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受著她微弱的心跳,感覺自己也要暈倒了。
「念今?念今!你醒醒!」
我眼睜睜看著妹妹被抬進搶救室,癱坐在地上,心好像破了個大洞,堵都堵不上。
念今從小就受不得驚嚇,連鞭炮聲都聽不得,我不敢想她現在有多痛苦。
秦時宴牢牢攬住我,溫聲安撫:
「別怕,沒事的。」
裴寂年臉色也不太好,他試探著捂住我的手:
「寧寧,你別擔心。」
看見他,我心底的恨意慢慢翻湧上來,支撐著我站起來。
我抬手狠狠給了裴寂年一個巴掌,嗓子裡一片腥甜:
「裴寂年,你明知道念今受不了刺激,還縱著陳南霜發瘋,你真噁心。」
裴寂年臉上很快顯出掌印,他卻不敢再動,小心翼翼地看我的臉色。
我推開他,走到陳南霜面前。
她現在知道怕了,瑟瑟發抖地縮在牆角。
我抬起她的臉,毫不留情給了她兩巴掌,她捂著臉痛苦地喊:
「寂年,裴哥哥,救我!」
我踩住她的手,眼底一片紅意,冷笑道:
「你不是很能說嗎,現在繼續說吧。」
那個小男孩虎頭虎腦地朝我撞過來:
「壞女人,別動媽媽!」
我隨手把他推開。
裴寂年匆忙護住他,嗓音寒涼:
「謝寧微,夠了。」
「夠了?」
我的眼淚一行一行地掉,聲嘶力竭地喊:
「不夠!我要她也和我妹妹一樣疼!」
我閉住眼:「我不會讓她好過的,裴寂年,你最好把她藏好。」
裴寂年眉目陰鷙,他扶起陳南霜,聲音里是不帶一點溫度的冰冷:
「謝寧微,怎麼,你還要她賠命?
「別說你妹妹現在沒事,就算她真有事你也不能全怪在南霜身上,你妹妹本來就活不過 18 歲。」
字字誅心,句句刻骨。
我眼前一黑,差點暈倒,恨不得現在就拉著他們一起死。
我深吸一口氣,厭倦地抬眼:
「裴寂年,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你把離婚協議簽了,我放過她。
「第二,你可以不簽,但我絕不會放過陳南霜,和那個孩子。」
看著裴寂年寒涼的臉色,我繼續說:
「你知道的,我除了妹妹什麼都沒有了,我也不知道我會做出什麼來。」
裴寂年怔了一會兒,看清了我眼底的堅定,他開口了:
「好,我簽。
「你別動他們。」
這才叫痛,在裴寂年心裡,我妹妹的命比不上陳南霜,更比不上那個孩子。
我的痛苦在他眼裡只是無理取鬧,我突然想起十七歲的裴寂年笑著對我說:
「寧寧,你一哭我心就亂了。」
年少的愛意磨滅在刻骨的恨里,我們真的回不到從前了。
9
裴寂年帶著陳南霜去處理傷口,臨走前他看著守在我身邊的秦時宴,留給我一句話:
「謝寧微,他也會像我一樣忍受著你那陰晴不定的脾氣嗎,你別後悔就好。」
我只回他一個字:「滾。」
我就守在搶救室門口,惶然看著燈滅,顫抖著扯住秦時宴的衣袖:
「我妹妹會沒事的,對吧。」
他扶著我起來,柔聲勸慰:
「會沒事的。」
我忍著恐懼進去,妹妹臉色蒼白得可怕,她靜靜地躺在手術台上,呼吸微弱。
我輕輕握住她的手,喜極而泣:
「念今,你看看姐姐。」
她睜開眼睛,身上還掛著吸氧機,費力地拍了拍我的手:
「姐姐,別哭了,我不疼。」
旁邊的醫生把我叫走,有些遺憾:
「病人現在是醒了,可她的心臟大概撐不過幾天了,家屬做好準備吧。」
我險些沒站穩,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妹妹被轉回原來的病房,她好像也知道了結果,虛弱地扯起一個笑:
「姐姐,你不要哭了。」
之後的幾天,妹妹常常昏睡,只偶爾醒來和我說幾句話,我也不敢哭,怕她難受。
最後那天,她罕見地醒了幾個小時,臉色沒有之前那麼蒼白,笑著和我撒嬌:
「姐姐,你過來,我有東西送給你。」
她蒼白的手上捧著一罐紙星星,俏皮地眨了眨眼:
「姐姐,這裡面有三百六十顆小星星,以後你想我了,就打開一顆,每一顆星星裡面都有我想對你說的話。」
眼淚洶湧而出,我抱住她泣不成聲:
「別走,姐姐只有你了。」
回應我的是她溫柔的觸碰:
「星星會代替我陪著你的,姐姐,我走後,別把我埋在土裡,我怕黑,就把我撒到海里吧,我還沒見過海呢。」
在她閉眼前,我握住她的手說:
「好,姐姐不會讓你害怕的。」
妹妹走了,秦時宴一直陪著我處理後事。
他陪我把妹妹的骨灰領回來,我看著妹妹變成小小一罐,又想哭了。
我依照她的想法,把她的骨灰一部分撒進海里。
一小部分做成吊墜,放在那個有紙星星的盒子一輩子陪著我。
做完這些已經是半個月後了,這期間裴寂年給我打了無數個電話,都石沉大海。
我再也不想見到他。
他找不到我的蹤跡,就在我爸待的精神病院等我。
我給我爸交住院費的時候被裴寂年攔住了。
他風塵僕僕,眼底有倦意,期盼地看著我:
「寧寧,你妹妹的病有救了,我去德國找了那個早就退休的老醫生,他有辦法救你妹妹的。」
我平靜地看著他:
「念今已經走了。」
裴寂年眼底的光一點一點熄滅了,他顫抖著開口:
「寧寧,對不起,當時是我氣昏了頭口不擇言,都是我的錯,你別這樣看我好不好。」
我搖了搖頭,說出了當年他對我說的話:
「裴寂年,我們別見了,我怕我忍不住恨你。」
10
裴寂年眼底閃過悔恨,他慢慢鬆開了我的手,嗓音嘶啞:
「寧寧,如果我告訴你真相,你還會原諒我嗎。」
不等我回答,他就自顧自地開口:
「安安不是我的孩子,我和陳南霜也沒有關係。」
對上我懷疑的眼神,他笑了一下,冰涼的液體落在我手上:
「你覺得他和我長得像,是因為他是我哥的孩子,陳南霜是他小姨,也就是林北雪的妹妹。
「三年前林北雪在國外難產去世,陳南霜就把孩子養在身邊。」
我在心裡想,南霜北雪,我當時怎麼沒想到呢,林北雪是她親姐姐。
她們姐妹倆,一個害我沒了孩子,一個加快我妹妹的離開,不愧是姐妹。
我問裴寂年:「你為什麼一開始不告訴我。」
他低垂著頭,「陳南霜說安安有自閉症傾向,如果我不承認是他爸爸,他會加重病情,還有就是,我怕你知道他是林北雪的孩子遷怒他。」
說到底他就是怕安安受傷,所以選擇傷害我。
我點了點頭,回答他之前的問題,語氣惡劣:
「我不會原諒你,除非你死。」
我也不想管他是什麼反應,頭也不回地走了。
後來再見是陳南霜滿身傷痕地跪在我新找的房子門口。
她身上傷痕累累,眼睛紅腫,手也鮮血淋漓,跪在我面前聲音微弱:
「謝小姐,我真的知錯了,你讓裴寂年幫幫我,我真的受不了了。」
在她斷斷續續地訴說里,我才知道原因。
她在國外嬌縱蠻橫惹了不少留學的富二代,從前林北雪活著還會替她收拾爛攤子。
後來林北雪沒了,陳南霜惹下大禍,搶了別人男朋友被人追著打, 這才急著帶著孩子來找裴寂年。
她惹的人最近追來了這裡,裴寂年卻不管她了, 冷眼看著她被人打成重傷。
陳南霜痛哭流涕, 也不敢裝柔弱了。
「謝小姐, 求你了, 你原諒裴寂年吧,你讓裴寂年攔住他們,他們真的會把我打死的!」
我不耐煩地踹開她,冷聲道:
「出來吧。」
裴寂年從陰影里走出來, 半張臉隱在陰影下, 看不清神色。
「寧寧,陳南霜我不管了,你有沒有開心一點。」
我認真欣賞了一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 冷笑道:
「我還是那句話, 裴寂年,你死了我才開心。」
裴寂年定定看了我一會兒,笑了:
「好啊。」
他讓人拖著陳南霜走了, 聽說陳南霜被人打斷了腿扔在街上奄奄一息, 被她家裡人趕過來接走了, 連同那個孩子。
再聽到裴寂年消息的時候,我正和秦時宴在山裡給妹妹祈福, 保佑她下輩子平平安安。
剛出山, 宋律師就給我打來了電話, 她嗓音有些凝重:
「寧微,裴寂年自殺了。
「他立下遺囑,所有財產劃到你名下。」
我怔住了, 良久說不出話, 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宋律師又說:「他還留給你一封遺書。」
秦時宴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
「寧寧, 你想看看嗎。」
11
裴寂年的遺書很短。
【寧寧,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不在了, 其實我早就不想活了, 早在七年前我就不想活了。
【可想到還有你, 我又不想死了, 我以為我是恨你的, 可看見你流淚我也很痛, 我既恨你,又離不開你。
【寧寧,孩子的事,你妹妹的事, 我很抱歉,我也知道你不會原諒我了, 我也不會原諒我自己了。
【寧寧,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我面無表情,紙上卻有水漬。
秦時宴接住我的眼淚,溫柔地拍著我的背:
「寧寧, 都過去了。」
兜里妹妹疊的星星突然掉出來一顆, 我顫抖著打開。
裡面寫著:【姐姐,一切煩惱都會過去的,你要向前看呀。】
我突然泣不成聲, 對,都過去了。
以後,我要帶著妹妹那份期盼好好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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