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早早知道,兒臣必……」
「所以若她無此身份,便活該被你折辱嗎?」
父皇失望至極:
「你,配不上『嘉懿』二ṭůₔ字。」
「來人!擬旨!」
褫奪她的公主封號,貶她回原籍。
從此,不得召,不可入京。
25.
我以為此事也算告一段落。
崔聿暈倒後,我命人將他送回驛館。
又找父皇請了旨意,不許他再進宮。
宋嘉懿既不能再留在京城,正好夫妻二人,雙雙把家還。
回他們的南陽去。
可宋嘉懿走了,崔聿卻留了下來。
據聞,日日守在宮門口。
不過第三日時,回驛館的路上,莫名被人打了一頓。
又三日,又被人打了一頓。
再三日,他不敢出門了。
但他依舊不肯離開。
他開始流連各大茶館酒肆。
所到之處,必定流傳出一個唯美的愛情故事。
從前的從前啊,有個姑娘叫令懿。
有個郎君,叫不遇。
為何叫不遇?
因為他說:「不遇雲裳,不遇你。」
兩人相識於渭水河邊。
定情於連理枝下。
她於他有救命之恩。
他是第一個闖入她生命的男子。
他們一起數天上的星星。
一起撲夏日的螢火。
一起度過了許許多多個甜蜜又美好的夜晚。
那後來為何會分開呢?
他哭著對每一個聽客說:
「而今才道當時錯。」
「你能不能告訴令懿?」
「我是崔不遇啊!崔不遇,求見她最後一面。」
雲鶯將這話傳給我時,有幾分感慨,幾分好奇。
她早不喊我「夫人」了。
「殿下,你去見他嗎?」
「想見。」我放下手中的梳子。
「可崔不遇,早就死了啊。」
26.
冬日到來時,崔聿突然染了惡疾。
身上長滿惡瘡,痊癒,蛻皮,又長。
一輪接一輪,看遍大夫都無用。
茶館裡終於沒了那些奇怪的愛情故事。
也再沒有議論聲會傳到我耳邊。
日子又恢復到最初。
每日陪父皇,研習醫術,學些新鮮玩意兒。
季晏初不再教我了。
他說他擅長的,都是些旁門左道。
將我塞回了院正處。
之後便常常不見他的人。
唯有一日,他的廂房傳來恨鐵不成鋼的聲音:
「你說你這孩子,乾的都是什麼事兒!」
是國公夫人, 季晏初的母親。
「看人不順眼, 揍幾頓也就罷了!」
「你說, 他身上的毒是不是你下的?!」
季晏初不承認, 也不否認。
「想要他離京,不就你一句話的事兒?何必用這陰損的法子?」
「我瞧他全身就沒剩一塊好肉!」
季晏初:「哦。」
「你給我去把毒解了!他南陽侯府就剩他一條血脈, 還能折你手裡了?!」
「哦。」
「『哦』什麼啊?你究竟何時去啊, 我的小祖宗?」
「哦。」
我噗嗤一笑。
季晏初, 好像也沒怎麼變。
崔聿到底在新年前離京了。
離京前, 不知用什麼法子,給我遞了厚厚一封信。
我沒打開。
直接扔進了火盆。
除夕的夜晚,京城下了好大的雪。
看到那抹黑色身影的時候, 雲鶯正一邊搭雪人。
一邊嘖嘖說著南陽那對夫妻又打架了。
「快去!將宮門關上!」
我打斷她。
然後,往寢臥去。
果然,妝奩上, 安安靜靜地放著一罐膏藥。
我生過凍瘡的地方,每到這種天氣, 都會奇癢。
「你為何要躲我?」
我喘著氣, 叫住了試圖開宮門的人。
季晏初身子一僵。
放下手。
卻沒回頭。
我望著他的背影。
嘆口氣:「我喊你『季表哥』, 只因為如今我已長大,不再是天真爛漫的小姑娘。」
「晏哥哥, 我並未怪過你。」
沒有怪過他帶我出宮。
沒有怪過他沒有抓緊我的手。
那年被南蠻擄走後,我也曾對著母后哭。
「母后, 都怪嘉懿,若不是嘉懿貪玩離宮,不會被壞人抓走。」
「不被壞人抓走,母后不會出宮尋我,也不會……」
母后溫柔地擦掉我的眼淚:
「嘉懿,這是我們的家, 我們的國。」
「你記住了。」
「不問而取, 不得而盜,不勝, 而豬卑狗險。」
「錯的,是他們。」
季晏初肩膀顫了顫, 終於轉身。
「那些事情, 早過去了。」
仗打勝了,父皇親自砍下南蠻首領的腦袋, 為母后報了仇。
如今,我也回來了。
我提步。
季晏初下了台階。
大雪紛飛。
我卻見他眼中, 藏著淚。
也不知為何, 眼淚跟著沁出眼底。
這些年,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父皇將所有哀思, 寄托在了宋嘉懿身上。
他呢?
「對不起。」他拉起我的雙手。
滾燙落在手心。
「對不起,阿昭妹妹。」
「我竟沒有認出你。」
原來還在為這件事內疚啊。
我擦了擦眼角的淚。
又踮起腳,替他也拭掉眼淚。
「沒關係啊。」
「我也沒認出你, 不是嗎?」
一年前那個絕望的我, 遇到了同樣絕望的他。
他不信我會死。
他只知我被南蠻人灌了許多碗毒藥。
他耗盡全部心血, 制出那樣一顆可解百毒的藥丸。
他踏遍每一塊土地,仍舊沒找到要找的人。
誰能想到呢。
這些年裡,我和他都面目全非。
可沒關係啊。
屬於我的藥丸, 到底到了我的嘴裡。
「雪大天冷,我煮了酒。」
「要一起嗎,季表哥?」
我望著他笑。
我們還有很多時間。
重新認識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