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及笄禮那日,池景年頂著家族壓力,帶著他的白月光前來退婚。
他說:「哪怕晚晚出身貧寒,也是我的此生摯愛,你莫要糾纏,壞了自己名聲。」
父母怕我傷心,將我送去了洛陽三年。
再回京城時,池景年已經和葉晚晚成婚兩載。
在我的接風宴上,那個寧願和家族決裂,也要迎娶葉晚晚的池景年,卻神情厭惡地指著葉晚晚怒斥。
「誰讓你出來丟人現眼的!還不趕緊回府去!」
1.
得知我回了京城,手帕交尤落雪準備給我辦一場盛大的接風宴。
她是皇家郡主,又與我交好多年。
當年池景年同我退婚時,也是她第一個站出來為我鳴不平。
所以我的馬車連自己的家門都沒停,徑直駛進了郡主府。
尤落雪拉著我的手左看右看,卻有些不放心地問我:
「青璃,武安侯到底只有池景年一個兒子。哪怕他當年行事太過荒唐,也只能由他繼承世子之位。」
我在洛陽也聽說過,武安侯原諒了池景年,如今他又是風光霽月的世子爺了。
「你是否還……」
尤落雪怕我懷恨在心。
近年來邊關不太平,皇帝又仰仗武安侯平亂,我與池景年繼續交惡,並非明智之舉。
我笑著搖了搖頭。
我已經不在意了。
何況這次回京,其實是為了自己的親事。
接風宴來了不少人,除了和我關係不錯的女眷,自然有看笑話、湊熱鬧的。
人人都笑臉相迎,表面也算得上其樂融融。
宴過半晌,門口傳來通稟聲。
竟然是武安侯世子池景年來了。
眾人頓時鴉雀無聲,齊刷刷看向了我。
我面無表情地抿了口茶,瞥了眼邁進大廳的池景年。
他抖了抖肩膀的雪,立刻就有丫鬟上前,取掉他身上的大氅。
抬頭,他清冷的眸子對上了我的視線。
我們都有一瞬間恍惚。
三年前,他為了出身貧寒的葉晚晚,鬧著要和出身名門的我解除婚約。
我想著人多口雜,又關乎婚姻大事,應該私下協商解決。
就勸他道:
「婚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退婚應由父母做主才是。」
葉晚晚躲在池景年懷裡,插嘴道:
「姐姐何必羞辱我這無父無母之人,左不過是姐姐不想放過我們,拿出父母搪塞罷了。」
葉晚晚父母雙亡,在兄嫂手裡討生活。
她一介布衣,連縣尉女兒都可以踩在她頭上。
想要進侯府,簡直是痴心妄想。
池景年信了葉晚晚的話,認定我是在以退為進,要阻止他奔赴真愛。
「穆青璃,收起你虛偽的嘴臉,你明知我父親不會同意,才這麼說的吧!」
他面露嫌惡,出口的話更是讓人難堪。
「野狗打一棒子都知道跑,穆青璃,你怎麼如此不知羞恥,非要我把話說得明白?」
「哪怕晚晚出身貧寒,也是我的此生摯愛。你不要以為自己身份高貴,就端得一副做派!」
說完,他還覺得不夠,斜睨著我冷笑:
「還是大家閨秀呢,這痴纏做作的樣子,倒是像極了青樓妓子。」
幾句話,引來了軒然大波。
也將武安侯府與我太師府的世交情分,徹底斷了個乾淨。
那日他毀了我的及笄禮,讓我成了全京城的笑話。
2.
武安侯親自抄著刑杖,將池景年按在地上,當眾打了整整二十下,為我出氣。
池景年被打得皮開肉綻,卻咬著牙,一聲不吭。
只是眼底的憤恨,仿佛要將我燒成灰燼。
明明該恨的人,是我才對!
最後,是葉晚晚哭著跪倒在我腳邊。
「是晚晚錯了,晚晚願意離開年公子。從今往後,晚晚再也不出現在您面前礙眼了!」
「求穆小姐大人大量,開恩放過年公子吧!」
她慣是擅長這種手段。
當初,她也是這樣楚楚可憐一席白衣,出現在官道上。
疾馳的馬來不及停蹄,池景年英雄救美,橫抱起身形瘦小的她。
她痴痴凝望著池景年,一包眼淚漱漱而下,還未來得及說什麼,就暈了過去。
我能看到她蒼白的臉上除了有淚,還有微笑。
她慣是會用這楚楚可憐的樣子,將我架在火上烤。
我忍著滿心的酸楚,維持著世家貴女的體面,對武安侯行禮ŧŭ̀⁾。
「青璃自知高攀不起武安侯府,願成全世子另尋滄海。」
最終父母決定取消我和池景年的婚約。
我不想讓兩家因為此事成為死敵,又念及曾經的情分,我帶著傷藥去看了池景年。
池景年狼狽地趴在床上,看向我時,眼中帶著心滿意足的暢快。
「穆青璃,算你識相!」
「若是你當時為難晚晚,我定與你不死不休!」
如此難堪,我與他青梅竹馬的情誼,被撕了個粉碎。
我的大度與端莊,維護住了太師府的顏面,可自己到底被池景年連累了名聲。
尤其是池景年的那些跟班,甚至打賭我何時會放下臉面,求回婚約。
我不再參加任何宴會,整日悶在屋中,連踏青和小姐妹的生辰宴也不去。
父母看在眼裡,心疼極了。
他們怕我抑鬱成疾,將我送到了洛陽的外祖家。
這一走就是三年。
3.
我看著池景年,他早已沒了當年的桀驁不馴。
黑色的錦衣襯得他面如冠玉。
他長得不像五大三粗的武安侯,更像逝去的侯夫人。
我也曾被他的俊朗所吸引,為我們有婚約而沾沾自喜。
千帆過盡,物是人非。
池景年在我的目光中頓了一下,笑意爬上了眉梢。
他大步朝我走來。
我轉頭看向尤落雪,她的臉色也並不好,因為宴會的帖子,根本就沒有送去武安侯府。
不請自來,終是有些失禮。
池景年先是對著尤落雪行了一禮,然後語氣親昵地問我:
「回來怎得也不說一聲?我也好去城郊接你。前些日子,京城下了大雪,路難走。」
他抱怨的樣子仿佛回到了從前,我們之間沒有第三個人出現的時候。
我眯了眯眼,心下微微煩躁。
池景年不會不知道,女子的名節有多重要。
被退了婚的女子,哪怕錯不在她,也會遭受世人的非議和嘲弄。
如今,他又裝出一副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讓我如何能不懷疑他的目的。
見我遲遲沒有說話,池景年苦笑一聲,直截了當。
「當初是我太年輕,太魯莽,傷害了你,都是我的錯。」
「所以我今日厚顏無恥過來,只想求你一個原諒。」
他揮了揮手,跟來的小廝立刻端上來一對東珠。
這對東珠,是武安侯平亂有功,皇帝特意賞賜的,拿它做禮物,不可謂不貴重。
池景年捧起那對東珠,滿眼希冀。
「青璃,我們青梅竹馬長大,那麼多年的感情啊,你會原諒我的,對嗎?」
我環顧四周,有人開始小聲議論。
更有巴結武安侯的世家子弟站起來。
「穆小姐怎會是斤斤計較之人,武安侯世子多慮了。」
「池世子文武雙全,冠絕京城。如今願意放下身段求和,穆小姐定然消氣了。」
「那都過去三年了,一笑泯恩仇啊!穆小姐就大度的原諒咱們世子爺吧。」
池景年在聲聲的附和下,勾起了唇角。
我掃過為池景年說話的每一個人。
當初,也是這一張張嘴臉,譏Ŧù₉諷我被人退了婚,笑話我太師府不會教養女兒,甚至打賭我會痛哭流涕去武安侯府大鬧……
現在,他們又勸我大度!
我憑什麼大度!憑什麼原諒?
壓下心底的怒意,在池景年期盼的眼神中,我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有勞世子掛懷。倒是聽聞世子與葉晚晚姑娘成婚兩載,得償所願。世子的大婚,我也沒送過什麼賀禮,這東珠還請世子收回去,全當我借花獻佛了。」
4.
池景年的笑意僵在了臉上。
在聽到葉晚晚的名字時,他不自覺地別過頭去,就連呼吸都重了幾分。
池景年這副難以啟齒的樣子,倒是讓我有些意外。
那可是他心尖尖上的姑娘。
為了葉晚晚,池景年壞了名聲,丟了助力,甚至不惜和家族抗爭。
怎麼如今問及,卻是這般不願提起的樣子?
我又看向剛才那群站出來說話的人,他們都尷尬的坐回了位置,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
尤落雪擺擺手,讓丫鬟給池景年帶到了空席上坐下。
他沉默地舉起杯子,狠狠灌了自己一口。
尤落雪冷哼: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我沒有接話,池景年早已在我的世界淡去,不值得我去關注。
我和幾個小姐妹聊起了洛陽。
那裡雖比不得京城繁華,卻更多了些自由和煙火氣息。
夜裡也沒有宵禁,東市西市可以在燈火通明中,熱鬧一整晚。
就在我笑意盈盈的講述中,池景年聽得專注,他突然插嘴道:
「果然還是南邊的風水養人,青璃可比以前更加明媚活潑了。」
「那些年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你總是端著大家閨秀的架子,讓人見了就想欺負一下。」
他話里不加掩飾的曖昧,讓熱鬧的氣氛又是一滯。
頂著眾人揣測的目光,池景年似乎沒發覺自己有什麼不對,還自顧自地回憶。
「有一年踏青,你的紙鳶落在了我家樹上,明明你踮起腳就能夠到,卻哭著跑來尋我……」
眾人的視線在我和池景年身上徘徊。
我抬眼,就對上了池景年帶著笑意的目光。
我冷冷地扯了扯嘴角,對那些往昔不屑一顧。
「一些陳年舊事,我倒是不太記得了。世子若是喜歡放紙鳶,可以和世子夫人一起踏青,放放知鳶,訴訴衷腸。」
「咦?世子今日怎麼沒帶上世子夫人?連我的及笄禮都一定要帶上的人,現在大婚了,竟然藏著掖著,是怕人搶了去嗎?」
說完,我捂嘴輕笑,轉頭去問尤落雪:
「武安侯世子夫人是何模樣了?三年前能引得世子不顧一切,想必如今應是更加美艷動人才對。」
池景年原本溫柔的眼神瞬間冷了下去,周圍的人噤若寒蟬。
可貴為郡主的尤落雪哪裡會怕,她樂得看池景年吃癟。
「那可真是太美艷了!好像要把整個武安侯府的金銀珠寶,全都披在身上。」
有幾個女眷似乎是想起了什麼,沒忍住,「撲哧」笑出了聲。
5.
說起葉晚晚,眾人落在池景年ẗū́⁰身上的目光,不再是羨慕和討好,反而多了些揶揄,和幸災樂禍。
池景年的臉色更差了。
他的喉結滾動了兩下,才勉強擠出輕描淡寫的樣子。
「她不喜熱鬧,正在府中學刺繡……」
池景年明顯不想再提起葉晚晚,立刻轉移了話題,卻又將矛頭指向了我。
「說起刺繡,青璃,你還記得當年送我的荷包嗎?」
「酥手引絲心系郎,風情萬種束雲囊……當初你我的情誼,我至今都記得。」
池景年沖我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讓人浮想聯翩。
他這次是真的激怒了我。
荷包是不能輕易能送人的。
當年我們訂下婚約,他便跑來磨我,非要我親手繡個荷包送給他,他要日日佩戴在身上。
我想著婚約已成,給自己未婚夫作個荷包,也是理所應當。
哪料到婚事有變,那荷包就成了不明不白的東西。
可我不能理解,池景年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和我扯上關係,究竟是為了什麼。
我自然不會傻到當眾承認。
我將茶杯重重砸在了桌子上,發出「砰」的一聲。
「武安侯世子是不是記錯了?能為你繡荷包的,只有世子夫人。世子該不會看我太師府好欺負,三番四次找我的不痛快?」
我語氣里的威脅之意顯而易見,再傻的人也看得出我發火了。
可池景年卻仿佛感覺不到一般,他急切地站起來,抽出腰間的荷包,當著眾人的面展示。
「你看啊,青璃,這個你還認得嗎?我一直隨身帶著!上面的竹子,是你一針一線縫出來的。你說盼我節節高升,百折不撓——」
就在我要翻臉之際,盯著荷包的人全都笑出了聲。
我定睛一看,也沒忍住。
只見那荷包上,用上好的紅色繡線,歪歪扭扭地繡著兩個「晚」字。
此等醜陋的字,出自何人之手,不言而喻。
葉晚晚在兄嫂手下的日子不好過,每日幹著粗活重活,雞鳴便起,日落而息。
女紅這等細緻的活,她哪裡會做。
這兩個字,恐怕還是進了武安侯府之後學來的。
池景年還沒有注意到眾人戲謔的眼神,他正輕輕撫摸著荷包,看著我專注又深情。
「青璃,這次你回來,就不走了吧。我們那麼多年的情分,其實……」
為了避免他說出什麼讓人誤會的話,我趕緊出聲打斷。
「世子此言差矣,雖然我從小便在母親的教導下,習得針線刺繡,但在此等佳作面前,穆青璃甘拜下風。」
尤落雪第一個撫掌,哈哈大笑起來,不少人立刻捧場,跟著笑了起來。
哪怕是靠武安侯府吃飯的人,也發出短促的「呵呵」聲。
池景年曖昧的話被卡在嗓子裡,疑惑地掃視過笑著的眾人。
尤落雪戲謔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在場的人都能聽到。
「武安侯世子的眼光果然特別,就說這荷包,還真不是一般人能繡出來的。難怪世子對世子妃一往情深,原來是喜好啊!」
立刻就有人跟著附和:
「都說池世子愛重世子妃,看來傳言不虛。」
「這繡工也確實別具一格,不是我等凡夫俗子欣賞得來的。」
「肯定是喜歡極了,不然怎麼會一直佩戴?在下的娘子繡工也是一般,在下就沒這個勇氣讓大家瞻仰,到底是不如世子爺情深意重。」
池景年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將高舉著的荷包放到眼前。
一瞬間,他的臉色由紅轉青,由青變黑,就連拿著荷包的手都開始抖了起來。
「不,不是這個,我一直系在腰間的,分明是……」
攥著荷包的池景年張了張嘴,似是想解釋什麼。
可話還未說完,又有下人來報。
「武安侯世子夫人到——」
笑聲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門口。
就連我心裡也產生了一絲好奇。
幾息之後,一個滿身珠光寶氣的婦人,被丫鬟攙扶著走了進來。
6.
葉晚晚的頭上戴滿了寶石金釵,陽光照射下,閃得人睜不開眼。
還以為皇家寺院裡的佛像跑了出來呢。
我轉頭看向身邊的尤落雪,終於明白她剛才的笑,為何那麼古怪了。
到底是小門小戶出身,突然榮華富貴加身,恨不得把能穿的,能戴的,全都掛在身上。
葉晚晚一進來,就環顧四周。
視線落在我的臉上,她明顯有一瞬間失神,隨後仿佛如臨大敵一般,惡狠狠瞪著我。
葉晚晚的變化太大了,差點讓我認不出來。
其實官道英雄救美,並不是我第一次見她。
第一次見她時,我和池景年正坐在畫舫上,準備游湖。
葉晚晚提著剛摘下的鮮花,登上畫舫兜售。
她衣衫襤褸,梳著兩條辮子,一張臉小小的,眼睛卻大得驚人。
那時的她因為常年勞作,渾身都是質樸的氣息。
可能是第一次踏上華貴的畫舫,她垂著頭,緊張地攥著手中的花籃。
一雙大眼睛裡滿是膽怯,小心翼翼用餘光掃視著富麗堂皇的內室,看起來像某種可憐的小動物。
幾個風流成性的世家子弟,紛紛朝葉晚晚圍了過去。
他們從上到下打趣她,絲毫不顧她的狼狽。
最後是我看不下去,喝退了那Ṱū́⁵些紈絝。
葉晚晚流著淚,感激地道謝。
可她道謝的對象並不是我,而是站在我身邊,玉樹臨風的池景年。
面對採花女的感激,池景年不甚在意擺擺手,就拉著我走了。
漸行漸遠,我回頭卻看到她還在那裡等著。
後來,葉晚晚不知從哪裡得知了池景年的身份。
她日日在池景年會出現的地方蹲守。
只要池景年出門,必定能碰見手捧鮮花的葉晚晚。
可惜,身為世子池景年很難注意到麻衣粗布的普通採花女。
池景年一次次走過葉晚晚身邊,那雙大眼睛追隨著池景年遠去的身影,變得越來越暗淡。
我到底單純,也將葉晚晚的守候當做懷春女子的憧憬,不需幾日,也許就散了。
甚至有些不甚在意,因為葉晚晚太普通,她的出身,根本就不配成為我的對手。
不成想,就是這麼一個出身低微的女子,硬是憑藉自己的異乎尋常,得了池景年的青睞
英雄救美,總是讓少年人熱血沸騰。
終究池景年把昏迷在他懷中的葉晚晚,抱進了武安侯府。
7.
如今三年過去,葉晚晚臉頰紅潤,身形豐腴,那雙大眼睛早已不復當初的怯懦。
只是因為眼界,讓她無法融入世家女眷的圈子裡。
葉晚晚往前走了兩步,頭上的釵環步搖叮噹作響。
太過沉重的頭面,壓得她肩膀顫抖。
尤落雪在我耳邊壓低聲輕笑:
「上次在貴妃的生辰宴上,她也是這麼丟人現眼的。這次渾身上下掛的,竟然比那次還多,肯定是專門顯擺給你看的!」
我彎了彎唇角,視線落在了池景年身上。
他已經將手中的荷包,捏得變了形。
看著葉晚晚的眼神,也滿是厭煩和憤怒。
葉晚晚沒敢與池景年對視。
她抖了下身上叮噹作響的金玉配飾,生硬地給尤落雪行了個禮後,才轉頭對我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姐姐,你回來了啊!咱們好久沒見了,改日到我武安侯府去坐坐。」
說到武安侯府,葉晚晚的大眼睛裡閃過一絲得意。
看著眼前的女人,我心裡最後那點不痛快,也徹底釋懷了。
這麼上不得台面的東西,實在不值得我耿耿於懷。
我微笑沖她點了點頭,語氣卻很不客氣。
「太師府只有我一個女兒。我可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竟然多了一個妹妹。」
「侯府教規矩的嬤嬤是不是偷懶了?怎麼讓世子夫人裝扮成這樣就出來了?」
周圍發出悶悶的笑聲。
葉晚晚咬了咬下唇,不甘心地反駁:
「當年世子爺喜愛晚晚,讓姐姐丟了面子,現在姐姐怪我也是應該的……」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衝過來的池景年抓住了手腕。
葉晚晚吃痛地驚呼一聲,可池景年不但沒有收手,反而更加用力。
他額角青筋暴起,極力壓制著怒意,和剛進門時的冷靜自持完全不同。
「你來做什麼!我不是讓你老實地待在侯府里!」
葉晚晚疼得說不出話,眼看淚水都要落下來,我冷聲制止。
「這裡是郡主給我辦的宴席,池世子無論是耍威風,還是管教夫人,都該回侯府去。」
池景年立刻鬆開了葉晚晚,向我道歉。
可是葉晚晚根本不領情,她瞪了我一眼後,輕輕拉了拉池景年的袖口,語氣全是討好。
「我聽說穆姐姐回來了,你們在這裡給她接風。正巧今早溫泉莊子上送了些新鮮的石榴,給沒吃過的各位嘗嘗鮮。」
她獻寶似的舉起一個簡陋的小籃子,跟她一身琳琅滿目的衣飾格格不入。
「兄長說,石榴寓意多子多福,讓咱們趕緊生個小世子出來呢!」
8.
說到「小世子」,葉晚晚又瞥了我一眼,揚了揚下巴。
可她的得意並沒有持續下去,池景年一把奪過籃子,重重摔在了地上。
幾顆石榴「咕嚕嚕」滾了一地。
有幾人沒忍住,笑出了聲。
武安侯世子是什麼身份,他的世子夫人竟然拎著一籃子石榴,還當寶貝似的讓眾人嘗鮮。
很顯然,這種有失身份的事情,在我離開的三年中,應該上演過很多次。
因為池景年已經顧不得形象,破口大罵:
「我說過今日不准你出府,你是耳朵聾了嗎!為什麼要出來給我丟人現眼!」
葉晚晚像是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她惶恐地攥著自己的裙角,極力辯解。
「我,我聽說宴會是可以夫妻同來的……」
我記起武安侯夫人過世後,侯爺一直沒有續弦,由侯夫人曾經的陪嫁嬤嬤管著侯府。
侯府後院乾淨,也是我父母願意將我嫁給池景年的原因之一。
如今的樣子,倒是葉晚晚管家了。
可沒人教她該怎麼做嗎?
聽著眾人對葉晚晚肆無忌憚的鄙夷和嘲笑,我下意識去看池景年。
他對葉晚晚的窘迫和畏縮無動於衷,仿佛被人笑話的,不是自己的拚命娶回來的人一樣。
現在他看葉晚晚的眼神,全是不耐與嫌棄。
池景年沉著臉,甩開葉晚晚的手,就往門外走。
走了兩步,他又折返了回來,舉著捏得變了形的荷包,質問葉晚晚:
「我原來的荷包呢?你把它藏到哪裡去了?快還給我!」
葉晚晚小聲啜泣起來。
「我,我已經在努力練習刺繡了。這個,你要是不喜歡,等我給你繡個更好看的。」
池景年的眉宇間醞釀著風暴。
「我問你以前的那個荷包呢!」
葉晚晚的聲音越來越小。
「那個太舊了,我就,燒,燒掉了……」
荷包砸在了葉晚晚的臉上,池景年連招呼都沒打,大步離開了宴會。
9.
宴會結束,我回了太師府。
父母見了我,格外高興。
看著他們暗暗抹眼淚的樣子,我對池景年的厭惡又冒了出來。
如果不是他,我也不至於離家三載,讓父母為我操心。
問過我在外祖家的生活後,母親便將父親趕走,拉著我小心翼翼地問:
「璃兒,可還念著武安侯府那小子?」
我一驚,腦袋都快要成了撥浪鼓。
「母親何出此言?當年鬧成什麼樣子!女兒的心再寬,也容不得他那般羞辱。」
母親有些猶豫,最終談起了我離開後的事情。
兩家退婚後,武安侯卻不准葉晚晚進門,還揚言若是娶了葉晚晚,他就不認池景年這個兒子。
可那時的池景年,為愛沖昏了頭腦。
他不但從侯府搬了出去,還發誓娶不到葉晚晚,他就再也不回侯府了。
父子倆鬧得很僵。
沒過半月,武安侯就趕去了塞北。
那一仗雖然勝了,武安侯卻身受重傷。
回京後,父子倆難得坐下來秉燭長談。
最後,武安侯允許葉晚晚進門,條件是必須儘快生下孩子。
池景年以為自己如願以償,可不曾想大婚當日,武安侯府就鬧出了天大的笑話。
說到這裡,教養極好的母親,也不由得露出了幸災樂禍的表情。
「葉晚晚的兄嫂知道妹子攀了高枝,就帶著幾個侄兒,還有其他一大群親戚,跑去武安侯府喝喜酒。」
還沒等拜堂,葉晚晚的兄嫂就吵著鬧著要增加聘禮。
池景年在聘禮上沒有委屈葉晚晚,他甚至把侯夫人當年的遺物,一隻水頭極好的翡翠鐲子送給了葉晚晚。
武安侯允諾,拜堂後再送葉家一套三進的宅子,外加一千兩白銀。
可貪婪的葉家兄嫂還嫌不夠,又怕拜堂後侯府翻臉不認帳。
於是,當著眾賓客的面,躺在地上撒潑打滾。
武安侯世子的大婚,來的客人全都是達官顯貴,哪裡見過這個架勢。
戶部侍郎家的小女兒,甚至被嚇出了心悸,直接暈了過去。
現場一片混亂。
這還沒有結束。
葉家兄嫂還抱出了葉晚晚父母的靈牌,讓池景年下跪磕頭。
「你娶了葉家女,就是葉家婿。叩拜亡故的岳父岳母,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
池景年從未想過,自己這等天之驕子,竟然要跪拜市井小民。
他怎麼肯跪。
憤怒之下,池景年失手將靈牌砸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葉家兄嫂和親戚們不幹了,紛紛起鬨,數落侯府欺人太甚,還鬧著要去衙門狀告侯府。
葉晚晚的兄長,更是指著池景年罵道:
「你和俺家晚晚一ťũ̂ⁿ樣,是個沒娘養的,咋就比俺們高貴了。走,去衙門老爺那裡評評理!」
葉晚晚無措地站在那裡,她哪裡見過這個陣仗,只知道流淚。
兄嫂多年來的苛責早已深入她心,即使嫁了世子也不敢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