只是,我修為不高,長相醜陋,你別嫌棄就行。」
男人低醇的聲音帶著笑意,「不嫌棄,你長得,我很歡喜。血不需要,把你給我便可。」
吱吱……
我尷尬地咽了口水,「壯漢你腦子是不是也不好使啊?你的本體是什麼,彩色的還是黑白?」
「我腦子還算好使。」
「那你變出真身給我瞧瞧,」
「我的真身……有點嚇人。」
我雞眼一亮,瞬間找到同盟,「果然,果然你也是個丑的。長這麼大受過不少委屈吧,沒事沒事,老娘我不嫌棄你,你以後就做我的好大……唔……」
嘴巴突然被堵住說不出話,嚇得我舉著肉翅一頓撲棱。
「本君雖大你幾萬歲,但沒興趣當爹,收不得你。但,媳婦倒是缺一個。」
09
媳婦?
我低頭看看毛羽長了不少的雞身,泄氣道,
「我修行了五百年還化不成形,靈修給不了你修為。」
山雞老娘腦子不好使,總覺得她是以色誘人,其實那些面首都是衝著她的靈力來的。
老娘好歹是只五彩雞,而我,一隻醜陋的白毛鳳凰,頭一回有人看上我,還想與我靈修,我激動得恨不能現在就化成人形,把他撲倒好好報答。
可惜,連基本的幻人,我都做不了。
男人輕笑,「這樣就挺好,你只要告訴我,可願做我媳婦,與我靈修?」
逗雞呢?
我紅著眼狠狠點頭,「願意,願意死了,莫欺雞為低,等我化成形了,定要把你壓在身下百般蹂躪,讓你哭著求我!」
男人囧,尷尬地清了嗓子,轉頭道,「這般虎狼之詞,以後只許晚上說。」
看著男人逃荒的背影,我撲棱著肉翅急問,
「為什麼只能晚上說,你叫什麼什麼名字?對了,我的蚯蚓呢,你看到了沒……」
「我叫玄夜。你的蚯蚓很好,已經先行回家了。」
月余後。
玄夜打從上次突然消失,已經 40 天沒有回來了。
我依舊整日癱在院子裡曬太陽,看各種精怪不知疲憊地撞擊結界。
院子裡突然多了棵大樹,那個味道很是舒服,每天我都得爬上去吊會兒;廚房灶台上也會有吃不完的果子、喝不盡的甘露。
這裡除了冷清,倒是比在山雞窩還滋潤。
畢竟我這個不正經的雞,吃不得葷腥,只愛果子飲甘露。
給玄夜當媳婦似乎也不錯,至少他把我養得很好。
短短一個月,我的修為竟然比之前五百年漲的還要多些。
飽暖思淫慾,明明沒有開過葷,不知為何,我竟一日比一日想他。
終於。
我等到了。
玄夜回來了。
他一身黑色勁裝,站在月光下微笑。
我雞眼一亮,撲棱著肉翅就飛奔上去,扒拉著他胸口,毛絨絨的雞腦袋用力拱著,
「這麼久不回來,你是不是背著我找旁人靈修去了……」
話沒說完,只感覺天旋地轉,玄夜竟抱著我直直倒在了地上。
周身傳來濃重的血腥味,我伸出肉呼呼的白色翅膀一探,這才發現,月光下,手上竟全是血紅。
是玄夜的血,因這貨總穿黑衣,所以根本看不出受傷。
可是他只是抱了抱我,我渾身的白毛就像浸在血中一樣。
我長得再是胖壯,也是個雞身,沒法把他扛進屋舍,笨拙的肉翅更別說包紮傷口了。
伴隨月光,我用雞嘴啄開玄夜的衣服,把院落中長出的仙草嚼碎蓋在傷口上。
鞭傷、劍傷交錯,甚至還有撕咬的痕跡,他全身沒一塊好肉,全都撕裂了皮,漏出紅肉。
我哭了,雞生第一次無比痛恨,若不是出生被抽了仙髓,我這麼勤懇修煉,早已能化成人形。有了修為,就能保護他了。
我心疼玄夜。
吱吱……
我仰天長嘯,鳥眼中竟然留下了紅色眼淚,隨後染血的羽毛從尾處開始燃燒。
擔心傷到玄夜,我趕忙撲棱著帶火的翅膀躲到院子角落。
疼,比之之前,好像更疼了一層。
熬過去就好了,熬過去,或許我就能涅槃成功,增進修為了。
10
我緊閉著眼承受疼痛,意識消散前,整個雞身突然被一陣清涼包裹。
睜開雞眼,我看到玄夜毫無血色的臉龐,
「鳳凰是上古頂聰明的神獸,為何到了你這,笨了甚多。」
「因為你看起來很慘,我想幫你。只要有了修為,我的血就能有用了。」
「我不需要你的血,只貪身。」
縱使見慣了精怪,我還是被自己長出的胳膊、腿驚到了。
月光下瞧著,我這人形,跟玄夜那黑炭一比,可真是白的過分。
還沒好好欣賞這盼了幾百年的人形,胳膊便被這貨綁在了他的脖頸處。
我長腿摺疊交叉,清醒地感受著這場靈修。
那木棍搗得我難受極了,可玄夜瞧著似乎歡喜得很。
最重要的是,吭哧吭哧出力的人,破爛的胸膛竟然在快速癒合。
我也終於明白了,為何這貨不要血,只貪身了。
原來靈修一事,除了酸累以外,真的是頂好的,強身健體治百病。
也不知道就憑我這靈修大補術,日後面首們可會對我滿意。
男人用力搗鼓一下,啞聲問,「不專心,在想什麼?」
我雲里霧裡地坦白,「山雞老娘說要把她的面首留給我,我琢磨不可,又怕傷了老娘的心兒。」
「面首?」
我點頭,以為他不懂,畢竟這得是大戶人家才能有的,遂耐心解釋,
「就是同你一般的男人,他們取悅我,我給他們靈修提高靈力。本來以為我沒啥修為,白瞎了人家期待,今日才知道,原來我也……啊慢點……」
吱吱……
第二日醒來,我又變成了雞身。
不滿地撲騰著肉翅到處找玄夜尋仇,可這貨又不見了。
最後,我泄氣地癱在樹上曬太陽,眼巴巴瞅著遠方,心裡揪得有些疼。
又擔心他跑出去再被揍狠了,一時又爬不回來讓我靈修療傷。
上次他走了月余,這次又不曉得多久。
盼啊盼。
在一個月圓夜,沒盼回玄夜,卻等來了我的劫難。
肚腹疼得要死。
我打滾折騰了幾個時辰,雞命都去了七成。
這種感覺我很熟悉,以往每次騷狐狸給我喝藥,我都會疼上兩日,可從未像這樣強烈。
仔細算算,貌似早就過了每月的喝藥時間,難不成我這是毒發了?
狐狸這物種,果然交不得,太壞。
我苟著身子,撲騰著肉翅爬回床上的仙衣雞窩。
玄夜說女子受不得潮濕,含笑把我的雞窩挪到床頭。
玄夜長得可真好看,對我笑起來好溫柔,靈修時迷離的眼神,我也甚是喜歡。
我還想看他,抱著他,我還沒活夠。
想著想著,委屈的矯情勁上來了,我吸溜著鼻子,承受新一輪的腹痛,罵罵咧咧,
「玄夜你個爛黃瓜,此刻回來我就嫁給你。再不回來我就閹了你,把你的小雞啄爛,喂了院子外的狗妖!」
水潤的結界,連同茅草屋同時抖了抖。
伴隨著一聲含笑的嘆息,下一刻,我感覺整個雞身穩穩跌入清涼的胸口,舒爽瞬間蔓延雞身,撫平疼痛。
「你說嫁我,可當真?」
我雞眼紅紅,猛地搗頭,「我想抱你。」
瞬間,我又幻了人形。
這次不用玄夜出手,我紅著眼長胳膊長腿地緊緊掛在男人身上,委屈道,
「我可是看過畫本子,當人夫君就要時時守在夫人身側。你每次修完就跑,算什麼夫君,我不高興。」
11
玄夜眼神暗沉,像望不到盡頭的夜,靡靡又沉淪。
明明這貨道行比我高深多了,但靈修時,總是我被吸了靈氣。
他的傷口依舊在吭哧吭哧中癒合,而我總被反反覆復地摺疊揉搓,最後累到恢復雞身。
耳鬢廝磨間,男人咕噥道,「你可有正經名字?」
錦辛……
在蛋殼中,我曾叫了兩千年的名字,可……那從頭到尾都不屬於我。
於是悶悶搖頭,「沒有。旁的雞都是咕咕叫,只有我是吱吱叫,反正我也修不出人形,大家就直接用吱吱喚我。」
玄夜沉默了。
「生靈都要有名字的,以後喚你軟軟如何?」
「可我是只雞。」
「你是鳳凰。」
「不,我是雞。這世間沒人期待,沒人承認我是鳳凰,我也不稀罕。我就是只白色山雞。」
「你是鳳凰。鳳凰是上古天生天養的神獸,它的降生從不由旁人,需得吸收天地靈氣日月精華。不需要任何人承認旁佐,你是天地決定………生來就是要給我當媳婦的。」
被吃干抹凈化成鳳凰真身前,我低聲確定,「玄夜,有一日,你可會拋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