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馬是長公主的獨子,不爭不搶,人淡如菊。
有人造謠,說他有龍陽之癖,毀他名聲,他淡淡道:「百口莫辯。」
夜深人靜,他來尋我,泫然欲泣,可憐至極:「我如今聲名狼藉,該如何是好?」
望著他端若月華的美貌,我嘆了口氣:「左右我家敗落了,我不嫌你,你也別嫌我,咱倆湊一對,好好過日子吧。」
龍陽之癖不耽誤飛黃騰達。
他成了大商最年輕的大理寺卿、最被倚重的輔政大臣、爵位最高的郡王、親王,乃至攝政王。
若干年後,我望著教女兒殺伐之道,教兒子撫琴自娛的容鈺,輕撫三度隆起的小腹,後槽牙來回磨。
人淡如菊?不爭不搶?
分明是瘋批美人!陰鷙狂徒!
1
洞房前,我是完璧。
洞房後,我不是了。
這不對啊!
「……容鈺,容鈺……」
我抓著他的肩膀,一聲聲含糊不清地喊他。
一夜承歡,起起伏伏,直到快天亮,才真正闔上眼。
再醒來時,天光明亮。
清涼的觸碰在臉頰上游離,撫摸下頜肌膚,指尖滑向鎖骨,尚不知足,還想更下……
我倏地睜開眼,一把抓住那根手指,眼前是容鈺端若月華的清絕容顏。
「你不是有龍陽之癖嗎!」我咬牙質問。
昨夜把酒言歡時,我還安慰他,說沒事,不就是龍陽之癖嗎,喜歡男人又不犯法,我也不嫌棄你,咱倆成了親,只當兄弟處,把日子過好比什麼都強……
他那時分明是笑意淺淺,溫聲細語地誇我,說「你人真好」。
一邊哄著,一邊勸酒。
然而,不知何時起,酒從杯中被他含在了口中。
我醉得迷迷糊糊,被他喂得滿嘴酒香……
「龍陽之癖,只是造謠。」
容鈺一根手指被我攥著,指尖在我掌心裡輕刮:「我是名聲不行,不是旁的不行。」
他說完,不顧我瞪大的眼,起身在我額心吻了一下:「晨安,佑佑。」
2
我的小眼神從鏡中偷窺容鈺。
容鈺已換了身水色華服,廣袖翩翩,鮫紗層疊,漆黑的發半束半披,玉冠飄帶。
他的臉……
怎麼說呢?
就這張臉,真是人能長出來的?人能長成這樣?女媧娘娘是按自己的臉,抑或,是按天上神仙的臉給容鈺捏的吧。
「緊嗎?」容鈺輕聲開口問。
「嗯?」我眨眨眼,反應過來:「哦,不緊,正好。」
容鈺含笑,用紅金交織的絲帶,綁縛起我一頭高馬尾。
新婚第一日,是該畫眉的,但我不上妝,他便改了替我束髮。
「我已十二年未曾碰過你的頭髮了。」容鈺說。
「我離京這麼久啦?」我頓覺意外。
我與容鈺是自小玩在一處的青梅竹馬。
原本是門對門的,他家是長公主府,我家是薛國公府。
後來我家敗落了,門上的匾額從國公府,變成伯公府,又變成侯公府……最後直接沒了匾額,也沒了府邸。
一大家子,死的死,散的散。
我自幼習武,八歲那年,自己做主,去給別家的小姐當護身。
小姐離京去外祖家,我也跟著一塊走了,這一走,便是十二年。
我算是個可憐人,容鈺也不遑多讓。
他的母親是長公主,但長公主至今未婚,容鈺是眾所周知的私生子。
長公主常年住在宮裡,並不回府,我甚至不曾見過,容鈺也不得她重視。
如今我與他成了親,要進宮去拜見他母親。
我很興奮!
不是因為要見長公主,是因為要見大公主。
長公主是皇帝的妹妹,大公主是皇帝的女兒,差著輩兒呢!
3
「真能見到大公主嗎?」「大公主長什麼樣?」「大公主是不是比你還好看?」
馬車裡,我嘰嘰喳喳問個不停。
我幼時,家中雖鼎盛,卻沒機會見大公主。
容鈺眼中意味不明:「你對她這般在意?」
我鄭重其事地對他說:「大公主是我這一生里最最敬重的人!」
「……哦?」容鈺那兩排鳳鳥翎羽似的眼睫低了低。
我說的可是大實話。
當今陛下子息稀薄,膝下唯有一女,按帝王繼承培養。
她求開私塾女學,主張科舉不分男女。
到了今年,連武舉也允許女子來考了。
「若是中了,便能與男子一樣,有所作為。」我滿眼興奮,摩拳擦掌,「我家小姐考文榜,她鼓勵我去考武榜,若中了,我們兩個將來都要為大公主效力!」
「你家小姐,便是對你第二重要的人了?」容鈺問。
「是呀!」我不假思索地點頭。
「那,」容鈺將臉抵過來,在我耳邊輕輕換氣,「我呢?」
我眨眨眼,慢半拍道:「你,你自然,也是重要的……嘶!」
耳朵根被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
容鈺咬完不算,整個人壓了過來。
「我原以為,你是為我才回來,卻不是這般……佑佑,你眼中可有我,嗯?可有我……」
「容鈺,別……你別扯……別扯衣領,有你有你有你真的有你……容鈺唔——」
我是有武功的,又是在馬車裡,哪容得下他這般不管不顧,放浪形骸。
當下起身,將人摁在車壁上,喘著氣警告他:「青天白日的,你再敢亂來,我不客氣了!」
習武之人的威壓下,柔弱得跟朵嬌花似的容鈺,如何能承受。
他果然不說話了。
只伸出一點粉色舌尖,低下頭迅速舔了一下我的手背。
我臉上騰地一紅。
就在此時,車簾被掀開,一道清亮笑聲響起:
「表弟,弟妹,你們來——呃……」
我與馬車外的明麗女子面面相覷,心跳滾滾:表弟,弟妹,她該不會是……
容鈺不慌不忙地拉好我散開的衣襟,而後,扭頭看向她:
「失禮了,殿下。」
一瞬間,我腦中仿佛驚起了五雷轟頂般的巨響。
4
完了。
全完了。
我萬萬沒想到,自己會以這樣的模樣,見到平生最重要的人。
「時辰倒還早,也不是很急,要不,你們再……繞著宮城轉幾轉?」她提議。
「新婚燕爾,難免肆意,殿下見笑。」容鈺溫聲回應。
我沒有容鈺這般氣定神閒,此刻已是無地自容,尷尬羞恥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容鈺拉著我的手,走出幾步後,我忽然甩開他,扭頭朝身後跑。
一氣兒跑到大公主面前,有些結巴,但鼓起勇氣說:
「臣女,不,草民……是今科武榜的舉子!我家小姐是文榜的舉子!幸而有公主,否則,世間女子,永無出頭之日,我們若能登榜,定將報效公主!」
我這般貿然衝動,實在過於幼稚可笑。
大公主卻不以為意,只詫異張眸:「你要考武榜?你會武?」
她上下打量我,嘆道:「我以為開了武榜,至少要十年八年,才能有女子練武成材呢。」
她說完,朝我笑彎彎了雙眸:「習武不易,你定要好好考,考個武狀元,給世間女子做個表率。」
5
得大公主幾句激勵,比吃十斤豬肘子還高興。
這股高興勁兒,一直持續到去見長公主。
吃了個閉門羹。
長公主對我與容鈺,避而不見,只差內侍來敷衍了句,便讓我們出宮回府。
回府的馬車上,我忍了又忍,沒忍住。
「容鈺,你放心,我會待你好的!」我斬釘截鐵地說。
「嗯?」容鈺笑著看向我。
我握住他的手,定定看向他:「無論如何,你是長公主的獨子,不似我,全家被貶為平民,你與我,其實並不般配。」
我心裡清楚,若不是那場流言蜚語,如何能配得上容鈺。
「但是,」我滿眼是他,真摯地掏心掏肺,「你我既已婚配,我定會考上武狀元,旁的勛貴子弟有的,也讓你有,斷會不叫你後悔!」
容鈺垂眸:「倘若,你飛黃騰達,不要我了怎麼辦?」
「那不會。」我拍胸脯保證,「我就不是那樣的人!」
「既如此,你發個誓吧。」
容鈺清凌凌的眼眸幽色浮動,柔聲若棉絮一般:「若有朝一日,你棄我離我,天下紅顏枯骨,世間山河崩毀,乾坤社稷倒懸,萬萬生靈俱滅。」
我人都聽傻了。
我倆的愛恨情仇,拿人家紅顏山河、社稷生靈起誓,問過人家同意了嗎?
這誓我可不發!
礙於容鈺那黯淡失落的模樣,我改發了另一則誓言。
倘若我負心薄情,便叫我武功盡失,四肢盡斷……諸如此類的話。
容鈺還算滿意。
他滿意了,更是容光煥發,絕色傾城。
我盯著他的臉,只覺得心口怦怦直跳。
十二年了,桃溪竹林的小郎君,終究成了我的夫君。
6
我每日晨起習武,備戰科舉,晚間床笫之間,翻來覆去。
也……算是幸福吧。
若容鈺能少些索求,我也能把「算」字摘走。
原本一切順風順水,不想在科考前幾天,小姐的丫鬟秋兒找上門來。
「佑姐姐!」她抓著我大哭道,「今早有人闖進別院,將小姐帶走了!」
我大驚失色,誰這麼大膽子,敢闖榮南侯府的別院。
一般人是闖不了的,但皇帝的親侄子,昭王世子是例外。
昭王世子容戾,是上京城中出了名的惡棍,酒色財氣,吃喝嫖賭,樣樣俱全。
容鈺出門去了,我等不及他,硬闖世子府,一掌碎了四扇八開的門。
衝進去的瞬間,眼前一幕直衝入眼!
遍地秋香色絲紗,一條條,一塊塊,是被硬生生從衣裳暴力撕下的。
我自小護著的小姐,榮南侯府家的千金,此刻只有褻褲是完好的。
壓在她身上,扯著寸縷小衣的男人,養得肥頭圓肚,生得滿臉橫肉。
見我進來,立刻驚怒:「你是誰……啊!」
伴隨他慘叫聲的,是一道銀光。
我手中短刃,已直直飛出,擦著他的發冠,射入床內。
發冠斷裂,他披頭散髮,嘴唇直顫,一副嚇傻了的模樣。
我一腳踢開他,拉起小姐,她凝脂般的肌膚滿是紅痕指印。
「佑佑,」小姐花容凋零,但眉眼依舊清睿,「你來了。」
「我來晚了。」我嫌棄滿床綾羅,脫了披風,裹住她的身體。
被我打退的護衛闖了進來,烏泱泱的一群人。
許是有人撐腰,容戾終於回過神來,哆哆嗦嗦指著我道:「好大的膽子……」
「你才是好大的膽子!」我倏地站起身,怒目看他,「青天白日,闖府擄人,欲圖不軌,就算你是親王世子,也不能枉顧國法!」
「天下是容家的天下,我容戾就是國法!」容戾指著我,厲聲道,「來人,拿下她!」
那群護衛被我教訓過,不敢貿然上前,磨磨蹭蹭地小步挪著,我拔出短刃,橫刀身前。
正在氣氛緊張,千鈞一髮之際,一聲淺笑輕輕響起:
「我成婚時,世子未曾來賀,原來是將重頭戲,留在了今日啊……」
容鈺春風化雪,輕描淡寫間,解了刀劍相向。
吵也吵完了,打也打完了,這會兒才開始講道理。
「榮南侯的兒子欠了我五千兩銀子,榮南候拿她抵債,說她與人不同,能過目不忘,我若納了她回來,生出的孩子便能與她一樣聰慧。」
小姐的臉色霎時蒼白一片。
她自有聰慧,心志高遠,卻原來在父兄眼中,依舊是個有價碼,能買賣的玩意兒。
「五千兩,我還你。」我憤憤看向容戾。
說完這話,我抿了抿唇,依舊堅定道:「我此刻沒有那麼多,但我給你畫押,就算沿街賣藝,我也還你。」
容戾一時無言,看向容鈺。
容鈺彎唇:「區區五千兩,何必認真?」
我在榮南侯府時,月錢一兩,小姐的月錢也不過十兩,五千兩於我們而言,堪比天價。
「我與你定情的香囊,」容鈺輕聲耳語,「你拆開看看。」
成親時太匆忙,信物也準備得潦草,我送了他一條粗布髮帶,他送了我一個錦繡香囊。
我不解地扯下腰間香囊,在他含笑的注視下,拆開拉繩,從裡頭倒出了一小捧「心」。
其中一片,在邊緣露出了銀票的字樣來。
我火速拆開,頓時瞪大了眼。
「……一,一,一萬……」
「十九萬九千九百兩。」容鈺笑著說,「是我的聘金。」
7
回府的馬車上。
容鈺輕捏著我的手當玩樂,我卻覺得如坐針氈。
「你怎麼不告訴我,那香囊里裝的是銀票?」
「告訴你,你會收嗎?」容鈺抬眸敢問。
必然不會!
二十萬兩娶媳婦兒,還搭送個天仙美人,這大餡餅砸下來,換誰誰敢要啊?
見我猛猛搖頭,容鈺眼神有些悵然:「我早知道,你待我生分,不當我是心內人,不曾心悅我,不肯要我的錢,更不可能為我去賣藝,這怕是早早晚晚,要變心了吧。」
「不不不,我當你是內人……」
我一急,察覺不對:「不是!是心內人!我不喜歡你喜歡誰啊,我都快喜歡死你了!」
「當真?」容鈺睨我。
「真的!我不是都對你發過誓了嗎?」
「你再說一遍誓言給我聽。」
我:「……這裡?」
我眼神往一旁瞟,小姐還在車裡呢!
小姐自從上了車,問容鈺要了筆墨後,一言不發,埋頭寫字。
「你果然是在騙我……」容鈺幽幽一嘆。
我豁出一張臉不要了,湊到他耳邊,把那膩乎得跟蜜糖似的誓言,又說了一遍。
說完,面紅耳赤,忍不住去看小姐,祈禱她沒聽見。
小姐素來沉得住氣,默默端起茶碗,喝了口泡濃的茶。
然後,將三張紙遞了過來。
卻是越過了我,遞到了容鈺面前。
容鈺淡淡掃了一眼後,抬眸看向小姐。
小姐一言不發,同樣看向他。
兩人四目相對,似有無聲交流。
8
榮南侯府將小姐賣了,小姐回不去家,幸而老太太在世時,曾將一個小院送給小姐。
我讓秋兒去打掃那小院,又留小姐暫住長公主府。
將小姐安頓在側院,臨走前,她喊住我:
「佑佑。」
小姐的衣裳穿了回來,只是被撕扯得厲害,肩上依舊披著我的披風:「他,待你可好?」
我知道小姐說的是誰,不假思索,清脆利落道:「一直很好。」
小姐不知在想什麼,眸光一暗後,也緩緩地笑了起來:「那就好。」
回到主寢,推開門,我見容鈺坐在矮榻上,單手撐著側顏,一手捏著酒杯。
見我進來,他冷淡道:「我以為你今晚不回來了,要與你家小姐睡在一處,她披風暖身,我月夜冷酒。」
誒這語氣……好生幽怨吶!
我從背後抱住他,雙臂箍著他窄窄細腰,下巴枕在他肩上,笑眯眯道:「你沒有披風,但你有我啊,還冷嗎?」
容鈺扭頭看我一眼,嘴角輕輕揚了揚。
轉眼,又不太高興道:「她給我那三張紙,你沒瞧見寫了什麼,為何不問?」
「我是沒看見,但我猜到了。」
我抱著懷裡的大美人,搖搖晃晃道:「估計是,怎麼還你那五千兩的明細吧……小姐除了過目不忘外,算學也是極好的。」
「如此信她?」容鈺俊眸微垂,「我還以為,你會多想些什麼……」
「多想什麼?你與她眉目傳情?她給你寫些曖昧的話?一見你便沒了理智?要與我競爭?我才不會!」
我與小姐相伴歲月,若不了解她的為人脾氣,如何對得起十二年來的朝夕相處?
既然話說到這裡,我索性敞開了,與容鈺說個清楚。
自大公主開了女子入科舉,小姐對我們所有人說,科舉是一條青雲路,在這條路上,只分才能高低,不看出身如何,更不拘於是男是女。
要改變命運,這是唯一的機會。
她典當釵環細軟,讓小丫鬟們都買得起筆墨紙硯,竭力幫助與她一樣的女子。
送我短刃時,她說自己的月銀只夠買這麼短的,年後再攢攢,給我換把威風些的大長刀……
「容鈺。」
我看向他秀拔的眉眼,輕聲說:「我自幼習武,文墨不多,也不夠聰慧,但我想,這世間如大公主與小姐這樣的人很少,如我一般的人最多。我們這些普通人,無需過多地自作聰明,或內耗逼迫自己,敢於承認自己的普通,然後努力追隨一道光,和光同塵,與光相伴,也是一件極好的事。」
容鈺笑著看我,喃喃道:「能看穿這些,你已是不普通了。」
我挨了誇讚,覺得樂呵,就著容鈺的手,與他喝起酒。
要不怎麼說最難消受美人恩呢。
一喝便醉,醉了就蹬鼻子上臉,壓著容鈺竭力指責。
說他貪歡,不知節制,小心眼,愛吃醋,怨夫。
「但小姐說你是龍井成了精,我料想,小姐是在誇你,誇你茶香四溢,清雅過人……嗯,小姐說得對,是挺香的……」
容鈺一身衣裳被我扯得亂七八糟,我迷糊著又聞又親時,房門隱隱響了幾聲。
「公子,夫人帶回來的……求見你……」
9
小姐給容鈺寫的確實是還款明細。
不是一份,是三份!
她設想了三種可能。
若科舉中了,做了官,該如何還。
若科舉沒中,去當了女夫子,又該如何還。
若女夫子也當不得,去做繡娘、廚娘,又又該如何還。
但無論哪一種,都沒有回到侯府,與父兄和解的設想。
第二天一早,小姐回了那處小院子,臨走前叮囑我,要好好備考,一舉奪魁。
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要正式許多。
小姐的目光越過我,不留痕跡往後看了一眼,低聲對我說:
「你當大公主是心中日月,一生所求,追光而行,那便竭盡全力考取功名,做官掌權,將自己與大公主綁在一處,只有這樣……天下才安。」
我笑了起來,迎陽晨曦,朝氣騰騰:「我區區螞蟻大的人,影響不了天下安定,然而,雖是螞蟻大點兒,我也願意承千鈞之重。」
送走了小姐,我回身看向容鈺,只見他眸光幽幽流轉,覺得奇怪:「怎麼了?」
「沒什麼,」容鈺扇睫淺笑,溫柔如昔,「你說得對,她確實是個聰明的女子。」
「嗐你才知道啊!」我牽著容鈺的手,邊回府,邊與他說小姐的豐功偉績。
容鈺低眸看了一眼我們交握的手,喃喃笑道:「佑佑,你可要牽牢了啊。」
我低頭看了看,晃了晃:「這不是牽得牢牢的嗎?」
想到容鈺那小家子氣的吃醋彆扭,我看了看左右,踮起腳,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先就這樣了啊,別太過,大白天的呢。」
10
隨著科舉之期臨近,上京城中忽然有了傳聞,本屆主考官,要從大公主變成昭王世子。
得知此事,徹夜難眠。
盯著黑漆漆的床幃半天后,我挪開腰上容鈺的手臂,想下床穿衣。
才剛一動,容鈺的身體就貼了上來。
「睡不著?」他呼吸抵在我耳邊。
吵醒了容鈺,下一場避免不了。
我邊捉他的手,邊無奈道:「容鈺,夫君,祖宗!算我求你,能不能讓我多留些體力,我明日還要練武……」
手被我抓著,容鈺改咬脖頸:「不是已經打算棄考,還練什麼武?」
脖頸軟肉被咬,我渾身一震,轉頭看向容鈺:「你怎麼知道?」
「主考官是誰,這屆的舉子便是誰的門生,你如何願意去做容戾門下的黨羽?」容鈺低聲說。
一聽這話,我一顆心如墜深淵,主考官真是昭王世子?
容鈺慢條斯理地說:「我雖是世人皆知的長公主獨子,卻也是父不明的私生子。三年前,陛下給了大理寺少卿的頭銜,可我從未去上過朝,如何知曉政局風雲?只是外頭傳聞太盛,涉及皇儲,我也……略有猜測。」
容鈺是很聰明的人,不僅是我,小姐也這麼覺得。
今早聽到傳聞,我去找了小姐,小姐諱莫如深,只對我說,此事,不妨問問容鈺。
我問了。
他也答了。
只是代價……有些重。
一整個容鈺那麼重。
「……容,容鈺,你先說,說完再——」
容鈺冰肌玉骨似的身體壓著我,說話不耽誤辦事。
「陛下只有一女,卻有三個弟弟,他遲遲不封公主為皇太女,有人揣測,他想傳位給親弟或子侄……」
「昭王世子容戾,頗受偏愛,呼聲最高……」
「陛下龍體每況愈下,皇儲之爭,已成明牌……」
月色滲進床幃,容鈺眼角一抹艷麗緋色,似笑似喃:「一旦陛下駕崩,親王、世子、公主,幾方相爭,說不準會釀成大禍,天下動盪,生靈塗炭,血染江山……呵。」
他情動浮現,我席捲當中,斷斷續續道:「不行……蒼生,何辜?」
「蒼生無辜,我呢,我便不是蒼生嗎?」
容鈺在我理智分崩離析之際,輕掐著我的下巴,目色似化不開的濃墨:「你可知,我的遭遇……」
我被他逼得滿眼水汽,看不清人,卻忍不住回抱他:「我護著你,容鈺,薛佑護著你……容鈺,容鈺……」
我胡亂地喊他,每喊一聲,容鈺眼中的猩紅便消退一分。