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吵得煩,惡聲惡氣地回了句「我不是你娘子」。
周圍瞬間沉寂了下來。
就在我以為能安然入睡時。
手背上突然一陣滾燙的濕潤。
但很快就被人小心翼翼地擦拭了去。
「阿虞就是我的娘子。」
那人小聲又委屈地辯解著:「你說過的,我的娘子只能是你。」
這話我曾對陸孟年說過。
小時候生病難受,我以為自己要死了。
就淚汪汪地抓著陸孟年的手。
逼著他答應他的娘子只能是我。
若我真死了,他也不准再去找旁人。
我不太記得陸孟年最後有沒有答應。
不過他那般厭惡我,想來如今更不會記得這些事了。
「沒說過沒說過沒說過!」
我只覺得這夢好煩。
我都打算離陸孟年遠些了,怎的做夢還要夢到有關他的事情!
這麼想著,我便也說出了口。
那人身形倏地僵硬。
「娘子不喜歡陸孟年?」
「不喜歡!」
「為何就……不喜歡了?」
低啞的聲線帶著一點不易察覺的顫抖。
我沒想理,只覺睏乏得厲害。
可那人固執著偏要得到答案,問了一遍又一遍:
「阿虞為何不要陸孟年了?」
「因為他實在沒趣極了!」
被纏得煩了,我閉著眼胡亂扯了個藉口:
「說又說不得碰又碰不得。
「我靠近他一點就直往後退,我倒成了那欺負良家的登徒子!
「往日裡同他說什麼有趣的事,他都木愣愣地聽著,半天才哦了聲,像是多說一個字就要了他的命,更別說主動同我講話了。
「我養條狗都知曉要撒嬌討好我。可這麼多年了別說討好親近,陸孟年連根木頭都不曾送給我,前幾年那花燈還是我纏著要來的!」
一開始只是想隨意說幾句打發了去。
可睡意被打攪,酒意上了頭。
我越說越委屈了起來。
乾脆坐起身,掰著手指一點一點數落著陸孟年的罪狀。
到最後我的聲音也低落了下來:「更何況,陸孟年又不喜歡我,我也——」
「喜歡的!」
那人急促地打斷了我的話。
我不快地轉過頭,瞬間愕然。
我覺得我這夢做得實在忒大膽了些。
不然我怎麼會瞧見陸孟年半跪在我床榻前。
眼角被刺激得發紅,像是剛哭過一般。
他抿了抿唇,小聲又認真:「我喜歡娘子的。」
話剛說完。
這人白皙的臉側染上了明顯的紅暈。
果真是在做夢了。
陸孟年怎會說喜歡我,又怎會喊我娘子?
他連回京一事都不肯同我講。
我木著臉看了那人一會兒。
隨後扯了被子躺下,閉眼。
動作一氣呵成。
好在那人也沒繼續鬧我。
只是抓著我的手,小心翼翼地蹭了蹭。
喉間溢出滿足的喟嘆。
無人打攪,我又睏乏了起來。
直到床榻前的那人又小聲問我:
「娘子既然說陸孟年無趣,那娘子想要他變成什麼樣的?」
我翻個身:「蕭懷風——」
我想讓蕭懷風替我趕走夢裡這個煩人的傢伙。
可我實在困極了。
只喊出一個名字便又陷入了沉睡中。
全然不知道床榻前的那人身子陡然僵硬住。
素來冷淡的眸中燃起嫉妒的烈火。
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更是帶著難言的黏性。
好半晌後才俯下身。
嘴唇貼了貼我的手腕,輕聲又委屈:
「娘子不能不要我……」
10
陸孟年的賣身契不見了。
我原本是找出來放在床頭那小柜子里的。
卻不知怎麼就找不著了。
算了。
反正陸孟年是太子,這賣身契於他而言也算不上什麼大事。
想開的我很快就把此事拋之腦後。
可陸孟年卻變得奇怪了起來。
最明顯的一點就是。
他終於不再穿那些灰撲撲的衣裳了!
這人本就生得好看。
如今墨發梳起,又束在一頂紅玉發冠中。
月白色的衣袍更顯丰神俊逸。
我沒忍住多看了幾眼。
感慨到底是有了心上人,木頭竟也曉得打扮了起來。
「阿虞。」
分神間,陸孟年已走到了我面前。
手裡還握著什麼東西。
我多看了幾眼,訝然:「木雕?」
「嗯。」
微垂的睫毛顫了顫。
陸孟年低聲:「阿虞說想要。
「我手笨,做不太好,阿虞莫要嫌棄。」
話也多了起來。
但許是不太習慣說這種話。
一串話停頓了好幾次。
說得磕磕絆絆的。
我留意到陸孟年手指上還殘留著細小的傷口。
大概是做木雕時不小心傷到了。
可我什麼時候說想要木雕了?
我扯了扯嘴角,敷衍地道了聲謝。
不曾注意到陸孟年的目光落在了我的發間。
他似是一怔:「阿虞今日為何——」
「陸公子!」
桑瑤瑤的聲音突然插入。
在看到我時,她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滯。
然後忽視了我。
徑直朝著陸孟年笑盈盈:
「陸公子,我正好尋你有些事!」
我撇了撇嘴,生生忍下了桑瑤瑤的這番無禮。
剛打算主動避開。
卻沒想到陸孟年突然失態地抓住了我的手。
「阿虞。」
喉結微滾。
陸孟年叫著我。
嗓音聽上去異常艱澀。
目光更是帶著一股莫名心悸的偏執:
「那根發簪……為何會在她的頭上?」
桑瑤瑤今日戴了一支紅玉簪。
同陸孟年的那頂發冠原是一對的。
而那這簪子,也原是我的。
那日尋賣身契時見到了。
我想著自己日後也用不上了,就乾脆讓人送去給了桑瑤瑤。
沒想今日這兩人竟都用上了。
倒是心有靈犀。
我扯起一抹假笑:「我覺得這顏色很配表姐,就送給她了。」
陸孟年愣愣地看著我。
神情瞧上去竟隱隱有幾分委屈。
「那我呢?」
「你——」
「阿虞。」
熟悉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我眼睛瞬間一亮。
顧不上思考陸孟年這話有多奇怪。
甩開他的手後,提起裙擺就往後跑去。
「阿爹!」
11
阿爹回來了。
回想起這段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還要時時刻刻擔驚受怕的日子。
我就忍不住委屈。
抱著阿爹不肯撒手。
「這是怎麼了?」
阿爹臉上笑意微斂。
目光掃過前面那兩人後,嗓音沉了下來:「可是誰讓我的寶貝女兒受委屈了?」
殺意乍現。
桑瑤瑤面色一僵,下意識就要往陸孟年身後藏去。
而陸孟年一言不發。
那雙黑眸似是失去了往日的冷靜淡薄。
眼神直勾勾地盯著我看。
焦躁、不安……
最後盡數被狠狠壓制了下去,化為濃稠的欲。
「沒什麼。」
想著身後那兩人都得罪不起。
我吸了吸鼻子,悶悶地說:「我就是太想阿爹了。」
自打阿娘過世後,阿爹就收起所有野心一門心思照顧著我。
我從未和阿爹分別如此久過。
「阿爹的事可都處理好了?」
半個月前,阿爹突然說有急事要去忙。
連夜就趕去了別處。
甚至連我都不知道阿爹去了哪兒。
「嗯。」
阿爹的目光不經意地划過陸孟年,又很快收回。
他抬手拍了拍我的腦袋:「阿爹帶回來不少東西,阿虞可要去看看!」
「要!」
我急忙道。
但是在看寶貝前,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說。
我扯著阿爹的袖子:「阿爹,我——」
「我不日就要回京。」
陸孟年突然打斷了我的話。
那頂紅玉發冠不知何時被摘下。
他筆直地朝著阿爹跪下。
跪、跪下了?!
這可是當朝太子啊!
我嚇得一個激靈,扭頭去看阿爹。
卻沒想到阿爹臉色極為平淡:
「尋到家裡人了?」
「是。」
「那就回吧。」
阿爹笑了起來,可眼神鋒銳:「跪我又是為何?」
「想在回京前求您應允一件事。」
「求什麼?」
「求——」
陸孟年停頓了下,抬眸看我。
他分明還是那副極為冷淡的模樣。
可眼底深處翻湧著的濃郁情緒卻燙得我下意識移開視線。
卻又不知那種怪異的感覺到底是從何而來。
陸孟年到最後也沒說出所求是什麼。
只是朝阿爹磕了幾個頭。
但每磕一個頭,阿爹的臉色卻是越來越差。
最後他鐵青著臉,咬牙切齒地罵了句「混帳東西」。
手中的鐵核桃重重地朝陸孟年砸去。
砸傷了額角。
赤紅的血蜿蜒過臉側,最後一滴滴落下。
陸孟年依舊跪得筆挺。
仿佛感受不到疼痛。
「陸公子!」
「阿爹!」
桑瑤瑤擋在了陸孟年的身前。
神色警惕。
而我攔著阿爹,苦口婆心地勸:
「阿爹莫要動手,有什麼事好好說啊!」
「我同這個畜生沒有什麼好說的。」
阿爹似是氣狠了,又叫來了人:
「把他給我趕出去!」
「不行!」
我瞬間大驚失色。
因為我看到幾日不見的字重又冒了出來。
【女配她爹下手也太狠了吧!男主都要破相了!】
【樓上別擔心,男主是故意沒躲開的!畢竟被外人看到肯定就知道是謝家對他不好,這樣男主回京後斷親也有了正當理由!】
【男主的暗衛們都看著呢!謝家囂張不了太久的!】
原來、原來這也是故意的嗎?
我心一涼。
擔心等陸孟年一走,那些暗衛就衝出來滅了謝家。
我咬了咬牙擋在陸孟年的身前:
「他受傷了,不能走!」
即便是真要走。
那也不能帶著傷和對謝家的怨恨走!
12
可陸孟年還是走了。
是被衝進來的一隊護衛帶走的。
那護衛頭子臨走時還面色黑沉地放下了狠話。
說謝家傷了他主子,定是要付出代價的。
桑瑤瑤也跟著一塊兒離開了。
她那麼討厭我。
肯定又要趁機在陸孟年面前說我的壞話了。
想到陸孟年的身份,我就忍不住膽戰心驚地扯了扯阿爹的袖子。
「阿爹,陸孟年他——」
我想說陸孟年是太子。
我們家以後會遇到連阿爹都解決不了的禍端。
不能讓陸孟年記恨上謝家。
可這些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就好像是有什麼東西在阻止著我說出陸孟年的身份。
以及說出那些字的秘密。
想及此,我急得眼眶又紅了幾分。
可阿爹卻誤以為我是在擔憂陸孟年。
原本緩和下去的臉色重又緊繃了起來。
半晌後,他嘆了口氣:
「你當真就那麼喜歡姓陸的那小子嗎?即便他、他都對你做了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啊?
我淚汪汪地抬頭看阿爹。
不明白陸孟年到底做了什麼事會惹得阿爹如此發怒。
我下意識搖頭:「沒有——」
卻沒想阿爹更生氣了:
「事到如今你還要撒謊來袒護那小子!」
我:「?」
不是阿爹,您到底在說什麼啊?
好不容易讓阿爹相信陸孟年沒對我做什麼。
可是在解釋我為何不再喜歡陸孟年上又犯了難。
我不想同阿爹撒謊。
我苦惱地抓了抓頭髮。
而後靈光一閃。
我帶阿爹回了院子。
等我好不容易找了紙筆出來時。
卻發現院子裡烏泱泱跪著一大群人。
我愣住:「阿爹?」
「女兒啊。」
原本鐵青著臉的阿爹勉強擠出一抹笑,語氣溫和:
「你這院子太小了,阿爹替你重新換個。
「我這次回來時還給你買了不少首飾衣裳,以前那些舊的也都扔了吧。」
說到最後。
阿爹的語氣隱隱咬牙切齒。
13
最後,不光是院子和衣裳首飾換了。
就連我身邊的丫鬟婆子也全都換了一批。
尤其是我最喜歡的那幾件衣裳。
阿爹直接讓人燒了。
他親自盯著。
還時不時發出冷笑。
因著這事,我同阿爹發了脾氣。
跑隔壁和蕭懷風說這次回來後的阿爹有多不講道理。
「那些人跟在我身邊那麼多年了,阿爹說趕走就趕走,絲毫不留情面!還有那些衣裳,好多我還沒來得及穿……」
說著我就心疼了起來。
卻沒想蕭懷風聽了後笑了起來。
意味深長地說:「你說你阿爹不講道理,卻不知還有更不講道理的人在。」
我問是誰,蕭懷風卻不肯說了。
「行吧。」
我嘆了口氣,倒也沒追問下去。
只是看著他面露擔憂:「你這風寒怎的到現在還沒好?當真不需要我替你尋個更好的大夫來瞧瞧?」
蕭懷風面色一僵。
「阿虞。」
他遲疑了會兒,像是懷著某種必死的決心:「那個陸——」
「砰」的一聲巨響打斷了蕭懷風的話。
我認出闖進來的那個人是那天帶走陸孟年的護衛之一。
他瞥了眼蕭懷風,走到我面前。
面無表情:「謝姑娘,主子暈倒了。」
我沉默了會兒,扭頭問蕭懷風:
「你剛剛想說陸什麼?」
「沒什麼。」
蕭懷風也同樣木著臉:
「那個陸大夫還不錯,我覺得要換的應該是我府上的護衛。」
我看著門外倒了一片的人。
裡面似乎還有幾個謝府的護衛。
心想回去我也得和阿爹提一提這件事了。
當然。
前提是我要能回得去。
14
我沒想到陸孟年會弱不禁風到被阿爹的鐵核桃砸得舊傷復發。
見到我時。
他先是一愣。
而後下意識慌張地把手上的東西藏了起來。
「阿虞……」
眼神閃爍,隱隱心虛。
我撇了撇嘴。
心想藏什麼呀。
不就是一件紅色衣裳嗎?
我不愛紅色。
倒是見桑瑤瑤穿過幾次紅色衣裙。
那些護衛也真是瞎了眼了。
說什麼陸孟年是因為我才遲遲不肯回京。
又只有我才能勸動他回去。
大白天地就在說胡話了。
可即便早已經打算放棄喜歡陸孟年了。
看到陸孟年傷重躺在床榻上還要拿著桑瑤瑤的東西時。
我還是忍不住為自己心酸了會兒。
「那日是我阿爹做得不對。」
但想到過來的目的。
我還是主動走上前低聲道歉:「你若是氣不過,我來替阿爹賠罪。」
陸孟年突然沉默了下來。
我眼尖地瞥見他垂在被褥上的手背爆出了條條青筋。
手指猛地抓緊又鬆開。
像是在極力壓抑著什麼。
總不能是氣急了想打我吧?
我嘀嘀咕咕。
就聽到陸孟年嗓音沉沉:「要阿虞做什麼都可以?」
我一愣,有些猶豫:「我、我不太會照顧人。若你想要、你想要——」
我咬了咬牙。
剛想說我也可以學時。
手腕突然被抓住。
用的力氣不大。
輕柔到仿佛可以忽視。
可下一秒,陸孟年突然俯下身來。
一個極輕的吻落在了我的手腕內側。
而後一陣刺痛。
是陸孟年叼著我內側的一塊軟肉,犬齒輕輕磨著。
又從喉間溢出滿足的喘息。
我低頭,只能瞧見那長而直的睫毛垂下。
以及殷紅的唇瓣。
我被驚嚇得說話也不利索了:
「陸、陸孟年……」
「那阿虞留下來陪我,可好?」
陸孟年抬起頭,朝著我彎了彎眸子。
我大腦一片空白。
這絕對不是陸孟年!
他不可能做出這般登徒子行徑!
於是身體比大腦反應更快地揚起了手。
「啪」。
15
阿爹砸了當朝太子的頭。
我打了當朝太子的臉。
問:謝家還有生還的可能嗎?
可沒有人能回答我這個問題。
我眼睜睜看著陸孟年被我一巴掌打得偏過了頭。
垂落的黑髮遮住了他臉上大半的表情。
好在陸孟年似乎並不在意。
反而是瞧著我似乎被嚇到了。
纖長濃密的睫毛落寞地垂了下去。
他克制著嗓音里的顫抖,輕聲:「別怕我。」
我有些尷尬地收回手。
心想怕倒也還好,就是過於驚嚇了。
安靜了一會兒後。
陸孟年又突然問:「這件衣裳我似乎先前從未見你穿過。」
「嗯。」
我也想略過這件事不提,故而飛快應道:
「先前的衣裳都被我阿爹丟了燒了。」
陸孟年有些愕然。
但很快平靜:「燒了便燒了吧,也不是什麼值錢玩意。」
他似乎有些乏了。
便叫人領著我先下去休息。
可剛走出那屋子還沒幾步路。
耳力甚好的我就聽到陸孟年低低的悶哼聲。
偶爾夾雜幾聲急促的喘息。
這人傷得這麼重嗎?
我難免惴惴不安。
直到晚上有下人送來了新的衣裳。
「你們連謝府的繡娘也一塊兒帶來了?」
看著這樣式極為熟悉的衣裙,我有些茫然地問。
自然是沒有得到任何回復。
陸孟年的手下和他主子一個樣兒。
都是鋸嘴葫蘆。
我倒也沒太生氣。
畢竟虎落平陽被犬欺。
明兒我還得想法子去討好他家主子。
我嘆了口氣。
原以為會睡不著。
可睜大眼睛瞪著床頂沒一會兒,我便睏乏了起來。
恍惚間還以為回到了謝家小院的臥房。
還是先前的那個。
新換的那個院子雖又大又好看。
可我總覺得哪哪都不習慣。
甚至還不如陸孟年給我安排的這處地方。
真要說什麼不好,那就是這兒的蟲子太多。
隔日醒來,我身上多了不少紅點。
手更是累得抬不起來。
許是昨晚睡夢中打了一夜的蟲子吧。
我想著,倒也沒太放在心上。
只是陸孟年的臉過了一夜後,腫得更加厲害了。
那明晃晃的巴掌印瞧得我都心虛了幾分。
可他似乎心情好極。
尤其是在注意到我穿著他府上下人送過來的新衣裳時。
像是有一點光亮落入到那烏黑的瞳仁中。
整個人是肉眼可見地愉悅了起來。
古怪極了。
我有些莫名。
更隱隱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尤其是我原以為我是被抓來照顧陸孟年,再被他折辱一番的。
可事實上,我在這兒過得似乎比在謝府里還要舒心些。
因為陸孟年並不限制我做什麼。
反而一味縱容。
似乎真的只是字面意思那般。
他只要我留在這兒陪他。
僅此而已。
那天的異樣仿佛也只是我的錯覺。
白日裡見到的陸孟年依舊冷淡。
但對我的要求無有不應。
甚至我要寫信給阿爹報平安,他都尋了護衛替我送了過去。
就和過去一樣。
有時候我甚至恍惚覺得陸孟年或許並沒有如那些字所說的那般怨恨著我和謝家。
直到我再次見到了桑瑤瑤。
她似乎並不驚訝會在這兒看到我。
只是看向我的目光中少了從前的敵意。
多了幾分同情。
她嘆氣:
「謝虞,你快逃吧。」
我瞬間愣住。
16
桑瑤瑤說,陸孟年早就允了她太子妃之位。
「不然你以為他為何會帶著我這麼一個非親非故的女子一同回京?」
我突然就想起那些字也曾說過。
陸孟年早就把定情信物給了桑瑤瑤。
我皺了皺眉,問:
「可這和我逃不逃有什麼關係?」
「你該不會覺得殿下如今對你百依百順是對你有情吧?」
桑瑤瑤驚訝地搖了搖頭:「謝虞,你還是被你阿爹保護得太單純了。他一直都極為厭惡沖喜童養夫這個身份,更是覺得恥辱。他想報復你阿爹,他想讓你愛上他,最好是為情所困,尋死覓活。」
我沉默了好半晌。
抬頭震驚又悲憤地看著桑瑤瑤:
「我雖然是笨了些,可你不能真把我當傻子啊!」
就憑我以前那般喜歡陸孟年。
但凡他不對我這麼冷淡,或是稍微對我表現得親近一些,我都能對他死心塌地。
「可你瞧著他如今碰都不給碰一下的模樣。我偶爾撞見他換衣裳,這人都要緊張兮兮地把衣服裹得緊緊的,像是怕被我看到一點去……你說他是在勾引我,想讓我愛他愛到尋死覓活?」
我語氣控訴。
桑瑤瑤也隨之沉默了下來。
她嘀咕了句「原來不是傻子」後。
咬了咬牙,又拋出了一個巨大的誘惑:
「你不想知道謝家家破人亡的真相嗎?」
一句話。
成功讓我冷靜了下來。
「你到底想讓我做什麼?」
那些字已經很久沒有提供有用的信息了。
直至如今,我都不知道謝家後來到底是遭遇了什麼。
更尋不到避開禍端的法子。
「很簡單,」桑瑤瑤朝我狡黠一笑,「你讓陸孟年跟我回京。」
17
桑瑤瑤說,陸孟年待我是不同的。
陸孟年的那些手下也說。
陸孟年是因為我才遲遲不願回京。
也只有我才能勸他離開。
可我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今日怎是你來送藥?」
略顯沙啞的聲音拉回了我的思緒。
陸孟年皺著眉,下意識接過我的藥碗。
「可有燙著手?」
我搖了搖頭:「哪有這麼嬌氣。」
可陸孟年不信。
見著我手上紅了一點,就急著用價值連城的藥膏給我抹上厚厚一層。
我是習慣了陸孟年的照顧。
畢竟從小到大都是這般。
他雖對待我冷淡了些,可照顧起我來卻是無微不至。
甚至做得要比我身邊的丫鬟婆子更好。
若不是後來年歲大了,男女有防——
我恍惚了瞬。
又低頭看向陸孟年。
他抿著唇,眉頭緊皺。
小心翼翼地托著我的掌心。
修長指尖輕柔地塗抹,好讓藥膏徹底化開。
又滑過指縫。
一絲一毫都不放過。
直至那點紅徹底消失。
分明應是極為正經的動作。
可不知為何由陸孟年做出來,卻莫名讓人臉紅心跳。
我突然想起陸孟年卻頂著臉上那紅腫的巴掌印過了好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