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總是不太安分,時不時低頭用嘴唇磨蹭我的耳垂,在我的頸間帶起酥麻的癢意。
癢意能沿著脊椎一直蔓延到腰間,我忍不住扭動身體從他身上逃脫。
他又一把摟住我,故技重施。
最後兩個人笑作一團。
「穆青,」鬧完了,我還喘著粗氣,「你想上學嗎?」
穆青的手還搭在我的腰間,聞言沒有什麼動靜。
我曲起膝蓋頂了頂他:「說話。」
獸人又把頭埋進我懷裡:「不想。」
「為什麼?」
穆青的聲音悶悶的,從我胸口處傳來:「不想和你分開。」
心臟一下子又軟得一塌糊塗,我摸了摸他的頭髮:
「不會分開很久的。」
「那也不要。」
我把他從我懷裡撈出來,正正對著他的眼睛:
「那你想做什麼?」
穆青的眉毛微蹙,看起來有些委屈:「和你在一起。」
看他理所當然的樣子,我沒忍住伸手颳了刮他的鼻子:「那你要我養你一輩子?」
少年的眼睛裡流露出一絲迷茫。
對他來說,這個話題有點太超前了。
畢竟把實驗體當成一份工作來看的話,也是包吃包住的呢。
雖然這個比喻有點地獄,但是合理。
我和狐祿商量的計劃,其實並沒有多麼高大上,只不過是把穆青送去獸人相對聚集一點的地方,讓他從頭開始接觸社會,學習知識。
但是我怎樣才能在不被實驗室發現的情況下轉移這麼大的一個實驗體呢?
我們決定直接向實驗室申報穆青的死訊,上交從黑市購置的晶核,謊稱是馴服過程中蛇獸失控攻擊人類,於是強行取核,導致了自爆。
至於黑市的門路?
不要小看狐祿啊。
人類一向對獸人鄙夷至極,認為獸人這種未進化完全的生物在基因上就比人類低賤——這也是為什麼有獸人活體實驗這樣的灰色產業存在。
但社會地位低並不代表獸人就真的沒有能力。
而狐祿,之所以能以獸人的身份進入大學,不僅因為他優異到無可挑剔的成績,更因為他的家族掌控著一些隱秘的資源。
我曾經打趣他說,脫下這身校服,我要叫他一聲祿少呢。
他當時嘴角帶笑,眼睛斜斜地睨了我一眼,不置可否。
只是沒想到,有一天真的要靠「祿少」的這個身份,來救一個我想救的人。
8
夜深,燈火幽幽。
我拉著穆青走進巷子,發現靠在牆邊的狐祿。
「等很久了?」
「還好。」狐祿簡單答道。
他穿了一聲黑色的西服,清冷禁慾的感覺與平日裡輕鬆活躍的樣子完全不同。
他傾身給我們拉開車門,嘴上漫不經心地問:
「你為什麼也要來?」
我感覺身旁的穆青一下子就緊張起來了,連忙悄悄按住他的手,無聲地安撫。
「我不放心。」
我回答道。
狐祿看著我們交疊的手,嗤笑了一聲,回過頭髮動了車子。
他帶著我們進了一家尋常的火鍋店,轉入員工通道,一直往裡走,最後用虹膜打開一扇暗門。
狐狸獸人一手撐著門框轉過身來,眉毛上挑:「走吧。」
一切都很順利,順利得不正常。
狐祿的這張臉,在地下世界簡直是通行證一樣的存在。
我們輕而易舉地拿到了晶核和其他的文件。
走出火鍋店門的時候,來接穆青的車已經停在那裡了。
蛇族少年經過了我很長時間的心理疏導,早已極不情願地接受了要和我分別的事實。
只是臨到陣前,他依然不願意放開我的手。
「好了,說了每個假期都會來看你的。」我把手臂環過他肩膀,安撫地拍了拍。
他又埋頭在我肩上,安靜地停頓了很久。
分離的酸澀同樣瀰漫在我的心上。
我不知道他到了真實的社會中能否適應,又是否會產生嚴重的戒斷反應。
在我忍不住即將再次出聲前,穆青終於抬起了頭,然後轉身開了車門,鑽進車裡。
沒有回頭,沒有停頓。
車門關上的聲音在靜謐的夜晚顯得過於沉重了,就像一個重錘敲擊在我心上。
汽車已經消失在我的視野里,我的思緒卻久久沒有回來。
他太聽話了,聽話到讓我不知不覺間淚流滿面。
一隻溫熱的手拭去了我的淚水,狐祿溫和的嗓音響起。
「別哭了,他已經走了。」
路燈在我的淚水暈染下將世界模糊成一個巨大的光圈,我卻在這光圈裡看見了狐祿灼灼的眼睛。
9
「……怎麼又走神。」狐祿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
「又在想他了?」
我回過神,接過狐祿遞來的奶茶。
「我想聯繫一下他。」我看著狐祿的眼睛。
狐狸獸人的眼睛眯了起來,聲音帶笑:「和我說有什麼用?」
「……」
我的手指握緊了奶茶杯身,但微薄的熱量無法給我任何支撐。
看著狐祿平淡的表情,我更加印證了自己的猜測。
努力維持自己的聲調不顫抖,我皺起眉:
「我給他留了手機和電話,他也會使用通信工具。一個星期過去了,他一點消息都沒有傳過來,打電話也不接。不符合他的性格。」
「你和我說實話,你把他送去哪裡了。」
狐祿依然微笑著:「萬一他不想接呢?」
我騰地起身,用力地一把抓住狐祿的衣領,把他壓到牆上。
不顧他後腦撞牆發出的悶哼,我瞪視著他,厲聲逼問道:
「說實話!」
狐祿垂下漂亮的眼眸,平靜地看著我激動的神情。
半晌,他抬手抓住我的手腕,從他領口上拿下來。
「送他回到了他應該回到的地方而已。」
「啪。」
清脆的聲音在房間內炸響,狐祿被我扇得偏過頭去。
不知不覺間我的眼眶已經紅透了:
「……我那麼信任你。」
「呵。」
狐祿像是被我氣笑了。
剎那間他用力扣住我的手腕,俯身逼近我。
我奮力掙扎,這才發現他的力氣竟然如此之大,我連一絲一毫都撼動不了。
——明明以前掰手腕的時候他總是輸,我還嘲笑他明明是雄性獸人卻如此弱不禁風。
他當時怎麼說的?
……他好像從來沒反駁過什麼,只是和我一起笑。
我突然有些胸悶,感覺無法呼吸。
「我始終想不明白,你是怎麼愛上一個……實驗體的。」
他的一雙狐狸眼妖冶地閃爍著,與之近距離的對視讓我感受到本能的恐懼。
察覺到我的顫抖,他不滿地「嘖」了一聲,鬆手放開了我。
「我本來以為,你會覺得獸人配不上你。」
他掏出一支煙,點燃了,叼在嘴裡。
發現我在看著他,頓了頓,又拿下來掐滅了。
「別這樣充滿怨恨地看著我。」
他抬手想遮住我的眼睛,但只到半空就放下了。
「別恨我,我只是讓他吃一點苦頭而已,不會把他怎麼樣的。」
他雙手撐在身後的桌子上,神情又恢復了沉靜。
「你不想見到我,我會離開。我只想知道,你到底喜歡他什麼呢?」
我沉默了。
我喜歡穆青什麼呢?
難道是他會照顧我嗎?還是說他會陪伴我嗎?
不,都不是。
這些狐祿也會做。
我只是喜歡他……
「眼睛很乾凈。」
是的,我只是喜歡他久經磋磨而不肯褪去的野性。
他的眼睛裡時常燃燒著一場能焚盡我靈魂中所有污穢的山火。
他想做什麼,想說什麼,都直接表現出來。
他的愛與恨界限明確,熱烈而直白。
不是因為他被常年困住實驗室與人世隔絕,所以沒有染上世俗氣息。
是他天性如此。
我就喜歡他天性如此。
聞言,狐祿揉了揉他的眉心,那裡偶爾在不經意間蹙起,打破他輕鬆活潑的偽裝,暴露出他複雜的家庭,沉重的責任,不盡的憂思。
再出聲時他嗓音有些啞:「我知道了。」
挺好的,狐祿心想,知道了輸的原因,也不算冤枉。
他獨自走出了教室,任室外的風吹動他的髮絲,遮住眼底的一絲濕潤。
10
狐祿轉學了。
他說到做到,那天離開之後就再也沒有在我面前出現過,連社交軟體都是安安靜靜的。
我許多次打開聊天框,盯著「呼嚕」的備註發一會呆,又退出來。
他沒說要請客,我怎麼能說不來。
對了,穆青作為我的畢業論文失敗了,後來換了個普通的獅子獸人。
專業一對口,事情就簡單多了。
我擼了他耳朵兩下,他快把上輩子的事都交代了。
只是可憐了我,記錄完數據就趕著去坐跨城的高鐵,連手都忘了洗。
結果被敏銳又占有欲強的蛇族獸人聞出了不對勁,纏著我折騰了一次又一次。
「工作是工作——!!」我欲哭無淚,使勁推他。
「是不是拿到了晶核,我對你就沒有價值了?」
穆青把自己臉頰貼在我的心口上,聲音又低了下去。
「……」
——你別裝了!!每次都是這一套!!
索性畢業的那天,陽光很好,好到讓人覺得可以將這四年中所有的不開心都一筆勾銷。
金色的陽光落在我的雲肩上,好像彌補了狐祿的缺席。
心口處有一塊小巧的晶核吊墜隨著我的呼吸起伏,仿佛被我的心跳賦予生命。
攝影師站在我對面,而我的目光卻看向他身後的穆青。
他的身形比一年前高了不少,眉宇間的青澀也逐漸褪去,只是像眼下一樣專注地看著我的時候仍然像是少年。
「笑一個——」
我看向穿著寬鬆衛衣,戴著半框眼鏡的穆青,真情實感地彎起了嘴角。
真好啊。
你看,只要專業選得好,畢業還能談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