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孟家每隔數年便有女子覺醒異能。
這個秘密卻被所有男丁藏了起來。
直至那天,長姐自盡,在我耳邊留下一句話。
「記住,永遠別讓人發現你是覺醒者。」
轟。
這一瞬間,我醒了。
1.
長姐死了。
死在她出嫁的前一天。
她原是要嫁去平州太守府的,聽父親說,太守是很大的官,我們這樣的商賈人家能攀上太守府,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雖然馬太守今年已經五十歲有餘,臉上長滿痦子,大腹便便,長姐才二十五,花容月貌,但家族裡所有人都說,是長姐走了狗屎運。
「她已經嫁過一次人,非完璧之身還能給太守當填房,真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
長姐原本也是答應了這門婚事的,直至半個月前,她仿佛突然變了個人。
她撕碎了縫製一半的嫁衣,將太守送來的聘禮掃落一地。
我正巧去看她,她拉住我哭訴:「阿音,我不想嫁給那個馬太守,我不願意嫁給他。」
我詫異地看著長姐:「可是爹爹之前問你的時候,你不是答應了嗎?」
「我,我是答應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答應了,我真是昏了頭了……」
長姐哭得更厲害了。
我趕緊安慰她:「阿姐別怕,說不定馬太守會對你很好呢?他是讀過書的,又是大官,嫁給他難道不好嗎?」
長姐的嘴角牽出一絲冷笑:「我第一次嫁時,他們也是這麼說的,說他出身富貴,為人謙遜,堪為良配。
「可等我嫁進去,才知道他陰鷙冷酷,喜怒無常,但凡我說錯一句話,他便讓我睡在冰涼的地板上。
「他甚至還讓我親眼看著他與丫鬟……」
長姐闔眸,似是想到那些場面,神情極度痛苦。
她說:「這次,我是堅決不會嫁了。」
我有些懼怕:「可是,爹爹和叔伯們不會同意的,他們說女子不嫁人在娘家白吃白住是最可恥的。」
「那我就離開這,自力更生。」長姐堅定地說,表情突然變得神秘,「阿音,看我給你變個戲法。」
她伸出手,朝著房間用來插瓶的桃花枝一指。
下一刻,時間仿佛在枝條身上快速流淌,轉眼間便桃花落盡,碩果纍纍。
阿姐笑著道:「阿音,有了這個,我走到哪都可以養活自己。」
2.
那天,我在阿姐房間裡美美地吃了一頓桃子,吃得滿嘴都是桃汁。
阿姐說,待晚上父親回家,她便去找父親說清楚自己的意願。
「父親一定會同意的,咱們孟家世代經商,我若留下來,以後爹和叔伯們就不用再擔心哪年欠收,糧食漲價了。」
我點點頭:「我以後也不用等到秋天才有柿子吃了。」
阿姐噗嗤一笑,掏出手帕,寵溺地替我擦了擦嘴:「是是是,以後一年四季,我們阿音都會有柿子吃。」
當天晚膳後,我看著長姐走進父親書房,回頭關上門。
隔著門縫,她對我眨眼一笑。
我怎麼也沒想到,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她笑。
一刻鐘後,孟家西南角的閣樓突然傳來尖銳的哨子聲,響徹各院。
所有男丁傾巢而出,湧向孟氏宗祠,與此同時,女眷則被下令帶回各自房間禁足,由下人把守。
我出生以來還從未見過這等陣仗,不由得有些慌張,問母親這是怎麼回事。
母親告訴我,這是孟家千百年傳下來的規矩。
一旦發生動搖孟家基業的危機,男丁便會齊聚宗祠商議對策,女人則要禁足,不得外出。
「什麼危機?」
母親搖搖頭,她也不知道。
「為什麼不讓我們去?我們也是孟家的一分子啊。」我又問。
母親笑我傻:「這是在保護咱們啊,反正我聽婆婆說,千百年來從未有女眷在危機中受過傷。
「我們要做的,就是相信男人,交給他們解決就是了。」
3.
我想不通,怎麼突然就出現了危機。
明明府里風平浪靜,危機從何而來?
就算有危機,為什麼不讓女眷知道,而男人們卻仿佛早有預知一樣,一聽見哨聲便去了祠堂?
還有長姐,她不是去了爹爹書房嗎?從書房到她的房間,一定會經過我這裡。
為什麼卻不見她回來?
疑惑團繞在我腦子裡,我想要出門去看一眼,剛打開門就被兩個小廝兇狠地攔了去路。
「三小姐,老爺吩咐過,事情解決之前,孟家所有女眷不得出房。」
我急道:「長姐呢?她還好嗎?安全嗎?」
兩個小廝對視一眼:「自然,大小姐在她自己的房裡。」
這時,我突然聽見遠處傳來一聲女子的尖叫。
還沒來得及說話,人已經被小廝推回房間裡,門上順勢落了一把鎖。
我再拍門,便沒有人理會我了。
我在房裡被關了十幾天,這十幾天裡,我好像總能聽見那把聲音,似是求救,又似是發狂。
直覺告訴我,那是長姐的聲音。
直至太守府前來迎親的前一晚,一切才終於平靜下來。
母親特意命人前來告訴我,這是危機解決的標誌,禁足令應該馬上便會解除。
她還帶了話,讓我收斂心神,明日送長姐出嫁。
我不安地望著關住自己那扇門,心裡隱隱有種惶恐。
危機就這麼解決了?
怎麼解決的?解決了什麼?
我想要一個答案。
4.
我藉口肚子餓,支開其中一個下人去廚房。
隨後抄起床邊的矮凳,用盡最大的力氣砸向窗戶,窗戶瞬間便破了個大洞。
「三小姐,發生什麼事了?」門外的小廝問。
我站在窗邊,捂住嘴巴,發出幾聲悶聲。
小廝立刻掏出鑰匙開鎖,趁著這間隙,我躲到了床底下,屏住呼吸。
他果然上當,見到窗戶被打破,屋裡空空如也,立刻跳窗追了出去。
我不敢耽誤,火速從床底下爬出來,溜出房門,直奔長姐的院子。
以前我爹總說我們孟家是一州首富,庭院遼闊堪比王公子弟的府邸,我從來沒當回事。
此刻才體會到,從我的住處到長姐的住處,距離竟如此遙遠。
一路上我小心避開其他房間盯梢的下人,好不容易到了長姐的院子,卻發現裡面空無一人。
突然,我見到看管我的那兩個下人急匆匆地朝祠堂那邊趕去。
我悄悄跟在後頭,剛到祠堂外,就見我爹和幾位叔伯走了出來。
他們臉上帶著笑意,對眾人宣布:「孟晴已經放棄抵抗,萌生死意,想必今晚就會自戕。」
眾人竟大聲歡呼起來。
大伯伸手下壓,止住喧譁:「不管神賜最後花落誰家,我們孟家的男丁都要記住團結一心,延續孟氏一族的財富與榮耀。」
隨後,場面驟然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靜坐在祠堂外,仿佛在等待什麼降臨。
兩個下人見此情形,更是不敢輕舉妄動,小心翼翼地上前將我失蹤的消息稟告了。
我爹勃然大怒:「你們都是廢物嗎?有人闖進來還能讓他溜了?」
隨後如臨大敵一樣,派出其餘所有下人挨個院子去搜查闖入者。
從頭到尾,他一句也沒提過我,顯然他更在意的是那個闖入者,而不是被闖入者擄走的我。
不過也得益於此,他完全沒發現,我就站在他眼皮底下。
長姐貪玩,當年未嫁時曾扮作小廝偷溜出去,後來她嫁人了,便將那套衣服轉贈給我。
誰也不會想到,我就藏在搜院的下人裡面。
我繞了一圈到祠堂後面,沿著牆角的大樹爬了上去,跳進院子裡。
所幸此刻孟家所有男丁都在祠堂外頭,沒有人發現我的存在。
我在祠堂里遍尋不見長姐的身影,直到一扇緊閉的紅色木門出現在我面前。
孟家的女眷向來被禁止隨意進入祠堂,我幾乎從未來過這兒,可我莫名就是覺得,這裡一切都很熟悉。
仿佛有無數個日夜,我都曾被困在這裡。
掙扎、哀嚎、怨恨。
直至絕望。
我鼓起勇氣,推開那扇紅色的門,上面繪著奇怪的紋理,像吃人的凶獸張開了滴著唾液的獠牙。
黑暗侵入眼帘。
我看見了長姐。
她四肢筋脈被人挑斷,形銷骨瘦,以一種詭異而散碎的姿勢躺在地上。
她還穿著我最後一次見她那天的衣服,可那衣服已經看不出原本的樣子和顏色了。
血跡從無數不知是鞭子還是刀子造成的傷口裡透出來,有深色的,也有淺色的。
整個房間瀰漫著咸腥的味道。
除了血,還有鹽水。
他們用這種方法折磨長姐,讓她嘗盡痛苦,卻又留著她的性命。
5.
我再也克制不住,衝過去將長姐半扶起來,只感覺她渾身輕飄飄的,又沉沉的。
我哭了起來:「阿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為什麼他們要這樣對你?」
見我出現,長姐眼裡瞬間閃過一絲希望的光芒,可又瞬間被恐懼取代。
她氣若遊絲地喊:「走!快走!」
我不肯,牢牢地抱著她:「我去找大夫,阿姐你撐住,一定要撐住。」
長姐猛地瞪大眼睛,又像是怕我離開。
她的聲音變得無比清晰:
「我們孟家每隔數年便會有一個女子覺醒,她會獲得不世才能,可掌家,可救人,可治世。
「這是老天爺送給天下女子的一線生機,卻被他們偷走了千百年。
「阿音,我不甘心,他們想要我拱手讓出能力,然後乖乖去嫁人,做夢!我寧死都不會屈服的。」
阿姐眼裡流露出坦然的笑意,像是終於贏了一般,嘴裡大口大口地吐出鮮血。
我這才看見散落在一旁的小紙片,上面還殘留著毒粉。
「阿姐!」
阿姐滿是血沫的嘴裡艱難地擠出字:「他們以為挑斷我的四肢,我就死不了,沒想到吧,他們自己把毒藥落下了……」
這個房間乾淨得連一塊石子也沒有,如果他們當真怕阿姐死,身上怎麼會揣著毒藥?
我突然想起了祠堂外我爹那句話。
腦子裡有一道閃電劈過。
「阿姐,他們是騙你的,你千萬不能死。」
6.
幾乎瞬間,長姐便明白了我話里所指。
她苦笑起來,神情滿是悔恨和自嘲。
她眼裡湧出求生的意志,卻抵不過毒藥的侵蝕,漸漸晦暗下去。
「阿音……」
我知道她只有最後的話了,急忙擦乾眼淚,湊近她。
「我聽著呢,阿姐你說。」
耳邊傳來只剩氣息的字句,卻是我這輩子聽到過最清楚而震撼的說話。
「記住,如果有一天……永遠別讓人發現你是覺醒者。」
說完這句話,長姐慢慢閉上了眼睛。
與此同時,我聽見祠堂外傳來喧鬧的動靜,似乎在歡呼著什麼。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神賜。
一道刺眼的紅色光芒從長姐身上沖了出去,沖向祠堂外面。
喧譁中,我聽見三叔近乎癲狂的吼叫:
「裕兒,是我的裕兒。」
孟家男兒齊聲歡呼:「孟裕,孟裕,孟裕。」聲音往祠堂逼近。
我來不及離開,只能放下長姐,躲進祠堂的供桌底下。
我看見父親和叔伯們,以及孟家所有男丁,簇擁著七弟弟孟裕走進來。
所有人先是恭恭敬敬給孟家祖先靈位上了三炷香。
隨後,三叔蹲下來,對孟裕說:「裕兒,快給大家演示一下你的神賜。」
孟裕才六歲,正是愛玩愛鬧的年紀,平日裡也總喜歡捉弄家裡的兄弟姐妹。
可此刻卻顯得十分穩重。
他指著祠堂院子角落那棵我爬過的槐樹,仿佛有一陣風拂過樹枝,樹葉簌簌而動,無數串珠子從葉子底下伸了出來,眨眼間便由綠變黃。
滿座驚嘆,接連鼓掌。
大伯撫須感慨:「不容易啊,十年了,咱們孟家又等來了神賜。」
父親點頭附和:「接下來這三年,咱們可以安枕無憂了。」
隨後,大伯恭敬地挪開其中一座牌位,取出了底下的一本書。
轉向眾人,道:
「自我們孟家第三代先祖孟覺從其女手上奪過神賜以來,已有三百餘年時間。
「天道不察,竟將如此異能賜予毫無作為的女眷,若非老祖宗窺得奪取法門,孟氏一族的男子將永世受女人掣肘,不得翻身。
「老祖宗先知先見,早在三百年前為我們指明道路:孟家要長盛不衰,男丁必須團結一心,讓神賜成為只有我們知道的秘密。
「而要做到所有人守口如瓶,只有一個辦法,就是用秘密守住秘密。」
7.
隨著大伯的話音落下,我看見父親和三叔走進長姐所在的那個房間。
他們將長姐的屍身抬了出來。
一股強烈的不安湧上心頭,我仿佛已經預料到他們會做的事。
可心裡卻殘存著一絲希望。
不會的,不至於的。
我也是孟家的血脈,這些人是我的至親,他們怎麼可能會……
寒光閃過,一把刀筆直插進長姐的身體。
隔著墜滿流蘇的桌布,我看見自幼無比熟悉的一隻大手。
那隻手曾無數次牽過我,撫過我的發頂,將我抱在懷裡。
同樣的,也曾牽過長姐,撫過長姐的發頂,將長姐抱在懷裡。
那是父親的手。
如今那隻手卻緊握刀把,熟稔地轉動,將長姐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地割下來,分給所有男丁。
人人有份。
無一落空。
祠堂里安靜得聽不見任何聲音,只有刀子和肉的摩擦聲。
然後便是此起彼伏的咀嚼聲。
我眼前開始恍惚,只覺得靈魂被什麼瞬間抽離了身體。
看不見任何東西。
也聽不見任何聲音。
8.
不知過了多久,我醒轉過來。
祠堂里已經人去樓空,我從桌子底下緩緩爬出來,手觸到了一片濕膩的痕跡。
他們抬走了長姐的屍骨,可地上的血跡還在。
他們並不急於清理,反正孟家女眷是禁止進入祠堂的。
我踩著那些血跡爬上桌子,找到先祖孟覺的牌位,挪開來,底下果然有一個空洞。
我將那本用羊皮做的冊子取了出來,手一揭便看到了最新的那頁記載:
「孟氏第十七代男丁孟裕喜得神賜,遵先祖指示,全族男丁分食十七代女孟晴之肉,以為秘密。」
眼淚奪眶而出。
長姐,我的長姐。
我咬住嘴唇,不敢讓自己哭出聲,顫抖著手往前翻去。
「孟氏第十六代男丁孟慶元喜得神賜,擄妻妹,闔族男子共享之,以為秘密。」
「孟氏第十六代男丁孟慶豐喜得神賜,請匪下山,屠村民七十八人,以為秘密。」
……
每往前翻一頁,我的身體便冷一分,顫抖一分。
那些往日熟悉的字也變得陌生,扭曲顫動。
直至最後一頁,一切終於清晰。
「孟家第三代家主孟覺今以此書傳令我族男丁,凡我孟家之女,出生後必好生教養,令其讀書習字,明曉事理,心向自由,此乃神賜覺醒之根本。
「再禁錮其身,斷其夢想,毀其前途,迫其反抗,此乃觸發神賜之關鍵。
「孟氏女子一旦覺醒,必使其自戕,神賜方可轉移至男丁身上,為期三年,謹記爭分奪秒,不可浪費。」
9.
原來,這就是神賜。
不會消失,只會轉移。
從我們孟氏女子的身上轉移到男子的身上。
我現在才明白,從一開始父親為長姐千挑萬選的就不是良配,而是吃人的深坑。
長姐若從那個深坑跳出來,就離覺醒近了一步。
那麼,會有第二個坑等著她。
她要麼徹底認命,永遠待在坑底。
要麼便是反抗,徹底覺醒。
祖母在世時常說,這世道女子艱難,即便是我們孟家的女兒,也少有嫁得逞心如意的。
母親也常感嘆,我那兩個從未謀面的姑姑若是沒有被男人誆騙,也就不會被謀財害命。
可原來,一切都是騙局。
她們不是被外人所殺。
而是死於至親手裡。
得益者便是大伯孟慶元和我爹孟慶豐。
這一頁又一頁的記載,輕描淡寫地昭告著孟家男丁的勝利成果,卻沒有一個字提及那些因此而死的孟家女兒。
她們從生下來便落入盤子裡,成為待宰羔羊。
每一絲來自父兄的親情,都只為了讓她們日後得知真相時更加絕望,從而放棄生命。
她們本可以活得耀眼矚目,替天下女子打開一番新局面。
卻只因為一句話。
「天道不察。」
天道不察,所以將神賜降臨於女子身上。
為正天道,哪怕殺了至親的姐妹和女兒,也是理所當然的。
可憑什麼不能是天道原本就向著我們女子?
天道沒有不察。
是他們妄圖一手遮天。
隨著這個念頭浮現,我腦子裡似是有什麼雲霧被撥開。
另一重世界逐漸顯現。
我窺見了天道的本意。
紅色的光芒自腦海閃過。
孟氏一族所有覺醒女子的人生畫卷在我眼前緩緩展開。
不僅是過去的。
還有未來的。
神賜——
降臨了。
10.
這一晚,孟家發生了幾件大事。
長姐失蹤。
我被人發現暈倒在後花園裡。
七弟弟撞見一道黑影,驚嚇過度後說不出話了。
我睜眼的時候,母親正呼天搶地,要去報官找尋長姐。
父親一巴掌揮過去:「報什麼官?你想鬧得人盡皆知,讓外頭都知道我們孟家的女兒被賊人擄走了嗎?」
我大聲地問:「什麼?長姐怎麼了?」
三叔過來摟著我,滿臉悲色:
「阿音,你要冷靜點,聽三叔說。
「有人想破壞咱們孟家和太守府的婚事,溜進來將你長姐劫走了。
「他們大概弄不清楚你長姐的住處,所以一開始劫錯了你,萬幸你沒有被一起帶走。」
話到此處,三叔的手緊了緊,悲痛中流露出一絲安慰,仿佛真的怕我出事似的。
此時父親又對母親大吼:
「晴晴是我的女兒,難道我不心疼嗎?
「可此事若鬧大,丟了太守府的顏面,我們全都吃不了兜著走。
「何況我們要為阿音著想,她也差點被人擄走,你報了官,讓她以後如何嫁人?」
母親還想說什麼,嬸娘們紛紛過來勸阻。
哥哥也讓她以大局為重。
她默了一瞬,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大伯父揮拳打在柱子上,怒髮衝冠:「欺人太甚,就算是豁出整個孟家的財力,我也要把晴晴找回來。」
所有男丁跟著義憤填膺:「沒錯,一定要揪出那個賊人,碎屍萬段。」
說完,他們便圍聚到我跟前,詢問我可見到那個賊人是什麼模樣。
我看著這些我從小敬重的長輩和友愛的兄弟,幾乎要用盡全身力氣才能克制住內心的恐懼。
他們是如何做到前一刻吃了長姐的血肉,後一刻繼續若無其事扮演她最親的家人的?
從他們臉上,甚至看不出一絲虛情假意。
很快我便想明白。
就像我們孟家的女兒生來是羔羊一樣,他們也從生下來就學著披上一層皮。
在神賜這樣巨大的利益面前,容不得一點差池,唯有從小就學會偽裝,才能在關鍵時刻來臨時,騙過所有女眷。
萬幸,長姐將神賜第一個告訴了我。
也萬幸,我沒有將此事告訴任何人。
從此刻開始,我只有偽裝得比他們更深,才能為我們孟家女子掙得一線生機。
因為我的神賜是——
預知我們一族女子覺醒的時間和異能。
11.
我抱住腦袋,痛苦地搖頭:「我什麼都沒有看見,那個人穿著一身黑衣,一進來便將我打暈了,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三叔立刻道:「沒事沒事,阿音別哭,一切交給我們。」
大伯也安撫我:「放心,我們一定將你姐姐找回來。」
說完,他們便帶著其他人退了出去。
這時母親終於回過神來,抓住父親的袖子:「太守府天亮便要來迎親,這可怎麼辦?」
我知道母親的擔憂。
孟家如今待嫁的女兒中,我是排行頭一位的。
二姐去年便嫁了人,如果太守府堅持要一個新娘子上花轎,那也只能是我了。
「阿音才十三歲,怎麼能讓她嫁給一個五十歲的老頭子啊。」
母親哭了起來。
她大概忘了,長姐今年也不過十九歲。
可就因為她嫁過一次,即便馬太守再不堪,也足以匹配她了。
這世道便是如此。
男人以妻妾多而顯貴。
女人卻嫁一次貶值一次。
父親將母親拉扯起來,道:「你胡說什麼?我怎麼可能讓阿音受這種委屈?」
「我已經命人去請幾個宗親過來了,就是豁出全副身家,我也會找人替阿音上花轎的。」
我不敢去看父親。
我知道他此刻定然在看我。
想從我臉上看到感動的情緒。
可我只有毛骨悚然。
12.
第二天,孟家如期送女出嫁。
一片歡聲笑語中,宗親里的一位姐姐被半推半拽塞進了花轎。
聽聞她相貌秀美,原本被定給了一個教頭,只等明年便過門。
但父親出了一大筆銀子,加上嫁去的是太守府,宗親自然樂得悔婚。
當然,她替嫁的事是不可能瞞得住的。
所以孟家添了兩倍的嫁妝送去太守府,馬太守會當做沒有發現。
花轎出城後,孟家的男丁也秘密分散出去尋找長姐的下落。
一連半個月,毫無所獲。
大伯和三叔累得消瘦了好幾圈,嬸娘們急得團團轉,只有來求母親。
「晴晴只怕已經不在了,你就看開一些吧,難道真要累死家裡的幾個頂樑柱嗎?」
三嬸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裕兒到現在還沒有說話,我和你一樣心急,恨不得殺了背後黑手。
「可我們也不能不為家裡的男人考慮啊。」
「他們做的已經夠多了。」
這回母親沒有再崩潰,而是默默收拾心情,去廚房給大家燉了參湯。
隔天,孟家停止了找尋長姐的行動。
也沒人再提抓幕後黑手的事。
因為他們比誰都清楚,沒有什麼幕後黑手。
抓我的充其量是個小毛賊,還半路嚇得把我丟下,根本不足為懼。
所有人默契地將孟晴這個名字從腦子裡剔除。
就連長姐從前用的東西,也被一應收了起來。
母親說,家裡已經夠難了,就不要再增添大家的煩憂了。
何況,就算真的找回來,只怕也已名節敗壞,活不成了。
還不如,就當從來沒有過這個女兒。
我心頭一沉。
終於知道,「孟家千百年來沒有女眷在危機中受傷」這句話是怎麼來的了。
因為出事的那些,全都被遺忘了。
13.
孟裕的失語症後來一直不見好,請了多少任大夫都束手無策。
最後還是一位得道高僧經過,指點了迷津,說是驚嚇過度損了孩子的陽氣,要遠離府里的女眷三年,才可痊癒。
三嬸只能抹著眼淚收拾東西,搬去了另一個院子,把兒子交給丈夫照顧,順便帶走了所有丫鬟。
我們這些姐妹更是被嚴禁跟孟裕接觸。
雖說是高僧指點,姐妹們不免心裡有些嘀咕,為何每次男丁出事,總有說是被女人陰氣妨害到的。
可女人出事,卻從沒人說,是男人陽氣的問題。
她們哪裡知道,那一晚根本沒有什麼黑衣人,孟裕也不曾驚嚇到。
不過是因為孟裕年紀小,他們怕他一時將秘密說漏嘴,所以才要隔絕他與女眷接觸罷了。
「女人陰氣重,那男人還是從女人肚子裡出來的呢,哪來的陽氣?」五妹孟雪憤憤地說,「不行,我非要去找七弟弟,我就不信了,姐妹們陪他說話,不比他一個人強?」
說完便倏地站起來,想往三叔的院子而去。
我拉住了她:「不可,若是被大伯發現了,你一定吃板子。」
孟雪不以為然:「才不會,我爹可疼我了,怎麼捨得打我板子?」
孟雪比我小一歲,自小便冰雪聰明,過目不忘。
她的書讀得比家裡任何一個兄弟姐妹都多。
大伯總嫌棄說,女孩子家家讀那麼多書做什麼,又不能封侯拜相。
可卻從未阻止過她,反倒每每流露出自豪的神情,使她也更堅信,自己和兒子們並沒有什麼兩樣。
她率性純真,膽大妄為,無所畏懼。
每一個特性都是為神賜而生。
那晚的畫卷里,我看見孟家一代又一代女子的身姿,如浮光掠影從眼前閃過。
上至三百多年前,下至幾百年以後。
這麼多身影中,我第一眼便認出了一個人。
她就是孟雪。
14.
後來我再想看那幅畫卷,卻再也不能了。
只是心底清楚地知道,在下一次神賜來臨之前,我會有所感應。
我本能地覺得,下一個覺醒者,就是孟雪。
我要做的就是保護好她,絕不能讓她提前知道任何神賜的秘密。
最後在我的極力勸阻下,五妹總算答應不去找孟裕見面。
倒也不是怕被打板子,而是我提醒她,如果惹怒了大伯,她可能會被提前嫁出去。
她一聽,瞬間臉色懼怕,改了主意跟姐妹們畫畫去了。
孟裕不跟女眷接觸後,病情果然有所好轉,漸漸地能咿咿呀呀說幾個單字了。
大家本來還不信什麼陰陽之說,現在倒不敢那麼篤定了,寧可信其有,便自覺避著孟裕了。
日子一天天飛快過去,轉眼間便入秋了。
這一年南方天災不斷,蝗蟲橫行,水稻失收,米價水漲船高,各地饑民湧現。
朝廷雖然積極應對,從北方調糧、撥款賑災,奈何災情過重,加上層層盤剝,終究杯水車薪。
關鍵時刻,孟家打開了隱藏於山裡的糧倉。
沒人知道,孟家是何時存下的這些糧食,數量之龐大,比朝廷官倉里的還要多。
可孟家卻沒有藉機斂財,而是將一船又一船糧食護送到南方各災區,瞬間便解決了這潑天的災情。
事後,孟家沒有居功,將所有事歸結於天子的民心所向和州牧的未雨綢繆。
此舉不僅博得天子的極大歡心,更讓孟家成為天下百姓心中的良心商賈。
短短几個月間,孟家生意版圖擴大了幾倍。
除夕夜,天子於宮中賜同樂宴,各州官員並桌而坐。
卻有一桌,獨獨留給了孟家。
列座皆是男兒。
15.
這一場除夕宴,孟家男兒出盡風頭。
然而卻發生一件所有人意料不到的事。
半個月後,孟家一行人從京城回來,女眷們特意去大門口迎接。
所有男人都陰沉著臉下了馬車。
尤其是父親,臉色黑的幾乎能擠出墨水來。
母親怯生生地詢問發生了什麼事,唯恐他們在宮裡被天子見怪。
卻見父親冷笑起來:「我們孟家走了時運,要出貴人了。」
才知道,那天除夕宴尾聲時,州牧突然向天子進言,盛讚孟家開明,對女兒也是用心培養,個個知書識禮,通曉文墨。
天子聞言,不禁刮目相看。
又聽聞我過了新春便是議親的年紀,於是信手指向國子監祭酒謝令遠:「謝卿,我知道你家有個頭疼的小子,讓孟家三小姐替你管一管如何?」
這是有意想抬一抬孟家的地位。
天子發話,誰敢說個不字,謝祭酒當場便跪下謝恩了。
這一謝,把我爹也架了起來。
雖說天子沒有明旨賜婚,但君無戲言,百官皆是見證,謝家那邊必然不敢另尋親家,想必很快就會來提親。
「為今之計,只有讓阿音裝病,拖得一時是一時。
「謝令遠深得器重,想必官家也不忍心讓他兒子娶一個病入膏肓的商賈之女吧?
「待風頭過去,沒人提起,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父親召集全家,解釋了一番前因後果後,直接便宣布他的決斷。
母親大是不解:「謝家是書香門第,清貴人家。咱們一介商賈,平日攀都攀不到,如今天子開口,求之不得,為何不要?」
父親怒道:「你也知道攀不起,何故還要去攀?豈不是叫天下人笑話我們?」
「他們愛笑就讓他們笑去,只要阿音嫁得良人,比什麼都重要。」母親執拗開口,「你不是答應過我,要替阿音尋一門最好的親事嗎?眼前的謝家就是最好的,你到底哪根筋不對?」
「反正我說不行就不行。那些書香門第規矩森嚴,向來瞧不起商賈出身,阿音若是嫁過去,就是跳進一個火坑,我做父親的絕不能同意。」
「你胡說,要是讀書的人家不好,我們孟家的兒女為何個個要讀書?」
「你……」
我從未見母親這樣跟父親爭執過,面紅耳赤,一步不讓。
以往總是父親堅持己見,她選擇妥協。
可這次不一樣。
謝家是清貴名流,我若能嫁過去,人生從此便不同了。
母親沒有讀過多少書,也不懂什麼大道理,甚至在長姐出事後選擇了放棄,息事寧人。
但我知道,她有天底下母親的本能——
保護孩子。
16.
就在堂上一片混亂,七嘴八舌抒發己見的時候,父親的聲音突然穿透眾人,朝我發話。
「阿音,你說呢?你想攀謝家這個高枝,嫁去京城嗎?」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眼神凌厲,嘴角有不易察覺的慍怒。
孟家的女兒從小就被教導,不可好高騖遠,攀附權貴。
這是聖賢書上的道理,我曾經也以為僅僅是聖賢書的道理。
直到長姐死的那天,我才明白,這是為了讓孟家的女兒永遠走不出他們掌控的範圍。
不好高騖遠,才能跳進他們安排的火坑。
不攀附權貴,受了委屈才有底氣找娘家做主,而不是忍氣吞聲。
靠著這些道理,他們將出嫁的女兒與孟家緊緊捆綁在一起,哪怕覺醒,也會第一時間回到孟家。
這才是他們不願意與謝家結親的真正原因。
因為謝家不是火坑,京城更在千里之外。
一旦我嫁過去,就是掙脫牢籠的鳥,難以掌控了。
可這卻是我唯一的機會。
成為官眷,背靠謝家和天子,他日我才有能力救出其他人。
「我要嫁。」
「我嫁定了。」
17.
從我大聲說出這句話開始,孟家便翻了天。
父親氣暈過去,大伯和三叔怒斥我大逆不道。
家裡的兄弟輪番來勸說我放棄跟謝家結親。
我哥甚至不惜口出威脅:「你要是真嫁去謝家,我就當沒有你這個妹妹,你也不必喊我哥了。」
他似乎還沒有發覺,從長姐死的那天起,我就再也沒有喊過他哥了。
我要蟄伏在孟家,或許不能不偽裝成一個恭順的女兒,但至少不必偽裝成一個好妹妹。
「說完了嗎?說完就滾出去。」
孟祿指著我,連說了三個好,氣得摔門而出。
他走後,嬸娘們也來了,卻不是讓我放棄,而是暗中支持我。
一則,她們也覺得我爹這次有些不可理喻;
二則,這可是天子賜婚,要是裝病拖延,誰知龍顏會不會大怒,治罪孟家。
所以,還是嫁的好。
姐妹們就更是站在我這邊了。
沒過多久,謝家果然派人來提親。
州牧大人居中做媒,這門婚事就這麼定下了。
18.
待嫁的日子風平浪靜,似乎回到了去年孟家和樂融融的時候。
可越是無事發生,我越不敢掉以輕心。
我知道,父親絕不會讓我就這麼出嫁。
先祖留下的羊皮書里清楚地說過,要讓孟家的女兒覺醒,必先斷其夢想,毀其前途。
孟家的男丁應該在醞釀著,怎樣徹底斷了我的前途吧?
果不其然,幾天後的一個深夜,有人闖入了我的房間。
這次是真的黑衣人。
破窗而入後,他直接撲向我的床榻,二話不說掀開被子,欺身而上。
下一秒,火燭亮起。
他嚇得一個翻身,發現床榻上空無一人,只有一個棉花娃娃,頓時眼神驚詫。
還未等他反應過來,床榻後一把刀刺出,洞穿了他的胸口。
我揭開床帳,緩緩走出來。
「五妹,你現在相信了吧?」
19.
為了阻止我嫁去謝家,我爹會不惜一切代價,哪怕毀了我的清白。
孟雪原本不信。
可現在親眼所見,不由得她不信。
如果不是我覺察端倪,提前做了防範,現在只怕已經……
「我不懂,我真的不懂。」孟雪難以接受事實,「為什麼二叔要這麼做?」
「為了我永遠是孟家的女兒。」
「我們不永遠都是嗎?」
此刻我無法跟孟雪解釋一切,以她的個性,我擔心她撐不到覺醒便會露餡兒。
我只問她:「你相信我嗎?」
她沒有猶豫地點頭:「從小到大,咱們姐妹中,三姐你待我最好,我信你。」
我欣慰,卻又擔憂:「不是待你好的人都是真心的,五妹。我只有一個請求。」
我看向窗外,院裡的桃花又開了。
真想折一枝讓長姐給我變桃子吃啊。
「答應我,將來我出嫁後,不論你在這個家遭遇任何不公,別試圖反抗,也別絕望。
「更不要尋求任何人的幫助,哪怕是你最信任的人,尤其是男人。
「你只要記住一件事——等。等我來找你。」
我來了,一切答案就都有了。
20.
這一年夏天,我蒙天子賜婚,遠嫁京城。
直至出嫁前,孟家再沒有對我動手,大約也怕弄巧成拙,反倒泄露秘密。
但他們換了另一個對策,就是加倍對我好。
他們編出各種理由解釋此前的行為,說只是怕我遠嫁受了委屈無處可訴。
父親更是日日含淚,說怕此生再也見不到我。
他不顧顏面,在我出嫁那天衝出人群,對我大喊:「阿音,記住,爹爹永遠在這裡,若是受了委屈,只管回來,爹爹護著你。」
這樣的話聽著像是不信任謝家,可沒有人會真的往心裡去,反倒覺得是一個父親愛女深沉的不舍之言罷了。
我順水推舟擠出幾滴眼淚,道:「女兒記住了,女兒定會回來看望爹娘的。」
然後轉身義無反顧踏進花轎。
我當然會回來。
卻不會是求他們庇護。
而是毀了他們。
21.
我到底還是低估了孟家的男人。
花轎還沒到京城,關於我的流言已經傳得沸沸揚揚。
都說我在閨閣時曾被賊人擄走,孟家為了報仇,在當地傾巢而出搜尋賊人。
而孟家大小姐也是被同一個賊擄走,至今下落不明。
我在家時,這些消息被掩得嚴嚴實實,如今到京城了,倒是傳得分毫不差。
為了讓我在謝家的日子難熬,他們真是不惜血本,連自己的臉面也不要了。
結果可想而知。
成親第一天,我沒等到謝硯來洞房。
此後更是連他的面也沒見著。
公婆待我倒是和和氣氣,只是言談之間,不免還是流露出一絲冷漠。
謝硯從小性格反叛,他們大概原本指望能談一門好親事,娶個能壓得住兒子的兒媳進來。
可誰知天子一時興起,指了個商賈之女。
再加上那些流言,他們心上總歸有根刺。
但書香門第有一點好,就算他們不喜歡我,也不會刁難我,怎麼也得維持家和萬事興的表象。
直到三個月後,我才見到謝硯本人。
他帶著一身脂粉味回到家,對我說要納妾。
「你不會以為官家賜婚,我就得跟你舉案齊眉,一生一世一雙人吧?
「你只是個商賈之女,能嫁進我們謝家就是祖墳冒青煙了。
「識相就給我當條聽話的狗,我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哎,你做什麼?」
謝硯突然緊張地站起來,因為他發現我抓住了他的命脈。
嫁進來第一天,我就在謝硯房間裡發現不少他留下的障眼法。
蛐蛐罐、胭脂手帕、鳥籠……
他想讓我認定他是個不學無術、終日喜歡花天酒地的紈絝子弟。
可壓箱底卻藏著一堆翻爛的書和答過的科舉試題。
他想做官,可又不願讓人知道他想做官,我猜是跟他爹有關。
「你翻我東西?」謝硯勃然大怒,「你憑什麼翻我東西?」
我不想跟他爭吵。
我已經等了三個月,沒有時間了。
「謝硯,做個交易,我替你隱瞞這些,你替我辦件事。」
「幫我找個師父,我要學做生意。」
22.
謝硯不情不願,可礙於我握著他的把柄,動輒就要跟他爹娘告密,只能答應了。
他嘀嘀咕咕的:「你一個女人,學做什麼生意?」
我不假思索的回答他:「為了有天被你休了,也能自力更生。」
他一頓:「那倒是很有必要。」
我告訴謝硯,我可以和他做一對假夫妻,甚至幫他在雙親面前打掩護。
納妾也不是問題,納多少個都行。
只要他幫我。
他沒想到我居然不饞他的身子,立刻想到那些流言:「哼,那個擄走你的賊人,不會就是你的老相好吧?」
我順勢點頭:「嗯,你猜對了。」
他臉色一黑:「你也夠無恥的,你憑什麼覺得我會要別人穿過的破鞋?」
我附和:
「所以啊,趕緊教會我做生意,然後就可以把我休了。」
「到時候,你就自由了。」
謝硯自覺上了賊船,也只好暫時忍耐,沒過幾天果然給我找了個年輕的掌柜回來。
他讓其偽裝成他的豬朋狗友,上門來找他玩的,然後帶進書房,喊我過去奉茶奉點心。
隨後一個時辰,我便跟著師父學習,他從旁看著,以防我做出什麼喪德敗行的事,丟了謝家的人。
每次師父離開前,都會給我留下一些功課,讓我自己練習。
別的我都學得很好,唯有算數,總是怎麼也算不對。
謝硯冷嘲熱諷:「區區算數都算不對,就你這樣還想做生意,笑死人了。」
然後拿了個算盤在我旁邊跟我一起算。
我算到第三遍,總算對了。
一轉頭,他在旁邊抓耳撓腮:「娘的,怎麼越算離答案越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