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懷疑,我是恐怖小說的NPC。」
我是名動京城的青樓花魁,但無權無勢的體弱傀儡皇帝遇上了我。
金絲雀怎麼能養金絲雀呢,他只能看著我嫁與他人。
【玩家達成一級結局BE】
【花魁嫁與他人,無人生還】
機械的聲音響起,世界崩塌,瓊樓玉宇、高門朱閣化為烏有。
我覺得不對勁,因為我意識到,這是我第二次巳時推開玉聲樓的窗。
1
小紅一如上次,在外面喚著「柔姑娘」。
我朝著窗外望去,不出所料的話,朝堂上的那傀儡皇帝,此時正要從我玉聲樓的窗外路過。
在他無知無覺的時候,就會等到我手中的叉竿失手墜落下去,不偏不倚,正好砸到他的頭上。
沒巧不成書,他被砸暈了。
傀儡皇帝當然還要配上個時日不多、風吹就倒的身體,還有那上到親娘針對的出身,下到婢子苛待的童年,再加上前方朝堂權臣霸權,後方將軍依勢矜誇的現狀。
連出來被砸暈了,趴玉聲樓外半晌,都沒有人管。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擱我們玉聲樓門口畫大字來了。
玉聲樓白日不開張,現在時辰尚早,小廝們還沒去看正門口。
我讓小紅下去招呼人抬他進來,只是這次沒有親自出面。
試想,一個皇帝連個青樓花魁都娶不了?
確實挺傀儡的。
風月之地,傀儡皇帝與富而不貴的青樓花魁相愛,只能看著我嫁與他人。
找個替身假死,真身進宮。這種事都想不到,還怎麼當皇帝。
如果是娶我的話,要當皇后,這個身份,確實當不了。
大不了提拔輔助新臣,編個家世,古代女子大多養在深閨無人識,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更何況我一直蒙面紗示人。
不料最終背上流言罵名,他當不起昏君之罪。
一個傀儡皇帝還在乎那麼多名聲呢,連尊嚴都沒握住,居然還在乎名聲。
我覺得好笑至極,我是要權愛權,但他無能。
2
攏了攏臉上的面紗,我攥緊了手中的叉竿,看到底下的皇帝又被砸趴下了,轉身去準備吩咐小紅,只覺這攔我腳步的渾水蹚不得,也懶得蹚。
但真正的不對勁,還要從傀儡皇帝這次從窗外翻進來了說起。
「哐當」一聲,隨著窗合上,片刻之間還趴在門口的傀儡皇帝,已經站在了我的面前。
「你就是玉聲樓的鬼。」
傀儡皇帝雙手撐在桌上,瞪著雙眼盯著我,一出聲就犯了青樓的大忌諱。
從我在這玉聲樓起,就被告知早飯前說話不能帶有「龍、虎、夢、哭、橋、鬼」等字眼。
如果遇到這些字眼,就改說行話。
如龍為「海條子」,虎為「海嘴子」,夢為「幌晾子」,橋為「海空子」,鬼為「倭羅子」,哭為「撇蘇」。
如果忘記了這些行語,就叫作犯忌,都要在祖師爺的神牌前受到處罰。
青樓處罰女子一般不打臉和手,以免影響再去做生意。
進我玉聲樓容易,見我柔娘也不難,但在我屋裡犯了忌,管你是天王老爺,想要脫身可就難了。
在這個傀儡皇帝問話的時候,小紅推門進來,看到屋裡的人,「啊!」大叫了起來。
「噔噔噔」的腳步聲,玉聲樓的姑娘婢女、小廝們通通沖了過來。
我只覺得疑惑,小紅怎麼也變得不對勁了。
她從我到玉聲樓第一天就一直服侍我,並不是前門的姑娘,也不是後院端茶倒水的丫鬟,一向大膽穩重。
而且,低頭看了一眼被她抓住的胳膊,我素來不喜旁人近身碰我,尤其是我的手。
雖然早就知道這個傀儡皇帝的身份,但我還是大聲質問:「你是誰!為何要闖入我玉聲樓?」
老鴇戰戰兢兢地走過來,仗著後面小廝們壯膽近身,又不敢離我太近,「哎喲哎喲」叫喚著,見我周身無礙,就當是鬧事的公子哥爬窗,打算依勢取利,大事化了。
「這位公子呀,奴家知道我們柔娘人見人愛,你看這酉時玉聲樓大開,您大可憑著本事來尋我們柔娘。」
「此番就當公子思柔娘心切,畢竟和氣嘛,最重要。」
我只見傀儡皇帝聽完老鴇的話眉峰皺著,冷著臉說:「沒錢。」
那年歲已大,紅顏褪去,臉上脂粉剛抹了一半的老鴇,「呵呵呵」笑著,眼角的皺紋擠在一起。
她話鋒卻一轉說:「我玉聲樓也是有頭臉的,此番闖入擾了清凈,可是要砸場啊?」
我及時說道:「他擾了清凈不說,還在我屋裡犯了我樓中忌諱。」
老鴇嘴拉平,目光定定看著傀儡皇帝,蒼白而老態的臉叫身旁的小紅打了個哆嗦。
「是嗎?公子……」
「你犯忌了。」
3
一般的大青樓都有規矩戒律,如:
【一:不准逃跑。】
【二:不准熱客甩客。】
【三:不准「開盤」時「偷活」。】
【四:不准私藏錢。】
【五:不准犯「六大塊」說喪氣話。】
老鴇面無表情,聲音尖銳地報出這幾條規矩。
我暗中打量了老鴇身後的眼熟小廝,又瞥了一眼身邊的小紅,非常不對勁。
在玉聲樓做事,規矩人人都早已爛熟於心。
為何他們像是第一次聽說,臉上露出茫然的表情,卻又謹慎地聽著老鴇的話?
小廝們一擁而上,在老鴇的招呼下,準備將傀儡皇帝抓了去。
我並不打算說出他的身份。
還是遇到我了又如何?
就他這虛弱不堪的身體,也不知道能不能撐到皇宮的人發現他被抓。
我退後一步,正想退出這混亂場地,居然不受控制地開口:「放了他罷。」
「柔娘,你有什麼異議嗎?」
從前竟沒有覺得老鴇講話這麼僵硬如屍。
「罰吧罰吧,只怕他背後的人把這玉聲樓砸個底朝天。」
居然又可以自由說話,我撫摸著臉上的面紗。
這不受控制的滋味兒真不好受,可什麼是順,如何才是逆?
聽到玉聲樓要被砸,老鴇臉上從容裂開一瞬,扯著老臉對我溫柔笑著,「好好好,依你依你,這搖錢樹可得給我抓緊咯。」
「不過祖宗前定是要去走一趟的。」
瞥了一眼不說話,任由小廝帶著的男人。
屋子的人都默不作聲盯著他,我突然覺得有點陰冷。
這屋裡,不,或者是這樓里。
到底有多少不對勁的「人」?
等我把你們全都揪出來。
4
入玉聲樓快一年有餘,要想復仇,棲身在小小青樓實在是白日做夢。
我在等,等一個足以讓我柔娘名傳天下的時機。
藝妓領路,今日元宵佳節,我早就準備好節目,給來客助興。
「咿咿呀呀」的唱曲聲驟停,眾人安靜下來。
老鴇扯著嗓子道:「最後柔娘為大家表演美人面——」
我抬步走入,一個俊俏的公子哥倚著台子巴巴張望著,臉喝得通紅。
「可千萬要當心。」拿過他旁邊小廝的酒壺,我把酒杯遞到他嘴邊。
喝完酒,公子哥痴痴看著仙女走上台,被這美酒砸個暈頭轉向,果真一見柔娘誤終身。
樂點起,綾羅長袖飛舞,白紗遮面,額頭一朵血紅的蓮花。
舞中作畫,風流我柔娘一人獨占。
眾人眼睛看得直了,驚艷得呼吸都是隨著舞姿翩翩起伏。
樂聲到了結尾,那錦帛上一個白衣女子惟妙惟肖。
「哇!好!」齊齊的喝彩聲響起!
我環視一圈抬手示意,「諸位先別急,請看——」
指尖輕點,畫中人像的臉由白變成了赤紅色,美人微醺,好似真的醉了。
「這便是柔娘之舞,美人面。」
福身下台,在眾人的嘖嘖稱奇中離開。
「這柔娘可真牛啊,紅姐你說這是什麼原理。」
小紅站在一個小廝身旁,兩人隱在樓柱子後面看我表演。
「我怎麼知道,古代人稀奇招數可真多。」
小廝接話:「是啊是啊!」
「不得不說這舞也好看,畫也好看。」
小紅哼了聲說:「她是那啥就更好看了。」
「是什麼啊?」聽罷我端正身,柔聲問道。
「當然是劇情最大的N……C啊。」帶著顫音。
突然變得結巴的小廝,目瞪口呆地看著出現在他們背後的我。
5
我扶住樓柱子,微微輕咳,無辜向小紅伸手。
一身柔弱惹人憐,呆愣二號小紅立即上道將我扶住。
「你們是在閒議我相貌醜陋嗎?」
一邊把他們談論的話默記在心頭,又沒閒著另一隻手扶住額頭,再慢慢過渡拿著帕子輕拭眼角。
好一個身嬌體弱,泫然欲泣。
小廝一個滑跪在我面前,作揖。
「柔娘可是咱們玉聲樓的花魁啊!那貌美如花有目共睹!那沉魚落雁實乃天地可鑑!」
什麼古代人,什麼N,思量他們的話無果,懶得糾纏,我打斷。
「好了,你叫什麼名字,嘴皮子倒是了得,這次暫且饒過。」
那小廝抬起頭,「小人清風。」悄悄沖小紅眨眼。
第三個怪人揪出,我當沒看見。
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我去完成,這些奇怪的人只要別絆住我的腳,我們就相安無事。
「啊!有死人!!」清晨尖叫聲震響整個玉聲樓。
我耳朵一跳,抓住關鍵,有人死了?
我隨著驚慌失措的姑娘們跑去,隔著人影看到一具蒼白的屍體躺在檀木桌上。
雲雅閣,裡面住的是芸娘,如今橫屍屋內。
老鴇衣衫不整趿拉著鞋,推搡著姑娘跑進去,我聽她「哎喲」叫喚,「咚」屁股就坐在了地上,暈了。
官兵很快圍進來,膽小的姑娘們都躲進自個兒屋裡,我不想染事,也回了,讓小紅在那兒打探。
半刻未到,我就被那知州請到雲雅閣。
知州也像是臨時過來,鬍子拉碴,「柔娘是吧,找你來是要問你,這芸娘之死可與你有干係?」
我眉頭緊蹙,芸娘之死我也是今日才知道,當然無關。
「回知州大人,與小女子並無干係。」
「那你且過來看。」知州大人開口。
小紅過來扶我上前,檀木桌上那死去的芸娘臉色居然由白變紅了,就像我的美人面畫像喝醉之態一樣。
6
身體向來不好的我,見了屍體更是驚嚇,不住顫抖。
又被匆匆帶過來,如今臉色蒼白,風一吹我可就要倒了。
「大人,柔娘手無縛雞之力,斷不會殺人!」眸子微紅,美人淚染面紗甚是讓人心軟。
「您可要為柔娘查明真相!」
「是啊大人,我家小姐身體虛弱,不可能行兇。」小紅替我辯解。
下一秒一下癱倒,被小紅穩穩噹噹扶住。
「早就聽聞這玉聲樓花魁美人面名揚帝都,甚至名揚天下。」
「這美人面是你一人獨創,你說為何芸娘死狀與美人面一模一樣?」
「柔娘……不知。」這畫帛與人可千差萬別。
原要被關押於州府大牢,被醒來的老鴇死活攔住,暫且派兵看守關在玉聲樓。
為何人的死狀能和我的畫像一樣?
被關屋內的我不知雲雅閣已被翻個底朝天,各方人手進進出出,一波一波暗中查探。
一個身影嘀嘀咕咕的,看著蒼白的屍體,一邊嘀咕一邊翻翻找找,無果離開。
一個身影帶著銀針進入,查探以後悄然翻出。
傀儡皇帝站在芸娘身前,鼻子微動,空氣中似乎哪裡不太對勁。
「砰」一聲窗戶微動,門邊的守衛毫無知覺。
我躺著未動,早料想今夜不會太平。
傀儡皇帝身穿夜行衣一把捏住我的脖子,手勁大得讓我險些窒息。
外面士兵微動,他翻身落於我的床榻之上。
整個臉漲紫,他將彎刀放我脖子上問道:「美人面的製作手法是什麼?」
「芸娘是你害死的。」
我把袖子裡的匕首抵在他心口,今晚剛打磨過,很鋒利。
「是你犯忌,不只是你,你們害死了芸娘。」
雖被帶去祖宗面前,老鴇忌憚他背後勢力沒有懲罰。
厄運是會降臨的,誰也逃不過。
傀儡皇帝思考一瞬,彎刀逼近脖頸。
我取出今夜早已備好的密紙給他。
「取硃砂一錢、焰硝三分,搗碎和勻,用陳年老酒調成爛泥狀,裝入壺中蓋好,埋於向陽山泥土中,一個月後取出。」
「若酒氣全乾,則再稍加些酒,用石器拌勻,將繪畫用的錦帛用蚧殼制的胡粉襯底,然後硃砂粉塗於畫紙上,在日下曬乾,用此墨繪畫人像。」
我告訴他:「面色是遇酒則變,當酒氣消失,就由紅變白了。」
最怕酒氣,美人面。
腦中驀地閃過鬍子拉碴知州確實渾身酒氣。
得了制藝,傀儡皇帝使得法子查出有人暗害,但決計不是我,破了案我也被原屋請出。
腦中愁緒加重,這成名的絕技少了一項,要想復仇路遠……
我咬緊牙關凝神,心頭堅定,一定要讓他生不如死!
7
守規矩遵戒律,要想活命,不要犯忌。
「小紅,你說一個受人擺布的人突然變得強硬起來,這是為何?」
小紅一邊囁嚅著嘴,一邊給我梳頭,我從鏡子看著她的眉目,那麼熟悉卻陌生極了。
「可能是得勢了吧。」思量半晌,她給我這個回答,一切看起來與平常無異。
其實小紅心裡想的是,肯定是奪舍了嘛!
性格七十二變,武力值爆表化身龍傲天!很符合現代人做任務的人設。
如果不是頭皮被扯著稍痛,我就信了。
眉頭都沒皺一下,和我所經受的痛比起來,這又算得了什麼。
樓中出了人命,眾人皆覺晦氣,相比往日賓客盈門,稍顯慘澹。
老鴇急得嘴角冒泡,我不咸不淡帶著小紅在塘邊喂魚。
清風自從我撞見他們嘀咕不搭理,就愛往我身邊湊。
魚兒圍著奪食,我心想,玉聲樓太多古怪,早知這行不幹凈,從前卻沒發覺蹊蹺這麼多。
8
「又有人犯忌。」
背後似乎有一雙黑手在不知不覺操縱著這一切。
我是傀儡皇帝口中的「鬼」,但沒有自由,不受控制地開口說話。
比起他,我更像沒有思想的傀儡。
老鴇讓樓里有相熟達官貴人的姑娘出樓到府上獻藝。
我自是不用去,但這次去的是李將軍府,大將軍手握二十萬重兵,要是得以攀附,必定是我復仇的一大機會。
獻藝的美人們出動,鶯鶯燕燕像出巢的雀兒落在將軍府。
玉聲樓規矩第二條,不准熱客甩客。
攀附上是你的本事,但落了臉兒也別怪祖宗前不客氣。
作為玉聲樓的花魁自是端著名頭,無須跟獻藝的美人們爭寵。
我暗中觀察,那李將軍並不是好色之人。
對於他,還需更加謹慎。
一舞后,大將軍指名讓我彈琴。
我長於舞而不善琴,他指得堅定,我只好起身,小紅將帶來的長琴置下。
一曲終了,喝得醉臉通紅的大將軍竟指著身邊的位置說:「柔娘啊,來來來到這兒來,這兒彈。」
雖自願入青樓,但一直以來只依靠自己的才藝,我柔娘絕不以色侍人。
緊了緊臉上的面紗,正要想個法子拒絕,又不受控制地開口:「怎敢拂了將軍的面子。」
該死。
如果打了哈哈過去還好,但應下不照做,就是犯了樓中「甩客」忌諱。
我認命向前,走到大將軍跟前。
大將軍約莫而立之年,醉意上頭,飽經風霜的臉上帶著滄桑的刀疤。
小紅急死了,眼看我要走到刀疤男身邊。
心想柔娘這不是羊入虎口嗎!要是她真的是「鬼」,直接結局了咋辦。
那大家還走啥劇情,直接完蛋,又不能看廣告復活。
這時一個身影直接繞開我,一下躺進了大將軍懷裡。
我愣住,這是樓里的,麗娘?
「將軍,這聽琴多無趣啊,我還會唱更多的曲兒呢!」
撫摸著大將軍的臉,麗娘的聲音嫵媚,帶著一絲魅惑。
這花魁動不了,主動投身的美人何須在意。
大將軍咂巴著嘴,哈哈大笑抱著麗娘離席。
9
我費解退到一旁,麗娘?這到底怎麼回事。
糟了,我們犯忌了。
玉聲樓規矩第三條:不准「開盤」時「偷活」。
客人讓姑娘陪著聊天、唱曲,不包括其他不堪入目的內容,如果另發生什麼,就叫作「偷活」。
祖師爺神牌前,燭火映著老鴇的臉,陰影之下隱隱約約看到眼前是一重又一重的神牌。
麗娘被一腳踹飛好遠,老鴇手提著剪鉗,一步步逼近,半人高的鉗子,實在瘮人。
我昏昏沉沉睜眼,就見到老鴇用鉗子卸下了麗娘的手臂。
血腥之氣熏得我喉嚨眼難挨,又想活命,硬生生忍下咳嗽。
老鴇又從袖中拿出一把精緻的小錘,就這麼「叮叮叮」伴隨著慘叫敲起麗娘的斷臂。
渾身抑制不住發抖,這哪裡是青樓,分明是害人的魔窟。
老鴇就這麼「嘶哈嘶哈」怪異地叫著,張口吞下麗娘的指節。
看著這一幕胃裡翻江倒海,我臉上的面紗蹭掉,大口呼吸忍不住發出聲音。
沒想到老鴇賣力地嚼著,絲毫沒有注意到我。
在麗娘的慘叫聲中,大鉗剪下她的四肢。
我倒在地上,耳邊不斷傳來「叮叮叮」小錘的聲音,還有像獸一樣的咀嚼聲。
不知過了多久,老鴇似乎吃飽饜足,拿出大帕子將敲好的殘肢裹好放到角落。
感覺自己渾身都被冷汗濕透了,看著朝我走來的老鴇,今日我命休矣。
捏住我的臉,老鴇嘴角的血掉在我的臉上,「女兒啊,你這臉生得實在美麗,媽媽也捨不得罰你。」
血腥氣傳入鼻中,我眼淚拼了命往外掉,就像在洗血一樣。
「可是你怎麼能犯忌呢?」
她撿起屋裡特製的鞭子抽打起來。
10
再次醒來是在床上,我居然沒有死?
打了個冷戰,要不是渾身刺痛,都覺得昨夜是一場嚇人的噩夢。
小紅推門進來,見我臉慘白如紙,渾身是汗。
「姑娘啊,昨夜你突然消失,我都嚇死了。」
「姑娘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時清風領著傀儡皇帝進來,自從那夜離開,已經多日未見。
「哇!柔娘你這這這也太美了吧!!」
清風驚訝極了,感嘆天哪此貌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
聽過太多同樣的說辭,我不想搭理,疑惑看向傀儡皇帝。
「柔娘姐姐,他出手那叫一個闊綽,這個月你不用再應付別人了。」清風又咋呼開口。
我忍住渾身抽痛坐起身來,不明白如今這是什麼狀況。
傀儡皇帝把手探在我的脈上,就著坐了下來。
毫無邊界感的男人!
「麗娘呢?」問了一句。
我知道他在問昨夜犯忌被罰。
「麗娘已經死了。」我那時動彈不了自身難保,確實救不了她。
傀儡皇帝瞭然,說道:「她和我們一樣是別的地方來的。」
「別的地方?」
「就是魂穿!」清風在旁邊插嘴。
「你可以想成奪舍,我們占了他們的身體。」小紅站在旁邊搭腔。
「你們也可以奪了我的舍嗎?」心裡一冷,我警惕看著面前三人。
清風趕忙擺手,「不不不,柔娘姐姐你別誤會,我們身份已經固定了,不會占用你的。」
清風拎著我屋裡椅子坐過來,他們三人將我圍住。
11
「你們昨夜發生了什麼?」如今換了芯子的傀儡皇帝,臉上露出不符合他本性的堅毅,就這麼看著我。
昨夜,想了想那駭人的場面,我胃裡直犯噁心,捂住腦袋。
見我說不出話來,他們也不再為難。
「柔娘姐姐,你願意與我們合作嗎?」清風晃動著椅子探身,擔心地看著我。
「說出你們的目的。」壓抑住心中的難受,我問道。
「我們沒有害人的目的,就是想活著離開這裡。」小紅說道。
清風接話:「是的,柔娘姐姐,我們只想活著離開你們的這個世界。」
「青樓已經變成會吃人的魔窟了。」傀儡皇帝立刻懂得我的意思。
要想離開必須有進展,必須助我離開青樓。
「我們目前探索的結果就是你很重要,我們也需要你的幫助。」
我看向傀儡皇帝,我很重要?
孤身一人墮入這玉聲樓,不能自救,我哪裡重要,又何嘗能幫助外人。
傀儡皇帝話鋒一轉,「我們可以幫你離開。」
清風看我不說話,「柔娘姐姐,合作吧,合作吧——」搖我的衣袖。
我抬胳膊抽出袖子。
「我們可以幫你實現心愿,我是皇帝掌皇權。」相視一眼,傀儡皇帝允諾。
實現心愿……
見我點頭,清風和小紅高興極了,清風嘴裡不斷嘀咕著「好耶好耶」。
「那麼合作達成,我是南意。」
看著他們兩人將手疊在一起,這是在幹嗎?
兩人的手心貼著手背,我疑惑看向傀儡皇帝,噢不,南意,他也把手搭上。
看著另外兩雙期待的亮晶晶眼睛,我猶猶豫豫把手伸過去,手背貼上,清風笑著喊著:「合作必勝!」
「哈哈哈哈」的笑聲迴蕩,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12
他們三人借著合作的名頭住在玉聲樓。
南意似乎適應了自己傀儡皇帝的身份,也不在乎朝堂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
為了助我離開,他找來孤本琴譜,日日夜夜都在督促我練琴,要借著教坊司選拔將我送入宮中。
指尖滲出血,如今已是未時,彈了近三個時辰,額頭滿是汗,能感覺自己身體越來越差。
小紅端著糕點進入,默默守在旁邊,好讓我可以吃糕點休息。
偷偷嘆息,「南意實在是太嚴苛了,柔娘才藝已經足夠好,還是這麼狠心磨鍊她。」
我心裡清楚不能莽撐,打算彈完這曲便停下,沒料眼前猛地一黑倒下。
一陣慌忙之後,南意將不省人事的我抱回屋內。
指尖搭脈,不禁皺起了眉頭,南意好看的臉上顯出疑惑。
身體怎麼像是瀕死之人。
吃了一顆補氣血的丹藥,昏睡醒來。
跟南意相熟的男子從院中進來,看到屋內的琴。
有些意外地問:「之前是你彈的琴?」
面前的年輕男子,劍眉星目,有著超然物外的清俊之氣。
他和南意碰面後,早些日子就被安排住在玉聲樓對面的酒樓里。
這兩日聽得悠悠琴聲傳來,好奇已久,琴聲帶著濃厚憂愁與滄桑,他很是與這彈琴之人共情。
溫文爾雅的男子半晌未動看著我的臉,緊盯不放,似乎也被我的容貌驚艷。
我摸了摸自己蒼白的臉,皮囊罷了。
小紅扶我坐起來,在南意銳利的眼神授意下將手攤開。
「她就是柔娘,我察覺她渾身都是傷,你把她治好吧。」南意聲音清冷,跟來者的溫雅簡直是兩極對比。
男子像是恍然大悟般,趕忙放下背後的東西。
他一個醫者,卻背著一把古琴,屬實有意思。
我垂手靜靜等他為我搭脈。
他眉頭凝住,溫和的笑容逐漸隱下,「姑娘這體內經脈俱虛,像是多年重傷未愈,積壓而成。」
「脾胃,這似乎多年來未曾吃過一餐飽飯,常年飢餓胃已被吊得空了。」
「至於身上的傷,近期姑娘可還受過一次重傷,是否有人以鞭具拷打?還有姑娘咳疾反覆,像是受人扼頸,窒息所致,其他的傷……」
我在他的眼神下,掀開被袖子掩著的手臂,上面青紅暗紫,在場的人無論見過或未見,都不禁吃驚起來。
面前男子頓了頓,有些為難地看著我,躊躇了一會兒開口:「姑娘曾經生育,但沒有調理身體,一次鬼門關過後,便是苦受其他病痛,難以治癒,以後恐怕……」谷景頓了頓,沒有說明以後再也難以生育。
驀地心疼起面前的女子,究竟是何種經歷,怪不得她明明如花似玉的年紀,雙眸卻這麼滄桑。
13
我叫隋瑾,是北冀國隋王之幼女。
如若隋王府沒有破滅的話,作為簪纓世家女,或許三年前還會受封為安福郡主。
一朝禍起,莫須有的謀反之名,眼睜睜看著九族被誅。
我的父親母親大姐還有兩個哥哥,加上隋王府七十九人滿門被屠。
姐姐將我護在身下,他站在我的面前,惡魔一樣殘害了姐姐。
人人誇讚隋王府滿門忠烈,生的個個是保家衛國的好兒郎。
父親知樹大招風,早早把姐姐許給家世不顯的手下,定居關外。
金碧輝煌的北冀皇宮是一個剝筋抽血的吃人囚籠,姐姐死了之後,我就被囚禁在北冀宮殿之中。
甚至是在那個惡魔北冀皇帝元藏的宮殿裡面。
世事難料,三年苦楚,受盡欺凌。
別人雖可憐我,但可憐的無一例外全被滿門抄斬,有人欺我辱我,卻升官發財。
世態炎涼,涼不過人心。
淚滿眼眶,想到我的孩子,牙齒忍不住發顫。
十月懷胎,我本生不下他,在元藏折磨之下,居然像是開玩笑一樣,他活到了降生那天。
宮殿之中,常年飢餓,我早就沒有乳水哺育孩子。
他生得極小,跟著我受著元藏的折磨,痛苦地一天天長大。
直到後來,寒冬臘月我得了病,身體早已是強弩之末了,讓他別靠近我,我不想讓他再受苦。
但我的孩子,太過於懂事,我一次次不讓他貼近我,他仍然哭著,小小的手仔細照顧我,為我捂暖,好在病一天天好了起來。
14
麻繩專挑細處斷,病氣還是染上了。
元藏喜怒無常時不時發泄著他受的氣。
我求他,求他看在孩子也是他的皇子的分上,救救他。
無論如何他降生下來,這麼懂事,不應該死在這裡。
元藏聽了譏笑著,「隋瑾,你的孩子也配做皇子!你那老不死的父親,看不起我!他從來看不起我元藏,哈哈哈他說我配不上你隋家人!」
捏住我的臉,他惡狠狠道:「他怎敢!你隋家人滿門除了你,還有人在嗎?誰不配?!我倒想把那老不死的挖出來看看誰不配!」
在元藏授意下,宮人剋扣我們的食物早就習以為常。
我轉去求他們,求他們發發善心,在太醫院為孩子帶一碗湯藥,從天亮磕頭到天黑也無人理我。
可憐的孩子,被迫生在這裡,從來沒有體會過一天的福,沒有機會見到一眼外面的天空,甚至沒有吃到一頓飽飯。
我抱著他,感受到他的聲音越來越微弱,身上也冰涼,這時候宮人送飯過來。
我認命將孩子輕輕放下,把飯菜拿過來。
「乖乖,吃點飯飯吧,吃點病就好啦。」
哄著哄著,小小的他虛弱睜開眼,他眼裡全是乖巧與依賴,「娘親,娘親吃飯,有娘親在……我就好啦。」
將將兩歲,他懂事得及早,知道身處苦難之中,早早會說好多好多話寬慰我。
「娘親,我不在你也要好好活著,本想快快長大保護娘親,可是……」
「可是現在等不到那一天了,等不到陪娘親長大……」
剛到殿外的元藏聽著這些話,沉默,想到這個孩子一貫乖順。
終究不忍,一擺手,「去太醫院,讓太醫把治傷寒的藥端來。」
公公一愣,皇上要是想讓他活著,那早些日子,就應該請太醫來瞧。
前段時間,就聽殿里的宮人說,這孩子染了病氣時日無多了。
這會兒,該是迴光返照片刻之息,只怕來不及了吧。
公公不敢多言,趕緊命人去請。
「啊——」只聽悽厲哭聲傳來,公公嘆息著擺了擺手,晚了,不必去了。
15
小小的他沒享受過一天的安穩,沒有吃過一頓飽飯,甚至沒有自己的名字,就這麼受盡苦罪,寒冬里逝去。
元藏蹙著眉進來,心想既然死都死了,哭又有何用。
他抓著我的手,不讓我抱著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