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後回婆家聚餐,大姑姐掏出兩張購物卡塞給我。
「兩張一共一萬元,是我給音音的壓歲錢。」
我急忙推脫,這卡我們可要不起。
去年她就是給了我們兩張購物卡。
當時我和老公范曉軍剛被裁員,家裡捉襟見肘,咬牙湊了五千給大姑姐的孩子做壓歲錢。
可是沒想到,隨後的幾個月,大姑姐用各種方式找我們,把剩下的五千元換算成現金討回去。
今年我是說什麼也不能上當了,那一萬元購物卡對我們來講就是雞肋,一是離家遠,二是那家超市賣的是進口零食,對我們來說消費超標了。
聽說我不收,大姑姐的臉沉下來。
「你們太不識好歹了。這點親情都沒有,以後親戚還能做嗎。」
1
我老公范曉軍兄弟四個,一個姐姐兩個哥哥,還有一個弟弟。
他這個夾心餅乾從小到大都受氣。
所以結婚幾年了,每年一次的全家春節聚餐,都是我的心病。
尤其是去年我和范曉軍雙雙被裁員,從原本還不錯的收入,直接腰斬了,生活處處緊緊巴巴的。
偏范曉軍愛面子,總怕被看不起,臉都打腫了也不說。
這次出門前,我留了一個心眼,叫住范曉軍。
「你先別買東西了,反正每次我們到了,都會被派去買酒。」
范曉軍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反問我:「你什麼意思?」
這事一直沒有挑明地說,但我們心裡都有數。
不管我們帶多少年禮過去,吃飯前大姑姐都會讓范曉軍去買酒,還美其名曰:「老三會挑酒,身體又好,不出力誰出?」
他們選的酒都很貴,之前我們收入好,不計較就算了。
去年著實讓我們吃了一把啞巴虧。
這次我想把酒錢抵了年禮,沒辦法,貧賤夫妻百事哀。
范曉軍想跟我爭幾句,無奈錢包不爭氣,只好聽我的。
我們來到婆婆家,見門口停著三輛車,知道那三家已經到了。
聽到我們到來,沒有人迎接,我們領著女兒音音開門走進去。
原來今天不只是我們一家,還有大伯一家,二姨老兩口,加上二舅和他兒子一家。
他們正圍桌打麻將,聽到聲音頭也沒抬。
大姑姐眼風一掃,發現我們是空手的,當時臉一沉。
我馬上賠笑上前道:「大姐,一會兒喝什麼酒,我們現在去買。」
大姑姐輕蔑地看了我們一眼,又跟大哥交換了個眼色,那眼神分明在說我們小氣占了便宜。他們商量一下這才報出幾種酒,讓范曉軍去買回來。
這幾種酒加起來有兩千多,范曉軍暗自咬了咬牙。
我則趕緊進廚房幫忙,公婆在廚房做飯,除了我,是沒人幫他們的。
我正在洗魚,突然音音跑了進來,手裡拿這兩張卡,怯怯地說:「媽媽,大姑給我的壓歲錢。」
我嚇了一跳,怕什麼來什麼,趕緊搶過卡往客廳去。
牌桌已經散了,他們三三兩兩坐著看電視,玩手機。
大姑姐見我慌慌張張進來,紋得又黑又粗的眉毛一挑,帶上幾分殺氣。
「你別跟我客氣了,我給孩子的。」
她不耐煩地說。
「大姐,這禮太重了,還是不要了,音音說謝謝大姑。」
說著,我把卡往她身邊的茶几上一放,拉著音音往外走。
「這是幹什麼呀?我知道你們兩口子現在收入不行,這是怕我侄女嘴上虧了,貼補她的,你憑什麼就拒絕了?」
「大姐,音音不喜歡吃零食。」我能說什麼,只能窘迫地拉著音音,示意她說話。
「我不喜歡吃零食。」音音懂事,重複了一遍。
啪!大姑姐一掌拍到桌子上,這下全家都驚動了,連公婆都從廚房探頭出來看。
「三弟妹,有些話,我真是憋在心裡,不說不痛快。」她看了看眾人,這才又說道:「去年我給你們兩張卡,一萬元。你們可好,給我家兩個孩子五千壓歲錢,這是一人十個二百五啊?」
大姑姐說得誇張,眾人鬨笑。
我的臉臊得快要紅透了,只能訕笑。
「我這做大姐的不挑你們,今天還給我端上架子了。來,你們過來,把三舅媽給的紅包拿出來。」
這紅包是剛進門時,我就塞給他們的,每個紅包里是五百元,我們真的盡力了。
大姑姐把那五張紅票子掏出來,眾人看我的眼神,就有些意味不明。
「拿著吧,姐不挑你們的理,你也別給我整么蛾子了!」
見我說不出話,大姑姐把那兩張卡拍到我手上。
我雖然感覺到眾人投過來的目光帶著壓力,但還是不能接受,我是真還不起呀。
「大姐,我們真的不要。」
大姑姐沒想到我這麼拗,氣得一甩手。
「你們太不識好歹了。這點親情都沒有,以後親戚還能做嗎?」
2
大伯哥聽到這裡站起身來。
「老三媳婦,不是當大哥的說你,你真是情商太低了,一點也不會辦事。」說著他從大姑姐手裡拿過兩張卡,走到我面前繼續說:「你大姐明知道你給她孩子的一共才一千塊,還是給你一萬元的卡,這是姑姑給孩子的心意!你們啊,真不會來事兒!」
這時范曉軍端著一箱酒走進來,見狀愣了一下。
「你大姐給的,拿著,別像你媳婦似的,人話都聽不懂。」
大伯哥躍過我,把卡扔到酒箱子上。
范曉軍只能一低頭,算是把卡收下了,我一聲嘆息。
我見沒人幫忙,跟著范曉軍出去搬酒箱子。他的腰受過傷,不能拿重物。
「別擔心,過兩天我就想辦法把卡處理了,能收回多少是多少。」
范曉軍指的是拿著卡去超市附近找人換現金,問題是這卡面額太大了,真正在那裡面消費的人不會換,一般人也消費不起,一包薯片都三十多,那不是老百姓吃的東西。
去年我們兩個厚著臉皮跟了好幾天,只把一張卡兌出去,只拿回兩千多元,還是跟著討回來的,那人像打發要飯的一樣,滿眼瞧不起。
我知道他是安慰我,也知道這個大餅只是畫的,成不了真,那一萬元的債是欠下了。
這時屋裡傳來大姑姐的聲音。
「老三媳婦一直不懂事,要不是我幫襯,他們家能住上大房子?不念我一點好,還好像我是罪人!」
不提這房子還好,一提房子,我和范曉軍都是心裡一堵,范曉軍本來走到門口,轉身就回來了。
之前我和范曉軍的收入還可以,在這四五線小城算不錯的,每個月加起來有兩萬多。
本來是想給女兒買個學區房,不想大姑姐突然跳出來,說她的朋友是開發商,有一套大平層特別划算,讓我們買下來。
當時我看到每個月要還八千多,就有些擔心,跟范曉軍說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狠。
不想范曉軍擔不住事,把這話過到大姑姐耳朵里,她上門就把我罵了一頓。
「就你這樣的女人,家裡男人能有出息就怪了!錢花了有動力,你守著能下崽呀!」
最後是她逼著我們去交了首付,掏空了家底。
沒想到隨後房價一路下跌,最後成了腰斬,而我們一個月八千八的房貸一分不能少。
雪上加霜的是,去年我和范曉軍都被裁員,再找工作,兩個人加起來勉強一萬元出頭,去掉還房貸,日子都沒法過。
房子賣不掉,我們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這是打掉牙往肚子裡咽的事,眾親戚並不知道是什麼情況,隨聲附和,無一例外,都是說我們不懂事。
「你這個當大姐的做得好,他們小不懂事,不多擔待吧。」
「就是,你們家你是最出息的,從小看到大,我早就說過這話。」
親戚們一通彩虹屁,大姑姐的笑聲快把房頂掀了。
這時,我隱隱聽到女兒的呼救聲。
3
客廳的聊天聲音很大,還有電視嘈雜的聲音,可是我對女兒的聲音非常熟悉,肯定錯不了。
我衝進客廳,發現音音不在,轉身就往二樓去。
在頂樓的平台上,我找到了她。
第一眼看過去,我的肺都要氣炸了。
平台上有五個孩子,音音被其中兩個孩子按著胳膊,跪在地上,大姑姐家的女兒睛睛正舉著手機拍照。
「張嘴!快點!」大姑姐的兒子帥帥大聲對音音叫道。
音音一邊流淚,一邊用力搖頭,不肯張嘴。
睛睛一努嘴,帥帥走過去,掐著音音的下巴掰開。
音音上一年級,正好換牙,兩顆大門牙掉了,平時就很自卑,說話都小心翼翼。
他們就是想讓音音出醜,對著她的嘴拍起特寫來。
「你們幹什麼!鬆手!」
我抄起一把拖布掄起來,幾個孩子嚇得各自跑開了。
音音撲到我懷裡,放聲大哭。
之前大姑姐說把音音安排到跟她家孩子一個學校,會有個照應,這就是所謂的照應?
看情形,這事發生不止一兩次,我心疼地抱緊音音。
「你跟媽媽說,他們對你都做了什麼!」
「他們一直欺負我!他們說我丑,把我的飯扔在地上,還搶走我的零花錢。我告訴老師,老師說你們自己家的事,回家解決。」
「你怎麼不告訴媽媽?」
「表姐說,我們一家全靠大姑,如果我敢告狀,你不會為我撐腰的。」
聽音音講完,我氣得全身發抖,之前只覺得大姑姐一向盛氣凌人,沒想到她人品惡到這程度,不僅自己看不起我們,還把這些羞辱加到我的孩子身上。
這時范曉軍也找上來,看到音音哭得可憐,也是滿眼的心疼。
「這是你姐做的好事。」我盯著他,想聽他給個態度。
這個男人半輩子沒直過脊樑。
「大過節的,算了,小孩子不懂事,一會我說他們。」
范曉軍逃也似的跑下樓去,我悲哀地看著他的背影,這男人怕是指不上了。
在男人的眼中,老婆孩子永遠排在他的原生家庭外,不管原生家庭如何虐他,他排在第一位的永遠是父母,之後是親生的兄弟姐妹,再後面是他的孩子,最後一位墊底的,才輪到他的妻子。
4
我平復一下心情,帶著音音下樓,只見三張桌子已經擺好,眾人落座。
「要吃飯了,你還出去亂逛,沒你的地方了!你帶著音音撥點菜,去廚房吃吧。」
大姑姐不客氣地說。
本來親戚還想起身給我挪個地方出來,聽這話都僵住了,不知怎麼是好。
「去拿個盤子過來,別傻站著。」
范曉軍頭也不抬,沒好氣地說。
我剛下樓時,那四個孩子還有點緊張,現在都捂著嘴,咯咯笑著,向我示威。
帥帥還向音音挑釁地豎起中指。
這飯是不能吃了。
我把音音拉進廚房,打了一盆水,給她洗臉。想跟她了解一下具體情況,這事不能這麼算了。
一抬頭,見睛睛也跟了出來,舉著手機好像在直播。
她嘴裡念念有詞:「醜八怪,在洗臉,來給姐笑一個。」
我上前一步,一把打掉她的手機。
「你幹什麼呀!瘋了!」睛睛誇張地叫起來。
大姑姐第一時間殺過來。
「媽!你看我三舅媽!她把我的手機給打掉了,摔壞了她賠嘛!」
說著,她抽噎一下,哭起來,好像受委屈的是她。
「你跟孩子撒什麼氣!」大姑姐沒想到我敢反抗,氣得抬手想打我,可能是想到後面看熱鬧的親戚,深吸一口氣說:「傻看著幹嘛!把手機撿起來!」
我走上前,把手機撿起來,把手機懟到大姑姐面前,讓她看視頻。
「這是你女兒你兒子乾的好事。」
「小孩現在都喜歡拍個視頻什麼的,這是哥哥姐姐沒拿她當外人。你要是玩不起,我讓他們以後少理你女兒就行了。」
大姑姐根本沒想管,她一把搶過睛睛手機,招呼大家進屋吃飯。
范曉軍見都進屋了,才走到我面前,重重一嘆:「你今天就沒完了吧?」
「嗯,沒完了。」
我應了一聲,他見我油鹽不進,氣哼哼地進屋了。
這時屋裡聊天的聲音傳出來,大姑姐的聲音格外大,好像就怕我聽不見。
「你說老三媳婦啊,我真沒法說她,幹啥都不行,吃啥都不剩!她被裁員後,我給她找了一個工作,唉沒幹幾天就跑路了,吃不了苦!」
「什麼工作啊?有多苦?」
二姨忙問。
「在我朋友的公司做財務主管,苦什麼呀,是人家太金貴了。」
大姑姐的語氣彎彎繞繞。屋裡聊天的聲音小了些,不用說,都在說我不識抬舉。
5
去年大姑姐是給我找了一個工作,在一個貿易公司做財務。
剛上班時我挺開心的,工作環境不錯,雖然帳目太多,很亂,可是現在這時候沒有什麼可挑的餘地,一過三十五歲找工作太難了。
第一次上門時是大姑姐帶我去的,老闆直接就安排我上崗,也沒跟人事談,我也不知道開多少工資,惴惴不安熬到開工資的日子,名單上沒有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