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車禍失明後。
他身邊的鶯鶯燕燕全部消失了。
我照顧他的第三年,奇蹟般地復明了。
江家提出讓我們訂婚,江淮點頭答應。
不久,他的白月光回國。
那晚,向來矜貴傲慢的江小少爺失了控,幾乎是咬牙切齒。
「陳米露,你憑什麼出現在我面前?
「不想讓我訂婚,除非你跪下。」
1
陳米露當然沒有跪下去。
她只是楚楚可憐,梨花帶淚地站在那裡。
下一秒,就被江淮狠狠地拽過去。
兩人緊緊地擁吻在一起。
像是一對歷經層層磨難,終於再度重逢的戀人。
我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的江淮。
他將陳米露桎梏在懷裡,霸道地、蠻橫地、兇猛地吻她。
那樣愛到刻骨、又恨到刻骨的表情,一點也不像他跟我在一起的時候。
江淮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很溫柔。
他會捧著我的臉,一點點地親吻,從下巴到額頭,從臉頰到耳垂。
那樣的小心翼翼,溫柔得像是怕打壞了名貴的瓷器一般。
那個時候,他的眼睛還看不見。
陳米露也在國外。
我和江淮住在北丫島的別墅里,每天形影不離。
我就是他的全世界。
同樣,他也是我的全世界。
2
翌日。
「微恩,這三年辛苦你了。
「奶奶決定把北丫島那幢別墅過戶到你名下,當作是你照顧江淮的獎勵。」
江夫人言笑晏晏地對我說出這句話時,我明白了對方話里的意思。
人果然是不能有貪念的。
這一刻,我竟然在想,如果陳米露再晚一點點回國,自己和江淮是不是……
好可惜。
就差一點點。
「你是個好孩子,江淮的事,阿姨一直都想好好謝謝你。」
江夫人說這句話的時候,明顯有些底氣不足。
畢竟兩個禮拜前她還在問我,願不願意和江淮訂婚?
但現在,江家顯然不打算這麼做了。
我搖搖頭,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平靜無波。
「不用客氣,江夫人,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其實早在昨天晚上,我就已經預測到了這個結果。
3
告別江夫人,我走進別墅附樓。
沒過一會兒,媽媽來到房間,打著手語問我。
「肚子餓了嗎?要不要吃點東西?」
我搖搖頭:「不餓。」
媽媽好似想到什麼,繼續打手語。
「對了,剛剛江夫人跟你說了什麼?」
我想了想,還是告訴對方。
「江奶奶說要把北丫島的別墅過戶給我,當作是這三年照顧江淮的獎勵。」
媽媽聽完有些猶豫。
「照顧江少爺本來就是我們應該做的,夫人也太客氣了,你答應了?」
我點點頭。
當然要答應,不然江夫人以為我還有其他的企圖。
好在之前江家並沒有跟媽媽提到過讓我和江淮訂婚的事,只是提前詢問了我的意見。
媽媽突然露出笑容,很高興似的。
「李管家說今天晚上米露小姐要過來這邊吃晚飯,大概是準備跟江淮少爺復合了。這下,江淮少爺應該高興壞了。」
三年前陳米露向江淮提出分手,隨後乾脆利落地出國。
江淮在驅車去酒吧買醉途中發生意外,致使眼睛失明。
這幾年他有多難捱、多痛苦,整個江家上上下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好好一個天之驕子,無端遭遇一場橫禍,人生中最美好的年華就在黑暗中這麼度過了。
現在,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
不只眼睛重見光明,前女友也失而復得。
對於整個江家而言,這簡直是普天同慶的大事。
難怪我媽會這麼高興。
4
我差不多一整個下午都在廚房給媽媽幫忙。
陳米露口味異常挑剔。
海鮮要從海里剛捕撈上來的。
青菜只留牙尖部分。
牛排每塊必須保持在 1.5cm,不能厚也不能薄。
……
以前每次她來江家吃飯,我媽都嚴陣以待。
傍晚,很久沒有出現在江家別墅的陳大小姐終於現身,和江淮一起。
兩人是手挽著手從車上下來的。
男俊女靚,畫面唯美。
京圈太子爺和財閥大小姐的浪漫晚餐終於開啟,我原本想走,卻被陳米露叫住。
「宋微恩,幫我拿杯冰水。」
我沒有絲毫懈怠,走到廚房倒了一杯冰水,用托盤端給她。
陳米露接過去,眉頭不悅地蹙了蹙。
「我說的是開水。」
雖然很確定自己剛才聽到的是冰水,但我依舊低聲道。
「抱歉,我現在去換。」
少頃,我又用托盤端來一杯溫開水。
對方淡然地接過去,就在我收回托盤之際。
「砰」的一聲,玻璃杯從她手上摔下去,四分五裂。
陳米露「啊」地尖叫一聲。
抬眸,朝我扯出一個無語又無辜的表情。
「宋微恩,你是不想拿給我嗎?如果是的話早說,不用表現得這麼明顯。」
……
其實我也不是很懂,陳米露為什麼總是針對我。
好像從我們剛剛認識時,她就這樣了。
說實話,她的演技真的很一般。
我蹲下去,將碎掉的玻璃杯一塊一塊撿起來。
面前出現一雙白色板鞋。
親昵而寵溺的聲音在我頭上響起。
「怎麼樣?有沒有燙到哪裡?」
很顯然,他問的不是我。
陳米露嬌嬌軟軟地回道。
「手燙到了,要你呼呼。」
我看不到江淮的表情,但我想此刻他的耳垂一定是紅的。
因為以前我一跟他撒嬌,他的耳垂就泛紅一片。
那時候我還很奇怪,為什麼堂堂江大少爺,居然會有這麼害羞的時候。
陳米露軟糯嬌嗔的笑聲打斷我的思緒。
大概是江淮給她呼呼了吧。
我將地上的玻璃碎片收拾完,起身。
「微恩,你……怎麼樣?」
我對上江淮略顯遲疑的表情。
自從陳米露回國後,我們倆幾乎沒怎麼說話。
一個星期以來,這還是他第一次主動跟我說話。
我朝他露出一個公式化的微笑:「我沒事,江少爺。」
江淮臉上閃過一抹錯愕。
我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叫過他了。
八歲那年來到江家,媽媽讓我稱呼他「江少爺」。
就這樣一直叫到我二十一歲。
直到江淮失明後,我們倆悄悄開始談戀愛,他讓我叫他江淮。
他說,他喜歡聽我叫他的名字。
5
我回到自己房間,洗了個澡。
坐在書桌前,隨手打開一本英語書。
最近打算考研,所以買了很多複習資料。
不知道過了多久,媽媽走進房間,打著手語說她熱了牛奶,讓我送去二樓的房間。
看來陳米露已經回去了。
我並不是很想去,於是推辭說自己有些不舒服。
媽媽只好作罷。
沒一會兒,手機響了。
是江淮。
「受傷了嗎?」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
「你的手,燙傷了嗎?」
我瞬間懂了。
江淮每天晚上都要喝一杯熱牛奶。
媽媽的腿有輕微滑膜炎,為了避免讓她爬樓梯,一般情況下給江少爺送牛奶的差事都是我乾的。
許是今天晚上沒有見到我,這才打電話過來問問怎麼回事。
「沒有,可能是變天了有點感冒。」
那邊沒說話,但也沒掛。
過了一會兒。
「……對不起!
「……謝謝你。」
沒頭沒腦的兩句話,但我卻立刻聽懂了。
對不起,大概是說因為陳米露的回國,不能和我訂婚了。
謝謝你,應該是在謝謝我這三年以來的照顧與陪伴。
漫長的寂靜後,我聽到自己回道。
「沒關係,江少爺,之前的事情我都已經忘了。」
那邊沒有再回話,很快掛斷。
6
我是八歲左右和媽媽一起來到江家的。
那一年,父親剛剛去世,我和媽媽被奶奶從老家趕了出來。
她不得不帶著我到處去找工作。
媽媽不能說話,又帶著一個拖油瓶,找工作處處碰壁。
母女倆很快變得窮途末路,只能睡在天橋底下。
但天橋下到處都是不懷好意的流浪漢,媽媽有時候只能帶著我去地鐵的女廁過夜。
有一次,她接到一個在高檔別墅區面試幫傭的機會。
於是帶著我坐公交車一路輾轉過去。
而那個高檔別墅的女主人,就是江淮的媽媽。
她只是想通過中介找到一位廚藝比較好的阿姨,但沒想到對方不能說話,只會打手語,而且還帶著一個拖油瓶。
看著對面夫人略顯為難的表情,我知道媽媽這次的工作機會可能又要沒了。
小小的我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出聲懇求道。
「夫人,求求你讓我媽媽留下來吧,她做飯很好吃很好吃的。」
就在江夫人猶豫不決時,在一旁客廳里玩著樂高的江淮突然問我。
「你會拼戰艦嗎?」
我愣了愣,看著那艘比我人還要長的航空母艦,怯怯地回道。
「我不會,但我可以學。」
江淮點點頭,十分乾脆,對江夫人道。
「媽媽,那就讓她們留下來吧。」
就這樣,因為江淮的一句話,我和媽媽終於有了容身之所。
住進寬敞、明亮、又安全的大房子裡。
媽媽也有了一份能夠養活我的工作。
也就是在那一天,江淮住進了我的心裡。
整整長達十餘年的時光。
當然,這個秘密誰也不知道。
除了我自己。
我和江淮雖然一同長大,生活軌跡卻是截然不同。
他是江家的獨子,從小學到高中一路都是念的貴族學校。
我上的學校則平民多了。
而且,江家的傭人吃、住都在附樓,只有工作時間才能進入主樓,所以我和江淮往往一個月也見不了幾面。
隨著時間慢慢流逝,兩人的交集愈來愈少。
他自小長得濃眉星目,家境又無敵優越,喜歡他的女孩子有如過江之鯽,並且很多都是家境顯赫的豪門千金。
那個時候的我,對於江淮來說,簡直比一粒塵埃還要渺小。
7
高中時,江淮認識了陳米露。
一個是京圈太子,一個是財閥千金。
門當戶對。
郎才女貌。
兩個人迅速陷入熱戀。
高中畢業後,兩人又一起出國留學。
四年後雙雙回國。
或許是戀愛談得太久,喪失了新鮮感。
那一段時間他們老是鬧彆扭,連我都有所耳聞。
再後來聽說陳米露單方提出分手,解除了兩家的婚約,接著迅速出國。
失戀後的江淮很是挫敗,那一陣子他幾乎天天在外面買醉。
意外就是那個時候發生的。
車禍。
據說是頭部受到撞擊,從而引起的視神經損傷。
儘管江家遍尋名醫,國內外的專家都會診了個遍,依然是束手無策。
失明的打擊是致命的。
江淮徹底崩潰了。
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整整三個月,任何人都不能靠近。
那陣子,整個江家幾乎是人仰馬翻。
江董事長和江夫人快愁白了頭髮。
江奶奶天天吃齋念佛,祈求佛祖開恩,讓自家孫子早日復明。
家裡的傭人阿姨們大氣都不敢出一口,只因往日裡溫文爾雅的江少爺脾氣陡然間變得非常差,並且難以接近。
一天早上,我正在後院背誦考研的英語單詞。
突然間一個聲音打斷我。
「錯了。」
我詫異抬頭,發現江淮站在不遠處。
「什麼?」
「剛剛那個單詞,發音錯了。」
他慢慢摸索著過來,在藤椅上坐下。
之後,江淮糾正了我的發音,還和我聊了幾句。
他詢問我的學業。
我說自己臨近畢業,正準備考研。
他又問我的學校在哪。
我回答就在本市。
接著我問他英國怎麼樣?因為他之前留學的城市就是倫敦。
他搖頭說不怎麼樣,又髒又亂。
我「嘖」了一聲。
江淮問我「嘖」什麼?
我說:「好奇怪,每一個留學回來的人都說國外又髒又亂,像什麼巴黎、紐約、倫敦,我很好奇,是不是真有那麼髒?」
江淮回答得毫不猶豫:「就是有那麼髒。」
好像是從那天開始,我和江淮開始熟絡起來。
或許是同齡人的關係,他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並沒有表現出那麼大的敵意與排斥。
家裡的傭人阿姨都鬆了口氣。
從那之後,去二樓給江淮送飯、送水果、送牛奶就變成了我的工作。
沒過多久,江淮對江夫人說想出去散散心。
江夫人見兒子心情變好了很多,非常高興地答應了他。
江淮提出要去北丫島的海邊別墅住幾天,並且,他只想帶我一個人。
我那個時候還覺得很奇怪。
但到北丫島的第三天凌晨,我起床時發現江淮並不在他的房間。
瞬間就明白了。
我發瘋般地朝海邊跑去。
卻發現江淮正安靜地坐在沙灘上。
他渾身都濕透了,連頭髮都在淌水。
我不敢想像他剛才做了什麼,只能心驚肉跳地在他身邊坐下。
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海風吹得我渾身發涼,噴嚏連連。
我忍不住對他說道。
「江少爺,我們回去吧,我的鼻涕泡都吹出來了。」
江淮笑了一下。
真難得。
過了一會兒,他說:「叫我江淮。」
我媽總是讓我叫他「江少爺」,雖然不太好意思,但我也只能這麼叫。
聞言,我默默點了下頭。
翌日。
江淮一整天都待在房間裡,直到晚上才下樓。
他好像有些意外:「你沒有給我媽打電話?」
我不明所以:「為什麼要給夫人打電話?」
但很快我就明白過來。
經歷了昨晚,江淮以為我一定會向江夫人告狀,之後江夫人肯定會派人來把他接回去。
雖然這個念頭在我腦海里曾經一閃而過,但我最終並沒有選擇那麼做。
我知道江淮並不想回去。
他不想無休止地被人施以憐憫的眼神。
也不想隨便下個樓梯就能聽到那些有意無意的嘆惋聲。
換成是我,也只會想找個安靜沒人的地方,好好待著。
但經過那晚後,我再也不敢粗心大意了。
晚上睡覺都是睡在樓下客廳的沙發上,萬一有個什麼風吹草動,也好第一時間知道。
久而久之,江淮也知道了我每天晚上睡沙發的事。
他猶豫了一下,對我說。
「你還是睡房間吧,那天晚上的事情不會再發生了。」
我當然沒有聽他的話。
萬一他什麼時候心血來潮,又跑到海邊吹風怎麼辦?
我照例睡沙發。
江淮見我不肯上樓,竟然學著我一樣,晚上在一樓沙發上睡覺。
我沒轍,只能催他上樓。
「如果你擔心我跑,那就去睡我房間,我房間也有沙發。」
我想了想,覺得也不是不行。
於是,就這樣名正言順地住進了他的房間。
江淮大約沒想到我會答應,一時間啞了口。
兩人就這樣相安無事地睡了半個月。
一天晚上,我在沙發上睡得迷迷糊糊。
突然一道驚雷劈下來,把我嚇了一大跳。
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跳到了江淮的床上。
而且,他也被那道雷給驚醒了。
我有點窘,正要回到沙發上,卻被江淮拉住了胳膊。
「陪我聊會兒天。」他說。
我愣了一下:「聊什麼?」
「隨便。」
於是,我們倆躺在一張床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
直到兩個人都睡著。
從那之後,每晚睡覺前我們都會躺在一張床上聊天,一直聊到兩個人都困意綿綿,接連睡去。
某天,我半夜醒來,發現江淮並沒有睡著。
正側著身子,睜著眼睛靜靜地望著我。
儘管我知道,他什麼也看不見。
我也就那樣靜靜地望著他。
須臾,他突然出聲。
「醒了?」
我「嗯」了一聲。
他輕嘆。
「我從沒見過你這樣的女孩子,能在一個大男人的床上睡得這麼香。」
我腦子大概抽抽了,竟然回了一句。
「你為什麼不擔心擔心你自己,萬一我用強的怎麼辦?」
江淮愣了片刻,忍不住道。
「宋微恩,你腦子裡到底裝了什麼?」
我有點懊惱。
講真,我也不知道自己腦子裡裝的是什麼。
所以第二天,我決定不再去他的房間睡覺了。
老老實實在自己房間裡睡了好幾天。
可是一天半夜醒來,我發現江淮又不見了。
就在我火急火燎地跑下樓,打算去海邊尋他時,卻發現他就坐在一樓的沙發上。
我鬆了口氣,走過去坐下。
江淮突然低聲道。
「宋微恩,別跟我賭氣,沒有你在旁邊,我根本睡不著。」
我的心一下就軟了,覺得自己好過分。
像安撫小狗一樣撫了撫他的腦袋,回道。
「好。」
江淮的身體僵直了一瞬。
片刻後,他捉住我的手,放在唇邊吻了一下。
那個吻很輕很輕。
像是一片羽絨落在我的掌心。
卻在我的心底掀起驚天巨浪。
8
我和江淮開始熱戀。
儘管我們二十四小時都待在一起,卻完全不覺得膩。
我徹底把考研的事情拋在腦後,每天的生活重心都變成了江淮。
我們一起吃飯、一起窩在家裡看電影、追劇。
他眼睛看不見,我就慢慢地把劇情說給他聽。
晚上,再一起去海邊散散步、兜兜風。
沒多久,我們的戀情被江夫人知道了。
對方很平靜,也沒有反對我們。
大概是看到江淮真的比之前快樂了許多。
臨走前,江夫人問我。
「微恩,你和江淮的事,你母親知道了嗎?」
我搖搖頭。
對方聞言,倒也沒說什麼。
就這樣,我和江淮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況下,交往了快三年。
直到前段時間,國外一名頂級眼科專家看過江淮的眼部 CT 後,表示可以手術。
事出緊急,江董事長和江夫人連夜帶著江淮出國。
登上飛機前,江淮擁著我,語氣充滿不舍,又纏綿至極。
「我希望復明後第一個見到的人,就是宋微恩。」
那一刻,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他的深情。
以及,他的真心。
只可惜,真心瞬息萬變。
僅僅兩個星期,一切都變了。
9
周五。
晚上。
我正在房間裡刷題,突然接到一個陌生電話。
「宋微恩,你過來皇后會所接下我們,我和江淮都喝了酒,不能開車。」
居然是陳米露。
還沒等我回話,對方已經掛了。
我蹙著眉頭,起身去找劉司機,卻被媽媽告知劉司機昨天送江夫人去了鄰市參加講座,還沒回來。
沒轍。
我只能匆匆出門打了輛車,趕到陳米露說的地址。
在皇后會所外面站了好久,陳米露的電話才接通。
「陳小姐,我到了。」
陳米露的聲音聽起來慵懶愜意。
「喔,我們在這邊開了房,不回去了。
「那個……宋微恩,你幫我買個那個?」
我沉默半晌,壓著嗓音問道:「什麼?」
「就那個。」
「衛生棉?」
對方嗤笑了一下,略帶諷刺的語氣。
「裝什麼純情,杜蕾斯。」
我在原地愣怔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思緒。
電話早已掛斷。
原本以為自己收拾好了心情,不會在意。
腦子裡卻自動彈出江淮和陳米露各種恩愛親密的畫面。
一抹鈍痛在心底蔓延開來。
就好似有什麼東西在割據著我的心臟,讓我有種掉頭就跑的衝動。
但是……
江、陳兩家聯姻的事情似乎是在所難免,畢竟我媽還在江家上班。
一想到陳米露的脾氣,我瞬間又覺得渾身無力。
10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便利店的。
問過店員後,如同提線木偶般在貨架上拿了一個小盒子。
掃碼。
付款。
對方遞給我一個小塑料袋。
我接過來。
轉身的時候,和迎面走進便利店的兩個人撞了一下。
「對不起。」
我下意識說了一句,正準備推門。
「等等。」
一個清冷的聲音叫住我。
我莫名其妙地回過頭,看著對我說話的男生。
「你東西掉了。」
看著我迷惘的表情,他提醒我。
我後知後覺地低頭。
正是那盒安全套。
剛準備彎腰,對方卻先一步幫我撿了起來。
「嘖嘖,賀少爺,可真夠熱心的。」
旁邊的朋友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打趣道。
男生將東西遞過來,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一瞬。
「給你。」
「謝謝。」
我朝對方說了一句,接過來,推門離去。
11
服務生將我帶到皇后會所三樓的一個包廂。
門一打開,喧囂嘈雜的音樂撲面而來。
包廂里很多人。
唱歌的唱歌、喝酒的喝酒、搖骰子的搖骰子……
我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沙發中間的江淮。
他喝了酒,面色酡紅,迷離的桃花眼慵懶閒適。
襯衫領口處微微敞開。
他只是坐在那裡,那種養尊處優、奢靡無度的富家公子范兒便顯露無遺。
我很少看到這樣的江淮。
在北丫島的時候,他總是乖巧的、聽話的、安靜的。
可能,這才是他原本的樣子。
這也才是他原本的生活。
燈紅酒綠,紙醉金迷。
「宋微恩。」
陳米露朝我走過來。
她化著精緻的妝,脖子上的珍珠項鍊璀璨耀眼,穿著一條黑色抹胸長裙,看起來非常明艷動人。
「東西呢?」她問我。
我從口袋裡拿出那個盒子,遞過去。
「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急什麼,今天江歆生日,一會兒要切蛋糕,你應該很少吃到這種東西吧。」
陳米露語氣帶著慣有的嘲諷。
只差用兩個鼻孔來看我。
她每次跟我說話都是這副高高在上的模樣。
我不懂。
陳米露好歹也是滬城赫赫有名的千金大小姐,父親是財閥,母親是名媛。
為什麼她的教養會這麼差。
不就是個生日蛋糕?
我媽媽在江家做廚師,難道從小到大,我吃的東西會少嗎?
「不用。」我冷聲拒絕。
「微恩姐,好久不見。」
一襲白色魚尾長裙的江歆走過來,親切地跟我打招呼。
江歆是江淮的堂妹。
我跟她以前並不熟絡。
去年暑假的時候,她和幾個朋友去北丫島遊玩,在江淮家的別墅住了一段時間,彼此之間故而熟稔了幾分。
我不好意思地跟對方寒暄。
「江歆,抱歉,我不知道你今天的生日,什麼東西也沒帶。」
「大家都是朋友,這麼說就太客氣了。正好一會兒要切蛋糕了,微恩姐,你就坐下來跟我們一起玩吧。」
我下意識推脫:「這樣不太……」
江歆言笑晏晏。
「今天我生日,不可以拒絕壽星公的要求喔。
「而且去年我打擾了你們那麼長時間,都沒好好謝謝你,今晚就當我聊表一下謝意。」
一旁的陳米露聽出了什麼,一臉警戒地抬頭。
「去年?打擾誰?」
江歆的表情微微卡殼。
她去年暑假跟幾個朋友在北丫島住了一個多星期,自然知道我跟江淮曾經交往的事。
「沒誰啦,米露姐,你剛剛不是說要拍照片嗎?走吧走吧。」
江歆半拉半拽地帶走了陳米露,臉上鬆了一口氣。
我只能勉強在包廂里找個位置坐下。
周圍都是不太認識的人,沒兩分鐘就開始如坐針氈。
我去了一趟洗手間,思忖著找個什麼理由離開。
想了半天,都沒想到。
從洗手間出來時,剛剛的位置上已經有人了。
一個穿黑色羽絨服的男生,正低頭刷著手機。
縱使看不到正臉,那高挺的鼻樑和線條流暢的側顏已經隱隱透出不凡的長相。
「咦,賀箴言,什麼時候到的?」
有人跟他打招呼。
對方不期然地抬頭。
印證了我的猜想。
一張漂亮精緻、眉眼絕倫的帥臉。
居然是我在便利店遇到的那個男生。
他回了一句什麼,轉過視線時,不經意與我撞上。
兩人都微微一怔。
賀箴言?
我怎麼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悉。
想起來了。
他是江歆的髮小,去年暑假在北丫島的時候我們有見過。
難怪剛剛就覺得這張臉似曾相識。
我收回視線,在角落裡找了個位置坐下。
好在那邊已經開始唱生日歌。
等切完蛋糕,我再找個理由走吧。
12
在沙發上刷了一會兒手機,我似乎聽到了陳米露在喚我。
可等我抬頭尋找時,卻又沒看到人。
我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於是沒再理會。
沒過多久。
「嘩啦。」
一杯冰涼的酒水迎頭澆下。
我整個人都是蒙的。
「啊?抱歉,沒看到你。」
陳米露幽幽涼涼的聲音傳到我耳朵里。
我一臉蒙圈地望過去,對上她毫無愧意的表情。
腦子裡瞬間就明白了怎麼回事。
剛才陳米露確實喚過我,但我沒看到人,也就沒有給出回應。
她應該是又想使喚我做什麼,見我沒有理她,於是惱羞成怒地把酒倒在了我頭上。
想明白前因後果,我還來不及生氣,手上已經做出反應。
一杯紅酒直接潑到對方臉上。
「啊!」
陳米露尖叫著跳起來。
我淡然道。
「抱歉,我也不是故意的。」
陳米露瞬間破防,恨得牙痒痒。
「宋微恩,你竟然敢拿酒潑我。」
我覺得自己就是個傻叉,居然會因為陳米露的一個電話跑來這裡任她羞辱。
從今往後,我都要離這個瘋婆娘遠遠的。
放下酒杯後,我頭也不回地離開。
剛拉開包廂的門,一隻手卻被人拽住。
是江淮。
他的嘴角勾起一個冰冷的弧度。
「跟米露道歉。」
我面無表情地盯著他。
「宋微恩,變心的人是我,你沒必要找露露的麻煩。
「我們倆本來就是門不當戶不對,勉強在一起並不會有什麼好結局。
「馬上跟露露道歉。」
我死死地盯著江淮。
不發一語。
這一刻,他在我眼裡是如此的陌生。
以前那個溫柔深情、善解人意的江淮就好像被奪舍了一般。
這個人我完全不認識。
周圍響起一陣竊竊私語,一些不明所以的人都在詢問怎麼回事。
陳米露開始發揮她那拙劣的演技,跑過來撲進江淮懷裡,哭得抽抽噎噎。
「阿淮,我只是不小心把酒灑在她身上,她就潑了我一臉。」
江淮低聲哄了她兩句,視線再次掃向我時,沒有一絲溫度,語氣冷厲。
「宋微恩,你耳朵聾了?
「剛剛的話,我不想再說第三遍。」
我的脖子上都是黏膩的酒水,一陣涼風灌進來。
好冷。
可是心更冷。
「耳聾的人不是我,是你自己。
「她潑我一杯酒,跟我道了歉,我潑她一杯酒,也跟她道了歉,我們已經扯平了。」
江淮眉宇間緊蹙,神情不悅。
「米露不是故意的,但你是。」
我不想再跟他廢話。
「隨便你怎麼說,我不可能會道歉,如果你們不報警,我就先走了。
「還有,麻煩你告訴你女朋友一聲,下次要買套子,可以叫閃送,別再給我打電話。」
13
走出皇后會所,我在路邊叫車。
剛打開 APP,還沒來得及下訂單,聽見身後有人在叫我。
「微恩姐。」
是江歆。
她跑過來,一張嬌俏的小臉寫滿愧疚。
「對不起,我不知道會變成這樣,米露姐她這個人有時候確實很過分。」
我搖搖頭,反過來勸她。
「不關你的事,是我要道歉才對,把你的生日派對弄成這樣。」
「你現在要回去了嗎?」
「嗯,準備打車。」
「要不我找個人送你吧,這邊離壹號公館還挺遠的。」江歆接著說道。
「不用,我可以搞定,你快點進去,大家都在等你。」
「沒關係,反正他也是順便,再說現在都十一點多了,你一個女孩子單獨回去,我也不放心。」
江歆不等我拒絕,拿出手機撥了一個語音電話。
我……
五分鐘過後,一輛黑色大 G 停在我的面前。
駕駛座上的人,卻是賀箴言。
跟一個認識、但又不太熟悉的異性同坐一輛車。
就……挺尷尬的。
「呃……你可以把我放在最近的公交站。」
賀箴言側眸,一隻手隨意搭在方向盤上。
「這個點還有公交車嗎?」
當然沒有。
我只是不想麻煩他,想自己打車回去而已。
「應該……有吧。」我不太確定地回道。
他微微一頓,拖著腔調又道。
「我也要回壹號公館。」
我一時錯愕:「是嗎?」
「嗯,我住 26 幢。」
原來剛剛江歆說的「順便」,是真的「順便」。
壹號公館的住戶並不多,不超過三十戶。
那邊都是房屋和地皮一起售賣,任何一幢都價格不菲。
但我怎麼記得 26 幢是個網際網路大亨,半年前賣掉公司,舉家移民去了國外。
難不成賀箴言他們家就是後來的買主?
我沒有再說話,畢竟又不熟,這種話題太隱私了。
之前出門的時候,我隨便穿了件羊羔絨外套在身上。
陳米露的那杯酒幾乎全灑在了我的脖子裡。
我感覺自己的襯衫和外套的里絨全部打濕了。
黏糊糊的,別提多難受。
反正車上開了暖氣,也不是很冷,我索性脫掉外套。
注意到賀箴言側目的眼神,我解釋道。
「我的衣服濕了,有點不舒服。」
結果,下一個紅綠燈路口,他居然脫掉了自己的外套,遞給我。
天地良心。
我可不是這個意思。
「不用了,我不冷。」
「沒事,你披著吧。」
「真的不用。」
他沒再說話,手卻固執地懸在半空,不肯收回去。
大有一種我不接過來,他就這樣耗著的架勢。
我只能拿過來披上。
奇怪。
在我印象里,這位小少爺還挺高冷的。
去年江歆和一群朋友來北丫島玩,賀箴言就是其中一個。
他們同行的有個小姑娘明顯喜歡他,總是有意無意地撩撥他,在他面前刷存在感。
故意裝醉偷親他。
甚至穿著弔帶睡裙半夜偷偷溜進他的房間。
結果被賀箴言報警了。
沒錯。
報警。
那個小姑娘的爸媽連夜驅車趕到。
賀箴言當著警察和眾人的面,一點情面都不留。
「尹總,我對你女兒半點興趣都沒有,就算她脫光了在我面前,都不會有反應的那種。
「麻煩你把她領回去,好好教育一下,下次再有這種情況,我可要告她騷擾。」
那個挺漂亮的小姑娘哭得淚如雨下。
她父母也是面色鐵青。
後來我才聽江歆說,那個女生是尹氏集團的千金。
兩家的長輩有意要聯姻。
賀箴言不樂意。
人家女生卻對他一見鍾情,總是想盡辦法纏著他。
賀箴言大約是被她整得有些煩,所以才用這個法子杜絕後患。
雖然女生的行為確實挺過分,但從那天開始,我就不自覺與賀箴言保持距離。
總感覺這種豪門小少爺不太好惹。
14
車輛行駛了大約半個小時,終於到達目的地。
「哪一幢?」賀箴言突然開口。
反應過來後,我趕緊回道。
「12。」
下車之前,我正要將他的外套拿給他,卻看見領口那裡明顯被沾上了酒漬。
唉。
早該想到的。
我斟酌一番。
「賀少爺,你的衣服要不要我乾洗完再還給你?」
賀箴言目光微凝。
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直勾勾地鎖著我。
似乎在考慮我的建議。
過了一會兒,他散漫的聲音才徐徐響起。
「姐姐,你叫我賀箴言就行了。
「衣服洗好了打我電話。」
我怔住。
沒想到他會突然叫我姐姐。
簡直有些受寵若驚。
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只能點頭附和。
「喔,好。」
轉身正要走,車裡卻傳來一聲輕笑。
「你有我電話嗎?」
還真沒有。
我恍然。
拿出手機,卻發現死機了。
其實剛才在會所的時候就沒多少電了。
我尷尬地看著對方。
「告訴我你的電話號碼。」
賀箴言眼尾上挑,一雙瞳仁如剛研開的墨,漆黑幽深。
這人有一張可以稱之為玉質金相的臉。
被這樣一張臉詢問電話號碼。
我想,任何一個女生,都沒辦法拒絕。
我下意識地報出一串數字。
須臾,賀箴言驅車離去。
15
一連好幾天,我都沒有去過別墅主樓,也沒跟江淮打過照面。
並開始萌生搬出江家的想法。
按照陳米露的脾氣,我繼續住在這裡,大概不會有什麼好日子了,倒不如搬出去。
我只是有些擔心媽媽。
不知道陳米露會不會把那天的氣撒在媽媽頭上。
其實我想過勸媽媽辭職,然後把北丫島的別墅賣掉,母女倆離開江家。
但又找不到理由。
我很清楚媽媽的性格,江家對她而言,不僅僅是僱主。
更是恩人。
還是皇恩浩蕩的那種。
除非江夫人單方面將她解僱,否則,她絕對不會輕易離開江家。
16
傍晚,媽媽走到我房間,打著手語道。
「微恩,米露小姐叫你過去。」
我抬眸:「叫我?」
媽媽點點頭,眉宇間有些擔心。
「江淮少爺也在,不知道兩個人是不是吵架了,臉色都不太好。」
我一點兒也不想去。
用腳趾想,也知道沒什麼好事。
但這樣的狀況顯然不是我說「不去」就能逃避得了的。
五分鐘之後。
我來到別墅主樓,推開書房的門。
陳米露和江淮都在。
書房裡一陣死寂,半點聲音也沒有。
兩人應該是吵架了。
不知道叫我過來做什麼。
察覺到有人進入,陳米露的視線掃射過來。
見到是我,兩道視線仿佛變成兩道雷射,要在我身上戳出兩個洞。
這一刻,我清楚地在她臉上看到了排山倒海般的恨意與怒意。
仿佛下一刻就要把我大卸八塊。
那股恨意太過濃烈,讓我警惕地站在原地。
「怎麼,舊情人見面,這麼沒話說嗎?
「要不要我給你倆騰個位置,讓你們在這裡大戰三百回合。」
陳米露攥緊拳頭,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句話。
我終於知道她憤怒的原因。
江淮站在對面,企圖跟她解釋:「我跟微恩不是你想的那樣?」
「哈。」
陳米露發出一聲怪笑,「微恩?叫得可真親熱。
「不是我想的那樣,那是哪樣?
「告訴我,你喜歡她什麼?床上功夫?還是嘴上功夫?
「很會浪,還是很會叫?
「伺候得你很爽吧。
「宋微恩,我真是小瞧你了,表面文文靜靜,實際上燒得一批。
「說,我離開的這三年,你爬了江淮多少次床?」
陳米露一步一步向我靠近,嘴巴里一句接一句污言穢語。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三年前她甩了江淮,退掉兩家的婚約,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出國,這明明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自己不過是在她跟江淮正式分手、解除婚約之後,與對方談了一場戀愛。
並且已經分手了。
「如果你叫我過來是因為這個?抱歉,無可奉告。
「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陳米露惡狠狠地推了我一下。
「別人的男人用起來爽嗎?你這個賤貨,就這麼欠 x 嗎?」
「那你呢?」
我冷不丁打斷她的話,「外國男人不好用嗎?怎麼又吃起回頭草來了?
「你可要小心些,最好去做個醫美,畢竟這幾年在外面久經沙場,免得到了關鍵時刻,江少爺還以為自己在大海里划船呢。」
罵人而已,誰不會。
陳米露很快聽懂我的暗諷,氣得整張臉都扭曲起來。
「你還敢罵我?」
「如你所見,我也長了嘴。」
對方瞳孔欲裂,雙目猩紅,張牙舞爪地朝我衝過來。
「你這個賤女人,我跟你拼了。」
後面的記憶很混亂。
我和陳米露廝打在一起。
江淮在一旁拉架,根本不管用。
不知道過了多久。
一個清脆的耳光聲響起。
我捂著自己的臉。
沒錯。
挨打的人是我。
剛要還擊,卻被江淮拉住了手。
「你拉偏架?」我死死地盯著他。
不等他回答,陳米露又一個耳光甩在我臉上。
江淮這才慌忙去拉她。
李管家匆匆趕過來,我已經失去了還手的機會。
這場撕逼大戰以我挨了兩個耳光而結束。
17
媽媽被我的樣子嚇到了,驚慌失措地詢問發生了什麼事。
我胡亂解釋了兩句。
回到房間後,我決定了兩件事。
第一,立刻搬出去。
第二,即刻賣掉北丫島的房子。
就在我打算收拾行李時,房門被敲響。
是江淮。
他站在門口,表情急切。
「你的臉怎麼樣?我拿了消腫的藥,幫你擦一下。」
我看著江淮,腦海里不自覺冒出剛剛來到他們家時的畫面。
從我八歲,到今年二十四歲。
算算時間,我喜歡他差不多喜歡了整整十六年。
所有的愛意,在陳米露的耳光甩在我臉上,而他攥住我手腕的那一刻。
全部歸零。
蕩然無存。
從今以後,我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的羈絆。
江淮繼續解釋。
「我知道米露這次做得比較過火,你別跟她計較,她只是小孩子心性。」
我平靜地點頭:「知道了,江少爺。」
他訝異於我如此淡定自然,抿了抿唇,似乎想說什麼。
最終沒有說。
當他的視線觸及我放在地上的行李箱時,表情頓了一下。
「你在做什麼?」
「沒什麼,我打算搬出去住。」
江淮直勾勾地盯著我,目光漸漸冷卻。
猶如閃著寒光的刀鋒。
半晌。
「你什麼意思?」
「江少爺,我的話就是字面意思。」
表達完自己的意願,我順手關門。
卻被江淮猛地一推。
他整個人陡然間凌厲。
「宋微恩,我警告你不要亂說話。」
我絲毫不懼,對上他的視線。
「江少爺,你今天也看到了,你的未婚妻很不喜歡我,與其在這裡被人嫌惡,不如我主動離開。」
「我剛才說了,米露她只是小孩子心性,你先忍耐一下,這段時間我會勸勸她。」
我不明白,一個人怎麼能說出這麼厚顏無恥的話。
「我為什麼要忍耐?憑什麼要忍耐?你讓陳米露挨我兩記耳光,再來跟我說這句話。」
他神色微滯,眸中閃過懊惱。
「對不起,我代她向你道歉,很疼嗎?我看一下。」
我受夠了他這副虛偽的老好人模樣,再也不想跟他聊下去。
「不用,你走吧,我要收拾東西了。」
察覺出我的強硬態度,江淮瞳孔收縮了一下,一雙眼睛深沉得像海底漩渦。
「你一定要這樣嗎?」
我看著他,異常冷漠:「我已經決定了。」
兩個人對峙半晌。
他神情陰沉。
「要搬出去可以,等我媽回來,你自己跟她說。」
江淮說完這句話,漠然離去。
我站在原地,看著地上的行李箱,久久沒有動作。
江夫人是醫科大學的教授,時常去外地參加講座。
有時候十來天、有時候要一兩個月才會回家一趟。
儘管我一分鐘都不想在這兒待下去,但如果我今天就這樣不管不顧地離開,到時候江夫人回來了,媽媽要怎麼對她解釋。
在江家的這十六年,江夫人一直都待我不錯。
我確實不能這麼自私地一走了之,讓媽媽難做。
至少要等江夫人回來,好好跟對方解釋,好好地道別,再名正言順從這裡搬出去。
思及於此,我默默把行李箱放好。
手機收到突然一條簡訊。
號碼很陌生。
【姐姐,衣服洗好了嗎?】
我不以為意,還以為是誰發錯了。
剛準備刪掉,腦子裡一個靈光乍現。
賀箴言。
老天!
我竟然把這個事給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其實衣服早就已經洗好了,只是這幾天比較忙,完全不記得這回事了。
我趕緊回復。
【洗好了,抱歉抱歉,我給忘了,你什麼時候有空,我拿給你。】
對方很快回過來。
【現在有空。】
【現在嗎?好的,你等我一下。】
我原本想說自己給他送過去。
不料沒到兩分鐘,對方的信息再次發過來。
【我到了。】
我蒙了一瞬:【到哪?】
【12 幢。】
聞訊。
我霍然起身,從衣櫥里拿起衣服走出去。
18
隨著自動鐵門緩緩打開,我看到馬路對面果然停著一輛黑色大 G。
快步跑到駕駛座前。
我感覺非常不好意思,畢竟隔了這麼久才想起來這事。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不小心忘記了。」
賀箴言並未在意,接過我手中的衣服,語氣散漫。
「沒事。」
為了表示禮節,我客氣地寒暄一句。
「上次謝謝你送我回來,改天有空的話……請你吃飯。」
賀箴言抬眸,若有所思地看向我,忽然道。
「我現在有空,而且還沒吃晚飯。」
啥?
我一臉蒙地看著他。
呃……
我只是說說而已啊。
倒不是捨不得一頓飯錢。
只是覺得兩個人又不熟,在一起吃飯會很奇怪吧。
「原來你只是說說而已,抱歉,我會錯意了。」
賀箴言反應過來。
我有點窘。
人家都這麼說了,我只能接茬:「當然不是,你想吃什麼?」
19
半個小時後,我來到壹號公館 26 幢。
賀箴言的家。
我也不知道這位大少爺究竟是哪根筋搭錯了。
人家不想去外面吃飯,反而提出去超市買菜,來家裡做飯。
然後,就形成了現在的局面。
話說,他家裡好冷清。
這麼大個房子裡面,居然一個人也沒有。
廚房幾乎是一塵不染,想必從來沒有人在這開過火。
幸好我有點先見之明,需要的調料幾乎都買了。
除此之外,還買了一條東星斑,兩斤排骨,一些牛肉,幾個土豆,一把青菜。
都是家常菜。
也不知道那位大少爺吃不吃得習慣。
我開始清理食材。
賀箴言湊上來幫忙。
我想了想,問他:「削土豆,你會嗎?」
他挽起袖子,架勢十足:「我可以試試。」
試試就逝世。
我真是服了。
手忙腳亂拉著他到水龍頭下沖洗傷口。
「大哥,你不會就別逞英雄,我心臟病都快被你嚇出來了。」
不是我誇張,而是他食指真的割得很深。
傷口又深又長,簡直就是血流如注。
賀箴言的眼睛彎了彎:「大哥?」
我眼皮跳了跳,賠笑道。
「不好意思,賀少爺,我一時心急才這麼叫的。」
對方點點頭,心情還挺愉悅。
「姐姐,我上次跟你說過,叫我賀箴言。」
賀箴言?
我感覺有點叫不出口。
「怎麼?我的名字很拗口嗎?」
他認真地看著我,像是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我醞釀了一下:「賀箴言。」
他垂眸看著我,漆黑的眼眸像深海,眉眼間掠過一抹意味深長,忽地開口。
「看,這不是叫得挺好聽的。」
這句話聽起來,怎麼這麼奇怪?
我莫名覺得臉上一熱。
「你在想什麼?」
我咳了一聲,一本正經地搖搖頭:「什麼都沒想。」
賀箴言唇邊噙著淡淡的笑意:「我先上去換個衣服。」
「喔。」
剛剛確實是有一些血漬滴到了他身上。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走下樓。
大概剛洗過澡。
穿得很休閒,簡單的黑色衛衣搭配灰色長褲。
不得不說,換上了家居服和拖鞋的賀箴言,不再是那個狂拽酷霸的少爺形象,反而多了一絲鄰家小奶狗的味道。
他湊近時,空氣里充滿了沐浴露的香氣。
「好香,我能不能嘗一下這個牛肉?」
他還挺有禮貌。
我定了定神:「當然可以。」
奇怪。
以前為什麼會覺得他高冷呢?
這不是挺平易近人的。
「可以嗎?」我問他。
「什麼?」
「味道?會不會太淡?」
「不會。」他搖搖頭,「剛剛好。」
我鬆了口氣。
沒多久,菜全部做好了。
賀箴言吃東西的樣子很斯文,不緊不慢,完全是教科書級別的餐桌禮儀。
看得出來,家教應該很嚴格。
吃完飯,都快九點了。
我準備回去。
「我送你吧。」賀箴言主動說道。
「不用,走過去十幾分鐘就到了。」
「沒事,反正我也要去買東西。」
好吧。
我只能由他。
經過小區的藥店時,賀箴言讓我等他一下。
兩分鐘後,他從藥店走出來,遞給我一個盒子。
「給你。」
「什麼?」
我莫名其妙地接過來,竟然是一盒藥膏,好像是塗擦傷的。
我想起陳米露甩過來的那兩記耳光。
難怪一個晚上都覺得面紅耳熱,還以為是自己看到帥哥情不自禁。
我有點窘。
賀箴言眉梢輕挑,嘴角勾出一抹淡笑。
「姐姐,早點回去吧。」
「喔。」我朝他招招手,「拜拜。」
20
過了兩天,我正在手機上給中介小哥發信息,突然在朋友圈刷到一張照片。
【痛了一下午,不知道是不是感染了。】
點開之後,是賀箴言。
朋友圈的照片正是他那晚受傷的食指,被刀刃划過的地方確實是紅腫了很多。
我蹙了蹙眉。
怎麼回事?
按理來說,不應該會變成這樣。
想起他那晚給我送的藥膏,出於朋友之誼,我給他發送一條私信。
【可以塗點雲南白藥,用紗布包紮一下,傷口儘量不要碰水。】
對方很快回復。
【姐姐,要怎麼包紮?求賜教。】
還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
我又簡單說了一下過程。
過了一會兒。
【好複雜,還是不太懂。】
後面配上了一個哭泣的表情。
我有點無語。
他不是在 C 大念書嗎?
好歹是全國 Top3 的大學,這樣的智商應該不至於吧。
片刻後,又有一條信息進來。
【真的好疼,姐姐,要不你幫我包紮一下。】
……
沒辦法,我只能答應。
畢竟他受傷,跟我也有一點關係。
傍晚時分,我去藥店買了一些雲南白藥和紗布,來到 26 幢。
「你今天都做了些什麼?」
看著已經滲出血跡的傷口,我忍不住問。
賀箴言摸摸鼻子。
「下午陪同學打了一會兒籃球,不小心擠壓到了傷口。」
真是人才。
我用雙氧水替他清理了一下患處,又用雲南白藥敷了一層,再用紗布包紮好。
大功告成。
一隻邊牧突然撒著歡跑過來。
讓人情不自禁想擼一擼。
我試著跟它打招呼,竟然一點都不怕生。
奇怪,那天怎麼沒看到這隻狗狗。
「好可愛,它叫什麼?」
賀箴言用那隻沒有受傷的手,跟我一起擼狗。
「九千歲。」
「啊?」
他看我:「怎麼了?」
倒也沒什麼。
以前我和江淮在北丫島的時候,也養了一隻邊牧,不過那條狗的名字叫八千歲。
仔細看看,那條狗和這條狗長得還挺像。
去年賀箴言他們去玩的時候應該也見過。
我有些困惑地看著賀箴言。
「有什麼不對嗎?這條狗是江歆的,她這幾天放在這裡。」
原來如此。
我微窘。
剛剛有那麼一瞬,我竟然以為賀箴言對我有什麼想法。
瘋了瘋了。
我真是有病。
「沒、沒什麼,我該回去了。」
我起身跟他道別。
「姐姐,能不能再麻煩你一件事?」
21
賀箴言拜託我幫他遛狗,理由是他的手受傷了。
我原本是要拒絕的,卻莫名其妙地答應了。
沒辦法。
受傷的男大,乖巧的邊牧,每一樣我都沒辦法拒絕。
壹號公館有兩個大門,一個南門,一個北門。
江淮家靠近北門那邊,賀箴言這邊靠近南門。
應該不會遇到熟人吧。
賀箴言表示要跟我一起,他怕我一個人搞不定。
出門的時候,一輛暗紅色跑車突然疾馳而過,在自動鐵門前停下。
一個打個耳釘的男生從車上下來。
「賀小爺,我來看看我們家多多。」
多多?
我正納悶,卻看見九千歲歡快地跑到他面前,不停搖晃著尾巴。
這是怎麼回事?
我扭頭去看賀箴言。
發現前一刻在我面前溫順乖覺得如同小狗般的男人,眉眼倏地凌厲,好像變了個人。
他目光凜凜,盯著對面的男生。
見我望向他,幾乎是瞬間又切回原先人畜無害的表情。
就好像剛剛那一眼是我的錯覺。
前一秒還跟九千歲抱成一團的男生慌忙將狗狗推出去好遠,手足無措道。
「額……那個誰……我們家多多呢?」
「不知道。」
賀箴言語氣淡淡,聲線泛著冷意。
男生不好意思地摸摸頭,又偷偷瞄了他一眼。
「我沒什麼事,那二位好好玩,我先走了。」
說完,他火燒屁股一樣地上了車,點火。
一聲轟鳴後,跑車消失了。
就好像有人在追殺他一樣。
「多多是誰?」
我莫名其妙地問賀箴言。
「一隻倉鼠。」對方乖巧地回道。
22
因為賀箴言的手傷,我連著幫他遛了好幾天的狗。
沒過多久,我跟九千歲已經非常熟絡了。
它幾乎能聽懂我的全部指令,䝷商接近於一個六七歲小孩兒。
只是偶爾叫到它名字的時候會卡一下殼。
當然。
經過幾天時間的相處,我跟賀箴言也熟悉了不少。
因為通常情況下,都是我們仨一起出門。
兩人一狗。
有點像之前在北丫島的時候,只不過那時,我身邊站著的人是江淮。
旁邊的狗子也換成了另外一條。
賀箴言已經大四,每周課程並不多,空閒時間非常充足。
我聽江歆說,這位賀氏集團太子爺,一畢業就會進入自家公司實習。
所以,他也不用操心工作的事情。
唉。
同人不同命。
我最近看書看得頭昏腦漲,決定先去找工作。
一邊上班一邊考研,也許人就沒那麼焦慮。
可我沒想到現在工作也不太好找,但凡待遇好一點的企業都在裁員。
待遇不好的吧,又不太想去。
我接連找了大半個月的工作,簡歷發了無數封,面試了十幾家公司,最後都不了了之。
周五傍晚,我收到賀箴言發過來的一條微信。
他的手已經好了,但還是時不時會約我一起去遛狗。
因為最近在找工作,我好幾天都沒看到過九千歲,一見面它就撲上來,跟我親熱得不行。
「姐姐最近很忙嗎?都見不到人。」
賀箴言問我。
不知道怎麼,我感覺他的語氣有些幽怨。
「沒,我在找工作,所以每天回來得比較晚。」
「你在找工作?」他有點意外。
「嗯。」
「怎麼不早說?」
早說?
早說什麼?
我不解。
「上個月賀氏人力資源部才發布一輪招聘啟事,不過這兩天好像已經招滿了。」
賀氏集團?
是說他們家公司麼?
這回換成我幽怨了。
「早說也沒用啊,你們賀氏集團招聘出了名的挑剔嚴格,我這種既非國內頂尖 985,也不是海外藤校畢業生,去了第一輪就會被刷下來。」
賀箴言沉吟片刻。
「要不等到年後,我去實習的時候,幫你推薦一下?」
我呆了一瞬。
傻傻地看著他。
他說的……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你是說……推薦我去你們公司?」
賀箴言點點頭。
「我跟人事部那邊說一下,應該沒什麼問題。」
我猛吸口氣,上前攥緊他的手。
「賀少爺,你說的是真的嗎?可不能欺騙我純真的感情。」
對方看著我,似笑非笑。
「我像是在欺騙你的感情嗎?」
賀氏集團是本市龍頭企業,連續多年躋身亞洲 500 強,只要一進去就是七險一金,年薪二十萬起跳。
眼前這位可是正兒八經的賀氏集團太子爺。
還有什麼比這更粗的大腿讓我抱。
我搖搖頭,言辭懇切。
「我相信您是正人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當然不會騙我。
「說吧,您有什麼需要奴婢效勞的,奴婢一定鞠躬盡瘁,萬死不辭。」
賀箴言挑挑眉。
「要不,你幫我遛一個月的狗?」
就這?
我態度堅決地搖搖頭。
「不行,這太便宜我了,我實在不太安心。」
賀箴言認真想了想:「那再幫我做一個月晚飯?」
「沒問題,還有嗎?」
對方做出一個冥思苦想的表情,最後攤攤手。
「沒有了,我想不出來。」
真沒想到我踏破鐵鞋也找不到的工作,得來竟然全不費工夫。
賀箴言可真是我命里的貴人。
這天之後,我每天傍晚準時到 26 幢報到。
先遛狗,然後做晚飯。
回到江家的時候都快十點了。
媽媽還以為我在哪兒兼職,幾度詢問我。
又委婉地問起我跟江淮之間怎麼回事。
自從上次跟江淮鬧掰後,我已經很久沒跟他說話了。
就算平時見到也不會打招呼。
我現在的想法很簡單,儘可能地跟江淮保持距離,等到江夫人回來,我再跟對方辭行,然後搬出江家。
23
月底的時候我媽突然患了流感,頭重腳輕,連床也起不來。
不巧的是,跟她一起在廚房做事的張嫂前幾天請假回了老家。
江家的人口不多。
江董事長上個月去了國外,江夫人在外地。
其他人的飯都好解決,江淮卻是每天都固定要在家裡吃飯的。
我思來想去,沒有辦法,只能自己先頂上。
在北丫島的那三年,基本是我做飯給江淮吃,對他的口味也算熟悉。
早餐很好解決,雞蛋牛奶吐司麵包,晚餐則會相對複雜一點。
「宋姨怎麼樣了?」
早上,江淮突然在餐桌上問我。
他問的是我媽。
我點點頭,十分公式化的語氣。
「挺好的,醫生說過兩天應該就能出院。」
江淮喝了一口牛奶,聲音聽上去很柔和。
「她在市一醫院住院部對嗎?要不晚上下班了我陪你去看看她。」
以我對江淮的了解,他大概是在對我示好。
畢竟我們已經快兩個禮拜沒說過一句話了。
「不用,我給她請了護工,她在醫院挺好,不勞駕您了。」
江淮的桃花眼半沉,眸光沉沉地凝著我。
「你打算以後都這樣跟我說話嗎?」
我也看著他,表情平靜。
「江少爺,您希望我怎麼跟您說話?」
「宋微恩。」
他突然拔高聲音,重重地喚了我一句。
我們倆沉默地看著彼此。
他揉了揉額角,有些挫敗地說。
「對不起,我為上次的事情跟你道歉,可以嗎?不要再鬧了,你不覺得很幼稚嗎?」
「你不用跟我道歉,我早就不生你的氣了。」
江淮神色一頓:「那為什麼還要這樣跟我說話?」
「我只是想回到我們原本的位置。」
「你……不用這樣,雖然我們不在一起了,但當家人不是更好嗎?」
我覺得有點好笑。
「江淮,我們從來都不是家人,以後也不會是,等江夫人回來我就會跟她說清楚,然後搬出這裡。
「你不用刻意跟我說話,甚至都不必跟我搭腔。」
江淮瞳孔緊縮,冷冷地注視著我,壓迫感迎面而來。
「所以……你還是要搬出去?」
「我從來不開這個玩笑。」
啪。
他將刀叉狠狠拍在盤子上。
力度之大,白色的瓷盤都被震碎了。
我沒再說話,安靜地看著他拂袖離去。
24
傍晚,我給賀箴言發微信,說自己一會兒就過去。
隨後將早已準備好的晚餐放到餐桌上。
抬腕看了看時間,還有五分鐘左右,江淮差不多就到家了。
他最近剛剛進入江氏參與集團事宜,每天下班很準時。
基本是 5 點半下班,到家差不多六點二十。
我跟李管家交代了幾句,正要準備走,不想卻在門口撞上了陳米露。
真是冤家路窄。
「宋微恩,你的臉皮是有多厚,都這樣了還不離開江家。
「怎麼?還想把江淮搶回去?」
陳米露雙手抱胸,冷嘲熱諷道。
無論她說什麼,都不能生氣。
我在內心告誡自己。
見我不回話,陳米露涼涼地嗤笑。
「啞巴了?上回不是還很囂張嗎?」
李管家試圖在一旁緩和氣氛。
「陳小姐,我們少爺馬上就要回來了,要不您先去客廳等他。」
「為什麼要去客廳等他,我肚子餓了,晚餐做好了嗎?」
李管家微微一愣。
「做好了,您現在要用餐嗎?」
「對!宋微恩,幫我盛飯。」
我知道自己一時半會兒絕對是走不了了。
李管家有些擔憂地看著我。
我朝他笑笑:「沒事,李叔,你先去忙吧。」
25
我盛好米飯,用托盤拿給陳米露。
「放下吧,我改主意了,想先喝湯。」
對方睨著我,眼底的輕蔑顯而易見。
我放下米飯,又給她盛了一碗湯。
陳米露並未接過去,只是閒閒地掃了一眼:「太涼了,去加熱一下。」
儘管這盅蓮藕排骨湯我燉了三個小時,剛剛才從爐火上拿下來沒多久,但我還是依言端去廚房加熱。
我已經打定主意,不管陳米露今晚提出什麼奇葩要求,自己都堅決實施,決不再起衝突。
沒過一會,那盅排骨湯再次被端到餐桌上。
「愣著幹什麼?還不快盛給我。」
陳米露繼續發號施令。
我用湯碗給她盛了一碗。
她端起碗,正準備送到唇邊,卻突然間暴起,手腕調轉方向,整碗湯朝我潑過來。
「這麼燙,你是不是想燙死我。」
原本已經在爐火上燉了三個小時,剛剛又多煮了二十分鐘,這碗湯的溫度可想而知。
我感覺到手背上一陣尖銳的刺痛。
像是皮膚被什麼東西生生割裂開一樣。
緊接著,整個手背迅速泛紅。
我倏地抬眸,看向陳米露。
立刻就窺視到她眼底,那毫不掩飾的惡意。
我氣得渾身發抖,正要如法炮製,也盛一碗潑過去。
門口卻響起動靜。
江淮回來了。
他看著餐廳里的我和陳米露,似乎也感受到了劍拔弩張的氣氛。
「發生什麼事了?」
陳米露聳聳肩,朝我丟過來一個挑釁的眼神。
「沒事啊。」
江淮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一會兒,再次詢問。
「怎麼了嗎?」
經歷過上次的拉偏架事件,我早已對他不抱任何幻想。
看著陳米露洋洋得意的臉,內心的憤慨卻漸漸平息。
算了。
只要再忍耐一下下。
一下下就好。
等江夫人回來,我就可以離開了。
26
我到達 26 幢的時候,賀箴言剛剛遛完狗回來。
一人一狗,正在等我。
九千歲見到我,興奮得一個猛子撲過來,差點把我撞倒。
我抱著它擼了兩下,不好意思地對它的搭檔說道。
「抱歉抱歉,有點事耽擱了,晚飯想吃什麼,我現在煮。」
「你的手怎麼回事?」
賀箴言皺著眉頭問我。
想不到他這麼眼尖。
我下意識將手背在身後:「沒,沒怎麼。」
旁邊的人已經蹲下來,認真道。
「我看一下。」
「不用啦,真的沒什麼。」
「宋微恩。」
他竟然叫了我的全名,表情還挺嚴肅。
一點也沒有了平常叫我「姐姐」時的軟萌乖巧。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居然被他的樣子給震懾到了,只能老老實實伸出那隻手。
賀箴言握住我的手腕,眸色微沉。
「怎麼弄成這樣子。」
「就……不小心燙到。」
「多久了?」
「半個小時。」
「沖冷水了嗎?」
「沖了一會兒。」
「才沖了一會兒?」
我不說話了。
因為趕時間過來這邊,我的確才沖了幾分鐘。
賀箴言沒再盤問,匆匆拉著我來到廚房,打開水龍頭。
冷水沖刷著我的手背,帶來一抹涼意。
這一幕還挺熟悉。
好像不久之前,我也曾做過這樣的舉動。
賀箴言一邊將我的手臂桎梏在水槽邊、不讓我亂動,一邊拿出手機,撥出去一個號碼。
那頭幾乎是秒接。
「王叔,藥箱放在哪了?」
我聽見賀箴言問道。
那邊說了一句什麼。
「不是我……手背燙到了……對……好像挺嚴重……我知道了。」
賀箴言掛斷電話。
在他的監督下,我老老實實在水龍頭下沖洗了半個小時。
接著,他又去二樓拿了一個藥箱下來。
「你要幹嘛?」
「幫你塗藥,包紮傷口。」
「你確定你能行?」
也不知道前段時間誰的手指劃傷,還是我幫他上的藥。
「試試看不就知道了。」
賀箴言示意我坐在沙發上。
他先是將燙傷藥膏均勻塗抹在我的手背上,然後用無菌紗布纏住我的手掌,最後用繃帶固定。
整套動作行如流水,一氣呵成。
我差點懷疑他是醫科生。
「你不是不會?」
「我只是不會替自己包紮,不代表不會幫別人。」賀箴言坦然回答。
我無言以對。
搞定之後,他收起藥箱。
我一臉感動。
「謝謝賀少爺不辭辛苦地替我包紮,晚餐想吃什麼,我現在去給你做。」
對方的目光在我臉上轉了一圈。
「你都這樣了還怎麼做?今晚我來煮,你想吃什麼?」
他還會做飯?
我差點閃了腰。
好傢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