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來嗎?」
呵呵。
「不回來。我住宿舍。」
我說著,關上了門,徒留他一個人在安靜的房子裡沉默。
走進實驗室,狐祿已經在了。
「東西拿到了嗎。」
「嗯。」我把穆青的一些生物樣本交給狐祿,轉身欲走。
狐祿冷不丁地說:
「你身上有很濃的茶味。」
「那又怎麼樣?」
狐祿的神情激動起來:「是那條蛇,對不對?你知道他是……」
「夠了,」我的神色也陰沉下來,「不關你的事。」
狐祿咬了咬嘴唇,沒再說話。
我獨自走出了實驗室,看著白花花的牆,長呼出一口氣。
誰比誰高貴呢?
穆青是實驗體,那又怎麼樣?難道是他自己選的嗎?
看著窗外陰沉沉的天,我勾起嘴角想自嘲,手機突然響了。
——是家裡的座機。
我接通了電話:「你怎麼知道我的號碼?」
「……」對面沉默著,沒有說話。
我的心情還沒緩過來:「沒事我掛了。」
「……回來。」少年的聲音順著聲孔傳到我的耳朵里,帶動空氣微微地震顫。
「你能不能……回家?」
過了幾秒,對面又重複了一遍,聲音變輕了很多,但聽得出來有些沙啞。
我閉了閉眼:「嗯。」
一打開房門,我就被濃郁到極致的茶葉香包裹住了。
然後冰涼的蛇尾纏上了我的腿,難耐地磨蹭著。
這是情躁期蛇獸的本能。
穆青急促灼熱的呼吸噴洒在我的頸間:「……林晗。」
「嗯。」我回應著他,努力推開他換鞋。
他壓著我貼近他的胸膛,我的唇上覆蓋住冰涼柔軟的東西,齒關被撬開。
然後他的動作忽然停滯,隨機軟倒在我懷裡。
我放下手中的遙控器,抱著昏迷的獸人,在沙發上靜靜地坐著。
空氣中的茶香仍然濃郁,幾乎化成實質。
房子裡沒有開燈,穆青的頭壓在我的腿上,有些沉。
少年時不時有些夢囈,睡得並不安穩。
我揉了揉他的頭髮。
睡吧。
一個星期的相處,並不足以讓我為他改變什麼。
但我也確實意識到,對我來說,他已經不只是我的課題了。
他是最難馴服的實驗體,也沒有受到過人類的正常對待。
和狐祿同為獸人,他卻更低賤一些。
我取得了他的晶核,也不過就是為虎作倀,幫別人取得他生命的自我控制權。
他又犯過什麼錯呢?
我埋下頭,將耳朵貼在他的胸腔上,聽蓬勃有力的心臟跳動聲。
咚咚,咚咚。
淡淡的酸澀從我心底漫起。
——我不想取走他的晶核了。
我怕再這樣下去,他真的把晶核交給我。
5
給穆青喂了安眠藥防止他情躁期拆家,我約上狐祿在學校對面的咖啡廳見面。
陽光正盛,可風卻冷極了,從人的領口鑽進皮肉骨骼里,帶來抖不掉的寒意。
狐祿作為獸人,抗寒能力強些,但依然圍了羊毛圍巾,遮住了下半張臉。
一貫盛滿笑意的眼睛一旦冷下來,那上挑的弧度就顯得尖銳而刻薄起來。
他的手指搭在桌面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敲著。
「……」我沉默著,不知道怎麼開口。
「哼。」狐祿冷笑了一聲。
「這就栽了?」
「嗯。」我抬起眼看向他,頗有些破罐子破摔的硬氣。
狐祿深深看了我一眼,終於像是泄了一口氣一樣妥協了。
「你現在想怎麼樣?」
「把他送走。」
「……你捨得?」他敲擊桌面的手指停下了。
「沒什麼捨不得的。」
我覺得我陷入了那個經典的命題,即師尊無論對弟子好不好,最終都會被超。
這個道理放在我和穆青身上也一樣。
只不過是無論我做出什麼選擇,穆青和我都不會有好結果。
如果我放任自己和穆青發展下去,那麼他遲早他把自己的晶核交給我,隨後被實驗室強制沒收。
如果我選擇冷淡處理,那麼敏感的蛇獸遲早會精神失常把我給生吞了。
如果我聲稱無法馴服,把穆青交還給實驗室,那麼穆青就會繼續遭受折磨。
……
只要我們還在既有的牌桌上,我們就只會輸。
所以當狐祿問我,你想怎樣做時,我回答他:
「——出千。」
室內的溫度已經讓我們的身體暖和起來了,狐祿也解下了保暖的圍巾。
他一言不發思索著我離經叛道的提議,無意識地小幅舔舐著自己犬科動物的尖牙。
「林晗。」
年輕的狐狸獸人輕輕叫了我的名字。
「嗯?」我看向他。
他的眼瞳中又漾起了盈盈的笑意,只是卻不及以往真心的萬分之一。
「不得不說……你對我真的很壞。」
6
回到家裡的時候,穆青已經醒了。
與我猜測的不同,他的狀態意外得平穩,連信息素都收得很好,空氣中只有淡淡的茶香味。
青澀的少年穿著我給他買的白色襯衫,坐在沙發上,捧著水杯慢慢喝著。
真乖。
我心裡有一角堅冰被暖化了。
我在沙發旁邊坐下,看著他柔順的頭髮,想上手搓一把。
卻被他躲了過去。
「怎麼了?」我耐心地詢問,知道他是在怨恨我這幾天使用各種手段避開和他親熱。
他垂著腦袋,一聲不吭。
我恍然驚覺這才是我們柔情感化專業該面臨的場景。
多麼標準的教科書式問卷!!!
但是我卻難得地不想把握這個實操的機會。
把那些獸人心理學、獸人生理學統統拋之腦後,只想關心我的小蛇為什麼不開心。
不管怎麼說,穆青對我的意義,早就不是那個傳說中最難馴服的實驗體了。
「揉揉頭不行嗎?」我笑眯眯地問他。
「……不行。」
「不行啊……那摸摸尾巴呢?摸摸尾巴也不行嗎?」
聞言,穆青的呼吸驟然急促起來,他猛地抬起頭看我,眼睛明亮極了。
「可以嗎?」
他猛地把我撲倒在沙發上,毛絨絨的發旋在我臉頰處蹭著,卻仍不忘記徵求我的同意。
我沒忍住笑了,胸腔的震動在兩人間共鳴。
我笑的是仿佛有一根無形的韁繩拴在他的七寸,一句「不行」就能讓他違背天性。
我故意吊著他,不說話。
脖頸處忽然感到一絲冰涼。
意識到不對,我想起身看穆青的狀態,卻被他反手捂住了眼睛,壓製得死死的。
在一片溫熱的黑暗中,我只能聽見他抑制不住的哽咽:
「你是不是想要我的晶核?」
「你摸摸我的尾巴,我就給你。」
「……」
我的心顫了顫,感覺到鉸刀剮肉的疼痛感。
深呼吸,我的手下移,撫上了他的蛇尾。
從上而下,輕而緩地撫摸著。
撫過那些深深淺淺的紋路,不知道哪些是皮膚的肌理,哪些是實驗體遭受過的虐待。
「嗯……」
穆青克制地喘息著,鬆開了捂住我眼睛的手。
他明明在我上方俯視著我,看向我的眼睛裡卻是水霧蒙蒙。
少年的面容不能用昳麗形容。蛇獸的眉目是纖細秀美的,透著生人勿進的疏離感,以及長期焦躁不安導致的疲倦。
他俯下身來吻住我,溫熱的眼淚砸進我的眼窩。
十指相扣將我的手壓過頭頂。他略有些粗糙的手指划過我的掌心,帶起輕微的癢意。
無聲間,一顆冰冷的東西落到我的手中。
——是晶核。
7
穆青的情躁期持續了一個月,我們也過了一個月動不動就xx的生活。
但他好像搞錯了一些事。
比如我願意和他做這些事,不是為了得到他的晶核,而是因為真的喜歡他。
——平等的喜歡。
但是在交出晶核後,他卻以一種認主的形式來對待我,除了叫「主人」,其他幾乎沒什麼差別。
每天在我放學後蹲在房門口給我換鞋,領我去吃他精心準備的晚餐,伺候我睡覺,然後早上再叫我起床……
一旦我拒絕,他就會用一種痴纏哀怨的眼神看著我,無聲地控訴著。
對此我想說:
哥,你還記得你剛來時桀驁不馴的人設嗎?
不過,雖然穆青有些過於粘人了,但我也實實在在地享受了一把齊人之福。
難怪要研究怎麼馴服獸人呢,這也太舒坦了吧。
我躺在獸人少年的薄肌上,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給我按摩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