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死對頭來我的墳前蹦迪。
我召集附近的鬼魂,準備干他。
可沒想到他掏出一張泛黃的紙,眼底殷紅,「如果我早點看到,我們是不是就不會鬧成這樣?」
我湊上去看,上面寫著:【你願意做我死後墳頭蹦迪的男人嗎?】
原來是找我兌獎的。
可惜,這張「獎券」已經過期。
1
距離十二點還有兩分鐘。
儘管早在下午的時候我就在他秘書的口中得知,黃執安晚上有一場應酬。
可我還是執意想等他回來一起過生日。
眼看著秒針又轉完一圈,我有些失落地端起早已醒好的紅酒,自顧自地往生日蛋糕上插起蠟燭。
此時房門傳來一陣聲響,站在玄關的黃執安眉頭微蹙,「今天是你生日?」
「是啊。」我滿心歡喜地將蠟燭點燃,將雙手合握在胸前,閉上雙眼,「現在還不晚,快來祝我生日快樂。」
可下一秒,我聽到的卻不是生日祝福,而是玻璃撞擊碎裂的聲響。
再睜開眼,紅酒連同蛋糕已經被掀翻在地,桌上一片狼藉。
我不敢置信地仰起頭,迎上的卻是他毫不遮掩的嘲弄。
黃執安勾勾嘴角,指節被他捏得「咯咯」作響,「趙小姐,我們之間的合約已經到期,您還滿、意、嗎?」
最後的三個字是他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差點忘記,我們之間的關係,是我用近乎無恥的方式向他索取的。
一年前黃執安的表妹遭歹人強迫,我是現在唯一的目擊證人。
可我卻並沒有選擇出庭作證,而是以此為要挾讓黃執安做我為期一年的合約男友。
他一定十分討厭我吧?討厭這個下作且自私的我。
可這一切都並不是我想要的,我沒想到他會一口答應下來,畢竟我們此前就已經老死不相往來。
我只是想用這個藉口,來搪塞掉他的請求。
因為身為目擊者的我,同樣也是受害者呀。
2
我承認我低估了黃執安對我的厭惡,以至於他將我趕出家門時,我才會表現得如此不知所措。
沒想到他連最後一晚都不肯收留我,原來喜歡一個人真的是可以裝出來的。
也對,畢竟在他的印象里,我自打一出現就是蓄謀已久的捉弄。
可他卻不知道,我們的初次相遇比他認為的還要久遠。
當時的我只有七歲,而他則是照進荒蕪內心的一束光。
自始至終,只有我深陷其中難以自拔。
被趕出家門的我,赤腳踩在雪地上面,很快腳底便傳來陣陣刺痛。
北方的冬天很冷,尤其是在下過雪後,寒風吹得人臉頰僵硬。
我勉強地擠出一抹苦笑,茫然地打量四周。
此時的我已經無處可去,比起凍斃於風雪,我只能回到自己不願再回去的家。
天剛蒙蒙亮,母親便早早來到陽台靈位前誦經,哥哥的遺照一如既往地擺在上面。
剛聽到動靜,她便朝我這邊看來。
此時我的雙腳已經凍得發紫,全然感受不到它們存在。
面對著如此狼狽的我,母親的眼中非但沒有半點心疼,反而滿是憎惡。
沒有凍死在外面,一定讓她很失望吧?
畢竟,早在七歲這年,她就一直認定我是害死哥哥的兇手,此番恨意已經整整持續二十年。
3
「厭厭,過來一點,媽媽不該怪你。」
這是七歲生日這天,母親唯一一次對我笑著。
對此,我只感到恐慌。
我怯懦地上前,卻被她用煙灰缸狠狠地砸在我的頭上。
血水順著我的額頭流淌,當時的我很怕,跪在地上不停地同她道歉。
她扯著我頭髮,將我按在哥哥的遺照前,厲聲地質問著我,「趙涵!為什麼死的不是你?」
在幾天前,我的哥哥再一次強行將我拉到河邊,對我進行懲罰。
起因是我不小心將他的變形金剛給碰倒。
儘管我哭著和他說我不是故意的,他卻還是扼著我的喉嚨,將我按進河水裡。
直到我小便失禁,不小心弄髒他的褲腿,他這才嫌棄地將我丟到一邊。
「再敢惹我,我就弄死你!」
丟下這句狠話後,他便興沖沖地跑進河裡洗澡,可笑的是,這條河卻毫不留情地,將他的性命所奪去。
我面無表情地站在河岸上,看著他拚命地在水裡掙扎,等我回過神時,他已然成為一具屍體。
此後,就連吃飯我也要對著哥哥的遺照懺悔。
我恨哥哥,恨他就連死後,也讓我不得安寧。
我掙扎著站起身,冷冷地看向我媽,「是不是只有我死你才開心?」
七歲的我,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活著,竟會是一件錯事。
面對著母親的咄咄相逼,最終我跑出家門,踏進曾經溺死哥哥的河。
面對著強烈的窒息,我甚至都沒掙扎,反而開始嘲笑起哥哥的無能。
就在意識即將消散的一刻,我似乎聽到有什麼東西一頭栽進河水中。
再醒來時,一個和我差不多大的小男孩臉上露出一抹釋然,他質問我為什麼要尋死。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是會讓父母傷心的?」
我木訥地搖了搖頭,「我的媽媽想讓我死。」
男孩愣在原地,片刻他緊緊地將我擁入懷中,哭得比我還要傷心。
他說:「如果你真的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
「就當是為我,也要活著。」
4
這句話就如同寒冬燃起的一團篝火,照亮並溫暖著我的心。
七歲的我,選擇活著,是為黃執安而活。
哪怕媽媽再一次將我逼上窗台,我也依舊銘記著男孩的話。
我想活著。
我不住地搖頭,拚命地向屋內縮著身子,可最終還是被我媽從窗台推下。
好在,我沒有死,爸媽也因此獲得一筆不菲的保險賠償金。
他們同警察撒謊,說我自尊心太強,才罵幾句就要尋短見。
警察沒有找到他們害我的證據,我也被他們冠上「撒謊精」的名頭,遭受著街坊鄰居的指指點點。
此後,我活得小心翼翼,而我身上的保險也變得越發貴重起來。
我也知道,他們終有一天會親手替他們的好兒子報仇。
可沒想到,時隔二十年,他們還是不肯放過我。
當爸媽聯手將我按進浴缸的一刻,我沒有再選擇掙扎。
而是平靜地等待著死亡。
這一輩子,我活得太過提心弔膽,當死亡真正來臨時,我竟會覺得有一絲絲解脫。
我甚至想,如果七歲那年,黃執安並沒有救下我該有多好。
我就不用再經歷如此多的苦痛與折磨。
誤解也好,苦難也罷,也就通通與我無關,說不定我已經在某個幸福的家庭降生。
哪怕魂飛魄散……
我真的……真的……好恨這個該死的世界。
人生的走馬燈,開始在我的眼前逐幀閃過。
5
這是陽光明媚的某個午後,也是我自打步入高中以後,第一次在人群中認出黃執安。
一如七歲的初見一樣,他整個人都被某種莫名的光芒所籠罩。
直到後來我才知道,那是我倒映著他身影的瞳孔所放出的光。
「我有好好活著。」
在將那幅被我精心裝裱的素描遞給他時,我如是對他說著。
他將落在畫上的視線抬起,眼中卻滿是茫然,而後他露出一顆虎牙,溫柔地笑著,「是嗎?真不錯呀。」
很顯然當時的他並沒有認出是我,而事實是,直到如今他也沒能認出我來。
或許,於他而言,我只不過是芸芸眾生中的一粒塵埃。
不過,我這句看似摸不著頭腦的話,卻成功地引起他的注意。
我們逐漸成為無話不談的朋友,甚至連他的表妹,也一度懷疑起我們的關係。
周圍人紛紛傳言,我們已經成為情侶,對此黃執安卻是不置可否。
我想,後來如果不是發生那件事,我們說不定真的會有不一樣的結局。
這是高二下學期的某天清晨,我和黃執安,被教導主任叫到政教處。
儘管我們再三解釋,我們只是普通朋友,可教導主任還是以男女接觸不得體為由,叫來我們雙方的家長。
我們被各自的父母,帶回家反省。
可再回到學校,黃執安對我的態度卻是轉了個彎。
起初,我還以為他是在埋怨我,整天都做他的跟屁蟲,害得別人誤會。
特意跑到學校外面的超市,買來許多零食哄他。
「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呀?」我嘟著嘴,把頭壓得很低。
他卻一把將我遞上前的零食拍散,眼中滿是我看不懂的憎惡,「趙涵,很好玩是嗎?
「你其實早就知道我是誰對吧?蓄意接近我,就是想耍我?
「我的確是被你耍得團團轉,你一定很得意吧?
「噁心。」
6
直到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我媽是黃執安初中的班主任。
曾經誣陷過黃執安考試作弊,並且當眾取消掉黃執安期末考試成績。
即便後面證實黃執安並沒有作弊,也沒能換來我媽的道歉,反而變本加厲地帶領全班同學孤立黃執安。
最終,黃執安遭受霸凌,險些沒能如願參加中考。
後來,我和黃執安的關係越走越遠,一度到了惡語相向巴不得對方死的地步。
其間,我曾代我母親同他道過歉,可換來的,卻是黃執安的百般嘲弄。
她表妹來找我的這一天,原本是想緩和我同黃執安的關係。
這些年來,若不是她在其中當著和事佬,恐怕我和黃執安早就已經形同陌路。
可誰也沒能料想到,我和她走進那條小巷時,竟會遭遇此生揮之不去的夢魘。
我至今仍記得,我在法庭外,見到白冉的一刻。
她不住地朝我搖著頭,以口型同我說著:「不要。」
打這天起,白冉對我的事緘口不言。
她選擇犧牲掉自己來保全我的名譽,可笑的是,我竟也在此刻真的開始退縮。
想來,我對她的虧欠,已是再也無法償還。
伴隨著一陣虛無襲來,我的意識開始逐漸回攏,再睜開眼時,我已是一縷離體的孤魂。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