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屍來襲時,我趴在床上,啃著鴨脖哈著啤酒,看著我那黑心妹妹和渣男前男友為了一個長毛的麵包互毆。
沒辦法,誰讓末日之前我撿了一隻有錢、會說話還是重生而來的大白貓呢。
看著別人從喪屍底下虎口奪食,而我躺在五百平的大房子裡混吃等死,我忍不住捏了捏貓毛乎乎的小耳朵,感恩:「謝謝啊,貓大哥。」
白貓迷濛著睡眼,伸出粉紅肉墊的小爪給我比了個五:「別客氣,大哥愛你。」
1
一分鐘之前,我的貓說:「距離喪屍圍城就剩三十天了!你這個蠢貨竟然還在當包子!」
好傢夥,我貓罵我?!
不對?!啊啊啊啊,它為什麼會說話?
2
對,我是個包子,從小到大都挺軟的那種。
從來沒有和人起過衝突,凡事都喜歡憋在心裡不敢說,很怕惹了別人不開心。
我知道自己這樣很煩,但是沒辦法,我改不掉。
我看過一本心理學的書,那上面說,這是天生的氣質類型決定的,黏液質,參考對象是沙僧。
你看師徒四人九九八十一難,只有沙僧他永遠挑著擔,可不就是個包子麼。
我跟他一樣。
幸運的是,世界上還是好人多,並沒有那麼多人欺壓我。
不幸的是,跟我一起長大的表妹唐芯從小就以欺壓我為樂。
小到五毛錢的小皮筋,大到我上個月剛買的 iphone14,只要她看上了的,總要想方設法從我這兒給弄走。
這一次,她看上的是我那個身高一米八三的男朋友,林哲。
我發現的時候,倆人甚至都已經暗中苟且了好幾回了,甚至開房還是刷的我的卡。
你以為我會怒罵狗男女嗎?
怎麼可能,我這種包子只會默默流淚罷了。
就這樣,從捉姦現場回來以後,我在自己狹窄的出租屋裡哭了睡睡了又哭,連著哭了三天,陪著我的只有前兩天撿回來的流浪貓。
因為它長得白,又很喜歡我花瓶里的百合,所以我給它起了個名,叫白喜歡。
雖說是只流浪貓,但看它膘肥體壯,毛色順滑的樣子,也知道這位老哥在外頭過得挺不錯,可它偏偏選中了我,死乞白賴地在我家門口轉了好幾天,包子如我,不會拒絕人,也不會拒絕貓,最終只得收了它。
就在剛剛,白喜歡吃完了一大盆貓糧,心滿意足地伸著長腿,舔著毛打理自己的時候,我接到了唐芯的電話。
我用餓了幾天、略有些顫抖的手接起了電話,聽到唐芯不耐煩地說:「溫妙,我沒錢了,你打點錢給我。」
唐芯你不要臉!搶我男朋友,現在還好意思管我要錢!
我心裡潑辣悍勇,嘴上卻還是一如既往的懦弱:「你、你、你要多少?五千夠麼……」
包子性格不適合職場,我很了解自己,所以一畢業就開始了全職寫作的生活,但水平一般,踩不到讀者爽點,勉強維持溫飽,一直沒有爆款。
這個月我的稿費勉強湊夠八千,交了兩千二的房租,手裡剩下五千八,還得給自己留八百塊錢生活費。
沒辦法,就算是我不吃,我這兒不還有一隻大胖貓麼。
我悲傷地看了白喜歡一眼,卻發現它那雙藍瑩瑩的圓瞳微眯了一下,好像很嫌棄我。
同樣嫌棄我的還有唐芯:「才五千怎麼夠,我和哲哥一個月房錢都不夠,一萬!」
上哪兒給你弄一萬去!
老娘一個月房租才兩千二,你們這狗男女住皇宮麼?!
就在我心裡抒發完,嘴上剛要說「我想想辦法」的時候,白喜歡突然一躍蹦到了我腿上,一爪子打掉了我手裡的手機,用肉墊打開了免提,開口便是一道迷死人不償命的渣男氣泡音:
「滾犢子!你有媽生沒媽養是麼!沒錢開房,你們賣腎啊!反正一人一個也夠用!」
說完,它「啪嘰」一聲掛斷了電話。
我大腦一片空白,只看到了它凌空抖落的三根白毛。
3
「你、你、你是個什麼玩意……」我覺得自己在做夢。
白喜歡斜我一眼:「我是來救你的,蠢貨!還有三十天就要喪屍圍城了,你不抓緊時間囤物資,還有心情當包子借錢給那對狗男女,你是真的……唉」
貓大哥一臉恨鐵不成鋼。
我被它看得渾身一抖,腿邊的手機不停振動,低頭一看,全是唐芯發來咒罵我的信息。
「溫妙!你跟誰在一起?你又找男人了?竟然還敢讓他罵我!」
「你等著!我馬上就去告訴哲哥,讓他知道你是什麼貨色!」
片刻之後,林哲果然給我打了電話。
我頂著白喜歡要殺人的目光接了起來,聽到林哲氣急敗壞道:「溫妙,我以為你是什麼純潔白蓮花呢,原來也在外面勾三搭四,真不要臉!」
是了!是真的了!
我的貓真的會說話。
它說的話不光是我聽見了,唐芯也聽見了。
確認這個事實後,我竟然有點高興。
終於要末世了哈,大家以後都不人不鬼的了,也不用構建什麼和諧社會了,老娘終於可以沒素質了!
「閉嘴!」我對著電話冷靜地吼了一聲。
或許是因為我平時太過溫柔懂事,從沒大聲說過話的緣故,這一聲真的把林哲給鎮住了。
緊接著,我把這些年對他的不滿都罵了出來。
「林哲,你知不知道你有狐臭,為啥你每次親我我都躲,你以為我Ŧųₑ害羞,其實不是,我那是嫌你太臭!
「還有你那篇論文,要不是老娘起早貪黑幫你改,你大概連畢業證都拿不到,還好意思跟人家說你是學校科研小組成員,大哥,你那瓜子仁大的腦袋,知道啥是科研嗎?
「最後,你以為唐芯真愛你呢,快拉倒吧,她我可太了解了,她那是跟我搶上癮了,說白了,離了我你啥也不是!」
林哲被我罵蒙了,在電話那頭「你、你、你」了半天,屁話都沒憋出來一句。
憋死你個臭不要臉的!
我心滿意足地掛斷了電話,迅速洗漱套上衣服,拿起小電驢的車鑰匙就要往外跑。
床上的白喜歡一臉懵逼,問我:「溫妙,你干哈去啊?」
嚯,還是只東北貓。
我耐著性子回它:「囤物資啊,咱不是要末世了嗎?」
白喜歡大張著嘴,毛茸茸的下巴都要掉下來:「啊,你、你這就信了?」
不然呢?我的貓都會說話了,它說啥我不信啊!
白喜歡按捺住我蠢蠢欲動的購物慾,給我分析了一下局勢:「首先,你這個出租屋太小了,又是合租,裝不了什麼東西不說又不安全,別喪屍還沒來,你就先讓室友給整死了。」
別說,這貓還挺有邏輯,是只邏輯貓了。
「那怎麼辦,換房子嗎?」我看了眼手機銀行的餘額,愁眉苦臉。
這些年被唐芯和林哲一通搜刮,我手裡存款現在不足三萬,換了房子基本就啥也不剩了,還囤什麼貨啊。
白喜歡也擰著屁股走過來看了一眼我的手機,然後目瞪口呆地看著我,顯然,它也被那上面寥寥無幾的幾個數字驚呆了。
「我真是瞎了眼,選來選去挑個窮鬼。」
它嘟嘟囔囔,半晌又踮起後腳,用毛茸茸的前爪拍了拍我的肩:「別怕,老妹兒,哥有錢,哥罩你。」
4
白喜歡跟我說了一個地址,讓我去那裡取錢。
我按照導航一路騎著小電驢到了地方以後,發現是銀行……
我看看肩膀上趾高氣揚的大白貓,問他:「大哥,你不會讓我去搶銀行吧……」
雖然說是馬上就要世界末日了,但搶銀行大概得死在末日之前吧。
他翻了個白眼,用下巴指了指一個地方,上面寫著「私人保險柜辦理業務」。
「去那兒,找一位姓孫的經理,就說是秦雲亭叫你來取錢,取三千萬。」
我咽了咽口水,用動作表達了我對千萬這個單位的垂涎。
「靠譜嗎?這是你的錢嗎?我去取他不會把我當神經病吧?不會報警把我抓起來吧?」
我有一大堆的疑問,大白貓卻很是言簡意賅:「愛去不去,反正我這次死了還有下一次。」
白喜歡告訴我他是活在循環裡面的人,每次死了以後,靈魂都會穿越到另一個人的身體里,重新經歷一次末世,循環往復,至今還沒有找到破解的辦法。
據他所說,這已經是他循環的第五次了,就是不知道為什麼變成了一隻貓。
「就算是貓,也不耽誤大哥帶你飛!放心去,我有一世是個家庭婦女,老公是個小領導,受賄的錢全存這兒了,你放心拿吧,錢丟了他也不敢報警。」
好傢夥,黑吃黑,簡直是我這種包子人的人生巔峰了好不好!!
按照大白貓的指示,我進了銀行找到了那位孫經理。
孫經理年紀不大,長得十分帥氣,聽我報出秦雲亭的名字的時候,他顯然是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我一圈以後,又狐疑地問:「你和雲亭是什麼關係?」
白喜歡湊到我耳邊,用他完美的渣男氣泡音說:「老婆。」
我身子麻了半邊兒,大吼:「老婆!!」
或許被我的嗓門震到,又或許被我的氣勢蠱惑,孫經理沒再說什麼,很快就帶我去辦理好了業務,然後將一張銀行卡遞給了我,說密碼是秦雲亭的生日。
誰知道他密碼是啥??
大白貓給了我個眼神,叫我放心。
就這麼,我獲得了人生中第一個七位數的「贓款」。
為了表現我內心的平靜,出銀行的時候我走得昂首挺胸。
白喜歡:「看玻璃!咋不磕死你!」
狼狽地躲開擦得一塵不染的玻璃門,我帶著他跨上小電驢,隱隱聽見孫經理在門口說了句:「模樣倒是還行,但這腦子……唉,雲亭這是什麼眼光。」
我問白喜歡他說啥呢?
白喜歡掃了我一眼:「哦,他誇你好看。」
5
有了錢,下一步就該換房了。
我現在租住的那種合租式公寓樓不行,不只是牆體太薄,人口密集,更重要的是,唐芯就住我對門。
白喜歡天天趴在我耳邊說:「喪屍社會當聖母,墳頭草長兩米五。」
我現在已經完全被洗腦了,堅決不允許任何人占我一點便宜,尤其是唐芯和林哲。
他給我說了幾個樓盤,讓我找中介去看。
到了地方,一水兒的別墅區,房子大得我一眼都看不完,每家每戶之間離得老遠,怕是這邊喊一聲,那頭得下禮拜才能聽見。
中介看著我身上的 PDD 流行款,委婉表示:「姑娘,這裡物業費每個月就三千多塊錢……」
三千多?
我卡里可有三千萬呢?!
這是一個數量級嘛!
壓抑已久的自尊心急速膨脹起來,我啪的一聲把銀行卡拍在他辦公桌上:「就剛才那棟,樓王,刷卡,押一付三!」
雖說只租仨月,但中介費也貴得離譜了,中介小哥哥笑得見牙不見眼。
「女士,您輸一下密碼。」小哥哥笑容可掬地把 pos 機雙手遞到我面前。
……完蛋,忘問了。
我向貓包里憨態可掬的大白貓求助,他勾起一側唇角,面帶三分譏笑、三分涼薄和四分漫不經心。
仿佛在說:「呵,女人,沒我不行了是吧。」
我藉口打電話,抱著貓包出去。
拉開拉鏈,白喜歡就蹦了出來,騎在我肩膀上,爪子抓著我的頭髮,冷聲道:「970812,記住了,以後要考的。」
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體驗有人踩著我的天靈蓋說話是什麼感覺。
這,或許就是所謂的骨傳導吧。
6
簽好協議,中介將別墅的鑰匙給了我。
他說別墅的主人出國了,前段時間才委託他們將房子出租的。
別墅裝修是走那種輕奢浪漫風的,家具家電齊全,應該時常有人過來保潔,所以屋子裡一塵不染,很乾凈。
我在屋子裡瞎轉悠,白喜歡也豎著尾巴可哪兒跑。
不一會兒,我在樓上聽見了他的叫聲:「來,包子,這兒有個地下室哎!」
「……」算了,金主大哥願意叫啥就叫啥吧。
白喜歡發現了別墅里裝了暗門的地下室。
這房主估計是沒什麼安全感,地下室的門裝得跟諜戰戲似的,開關還在花盆底下,要不是白喜歡瞎捅咕,我都發現不了這個地方。
我站在偌大的別墅里神情恍惚。
白喜歡用尾巴甩我的小腿:「害怕了?別怕啊,有大哥呢。」
又渣又蘇的氣泡音,低沉又有磁性,不睜眼的時候我這種聲控真的能被撩得面紅耳赤。
但是睜開眼,我只想擼擼他的肥貓頭。
「大哥,你說我要跟我媽媽說一聲麼,我怕她不會相信我的。」
白喜歡被我擼得眼皮都要吊到腦後勺去,齜牙咧嘴:「說啊,她可是你媽啊。」
是啊,她是我媽。
可是小時候每次我和唐芯吵架的時候,第一個挨罵的總是我。
明明是唐芯偷了家裡的錢,可她只要一哭,我媽揍的也是我。
這幾年更是了,她每次打電話給我說的都是,讓我學著點唐芯,別傻不拉幾的。
她明明是我媽啊,為什麼總是向著唐芯呢?
可她到底也是我媽。
打電話過去的時候鄭女士剛剛下班。
她和我爸離婚以後,獨自一人住在老家,職業是個人民教師,其實她去年就已經退休了,但又被返聘回了學校,繼續為教育事業發光發熱。
我曾勸她不要再上班了,好好玩兩年,可她不肯。我覺得她是怕我賺不出給她養老的錢。
「媽,我有個事兒要跟你說。」
鄭女士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說。」
我一咬牙一跺腳:「媽媽你可能不信,也可能覺得我有病,但是我得到消息,再有一個月就要世界末日了,到時候世界會變成一片焦土,人會變成喪屍,然後人咬人,人吃人,媽媽,我希望你能到我這裡來,我們一起面對。」
電話那頭停頓了三秒鐘,然後傳來鄭女士非常平靜的一句:「哦。」
就沒了??
我抱著黑了屏的電話無語凝噎。
看吧,我媽就是不信我,不管是什麼時候。
片刻之後,手機螢幕亮了一下,我媽發來信息:「明天下午一點,我到你那兒,記得去車站接我。」
7
末世倒計時 28 天
昨天預約了施工隊要去別墅裝防爆玻璃和防爆門,本來說好是白喜歡去監工的,可是一早起來的時候,我發現大白貓昏迷了。
地上Ṭű̂ₗ還扔著半顆褪黑素……
「大哥!你可別死啊!」我雙手顫抖要撥打……120 不救貓吧……
大白貓從昏迷之中艱難地睜開眼,用爪摸了摸我的頭,啞聲道:「大哥就是太睏了……你忙去吧,我補個覺……」說完,他又昏迷了。
這大白貓雖說是有人的靈魂,但耐不住還是貓咪的生理構造,白天困晚上精神,昨晚上他倆眼瞪得溜圓,坐在我床邊唉聲嘆氣了一個晚上,最後不得不自吞褪黑素入眠。
大哥只要還活著我就有主心骨!
確定他沒事兒以後,我出門開始新一天的征程。
我先去租了一輛 9.6 米的冷藏貨櫃車。
車行老闆怕我開不了,我自豪地拿出了我的 B2 駕照,沒辦法,性格太包子,當年報駕校的時候,教練為了年底沖業績多開三千塊錢的單,硬生生把我的 C1 改成了 B2。
如果再來一次,我只想對教練說:「呸!你個臭不要臉的!我記你一輩子嗷!」
開著租來的冷藏車,我去離市區很遠的一個農貿批發市場訂購了五頭豬、一頭牛和兩隻羊,買的是最新鮮的那種,讓老闆分門別類給我抽了真空扔進了車子裡面。
民以食為天,我以肉為先。
買肉買了足有一噸半,又買了些冷鮮和冷凍的雞鴨魚,羊肉卷牛肉卷之類的。
昨天晚上我在網上訂購了五台 300L 的冰櫃送去別墅,足夠放下這些肉,還能剩下兩台。
然後我又找到一個專門給飯店提供主食的作坊,從他們家訂購了兩百個豆沙包,五百個豬肉包,五百個牛肉包,後天來取。
然後又分別買的油鹽醬醋等各種調味料,一樣十箱,足夠我和我媽用個幾年,應該能扛到末世結束那天。
在這樣的地方沒人會問我為什麼買這麼多東西,貨櫃車+農貿市場,這些都是飯店採購的標配,比我買得多的大有人在。
從農貿市場出來,我開著車子去車站接我媽。
車輛剛到站,鄭女士就拖著兩個行李箱朝我走了過來。
當了多年的高中教導主任的鄭女士給人的印象是十分嚴謹刻板的,所以我從小就有點怕她。
本來準備好台詞想讓她相信世界末日的事兒,卻不料,她先開口了:「怎麼不租個 13 米的車,一車能裝三十多噸,咱倆跑兩趟也就差不多了,家裡的Ṭù₆房子我早上辦了抵押,錢我都帶來了。」
我扶正自己馬上就要掉到腳面的下巴,問她:「媽,你真的相信我說的話?」
鄭女士無語:「不然呢?你是我女兒。」
我開始委屈了:「那為什么小時候我和唐芯吵架,你都不信我?」
鄭女士比我還委屈:「溫妙,你仔細想想你當時說話了嗎?我當時天天告訴你,有委屈要跟媽媽說,可你呢,天天把自己悶在屋子裡,寧願跟電台節目說,也不跟我說。」
記憶飛快回溯,思緒閃回到中二的青春期。
我赫然發現,當初的我沉浸在各種各樣的文藝類書籍里,經常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寧願相信不認識的人能夠理解我的憂傷和委屈,也不肯開口和父母多說一句話。
……這麼多年,我屬於是自作自受了唄……
「當然,媽也有不對,當時太忙了,顧不上你。」鄭女士適時安慰了我幾句。
我心頭豁然開朗,想要跟她擁抱一下。
才抱到一半,鄭女士就嫌棄地把我推到了一邊兒:「你剛才幫著搬貨了吧,一身的膻味兒。」
我:「……」
提著行李上車,我就發現了手機上有兩個未接電話,都是白喜歡打來的。
為了聯絡方便,昨晚我緊急下單給他買了個 iPhone14,這樣他爪墊觸屏不靈敏的時候,還能用 siri。
我把電話撥回去,白喜歡非常生氣地告訴我工人們糊弄我年紀小不懂,拿來的防爆玻璃質量根本不過關,讓我趕緊回去處理。
我掛斷電話,拉起手剎就朝著別墅的方向開過去。
鄭女士掃了我一眼:「男朋友?」
我忘了,手機有點漏音。
「嗯……啊。」
鄭女士唇畔溢出一抹笑:「做什麼的?」
「啊。」我艱難地編著瞎話,「演員?」
寵物角色扮演了屬於是……
8
路上我已經以中彩票為由交代了一大筆巨款的來歷。
鄭女士依舊很快就相信了我,按這個趨勢,我覺得就算我現在告訴她,我撿了只會說話,會給錢,還會罵人的貓,她也會相信的。
但是為了她的心臟,我還是決定保守住這個秘密。
我倆到別墅的時候,施工隊的大哥還在一邊嘻嘻哈哈,一邊做事。
我媽只掃了一眼過去,眉頭就皺了起來。
白喜歡蹲在別墅的外牆上,脖子抻得可長,腦袋不停地左顧右盼,像個十分敬業的貓型監控攝像。
見我回來,他從圍牆上跳了下來,蹦到我的腳邊。
我看得出來他是有話要說,便彎腰將他抱進懷裡。
「媽,我打個電話。」我找個藉口離開。
抱著貓跑到別墅的拐角,確認沒人看見,我拿出手機掩飾,問白喜歡:「你確定他們帶來的防爆窗不合格?」
大白貓氣得鬍子都飛起來:「是啊!這幫癟犢子,要不是你大哥我一直蹲邊上聽,都不知道他們竟然能做這種事!」
哪種事兒?花一流的錢辦三流的事兒唄。
白喜歡怕我一會兒吵架的時候會被壓制,抓緊時間給我開了個小會,告訴我藍衣服的是老大,其餘幾個人都聽他的,是個笑面虎。
黑衣服那個是突破口,只有他知道東西不對路以後,一直心裡過意不去。
最後黃衣服的那個,看著最慈眉善目,但是心眼最多,連兄弟都防著。
自認摸准了敵方要害,白喜歡蹦到我肩上,踩著我的腦袋,我倆一人一貓氣勢洶洶準備去找他們大吵一架。
才走兩步,就見我媽朝這邊走了過來。
大白貓趕緊從我腦袋上跳下來,柔柔弱弱地「喵」了一聲。
「還養只貓。」鄭女士嘴裡說著嫌棄的話,動作卻一點不耽擱,蹲下抓了抓他的下巴,大白貓也非常沒有節操往地上一滾,露出了他的白肚皮。
我媽摸了一會兒,眼神往下滑,嘟囔了一句:「這怎麼還沒絕育。」
剎那之間,只見凌空躥起一道白影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嗖的一下就躲到了我身後,哆嗦著身子,妄圖用我纖細的小腿擋住他肥碩的軀幹。
「媽,絕育的事兒以後再說,咱們先去看看施工。」為保住大哥的完整性,我趕緊轉移話題。
鄭女士睨我一眼,起身拍掉手裡的貓毛:「解決了,他們已經回去換最好的防爆玻璃和防爆門了。」
「啊?你怎麼說的?你和他們吵架了?」我震驚。
「吵什麼架。」我媽像看傻子似的看我,「聽口音就知道,這三個人都是咱們的老鄉,家裡也有適齡讀書的孩子,我多問了幾句,其中有兩個孩子就在我們學校。」
鄭女士點到為止,我肅然起敬。
吵架有個屁用,直擊敵方的痛點才最有效啊。
9
末世倒計時第 23 天。
別墅的防盜防爆門窗都已經安裝完畢,為了保證安全,我媽甚至又讓人在最外面一層加裝上了高壓電網,這下別說喪屍了,蚊子不飛高點都進不來。
我提前預訂的三塊太陽能電板也已經到位,師傅幫忙裝在了樓頂上。
白喜歡說,喪屍病毒伴隨高溫天氣一起來,幾乎沒有陰天,所以只要電板不壞,電力就能一直維持。
剩下就是必不可少的水資源,我和我媽兵分兩路,我去本市的礦泉水廠直接拉了三百箱桶裝純凈水,三百箱瓶裝礦泉水,又零散著拉了幾十箱各種類型飲料。我媽則找了人在別墅地下室打了一口水井,保證在儲備水不夠的時候,能用上地下水。
本以為室內打井麻煩會很多,卻沒想到工人好像習以為常了,說那些有錢人為了風水,不少人都在家裡打井。
真是沒用的知識又增長了呢。
水井出水那天,我和我媽背著白喜歡去市裡吃了一頓火鍋,為這事兒,大哥跟我生了好幾天氣,他說我不講究,吃獨食。
我委屈地表示:「不是不帶你,貓也不能吃火鍋啊。」
我說謊了,我主要是不想讓別的客人看見我有一隻吃麻辣牛肉還要蘸麻醬的大胖貓。
大哥不喜歡吃貓糧,他想要調整成和我們一樣的飲食結構。
剛開始還不太行,腸胃受不了,他老是拉肚子,不過後來慢慢就好了,現在他一頓飯能幹完一整碗麻辣燙。
我媽也逐漸習慣了這隻畫風違和,上廁所不用貓砂而用馬桶的怪東西。
她還說,要不是馬上就世界末日了,就把它發到短視頻網站上應該也能火。
白喜歡可能是聽進去了,打那以後他上廁所都開始關門了。
末世倒計時 17 天。
我媽在院子裡研究出了一個小型沼氣池,能解決部分垃圾排放的問題,還能提供一部分燃料和用電,看著她屋子裡掛的亂七八糟的設計圖,我真是油然而生一股敬意,這才是知識改變命運啊。
之後,我們又開著貨車拿著列好的清單跑了一趟農貿市場和大型超市。
這一次我們買了 50 斤裝的大米一百袋,50 斤裝的麵粉一百袋,大豆油、葵花油、菜籽油、橄欖油、花生油,一樣買了二十桶。
油鹽醬醋,花椒大料五香粉等調味品一樣買了二十箱。
我媽做飯手藝一般,她買得最多的還是紅燒肉底料、麻辣豆腐底料、水煮魚底料和火鍋底料這些一下鍋就能吃的。
為了避免後期別墅的煤氣管道不能用,我們又買了卡式爐和燃料罐,以及許多木炭。
蔬菜不好保存,買得多的都是土豆、白菜、蘿蔔這種,其餘的並沒有買多少,我媽還買了一些番茄、生菜、茄子、蔥、香菜的種子,說是回去做一個保溫箱種起來。
然後,她還買了幾隻兔子和幾隻雞、好幾條魚,說是回去專門辟出一個房間搞養殖,保證我在末世也能有充足的蛋白質攝入。
我琢磨著要不是地方不夠,她可能都想養頭牛,保證我喝牛奶自由。
出了市場去超市,這算是到了我的主場。
自熱火鍋、自熱米飯、自熱螺螄粉,薯片、薯條、方便麵,餅乾、蛋糕、巧克力,反正能看見的零食貨櫃我基本都掃蕩了一圈,我媽推著車跟在身後,將我形容為蝗蟲過境。
因為買的東西太多,結帳的時候收銀員還是好奇地問了一句這是幹什麼。
我媽最近一直在被我「喪屍社會當聖母,墳頭草長兩米五」的理論洗腦,開口便是:「哦,捐給福利院的孩子。」
收銀員是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應該是假期出來兼職的。
一聽這話,眼睛立馬亮起來:「阿姨,我覺得你們做的事情非常有意義,我也想出一份力,但我也沒有太多錢,這樣吧,你們這些東西,零頭就讓我來付好嗎?」
零食加速食,還買了非常多的日用品和姨媽巾,螢幕上的總額是 177980.3 元。
我以為她要付那八十塊錢,沒想到,她從背包里拿出一個信封,說是今天開的工資,從裡面拿出了一千元錢。
「我也是福利院長大的,小時候要是沒有你們這些愛心人士的話,一定沒有現在這樣的好日子過。」她笑起來眼睛彎彎的,我鼻子一酸,差點掉眼淚。
還是鄭女士情緒比較穩定,堅決拒絕了這筆錢,在她失望的眼神中,刷卡付款。
臨走的時候,她對小姑娘說:「姑娘,這個月 27 號,我們要去福利院辦一場活動,人手不夠,你願意去嗎?」
27 號,就是白喜歡說喪屍病毒爆發的那一天。
出來以後,我媽又聯繫人買了一大堆日用品食品以匿名的形式捐到了本市唯一一所福利院。
天災大難,我們能做的也只剩這麼多了。
10
末世倒計時 7 天。
剩餘的時間不多,我在網上下單的電子產品陸續到貨。
筆記本電腦、平板、手機、裝滿資源的硬碟自是不必多說,每一個裡面都下滿了諸如《甄嬛傳》《武林外傳》《炊事班的故事》《我愛我家》這種電子榨菜。
我媽嫌我不愛學習,又逼著我下了一堆考研考公網課,說要是末世結束,還是想讓我考個公務員。
真是,末世都擋不住你媽想讓你找個正經工作的心。
衣食住行,吃喝拉撒,水電煤氣,消防器材、五金工具,能想到的家裡已經全部備齊,我和我媽從小出租屋搬離,正式入住大別墅。
搬家那天剛好碰見唐芯和林哲。
上次沒借錢以後,他倆又聯繫了我許多次,但我太忙了,根本沒空理,現在估摸著這是房費付不起,回來住出租屋了。
唐芯的那間最初是我租下的,後來她大學畢業非要搬過來一起住,結果住著住著她就成了主人,我成了給她端茶倒水還要交水電煤氣的奴婢。
最終,是我受不了,主動搬離。
看見我媽,唐芯顯然是非常驚訝。
她趕緊從蛇一樣纏在林哲身上的姿勢變成如松挺立,諂媚道:「姨媽,您什麼時候來的?您來怎麼不跟我說一聲啊?」
唐芯是我表妹,很小的時候她父母出車禍去世了,原本應該交給她的爺爺奶奶撫養的,但她爺爺奶奶非常重男輕女,怕她去那邊會受委屈,我媽才將她留在了我們家裡。
從小到大,我有的她都有。
我媽幾乎是把她當成了第二個女兒在養著。
甚至因為她比我會撒嬌賣乖,我媽有時候對她是比對我更好一些的。
但是這些天,聽我說了唐芯的惡行以後,她已經徹底對這個外甥女沒了感情。
「沒什麼事兒,你姐說她男朋友劈腿了,我怕她難受,想帶她出去玩兩天。」
「哦,哦。」唐芯和林哲一個比一個尷尬。
白喜歡趴在我懷裡,聽到這句話立刻下巴朝天,看向林哲。
這貨果真一直縮在唐芯身後,其實我倆沒談幾天,也根本沒帶他見過家長,但他還是很心虛。
「我跟你姐說了,碰見渣男賤女的不可怕,這種禍害還是他們自己內部消化吧,可千萬不能來禍害我女兒。」
或許是因為鄭女士的表情太坦然,唐芯和林哲就被這麼直白地罵了一頓也還是在賠笑臉。
從公寓出來,我問我媽,好歹養了唐芯那麼多年,要是真出了什麼事兒她就不擔心嗎。
我媽冷哼一聲:「要是知道她長大以後會這麼欺負你,當初我就把她扔山里喂狼去了。」
彼時,夕陽餘暉未散,鄭女士的背影被籠罩在一片朦朧的晚霞當中。
我站在原地,看見了母愛的光環。
「你媽這麼酷,咋生出你這麼個包子來!唉,肯定是基因突變了。」白喜歡踩著我的脖子,把那點感動都給我踹回了肚子裡。
11
距離末日到來的時間越來越近,肉眼可見的,鄭女士的話也越來越少。
很多時候都是吃完了飯就回到自己房間裡待著,不知道她在做什麼。
白喜歡偷偷跑進去了兩次,說是看見她在做 PPT 寫教案。
馬上都要世界末日了,咋還要上網課嗎?我搞不懂。
但很快,這個問題就有了答案。
末世倒計時第三天的那個晚上,我媽真的在房間裡遠程給學生們上了一堂網課。
口罩問題之後,網課習以為常。
她這次是以暑假班會的形式上的這麼一堂網課,主題是環境與生存。
課程的前半段,她給學生們放了一部天災到來之時人類生存危機的紀錄片。
課上,學生們踴躍發言。
最後,我媽看著一眾孩子青春洋溢的笑臉,留了一個實踐作業:開展一次末日生存演習,囤水囤物,設定末世時間為 27 日開始,看看誰在天災之中的生存能力最強。
一個戴著眼鏡的男生說:「老師,我肯定會活到最後一秒!」
其餘同學全部都哈哈大笑。
我看見我媽低下頭抹了下眼睛,然後又對著鏡頭笑起來:「老師等著與你們相聚的那一天。」
後來,我問她是不是心軟了。
我媽看了看我,說道:「如果沒有你要照顧,我願意和我的學生們死在一起,但是在教師之前,我更是媽媽,我有義務陪著我的女兒經歷殘酷的世界。」
末世前的最後一天。
我和我媽帶著白喜歡出了趟門,我倆去泡溫泉洗澡,把白喜歡扔在了寵物店,讓小哥哥給他把全身的毛都剃了。
屬於是臨時起意,末世馬上就要來了,水資源那麼珍貴,哪有那麼多水給貓洗澡,還是剃了方便。
還有一方面,他罵我蠢貨、包子的次數我都拿小本記著了,已經一百次了,今天算是一起算個總帳。
當聽到我讓小哥哥給他剃毛的時候,白喜歡臉上顯現出震驚、不可置信、你要造反嗎?等無數種情緒交織在一起的表情。
「喵喵喵?!」
「喵!!」
「喵喵喵喵!!!」他蹦著高罵我,罵得那叫一個髒。
我摸了摸他的肥腦殼,把他按在桌上,威脅道:「不剃毛就絕育,你選一個。」
「……」桌子上的大白貓飛快地把自己盤成了一條蟲,尾巴擱在兩腿中間,死死擋住關鍵部位,朝我諂媚地笑,「喵喵,喵喵喵喵。」
我知道他啥意思,他說:「包子,大哥服了。」
12
27 日,白喜歡口中末世到來的日子。
這天早上我吃了我媽煮的番茄雞蛋面以後,就坐在沙發上開始刷手機。
可是直到上午十點,世界還是一片平靜,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幾點來啊?」我媽邊包餃子邊問我。
其實我們這兒的人不怎麼愛吃餃子,是白喜歡這隻東北貓,說快要立秋了,他得吃頓餃子,我只好跟鄭女士說是我想吃。
值得一提的是,他剃了毛以後消沉了不少,話也少了,總拿幽怨的眼神看我。
最終還是我媽找了一件我的短袖,給他改了個衣服穿,他這才重新活過來。
他現在都不叫「你媽」了,都「咱媽咱媽」的。
我也懶得理他。
「哎,你不說十點鐘喪屍就來了嗎,這都十點半了!」我捅捅白喜歡的肥腰。
我這心裡現在有一種十分詭異的情緒,就是既怕喪屍來,又怕他不來,還怕他會趁亂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