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藍錯完整後續

2025-04-22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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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上了一個千年前的佛子。

利用系統,不知羞地追在他身後五年。

終於,他為我破了戒,答應與我成婚。

成婚前夜,皇家獵場,刺客來襲。

危急關頭,他推開了我,還是護住了皇帝身邊的寵妃。

手握劍鋒,血珠點點暈染在他潔白的袈裟上。

沒讓他藏在心底的白月光弄髒分毫。

我捂著肩頭被刺破的傷口。

終於明白,這場跨越千年的感情該結束了。

我召喚出久違的系統:

「我想回家了。」

「不想再改變他,被白月光連累,千刀萬剮,剔除佛骨的結局。」

1

「系統,我想回家了。」

久違的系統被我召喚,很快跳了出來。

「宿主決定好了嗎?穿越機會只有一次,一旦回去,就不能再回到梵檀所在的朝代了。」

系統為我感到可惜。

畢竟,是系統送我跨越了千年時光,來到陌生的古代。

和梵檀相遇,妄圖改變他的結局。

我苦澀地笑了一下。

「我試過了......」

梵檀是歷史上的高僧,身懷佛骨,瘦雪霜姿,為後世留下了無數佛經,是長夜中遙不可及的清冷明月。

卻為了幼時的青梅,死在了二十五歲。

來到這個世界的五年,我記載關於他的點點滴滴,一顰一笑。

所有人都知道,我的眼裡只有梵檀。

為了他,可以豁出一切。

我陪他冒著風雨,走過崎嶇泥濘的山路,只為了拜訪一座人跡罕至的古寺。

為此,我染了風寒,還摔斷了一條腿。

我讀不懂古代拗口的佛經,卻願意拿出所有積蓄,為他買下孤本,只為了看見他雙手合十,對我露出轉瞬即逝的淺笑。

終於,第五年的夜晚,他從宮宴回來,中了毒,也破了戒。

他咬著我的唇。

與我耳鬢廝磨。

將我摟得很緊,求我不要離開他。

我還記得醒來後的梵檀。

雙眸泛紅,整個人像是碎裂了。

佛珠一圈圈纏在他青筋畢顯,擇人而噬的手背上。

他一遍遍自虐地念著佛號,看也不願看我一眼。

我難受地重重喘息了兩下。

安靜地一件件穿好衣裳。

「梵檀,我先出去......」

「等一下!」他皺眉,清冷地叫住我。

「我破戒了,沒辦法再為僧。」

「我會娶你。」

他聲音很輕,卻久久在我耳邊迴蕩。

我傻站了很久,才反應過來梵檀親口答應了我什麼!

耳邊是震耳欲聾的心跳聲。

身體連血液,都變成了黏稠的蜜糖。

我暈暈乎乎,從早到晚掛著傻笑,親手準備和梵檀成親的相關事宜。

手發酸的,用不熟悉的毛筆字,寫了幾百封請帖。

用一張張紅紙,剪出大大小小的喜字。

嫁衣上的圖案,總覺得太俗氣,和清寒出塵的梵檀不相配,我改了又改。

每一樣,都想做到最好。

然而——

我們的婚事還是暫時取消了。

我摸了摸肩膀上結痂,還是會疼的傷疤。

擠出笑容,擦去眼角不知何時溢出的眼淚。

我找來一個檀木大箱子。

將五年來,和梵檀有關的東西,沒有機會穿上的嫁衣,到親筆寫下關於他點點滴滴的記錄本,還有他曾穿過的舊了的袈裟......全部裝入了箱子裡。

十八歲正是天真爛漫,愛幻想的年紀。

我以為系統把我送來他的身邊。

他總會注意到我的存在,對我特別一點......

後來,我才明白歷史根本改變不了。

不管我跟在他身邊多久,他只會為了藏在心底的白月光付出性命。

「宿主,真不留下嗎?」

我搖了搖頭:「什麼時候才能送我回家?」

「五天之後,傳送將開始。五天時間,宿主可以和這裡的人好好道別,別給自己留下遺憾......」

2

我把箱子交給了,陪伴了我五年的丫鬟小夭。

「等我離開之後。」

「你把這些東西,交給皇宮裡的蕭妃娘娘,她才是有資格保管的人。」

小夭捧著箱子,緊張疑惑起來:「桑姑娘你要去哪?不留在這和佛子成婚了嗎?」

這些年,我對梵檀的仰慕和追逐。

她們都看在眼裡。

「你要去哪?」一道清冷嗓音響起。

我轉過頭,走出房間的梵檀。

月光籠罩在他純白的袈裟上,恍若鍍上了一層聖潔的銀光。

我想到第一次見到他,也是這樣的場景。

他坐在萬人仰望的蓮台上,修長手指轉著手中佛珠,念誦佛法,為蒼生祈福。

只是一眼,就再也無法從他身上移開眸光。

他的眸光,從未在我身上停留過。

「不去哪。」

「你知道,這裡我哪也不認識。」

五年時間,我只圍繞著他一個人,想盡辦法,讓他對我動心,改變他以後的結局......

「只是收拾了一些用不著的東西,讓小夭幫我丟掉。」我說得很輕,說給自己聽。

清空這些執念,我也就能沒有留戀地離開。

梵檀沒有追問下去,只是看了一眼變得空蕩蕩的大殿。

他向來沉靜寡言,只有我和他探討佛法,或是見到另一個人時。

眼底才會泛起漣漪。

3

晚上,有人急促敲響了佛寺大門。

我錯愕望著,站在門口,穿著宮女衣服的蕭貴妃。

「娘娘,怎麼來了這?」

蕭姝焦急又熟悉地走向梵檀的房間。

就像她來過這裡,很多回。

「梵檀為我受傷,我實在放心不下他。」

「我偷偷溜出皇宮,」她拉住我的衣袖,美眸狡黠,「你一定要替我保密。」

我無言跟在她的身後,像個多餘的人,進了梵檀的房間。

梵檀見到她的瞬間。

手中的經書跌落了,猛然站起身。

「胡鬧!你怎麼來了?」

我沒見過素來沉寂的梵檀發這麼大的火。

冰冷斥責的話,一下子就讓蕭貴妃紅了眼眶。

她咬了咬嘴唇,含著晶瑩的淚珠,囁嚅:「誰讓你為我受傷......」

「我怕別人照顧不好你,非要親自來看看你,才能安心。」

我僵了一下。

心臟被人扯了一下,隱隱難過起來。

我和梵檀有了肌膚之親,也定下了婚約,卻在他們眼中什麼也不算,也只是個「別人」。

「你不想見到我,我走就是!」蕭貴妃耍起性子,轉身就走。

梵檀起身很急,腿在桌角撞了一下。

他腳步也沒停,重重扯住蕭貴妃的手。

這些日子,我幫他包紮,上藥的傷口又裂開了。

血染紅了繃帶,他也沒有察覺,眼中只有蕭姝。

蕭姝盯著他指尖滴下的血,驚叫了一聲,眼淚大滴大滴地滾落。

她旁若無人,捧起梵檀的手,小心翼翼解掉繃帶。

指尖發抖地幫他上藥。

我清楚地看到,梵檀眼底的寒冰被融化。

最厭惡別人觸碰的梵檀,沒有收回手,他輕輕溫柔地幫蕭姝擦去眼淚:

「婼婼,你別哭了。」

「我並不疼......」

「也不值得你為我冒險出宮,以後不許這麼做了。」

他聲音啞了下去:「你是皇上的妃子,理當留在皇宮裡伴君左右。」

婼婼,是蕭貴妃的小名。

五年了,梵檀還只會連名帶姓叫我「桑白」。

這也許就是區別吧。

4

我想起在佛堂中,檀香縈繞的那一夜。

他哪怕中了藥,沒有了神智。

還是儘量不觸碰我,身上的袈裟也沒亂。

暗紅的眼底,儘是漆黑的堅冰。

只是拿我當「解藥」而已。

如今想來。

他緊緊抱著我,求我別離開他......

也是魔障入心。

藥效恍惚間,把我當成了別人。

我傻傻地高興,以為他只是不善言辭,禁慾慣了,其實還是有那麼一點待我不同,喜歡我的。

直到見到他和蕭妃的相處,才明白他的冷漠,他的不食人間煙火。

只是對我而已。

5

我默默退了出去。

鼻尖發酸,望著模糊又遙遠的月亮。

摘不下的月亮,那就讓它掛在天上,我不要了。

一門之隔的房間內,蕭貴妃的哭聲斷斷續續傳來。

「梵檀,你是知道,怎麼讓我難過的!」

「你恨我嗎?我以為你已經斷情絕欲了......」

「當年入宮選妃,全是家族所迫,我真正想嫁的人是誰,你不知道嗎?」

「你也是在我入宮之後,才落髮為僧。」

我捂住耳朵,不想聽。

可是蕭妃的哭聲,還有那人低沉的安慰,無孔不入,鑽入我的耳朵,刺在我的心上。

最後蕭妃的聲音戛然而止。

接著是桌子碰撞的聲音......

過了很久,蕭妃才出來。

她的口脂弄花了。

我移開眼睛,不許自己胡思亂想,再為不相干的人難受。

還有五天了......

五天之後,我就能離開。

以後再也不會回來。

蕭姝笑容嬌艷又刺眼,她像是故意想讓我發現什麼,貼了上來,把一瓶藥塞到我的手裡:

「你知道的,我身為貴妃,不能經常出宮。」

「就麻煩你多照顧梵檀,他脾氣冷漠,拒人千里,還請桑姑娘多容忍了。」

她像是昭示自己的所有物,介紹著梵檀。

我是他名義上的「未婚妻」,談何麻煩呢?

比起任何一次的失望難過。

我平靜地接過她手中的藥,點頭答應下來。

梵檀追了出來,他神色竟有點緊張。

我莫名有點想笑。

他覺得,我會刁難他藏在心底的那道月光。

可我有什麼資格呢?

「蕭妃和我並無關係,她來只是因為我救她的恩情。」梵檀第一次向我解釋。

我目光垂落,正好看見他潔白袈裟上那道吻痕。

鮮艷的顏色,像是一朵嬌艷的海棠花,開在他的肩頭。

我還是哽塞了一下。

「看來貴妃安慰得不錯。」

梵檀同樣注意到那個口脂吻痕後,臉色微變,皺著眉頭,用力地擦了擦。

「桑白,不是你看見那樣。」他語氣恢復了沉寂,透著點無奈。

像是我在無理取鬧。

「貴妃被桌子絆倒,差點摔跤,我不過是扶了她一把。她唇上的胭脂,蹭在了我袈衣上。」

梵檀冷瞳,緊盯著我的眼睛。

跟在他身邊這幾年,我是有點沒有安全感。

因為我是為了他而來,他根本不明白......

那些女信徒對我敵意很大,說我是勾引佛子,毀他修行的魔女。

我還記得梵檀如山巔白雪,透著悲憫的樣子。

他一字一句:「我此心向佛,絕不會改,也不會為任何人墜入紅塵深淵。」

我站在佛寺外聽完這句話,沒有再回到梵檀身邊。

梵檀找到我的時候,我哭得眼睛都腫了。

他深邃的眉眼沒有情緒,也不安慰我。

許久等我哭到打嗝,才淡淡開口:「我做好了齋菜,再不回去就要涼了,涼了的齋菜不好吃。」

只是一句話,我就被他哄好了。

信徒猜忌我的時候,他沒有站出來為我說一句。

關乎到蕭貴妃的清譽,他如此的著急。

我閉了一下泛紅的眼眶。

既然都要走了,何必計較那麼多呢?

「梵檀,我相信你,相信你和蕭妃娘娘沒有什麼。」

6

夜深人靜,我解下衣裳,為自己的肩頭上藥。

到了今天,梵檀仍不知道。

皇家獵場那日,我也受傷了。

刺客一劍,洞穿了我的胳膊,血染透我的衣裳。

好疼,好疼!

刺客一腳將我踢開後,對我嗤笑:

「聽聞梵檀佛子,為你動了凡心,願意為你還俗,娶你為妻。」

「生死關頭,他所關心,所救的人,都不是你!」

「嘖嘖,還想用你的性命來威脅他,如此看來,你也不重要。」

那天我穿了赭紅色的羅裙,血流出來,旁人也一眼看不出來。

我臉色煞白,吃力地朝著梵檀所在的方向看。

刺客沖向皇帝身邊的剎那。

梵檀就做出了選擇......

他重重推開我拉著他的手,任由我摔在地上,磕破了手肘。

他用手握住劍,擋住了刺向蕭姝的劍鋒。

血從他指縫滴落,隔得很遠,也燙痛了我的眼睛。

一顆顆墜在他純白的袈裟上。

滿地的狼藉,鮮血......都由那道挺拔的身影擋住。

沒有弄髒,他的白月光分毫。

是蕭貴妃最先反應過來,她壓下眉黛間的焦急,還要裝出和梵檀的不熟。

蕭姝磕磕絆絆,忍著哭腔的嗓音傳入我的耳中:「佛子不必救本宮。」

「你該先去救桑姑娘。」

梵檀沒有往我這裡看一眼,嗓音透著疏冷:

「貴妃娘娘的性命,比她更重要。」

藥粉弄在肩頭傷疤上,我痛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原來在乎一個人,根本騙不了人,會忍不住用命去保護她!

回憶起獵場上的那一幕,哪怕我決定離開,心口還泛起酸楚。

不過也沒關係了。

離開這個時代,我也會徹底忘掉他吧?

7

我從袖子裡拿出最後一樣,屬於梵檀的東西。

是一串血菩提的佛珠。

我剛被系統送入這個時代,從天而降,還穿著奇裝異服。

百姓們議論紛紛,報了官府,要把我抓去審問。

我東躲西藏,卻見到了蓮台上,不染塵煙講經祈福的梵檀。

等到他準備回佛寺,我才出現在他面前。

「佛子大人,能不能救我一回?」

「我會報答你!」

梵檀什麼也沒說,讓我躲入了他的轎輦。

轎輦不大,我和他緊緊挨在一起。

他冰涼,染著檀香的袈裟,拂過我的臉,就把我心底的小鹿勾得神魂顛倒。

離開的時候,梵檀將他手腕上的佛珠褪下送給我。

「這是我的信物。官府的人見到它,就不會為難你。」

「......」

我摩挲著手中溫潤的佛珠,再多的留戀,也該斬斷了。

離開的前一天,我找到了梵檀。

把這串曾經寸步不離戴在身上的佛珠,遞到了他的面前。

我本想一起鎖入箱子裡,但這串佛珠,據說是他師父傳給他的遺物。

想了想,還是親自還給他的好。

「這串佛珠太貴重了,我已經用不上了,還是還給你。」

梵檀正在入定,聞言,他倏忽睜開清冷深沉的眸子。

「你不要了?」他聲音似乎急促了一分。

我覺得應是自己聽錯了。

笑著點頭:「是呀,你師父傳給你的佛珠,我一直戴著也不合適。」

「等你以後遇到更重要的人,再交給她吧。」

這是我最後一次,向他道別。

系統說過,不要留下遺憾。

我以為他會對我說什麼,哪怕問一句。

他一句話也沒問,冷淡頷首之後,從我手中接過了佛珠。

史書上記載他身懷佛骨,天生是要入佛的。

我最後細看了一眼梵檀清寒如刀刻的眉眼,他還真像是坐在蓮台上的活佛,沒有七情六慾。

這樣也好。

離開之後,我會忘了他,他也會忘了我。

8

系統送我離開的最後一天,皇宮中突然來了人,宣我和梵檀入宮面聖。

進入正殿的路上,我突然崴了腳。

宮人讓我在御花園中休息,他們去找轎子。

我安靜地坐在花影后面。

見到了久違的蕭貴妃,她除了那一次偷偷跑出宮,被梵檀訓斥後,就再也沒敢出過宮。

她穿著華美的宮裝,帶著宮婢怏怏不快地賞花。

清理乾淨周圍的人後,蕭姝撫摸著花枝開口:

「不知還要再過多久,才能見到梵檀一面。」

「他馬上就要還俗娶妻了......那我還有什麼理由再去見他?」

蕭貴妃慘澹地擠出笑:

「有時候,本宮自私地希望他一輩子都是佛門弟子,青燈古佛。他不屬於我,也不會屬於其他任何女子。」

宮婢大概是她的心腹,安慰她:「梵檀佛子為何會還俗,為何會娶那個女子,娘娘心中不是很清楚?」

「他都是為了娘娘您啊!」

「宮宴上有人故意設計陷害娘娘,佛子得知後,特意換了酒杯,喝了那杯有問題的酒水。」

「奴婢製造了娘娘和他獨處的機會,他卻寧可咬破自己舌頭,也不碰娘娘一下,用娘娘千金之軀解毒,硬是將娘娘送回宮殿,確認娘娘無虞後才離開。」

「那個恬不知恥,跟在梵檀佛子身邊五年,糾纏不清的女子,也只是他的一味解藥,娘娘何必在意她的存在?」

「佛子若是對她有意,也不會讓她跟在身邊五年,發生那種事後,才施捨地娶她。」

我抬起冰冷的手,搓了搓自己僵硬發麻的面龐。

心裡清楚自己只是梵檀的一味「解藥」,和親耳聽到別人嘴裡這麼輕蔑Ţū₈地說出來,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感受。

他捨不得玷污弄髒了白月光,讓她在後宮中面對流言蜚語,才選擇了我。

我拖著扭傷的腳,跟著梵檀,渾渾噩噩來到大殿上。

皇上威儀含笑開口:「你身為出家人,捨棄生死,救護朕的愛妃有功。」

「聽聞你為了一個叫桑白的女子破了戒,朕允許你還俗,還為你和那個女子賜婚!」

這是天大的殊榮,猶如驚雷,在大殿上炸開。

跪在我前面的梵檀,不可置信抬起臉,猛然繃緊袈裟下的身體。

其實,梵檀也不用這麼為難。

我馬上就要離開了,不會再糾纏,也不會嫁給他。

「還請皇上收回成命,婚事作罷。」我頂著四面八方投來的目光,站起身,「民女不想嫁他。」

「民女不屬於這裡,很快就會離開..ťü⁺....」

梵檀臉上的清冷,像是摔碎的寒玉,一寸寸碎裂。

他雙眸震驚無比,眼尾隱隱泛紅地看向我。

「桑白,你說什麼?」

9

「你要去哪?」

梵檀臉色煞白,如遭雷劈一般。

像是碎開的玉佛,窺見了裡面的驚惶。

他捏住我的手腕,指尖發白,捏得我生疼。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

宮殿外的宮婢,著急闖入:

「皇上,貴妃娘娘走到宮殿門口,突然暈過去了。」

她不想皇上賜婚。

很巧,我也不想嫁給梵檀。

就還給她好了。

皇上心急如焚,率先走出了宮殿,去看貴妃。

其他人也跟著皇上離開。

一下子,大殿空了。

只剩下我和眼尾泛紅,握著我的手腕,不肯鬆開的梵檀。

如果他早一點挽留我......

我笑著去看他,纏著佛珠的手腕:

「貴妃暈了,你不去看看嗎?」

每一次看著他丟下我奔向蕭姝的背影,實在太累了。

梵檀清冷的容顏緊繃,他垂下眸光,露出慌亂和脆弱。

「桑白以後不會了!」

「我毀了你的清白,理當對你負責!聖上的賜婚,我會接下......」

「還像當初說好的那樣,我還俗娶你!」

我輕笑著,帶著幾分諷刺打斷:

「佛子不忍心弄髒了貴妃,才選擇我。」

「我只是一味『解藥』而已,不用佛子放在心上。」

梵檀臉色更加慘白,仿若一根利刺戳中了他的心。

他聲音微顫,急切叫我:

「桑白,不是這樣的!」

宮殿外傳來眾人鬆了一口氣的聲音:「太好了,貴妃娘娘醒了。」

從皇上懷中醒來的蕭姝,卻下意識,虛弱地一聲聲叫著梵檀的名字。

梵檀的身體,霎時緊繃,不敢回頭。

大殿之外,圍在貴妃身邊的眾人也大氣不敢喘。

蕭貴妃身邊的宮婢,跪了下來:

「皇上,娘娘最近時常會無緣無故暈倒,查不出病因。」

「最近後宮之中,有邪祟作亂的傳聞,不少宮人都撞見了......」

「梵檀佛子,佛法精湛,修為高深,娘娘才想請他入宮,驅一驅邪氣。」

醒來的蕭貴妃,依偎在皇帝懷中,眸光卻望著梵檀所在的方向。

「皇上正是如此,臣妾近來身體越來越虛弱。」

「聽聞皇上,要給佛子賜婚,臣妾就想趁機找佛子,來宮中驅邪,誰知剛到宮殿門口又暈倒了。」

別人也許聽不出來。

可我聽得很清楚,蕭貴妃把「賜婚」兩個字咬得很重。

凝固的氣氛,終於消散。

皇上心疼自己的愛妃,答應她,讓梵檀去她宮中驅邪。

10

我想要離開。

梵檀更緊地握住我的手。

聲音低啞懇求:「桑白別走,等我一會,我很快就出來。」

我等在蕭貴妃的宮殿外。

梵檀在裡面為她驅邪。

誰都知道,驅邪只是一個幌子。

她只是想見到梵檀,不想把他讓給別人。

梵檀心若琉璃,他明白,卻還是縱容了。

蕭姝站在宮殿深處,眼睛一眨不眨地,只望著他。

他們中間,容不下多餘的人。

所以,我該走了......

我最後回眸看了一眼,持著佛珠,閉眸誦經的梵檀。

身上袈裟泛起比雪更純白的光,恍若遙不可及的神祇。

蕭貴妃不知何時走了過來。

突然間,燃燒的塔香朝著她倒去。

誦經的梵檀,在塔香倒下的一瞬間,睜開了眼睛。

他驟然變了臉色,立刻撲上去,將蕭姝抱在懷裡,自己用身體擋住了塔香。

「婼婼,沒事吧?」

「塔香這麼高,誰讓你過來的?」他聲音又冷又凶,還是藏不住心疼。

下意識的反應,是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他在乎蕭姝。

比他的命還重要。

我自嘲一笑,準備移開目光時,看見了從蕭妃懷中掉出的護身符。

心頓時沉下,耳朵嗡嗡作響。

就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耳光。

那是我磕滿了一千個長階,一步一叩首,最後磕到額頭腫成了壽星公公。

從天明,走到了黃昏,才到了佛廟裡面,跪在如來佛像面前,為梵檀閉上眼睛,虔誠地祈禱。

「漫天諸佛,你們一定要保佑梵檀。保佑他不會像史書記載那樣......英年早逝,死得那麼悽慘。」

「我跨越千年而來,跪在你們面前,只為給他求一個善終!」

橘色的夕陽,穿過綿延黃色的寺廟院牆,照在我的身上。

仿佛這一刻,宿命形成了閉環。

我跨過漫漫的千年時光。

只為了佛鈴聲響,這一刻的叩首。

為他求來護身符,為他求遍神佛,改變未來的命運結局。

已經決定離開,已經決定好放下。

可是,看到蕭姝懷中掉出的那枚護身符,我還是忍不住眼眶滾燙,失去了所有理智。

他可以不要,不珍惜!

但不該將我辛苦求來的東西,轉手送給別人!

我像個瘋子,衝到了蕭貴妃的面前,掰開她的手指,搶回了這枚護身符。

蕭貴妃被我推得摔倒在地。

不止是她變了臉色,就連她身邊的梵檀也在錯愕之後,沉下了臉。

「桑白,你在做什麼?」他冰冷質問。

我攥緊手裡的護身符,不爭氣地流下眼淚。

「我的東西,我拿回來有什麼問題?」

「我眼巴巴跟在你身邊五年,你厭煩我,可以早點告訴我,趕我走......」

「為什麼要把我的一片真心,轉送給別人?」

我哭到哽咽,在所有人冷冰冰的眼神里,像個無理取鬧,亂發脾氣的瘋子。

「她比我重要!我一直都知道啊!」

「所以你推開我,去救了她,連我肩膀上受了好重的傷,你也一直看不到。」

「我跪了好久,求了神佛,求他們為你......」改變結局。

我聲音哽咽。

「早知道,我不會讓系統,送我來到這個陌生又遙遠的朝代......就為了和你相逢。」

11

蕭妃由身邊的宮婢,攙扶著站起身。

她眸光冷冷刺向我:

「桑姑娘,莫不是瘋了?在胡言亂語什麼?」

「什麼系統,什麼朝代?」

她柔唇一勾,威儀道:「在後宮中散播怪力亂神,蠱惑人心的話,是會受罰的!」

我擦了擦眼角的淚,無所謂笑了笑。

我馬上就要回家了。

還會在乎受罰嗎?

站在我身邊的白色袈裟終於動了,他卻走到了蕭姝的身邊,檢查她有沒有被我推傷。

眼底好不容易忍下去的灼熱,又蔓延開。

梵檀看向我,清冷的眸子暗含壓迫。

疏冷的嗓音,更加冰冷。

如同冰針刺在我身上。

「桑白,是你有錯在先,不該以下犯上,對貴妃娘娘無禮。」

他加重語氣:

「桑白,向貴妃道歉賠禮。」

我固執地站著,一動也不肯動。

梵檀皺眉,嘆了一口氣:「為什麼要去搶貴妃娘娘的護身符?」

「那是我求來,送給她的。」

我怔了許久,眼睛沒有焦距,望著梵檀的方向。

手中的護身符掉落。

被梵檀撿起,清理乾淨後,他重新開光,送還給了蕭貴妃。

蕭貴妃看了我一眼,揶揄笑了起來:「原來是桑姑娘弄錯了,以為本宮拿了她的護身符。」

「大國寺,有一千層台階,又長又陡,想要求一個護身符確實不容易,需要祈福的人有很大的恆心和毅力。」

「但這枚護身符,是梵檀佛子特意為本宮求來的,還是個冬月,他踩著未融化的冰雪上去,長跪在佛殿中。佛子為了本宮平安康健,費了一番苦心。所以這枚護身符,本宮日夜戴在身上,戴了也有五年之久,桑姑娘不要弄錯了。」

五年啊......

我苦澀地回味。

我也陪了他五年,什麼也沒得到。

梵檀注視著我:「你想要,下次我去為你求一個。」

我平靜搖頭:「不要了,我不想要了。」

梵檀抬起手,動作生疏地想幫我擦去眼淚,被我躲開了。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慢慢收回後攥緊:

「桑白,我親手幫你做一個?」

「不必了,佛子,求來的東西......我不需要施捨。」

我馬上離開,這些東西也帶不走。

轉身離開宮殿,梵檀立即追了上來,袈裟一晃,他擋在我面前:「我先送你回去。」

話音落下同時,蕭姝身邊的宮女追了上來。

「佛子,娘娘覺得心慌害怕,需要您陪在身邊。」

「她想聽您講經。」

梵檀安靜地立在我面前。

為了我的婚事,他自從破戒後,就開始蓄髮。

風吹開他額前的碎發,露出他專注的眉眼。

何時起他眼底的堅冰融化,化為了清澈的溫柔。

能倒映出我的影子......

我在心底說,桑白別再被他騙了,該回家了。

「桑白,我送你回去。」他又說了一遍。

這一次,在貴妃和我之間,他終於選擇了我。

可我已經不需要了。

「不用了,皇宮外有馬車,路程很短,我可以自己回去。」

「貴妃心慌害怕,你就先去陪著貴妃娘娘,她比我更重要。」

12

梵檀臉色僵住,攥緊了手中佛珠。

在獵場,他擋在蕭姝面前時,就曾說過這樣的話。

他靠近,檀香從他白色的袈裟上透來。

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親昵地摸了摸我的頭頂:

「桑白,等我回來。」

「這一次,我不會讓你久等。」

「回家後,我給你做你喜歡吃的齋菜。」

我笑著說好。

等梵檀轉身後,我自言自語:「你騙了我那麼多次,我也騙你一次。」

我明白,蕭貴妃對他的占有欲。

所以到了深夜,梵檀還沒從宮中回來。

我既不意外,也不難受。

「系統!」我叫了一聲。

系統立馬回應:「宿主,我在的!」

「我不想改變他,被蕭貴妃牽連,最終千刀萬剮,剔除佛骨的結局了。」

也許是高三暑假,那個昏昏欲睡的午後。

圖書館的吊扇在頭頂吱呀作響。

無意間,翻開歷史書的那一頁,正好是介紹他。

功德無量的少年佛僧。

天資聰穎,眉眼疏冷清雋,留下無數佛典,卻隕落在了二十五歲的年華。

蕭氏一族,功高蓋主,早有不臣之心。

皇帝看似寵愛蕭妃,卻暗布棋局,蕭氏一場戰敗之後,全族獲罪被清算,就連懷有身孕的蕭貴妃,也被貶為庶人,關押牢中。

朝中無人敢為蕭家開口。

除了梵檀,跪於紅牆下的宮道三日,風吹日曬,一顆顆捻著手中佛珠。

求帝王,網開一面,饒過曾經的蕭貴妃一命。

蕭貴妃聽聞他為自己跪了三日,悲喜交加,在獄中小產。

宮中有傳言,蕭氏入宮之前,曾與佛子梵檀,青梅竹馬,早有婚約。

蕭妃常讓梵檀入宮講經,腹中孩子到底是誰的骨肉,很難說清。

帝王一怒之下,對梵檀,施以剔骨之刑。

活著的時候,一刀刀剔下他的佛骨......

血染袈裟,骯髒落泥。

梵檀一聲不吭,從未求饒,只是一次次重複,他與蕭貴妃並無私情......

我還記得,看這一段時,淚盈於眸,說不清的難受遺憾。

直到,系統把我送到千年前梵檀的身邊。

五年時間,依舊沒有改變分毫。

我似乎明白了——

他為蕭姝死,是必然,是心甘情願。

牢中曾經的蕭貴妃,聽聞他的死訊,也該是又哭又笑吧。

那個人重諾,因為兒時一句承諾,就為她出家,又默默守護了她一輩子,為她受剔骨之刑。

13

時間到了子夜。

ŧù⁵我來到佛堂外面。

系統提示音響起:「馬上進入傳送倒計時,請宿主做好準備。」

我輕聲道:「送我回家吧。」

最後一個倒數音結束,我渾身籠罩著光芒,飄浮在了半空之中。

今夜無月。

天色陰沉沉,突然一道閃電劈下。

劇痛感襲來。

「警告,警告!」

「系統出錯,傳送被迫中止!」

「桑姑娘......你怎麼會浮在半空中?」

我忍痛睜開眼睛,看見小夭驚慌失措朝我跑來。

下一秒,我消失在她眼前。

14

一道驚雷,驚醒了入定冥想中的梵檀。

他攏起墜地的袈裟,朝著宮殿外走去。

他按住自己的眉心。

可是心口處,還是一陣陣地發慌。

「出什麼事了?」他壓低聲,不想驚醒好不容易才睡著的蕭姝。

宮人道:「剛才有個落地雷,像是劈在了佛子所住的寺院內,好在沒有起火,應該是沒事。」

沒事嗎?

為什麼他的心跳得那麼厲害。

像是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正在從他血肉里剔除出去。

一夜未眠,天亮後。

梵檀急匆匆要回去。

蕭妃穿著華美繁複的宮裝,在梵檀面前沒有束髮,鴉青色的長髮垂在身前,顯得盈盈小臉,沒有什麼血色。

「梵檀,不能再陪我一會嗎?」

「你每回入宮都不容易。」她柔聲挽留。

昨晚她一直說心慌難受,才留了梵檀一夜。

聖旨已經下來了。

梵檀答應賜婚,再過幾日他就要娶別的女子為妻了。

可這一次,梵檀只是冷冷地望著她:

「我已經丟下桑白一晚。」

「我答應過她,會早點回去,為她做齋飯。」

「貴妃心慌,也可以請其他僧人講經。」

蕭姝不可置信,輕輕咬住嘴唇,臉色煞白。

以前,梵檀從沒有拒絕過她。

更不會把她推給別人!

梵檀雙手合十後,匆匆往外走。

瞬間愣住。

陪在桑白身邊的小夭,出現在宮殿外面。

「這是桑姑娘收拾好,囑咐奴婢交給貴妃娘娘的東西。」

梵檀停下了腳步。

東西?

桑白將佛殿里一樣樣東西全部收拾好,是為了給蕭姝?

他不自覺轉動佛珠,快了起來。

蕭姝聽聞,也好奇地打開檀木的箱子。

映入眼帘,第一件,就是一件耀眼的嫁衣。

她本該穿著這件嫁衣嫁給梵檀。

可她已經不要了。

她覺得蕭姝更適合,用桑白那個時代的話來說,他們是官配。

下面還有些梵檀的東西,他穿壞的袈裟,他用舊了的木魚,每一樣他曾丟掉的東西,全被她小心翼翼收藏了起來。

最後是一本記事簿,上面歪歪扭扭的字,寫著關於梵檀的一切。

【哼,野史上果然是瞎寫,他才不是背棄佛道,和后妃私通的妖僧呢!】

【等我回去,一定要幫梵檀正名!】

【他對我笑了,他笑起來怎麼那麼好看捏?星星眼。】

【我一定要想辦法改變他的結局,只要他不喜歡蕭妃,不為蕭廢妃求情,就不會惹惱皇帝。要不喜歡我吧?我可是跨越了一千年,才找到你。神氣叉腰。】

【我磕了那麼久,頭都腫了,才求來的護身符,他會喜歡吧?要是被他退回來,就太丟人了。捂臉。】

「......」

【肩膀上的劍傷,一直沒有結痂,這裡沒有破傷風,我不會噶在這吧?梵檀救了蕭妃ṱű̂⁷,果然蕭妃才是他的白月光,要不我還是走吧?暗戀的感覺太難受了。】她在後面,畫了一個很難看的哭臉。

【他那麼清冷,又離我那麼遙遠,我不想要他了。】

15

看到最後一行字。

梵檀攥緊了指尖的書。

巨大的慌亂,拉著他的心往下墜,摧毀了他引以為傲的定力。

像是一把劍,將他穿透。

她要走了?

她不要他了?

梵檀和蕭妃要回了這個箱子。

嫁衣上的圖案,改了又改,是她期許好久的婚禮,怎麼能不要了呢?

梵檀緊緊抱著箱子,匆匆離開。

仿佛慢一點,就會和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錯過。

蕭妃站在原地望著他的背影。

許久,輕聲呢喃:

「我覺得自己像是要失去他了。」

回到寺中的梵檀,找遍每一個角落,也沒有找到她。

關於她存在過的痕跡,都在桑白離開前,被她故意抹去了。

就像,桑白這個人,只是他冥想三千夢中的一夢。

梵檀抿著唇角。

整個人宛若坐化的佛像,站在佛堂前。

手腕上她還回來的血菩提佛珠,被他無意識拽碎,墜了一地。

顆顆鮮紅,又是誰的相思淚?

他去問小夭,聲音啞得像壞掉的琴弦:

「桑白去哪了?」

小夭望著面前的佛子。

他依舊是皓然出塵,但有什麼不一樣了。

後來小夭才明白,他生出了相思,佛心碎了。

小夭揉了揉犯困的眼眸:

「桑姑娘回去了。」

「我看到她飄在空中,解脫笑著,說要回家,再也不回來。」

「如果那晚佛子回來,還能送桑姑娘一程,桑姑娘等到了半夜子時才走。」

那時候。

他守在蕭姝的身邊,閉著眸子,強迫自己心靜,為她念誦佛經,祛除夢魘。

16

沒有桑白的日子,也沒有什麼不同。

他照舊做早課。

焚香禮拜。

獨自一個人做齋飯。

只是偶爾,他做出桑白喜歡吃的白菜燉豆腐,會有一瞬恍惚。

蹦蹦跳跳的少女出現在他身邊,像是翹著尾巴的小貓,親昵地蹭著他,轉個不停。

他做的齋菜,也許沒有那麼好吃。

只是桑白喜歡。

也許他沒有那麼舉世無雙。

也只是因為,桑白喜歡。

他明明度化過那麼多的眾生,桑白卻像是他唯一的信徒。

她看他時,如看神明,專注敬仰,眼底泛著微光。

只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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